《佛君偏宠》是由作者胡言所著,梅淮安夏博峦是小说佛君偏宠中的主人公,主要讲述了:梅淮安想要和身边的人保持距离,可为什么夏博峦总是想要接近他,还总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佛君偏宠》精选:
梅淮安听见这声能叫他痛快些的惊呼,勾了勾唇。
他猛地收剑,望向雪白大马的腹部,大量热血瞬间喷溅出来了!
马血在冬日夜里冒着热雾,热腾腾的腥甜血气扑鼻,当真诱人啊。
他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有多久没吃过饭了。
只知道此刻又冷又饿,整个人已经没有一丝热气。
于是,他趁着马还没完全倒地,凑过去在飙出来的血柱上大口吞咽!
“......”
“......”
这一刻,天水关城门前诡异的安静下来。
兵将们的对骂,乱七八糟的杂乱呼喊,马蹄声,盔甲擦蹭声,全都消失了。
忽然间就陷入死寂。
所有兵将的目光都在看着那个人。
那个站在马腹身侧,不管不顾吞咽热血的鲜红背影。
热乎乎的马血喷溅在他脸上,身上,把他糊成一个血人,衣角成了血珠帘,在地面滴出一片血坑。
他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衣衫褴褛破碎,小腿后面一道刀口还外翻着皮肉。
换成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兵将,有这样的惨状都不独特。
——可这人是梅淮安啊。
不久之前,金昭国最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皇室储君。
现在像个疯子一样,趴在马腹上含恨饮血。
为什么呢,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哦,金昭国灭了。
这两天的奔逃、伤痛、死亡,早已经让他们司空见惯。
可从没有哪一刻,能让将士们如此铭心刻骨!
这失了国的屈辱,随着那人大口饮血的动作到达顶峰,无一人不是痛彻心扉!
在场的所有中州将士,一个个全都呆若木鸡。
回过神来,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叫骂声顿时暴起!
“夏狗狡诈!夏狗该死!”
“岭南夏狗敢辱我主!跟你们拼了!”
“夏狗该死——”
“太子殿下,我等与您共存亡!”
“我们不忍了!”
“殿下——”
“......”
身后的中州将士们纷纷不顾他的命令,直接红着眼暴动了!
城门前瞬间就变成了新一轮的杀戮场。
身后又响起的纷乱,梅淮安已经顾不上了。
他闭着眼睛大口吞咽着热马血,直接喝了个半饱。
腥咸温热,畅快!
这无疑是能最快补充热量的法子。
等喝够了,他抬手推开已经要倒下的白马,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觉得脸上痒痒,又抬手抹了把脸,只抹下来满掌刺眼的红。
这会儿懒得拦那些中州兵将了,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他提着剑转过身,看着对面阴沉沉盯着他的夏博峦,知道自己今天估计活不成了。
毕竟城楼上的人看了这么久的耍猴表演,都没想要站出来接受他的乞求。
不过随便吧,这乱七八糟的穿越世界他不稀罕待了。
梅淮安顶着满头满脸的血,朝对面那人笑。
有句话在心里憋了半天,死之前他一定要说出来。
“夏博峦,老子全家就操你祖宗了,你来——”
话没说完,一条银鞭已经破空袭来!
“咻!”
“呃。”
梅淮安被那边同样发了狠的人用鞭子缠住脚踝,直接拖行在地!
他没有同鞭子对抗的经验,刚才这人一直骑在马上,他就只提剑躲避。
忘了自己最薄弱的地方是脚!
夏博峦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能这样惹怒他的人,眉眼愈发阴狠。
他像拖拽一条死狗般,把人拽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不知道是马血还是人血,总之都让他无比兴奋。
于此同时,那边暴动的中州兵将们也已经跟岭南兵厮杀起来。
只是他们兵器少,没有战马,还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不过——
什么样的主带出什么样的兵。
他们胜在人多!
有些实在没武器的,就活生生扑上去撕咬战马。
一个人,十个人,二十个人!
二三十人对付一匹敌马,拳打脚踢,不仅能活活打死,还能学着太子殿下的架势喝血充饥!
热乎乎的马血一下肚,将士们都精神了不少!
这样一来,那些骑兵没有了马,无非就是跟他们一样的兵将。
两三万人对付刚刚还趾高气昂的骑兵几百人,简直易如反掌!
只需一个人扑上去用肉身挡着骑兵的剑,下一瞬就能有十数个人活活踩死敌兵。
“痛快!痛快!”
“死之前杀这一波夏狗,老子舒坦了!”
“夏狗必遭天谴,夏狗必败,必败!”
“......”
梅淮安此刻正在死死抱住夏博峦的大腿。
他眼前一阵阵发晕,鞭子和剑都丢在两人脚下,他顾不上捡剑,夏博峦不屑拾鞭。
夏博峦选择赤手空拳,把眼前这只不要命的恶犬捶成肉泥!
可他显然要失算了,因为就算拳拳都往腿上这人头顶砸。
这人依旧死死咬着他膝盖上方一口肉不撒嘴!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肉已经要被这人生生咬下来了!
夏博峦疼的直吸气,率先放弃出拳,拽着打不过就上嘴咬的这人头发。
艰难吼出声。
“——梅淮安,松嘴!”
他喊了名字。
梅淮安已经意识不清了,大脑嗡嗡震。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啊,就知道全身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牙齿使劲儿。
反正这人的血好像比马血好喝些,流嘴里就索性咽下去。
打我?
虐我?
耍我玩儿?
老子陪你玩儿,不玩到你少块儿肉,我就不是梅家的种!
......
贺兰鸦从天而降的时机选的很好,选在这俩人都最狼狈的时刻。
夏博峦刚跟满身是血的人打斗过,自己的银白盔甲没一处是干净的。
鞭子丢在地面上乱糟糟一团,像条打水的破井绳。
被人叼着腿上一口肉,疼的眉头紧皱,眼都眯起来了。
抱着他腿的人就更不用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
贺兰鸦就这么一身白裘,光鲜亮丽的从城墙上飞身下来了。
夜风吹落他的宽大白帽,露出头顶那六枚戒疤。
一张脸长的不似凡人,浑身气势冷澈,宛如谪仙。
他落在两人身边,微微弯腰伸出手去接人。
前一秒还叼着肉满脸凶狠的梅淮安,鼻息闻见一股浅淡的檀香,下一秒就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夏博峦的腿终于自由了,他惯性往后退了三两步。
刚被咬了的那条腿,几乎不能挨地,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他低头看,从膝盖到小腿中段,全都是他自己的血。
被那人怀里那只恶犬咬的!
——等等,怀里?
夏博峦惊讶的都忘了疼。
那边向来不与人接触的佛君,竟然把晕过去那人抱起来了!
刚才还胜雪三分的白狐大裘,此刻染上丝丝缕缕的血色,连他都觉得糟蹋衣裳。
同样染了血,他们都是狼狈不堪。
可这位却如妖佛入世,依旧是那股子傲然众生的劲儿。
夏博峦想到出发前,兄长叮嘱过他。
渭北这位身上是带点邪性的,实力不详,让他势必小心应对,不能轻易招惹。
他想了想,谨慎开口:“有劳佛君出手相助,把梅氏余孽给我吧。”
“梅氏余孽?”贺兰鸦垂首看向怀中睡意平稳的人,又抬眸望对面,嗓音认真,“我只知太子一路奔逃,投我而来。”
夏博峦听了这话心里暗叫不好,正要劝说——
就看天水关一直紧闭的城门开了!
城门后不知是摆了什么邪术,竟能在暗夜里投出刺眼夺目的光。
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丝毫看不见城内是什么模样。
自光影中,有一人纵马而来,看不清脸,只瞧见身姿挺拔不凡。
紧跟着传来威武雄壮的暴喝声,气势骇人!
“金昭反贼暴乱,独留太子孤立无援,渭北特请——匡扶太子归位,反贼夏氏,尽诛不赦!”
“渭北将士,随我杀!”
声落,自门后传来大批的兵将盔甲碰撞声!
夏博峦脸色猛地一沉,看来渭北是要自成一派了。
他此番只带了五万兵将,都在关外等候着,冒然跟渭北大军对上实在冒险。
于是他飞身捞起银鞭,扬手吹了个尖利的口哨。
口哨声断时,原本还在厮杀的骑兵们纷纷脱身,纵马逃窜!
夏博峦也一样,夺了不知谁的马,翻身骑上就跑。
来的时候岭南骑兵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欢呼叫嚣着追赶中州残兵,犹如追赶猪和羊。
走的时候只剩下寥寥十几人,个个满身狼狈,几乎是被吓得屁滚尿流。
没错,就是吓得。
因为自始至终,从城门里出来的就只有贺绛一人而已。
中州将士们呆愣着站在原地,看看被人抱在怀里的太子,又看看已经跑了的岭南兵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脑子里都还记得刚才这位将军喊的话。
渭北要匡扶太子归位?
是真是假?
他们晃荡着互相搀扶站起身,黑压压一片,目光都期盼的望向城门前。
太子殿下在那没头发的男人怀里,他们不敢轻易说话,只是有几个想动脚步围过去。
就看那骑在马上的高大将军,突然抬眼盯了他们一圈!
这一眼视线威压太重,他们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贺绛收回警告的那一眼,随即在马上笑出声。
“哥,我说他是岭南小蚯蚓,你还叫我别轻敌,你看他呀,跑的时候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贺兰鸦没跟着笑,只是浅淡开口:“下来,把马给我。”
“哦哦。”
贺绛下了马,这会儿才看见面前这人衣裳脏了,有些心疼的皱起眉。
“哥,你怎么把他抱上了,给我吧,我叫人把他带回去关笼子里,这小太子还挺野。”
“不用。”贺兰鸦把怀里的人单手抗在肩上,另一手拽着马鞍轻盈上马,又突然想起什么,“你方才为何迟迟不出城?”
“我在选马鞍啊,惯用的那个拿去擦洗了,我——”
“中州将士不杀不辱,给几个大帐关起来,留些饭食和伤药。”
“......是。”
贺绛站在地上,仰头看着已经骑马走了的人,纳闷儿的拍拍额头。
原本计划是他们只留下小太子,其余中州残兵一个不留啊。
不过他哥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一个字都不会违背。
他家哥哥是仙人。
贺绛这才转身看向那边黑压压一群残兵,扬声喊。
“放心吧,不杀你们,但你们来了我渭北就老实点儿,这儿可不是你们中州,敢生事就等着脑袋落地吧!”
“......”
中州兵将们一阵交头接耳,面露惶恐。
陈元礼看了看弟弟,上前一步朝贺绛抱拳说话,语气不卑不亢。
“将军,不知渭北准备如何对待我们......”
“啪啪!”
贺绛没回答,抬手在半空打了两个清脆的响指。
下一瞬!
就看方才中州将士和岭南兵们,都以为是野地平坡的城外地面上,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
少说有五六万的伏兵!
并且一个个膀大腰圆,看着就精神!
方才那么久,这里藏的渭北兵将竟然能完全隐身,而且丝毫动静都没有,足以见得训练有素。
早就听闻渭北鬼兵时常从天而降,破土而出,大雾隐其踪迹,暴雨狂风都能唤来,邪性的很。
今日,他们这些人算是见识到了!
不得不说,贺绛这手下马威给的十分够劲儿。
“啊,这是!”
中州将士们一阵惊慌,以为是要对他们动手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陈元礼脸色也白了几分,下意识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只是心里不安,替将士们多问一句而已。
就在中州将士看着那边五六万精壮渭北兵,惊恐万分时。
想到‘不杀不辱’四个字,贺绛到底是耐着性子安抚一句。
“说了不会杀你们,就是不会杀,我渭北人士没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
“......”
一群残兵看着凶神恶煞的将军,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绛也没再废话,只是转头看向他走来的几个自家兵将。
“佛君有令,中州将士不杀不辱,带他们去西南角大帐,给饭给药。”
“是!”
“啊,多谢佛君,多谢将军。”
陈元礼一行人虽然还有些忐忑,但这个消息无异于是狂喜啊。
渭北收留他们了!
一时间,中州将士们都是热泪盈眶,有种被人从鬼门关拽回来的感觉。
“那,太子殿下那边...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殿下?”陈元义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贺绛就烦了,挥挥手:“该见的时候就见了,人在渭北死不了。”
他说完就转身溜达着回城了。
“......”
陈元礼兄弟俩只能小声安抚着自家兵将,而后听从渭北小将领的示意,带着残兵们小心翼翼的进城了。
中州兵将们此刻的处境,就活像是几只老鼠胆颤心惊的,被几百只老猫邀请着逛猫窝。
一个道理。
——
天水关最初只是一片平坡,后来渭北老君主定天水关为渭北之门,这里才逐渐热闹起来。
砌城墙,起瞭望楼,建行宫,扎百里屯兵大帐。
天水关附近没有百姓居住,隔壁就是狼啸山脉,群山环绕。
进可攻,退可守,还是个练兵屯兵的好地方。
曾经有个猎户误闯进深山里,意外看见好多帐篷和兵将。
后来渭北屯兵超过百万的消息就飞出去了,闲话越传越离谱。
再加上自从贺兰鸦上位后,用兵如神,却又没有雄心征战天下,整天清心寡欲。
天下就有传言说,渭北佛君是山里妖精化的,不是凡人。
这些年,中州,岭南、燕西、以及辽东那边,都先后发兵来试探过渭北的深浅。
无一例外,渭北鬼兵百战百胜!
那四家在渭北吃过几次亏后,就都不敢轻易来招惹了。
贺兰鸦一贯佛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人不来打他,他就不出去显摆鬼兵,只守着渭北。
所以这些年,渭北百姓们也算是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是金昭国难得的一片净土。
......
城门和行宫之间,是一条宽阔平坦的灰砖路,路途不远,骑马也就两刻钟。
灰砖路两边,都是各个将军将领的落脚小宅。
起先只有寥寥几处小宅,后来渭北兵将越来越多,将军们也越来越多。
小宅院就齐齐整整的拔地而起,像建了个小镇似的。
小镇的最后方,就是贺兰鸦此次闻变离京,少说要住上两年的边境行宫。
毕竟不确定岭南夏氏会不会仗着吞了中州,就跃跃欲试来对渭北发兵。
他不得不防,如果有战事,住在天水关能更快应对。
此刻,灰砖路上。
贺兰鸦悠闲的骑在马上,没动刀兵就夺来小太子,心情愉悦。
他右手随意扯着缰绳,一根根手指如葱白一般,左手揽着横坐在马背上这血人的上身。
血人中了他的迷香,这会儿还在睡着,血糊糊的腿就搭在他骑马的左腿上。
染的他白衣都晕出粉色血水了,看起来脏兮兮的。
冬日里天气极冷,此刻又是深夜。
他鼻尖有些泛红,长睫上覆了层薄霜,脸庞俊美至极。
刚才一阵风把他头上的狐帽吹落在脑后,又腾不出手拽回来。
头顶光秃秃没有头发,是比常人更冷几分的。
“嘶。”
他怀里的血人小声吸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醒来的时间比他估算的要早一些。
梅淮安是在马背的颠簸里醒来的,哆哆嗦嗦睁开眼睛。
身上被血浸透的暗红布料已经快被冻硬了,冷的让他牙齿打颤。
入眼这一张脸,让他愣了片刻。
心说我这是已经死了,刚从地狱出来上了仙宫?
“嘶,疼。”
他是横坐在马背上的,侧腰靠在这人怀里。
小腿上那道外翻的刀伤,就在这神仙膝头随着马背颠簸狠狠磨着,他是被硬生生疼醒的。
贺兰鸦低头瞥他一眼,表情很认真:“醒了就坐好,我需要腾出手拉一下帽子。”
这人清澈的嗓音听到耳朵里,似乎脑子也跟着清醒几分了,梅淮安没说话。
这人没头发。
没有头发,还能把他从岭南兵手里带走,身份是......
他正冻的牙齿打颤出神想着,后背支撑着他的那条胳膊突然收走了!
“啊。”
这让他险些在马背上横着躺平!
本来就一身伤,要是就这么掉下去估计不死也半残。
人在快掉下去的时候,是会下意识搂抱些什么的。
贺兰鸦拽帽子的手一顿,眉头微皱,但最后也没说什么,继续把帽子拽好。
周围很安静,只有他们的马蹄声啪嗒啪嗒响着。
还有耳边这道不属于他的平稳心跳。
梅淮安回过神来,他双手绕过这人的腰,正紧紧环抱着对方。
其实挺尴尬的。
这才第一次见面,他就这么亲亲热热的抱着人家。
身份虽然不算太敌对,但此刻也绝非盟友。
不过保命要紧,这点尴尬不算什么。
他抱着腰没撒手。
一是除了这人的腰,他附近没有别的安稳着力点。
二是这人怀里挺暖和,毛茸茸的大氅跟条厚被子似的,挡风避寒。
三是他快冻死了。
梅淮安想了想,左手揪着这人后背的衣裳,右手收回自己怀里,哆哆嗦嗦掏出染着血的玉玺。
“你,你看,这个给你,别杀我的兵。”
太冷了,牙齿打颤让他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贺兰鸦用另一只空了的手,拽拽自己垂在两边的大氅,把他和怀里的人都包住。
“有你在我手里就够了,这个东西我用不上。”
“不。”梅淮安以为这人是在试探他的诚意,“真的给你,皇位你坐。”
头顶这人低头又看他一眼,语气坦荡。
“无心皇位,只求渭北安稳。”
“......”
梅淮安有些迷茫,对自己的未来很不确定,这让他很焦虑,嗓音虚弱但急躁的问。
“不要皇位你为何收留我?”
“渭北不愿做出头鸟,也不愿与岭南同流合污,你是我们不参战的安定符。”
贺兰鸦说话没有丝毫隐瞒,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他原本的打算是,只留下小太子一个人,随便关在哪儿养着。
最好小太子能呆呆傻傻不说话,每天只会张嘴吃饭,安静活着。
若是有人来逼迫渭北臣服岭南,他就拿保护太子的名义迎战。
对方退兵时,渭北也能以太子有令为由,不追击,只圈地自成。
这样一来,他渭北手里有正统太子,不臣服于占了皇宫的任何一方,顺理成章。
只是刚才看着怀里这人喝马血的架势,他的计划临时有了个小变动。
中州残兵他养了,谁当皇帝都是当。
他贺兰鸦只想安稳守着渭北百姓,如果能扶持出一个永远不会对渭北宣战的皇帝。
这似乎比不可控的安定符更稳妥。
万一哪天这安定符寻死觅活呢,毕竟在城门前的架势不像个惜命的人。
只不过,他还得看看怀里这人接下来的表现,够不够资格让他扶。
但凡有一点点让他失望,觉得付出可能会打水漂,那他还是会按照原计划进行。
比如,屠了中州残兵,只留下呆傻的小太子。
不呆傻可以弄成呆傻,小事一桩。
......
当然,贺兰鸦的这些算计,他怀里人是没有完全明白的。
梅淮安只听了个半懂,这人的意思就是拿他当做‘师出有名’吧。
什么不想当皇帝,只求安稳,都是虚伪的屁话。
不过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只要能护住他的残兵败将们,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能活着就行,报仇的事儿等他养好身体再说。
唉,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他穿越的这是什么破地方。
梅淮安裹着大氅往人怀里又缩近一些,抱都抱了,怀里暖和。
还有股闻着很安心的香烛气息。
话说,这秃驴要把他带哪儿去?
......
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个渭北佛君没什么印象,就只听说过这人每天吃斋念佛。
毕竟金昭虽然立国二十年,可说白了就只是五州里梅氏当年屯兵最多,作战最猛,先皇搞个皇帝的名头当当而已。
其余四州都只领了个什么王爷的名衔,但内里就像四个不同的小国家。
体系不一样,民俗不一样。
就算认了中州梅氏当皇帝,也都是听封不听宣,只有个表面臣服的模样。
听封不听宣,意思就是只接受朝廷的封号封赏,但朝廷想给四州王爷下达命令,那是不可能的。
四州王爷也不会进中州皇宫去参拜见驾,更不会跪地喊吾皇万岁。
中州建立金昭国这二十年来,跟四州持续不断的有着小战役。
毕竟老皇帝一直都有真正统一天下的心。
所以现在中州梅氏被岭南兵造反灭国,其余三州的人都只会袖手旁观。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老皇帝这些年的作风也不招人待见。
但在梅淮安的认知里,枭雄想要统一天下,那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他并不觉得老皇帝有哪儿做的不对。
都已经被四州承认皇帝身份了,却不能真正享受皇帝的待遇,这谁能甘心?
以他一个穿越人士的思维来看,中州灭国这件事,就是岭南不厚道。
有句话叫,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真有骨气就最初跟鼎盛期的梅氏打到底啊,宁死不接王爷头衔。
可你接了就得服,吃了朝廷的封赏,却不到二十年就使阴谋诡计造反篡位,就是臭不要脸。
当然,岭南的‘能屈能伸’在这乱世中很正常,也很常见。
但并不妨碍梅淮安认定岭南王不要脸。
对于刚穿越来就成了亡国太子并被一路追杀这件事,他还是很气愤。
并且不想让夏狗们好过!
......
梅淮安闭着眼睛在人怀里疼的直哼哼。
不是他娇气。
是因为原本冻僵的时候,身上的伤都几乎感觉不到。
可是这会儿暖和了些,血液又流通了,疼痛就愈发明显起来。
甚至他察觉自己体温高的有些不正常,身上疼的连带着脑仁儿都要炸了。
“大哥,安定符快死了,你能,能不能骑快点?”
“抱歉。”贺兰鸦说,嗓音有些愧疚,但不多,“你忍一忍,否则帽子被风吹掉,我会着凉。”
“......”
梅淮安敢怒不敢言,意识逐渐昏昏沉沉。
只剩下一丝力气在人背后攥紧衣裳,不让自己掉下去。
小腿疼的像是要断掉了,后背那道鞭伤火辣辣的,还有身上无数个刀剑划出来的皮外伤。
以及最后被夏博峦劈头盖脸拿拳头捶了一顿,头上估计已经有圆形淤紫了。
“安定符要死了,秃驴,你管不管我。”
他昏昏沉沉的骂人,脸色灰白中又透出诡异的红,反正都要死了,这会儿惹怒对方也无所谓。
可身下这匹黑马还在慢悠悠的走着,没有丝毫要加速的意思。
只是依稀察觉这人好像往他嘴里塞了一粒什么。
入喉凉丝丝的,有股人参的清苦味道。
梅淮安本来想问这是什么,但丹药入口即化,也就懒得问了,实在是没精神。
“好了,你不会死,只是会疼一些,但越疼伤好的越快。”
“...真是谢谢你啊。”梅淮安疼的意识不清,但依旧很有礼貌,“该死的秃驴。”
贺兰鸦虽然是光头,但此生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两个字骂。
他眨了眨眼,觉得挺有意思。
这个原本听闻懦弱无能的小太子,似乎比他想象中更有趣些。
他右手穿过怀里人的腋下把人固好,双手拽上缰绳,还好心提醒了一句。
“抓好,不要掉下去。”
梅淮安脸颊烧的通红,感觉自己体温这会儿得有四十度了。
他连忙把胳膊收紧抱好,这人腰瘦,肌肉却跟钢板一样。
又把额头挪了挪,脑门儿上的淤青撞着这人肋骨时,闷疼闷疼的。
闭着眼嘟囔一句。
“你不是,不跑吗。”
“你身上很难闻,我很痛苦。”
“......”
人血混合马血,烘的热乎乎的,除了腥臭还是腥臭。
梅淮安心头一阵舒爽,看见别人痛苦他就很快乐,忍不住笑了一声。
就在这个笑声里,贺兰鸦一夹马腹,黑马长鸣一声过后,顿时撒蹄狂奔!
“啊!”
梅淮安险些被甩出去!
这个提速是没有过程的,突然就狂奔起来。
他惊魂未定的仰头瞪人,可看见这张脸的时候,到嘴边的三字经咽了下去。
“......”
寒风吹落了宽大的狐毛绒帽。
路边宅院的灯笼暖光,在这一刻像是一罐闪着光的珍珠粉,扑在贺兰鸦脸上。
面庞莹润透亮,棱角分明的下颌精致到如画中人一般。
狭长的眼型眼尾上勾,眸子浓黑浓黑的,被寒风吹的微眯几分。
睫毛长到能挂着层白霜,鼻尖透红,却没红过薄唇。
这是一张诡异的,融合了圣洁与邪魅的脸,无法用语言形容。
但只要这人愿意,他绝对可以蛊惑任何人,不论男女。
梅淮安意识不清了,打了个冷颤。
视线定格在这人刚才一直藏在帽里的右耳上。
细长挺拔的耳廓似狐耳,耳垂上钉着一朵黑金佛莲。
昏过去之前,他脑子里想。
原来没头发的人戴耳扣,也能戴的这样妖冶。
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
宽敞素净的内殿里,周围点着六排供佛长明灯。
已经沐浴完毕的人,步伐沉稳的刚从寝殿里走出来,就被外面面色有些焦急的侍卫拦下了。
“佛君,那太子拿玉玺砸死了一个侍卫!”
贺兰鸦皱眉,那人几乎是他扛死猪一般扛回来的,如何还能奋起杀人。
“为何不早来报?”
“您在沐浴,属下不敢惊扰。”
“带路。”
贺兰鸦抬步往外走,脚步比平时匆忙了些。
身上是浅青色绸缎的莲花细纹长袍,衣角在纤尘不染的门槛上掠过,随着人的脚步,荡出悠扬的弧度。
他住的地方叫长生殿,隔壁离得最近的宫殿是浮屠殿。
刚才就是把那血人丢在了浮屠殿里,叫侍卫们给他清洗干净,换上衣衫。
整个渭北行宫里都是男人,没有丫鬟婆子伺候,毕竟这里是军营,有女人出入是大忌。
贺兰鸦想,难不成这小太子不习惯男人帮他沐浴,偏要女娇娥来伺候?
那就难办了。
一路拐过画着佛莲满墙的宫道,浮屠殿外站了一排脸色难看的内殿侍卫。
都是高大的身形,穿戴着黑铜盔甲,腰间别着佩剑。
“佛君!”
“起。”
贺兰鸦脚步未停,目不斜视的迈过大殿门槛,一路又穿过里间抵达内殿。
内殿的浴房里,一桶热水已经被折腾的所剩无几,满地都是淡粉色的水渍,无处下脚。
那血人曲着腿背靠浴桶,直接坐在铺着毯子的地上,微眯着眼一脸凶相,不时往外呕几口清水。
看模样该是洗澡水。
血人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褴褛的红衫像是被人脱掉过,此刻又被胡乱抓着披盖在身上。
肩头和膝盖以下都在外面露着,一眼望过去是晃眼的白。
赤裸胳膊上有七八处血口,右手按在地面的玉玺上,指尖抖个不停。
“我才刚离开,你又闹什么。”
贺兰鸦语气平淡,抬步走过去。
浴桶不远处趴着的一具侍卫死尸,从额头上还在往外流着血,瞪着眼已经没有气息了。
“还有力气杀我的兵,方才给你喂药是多余了。”
“......”
梅淮安紧抿着唇,血红的眸色有些迷茫。
他此刻浑身都是戒备的,反正谁敢再过来,他拼死也会打回去。
无人能趁他弱就来欺辱,他只会拼死相博,学不会逆来顺受。
模糊的视线里,有个人说着话朝他走近,还蹲下身来拿指尖挑他额前湿发。
就是此刻!
梅淮安用尽全力,右手猛地拿起刚杀过人的玉玺,照来人的头上预备故技重施!
“唔!”
没有得逞,他拿着玉玺的手腕被一只大掌翻折在侧!
顿时自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玉玺咕噜噜掉在地上滚远了。
这么一疼,他脑子清醒了些,眼前是一片浅青色,看不见人脸。
就只能听见耳边有道稍许低沉的声音,不见怒气却极具威慑力。
“若敢伤我分毫,你与你那三两万残兵片刻就能被斩尽杀绝,你想好了再动手。”
“......”
梅淮安打了个冷颤,眼神清明几分,是冷的也是吓得,动弹不得。
他被人弯腰抱起来,裹在衣裳里往外走。
外面天寒地冻,他露在空气里的赤膊裸腿没有丝毫能保暖的衣物。
好像又回到了在马背上的时候,他攀着这人的脖子,湿漉漉的赤胳贴在对方脖颈上,是温热的。
“你,又要把我...带...到哪去。”
“恶犬得放眼皮子底下看着,离开主家就疯了。”
同样都骂他是狗,可梅淮安能从夏博峦嘴里听出嘲讽,继而生出愤怒。
但此刻这声‘恶犬’听在耳朵里,就能轻易分辨出这不是讥讽,似乎只是个形容词。
恶犬,主家。
他如今虎落平阳要指望渭北收留,管吃管喝,这人可不就是主家。
......
贺兰鸦把一路都乖巧安静的人抱进了长生殿。
甩开破烂红衫把人光着放进浴桶里时,这人身上的伤口被热水激着,只是闷哼几声。
他被气笑了。
“在我面前乖,我不在你就杀人?收收你的狗脾气,渭北将士不会任你杀,否则,你的苦还在后头。”
梅淮安没说话,咬着牙忍过热水刺激伤口的疼。
一边有别的侍卫递来布巾,贺兰鸦拿在手里,另一手揽起自己的宽袖,亲自给桶里这人洗澡。
这条布巾避开了有刀伤血口的地方,梅淮安绷紧的肌肉逐渐松懈下来。
此刻真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抿着唇,一张少年清艳却倔强的脸,浸润在升腾的雾气里,垂着眼想了想,嗓音嘶哑的虚声说。
“他搓扯我的伤。”
“......”
“我骂他了,他把我按浴桶里想溺死我。”
“......”
贺兰鸦轻挑眉,眸中闪过了然。
侍卫不敢溺死这人,估计是粗糙随意的给人搓洗,没想到得了几句骂。
得了骂之后心头有愤,便想溺这个传闻中的‘废物太子’几下杀杀锐气。
只是那侍卫没料到,传闻不真,这废太子是真敢拼死相搏的,猝不及防便落了个丢命的下场。
谁对谁错?
贺兰鸦睫毛都没颤一下。
活着的人永远是对的,死人最大的错就是技不如人。
连一个筋疲力尽的伤者都打不过,这样的废物还在内宫行走,浪费粮食。
梅淮安也不知道自己说话声音这么小,对方听明白没有。
但他也不想解释了,随便吧。
毕竟在人家地盘上杀了人,纵使是自己先被欺负的,也不占什么理。
那枚丹药似乎起了作用。
在马上疼的死去活来之后,浑身伤口就都止住了血,此刻被水泡的刀口发白。
他就这么躺在浴桶里,一动不动的看人拎着布巾给他在水下擦洗。
男人给男人洗澡,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拖拖拉拉。
但对比了才能察觉秃驴对他还是有些温柔的。
因为边上一个侍卫来给他洗头的时候,粗糙的手指头揉着头皮,搓的可疼了。
梅淮安眼泪都要出来,但眼前那道浅青色身影正在一边盯着,他忍了忍没骂出声。
似乎这回不能怪洗头的侍卫,毕竟他满头都被夏博峦捶过,这会儿搓头皮再轻的力度也会觉得疼。
洗第一遍的时候,浴水都还是淡粉色,是从头发里洗出来的马血块儿。
洗第二遍的时候就干净了不少,还涂了沐浴用的什么膏,能搓出泡泡,就是泡泡水流进伤口里有点蛰疼。
洗第三遍的时候,伤口就不怎么疼了,周围也没有血腥气,充斥着清凉的药香味儿。
但秃驴让人又换了桶水,给他洗了第四遍。
最后,他才被侍卫从水里捞出来,裹上宽大的干布巾,像交接一只死猪似的塞进秃驴怀里。
秃驴也没耽搁什么,抱着他转身就走了。
梅淮安在人怀里昏昏沉沉的想,这人真有劲儿啊,抱着他一晚上走来走去,气息都不乱一下。
没多久,他被塞进一个被窝里。
这个大床烧的有地龙,被窝一躺进去就是暖和的。
本来就一身伤疲累不堪,饿的饥肠辘辘,还被这么折腾一波,梅淮安脑子又清醒又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