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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不明

星空不明

发表时间:2024-01-08 17:30

主角为顾清寒江期的小说《星空不明》是作者等等阿璃正连载的一本小说,星空不明的主要内容是:顾清寒和江期再次相遇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孩子,可这完全不妨碍他们想要相爱。

星空不明小说
星空不明
更新时间:2024-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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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不明》精选

跨年夜,林辰在世纪广场看烟花撒欢儿被人群从台阶上挤下去摔伤了腿。江期看到信息,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捏了捏眉心。秘书和员工都已经下班了,他也只能合上电脑离开了办公室。

到市医院找到人,林辰腿上已经上了石膏,小腿骨有点骨裂。虽然疼,但他一向精力充沛,此时看到江期,开心的笑出了两颗虎牙,

“哥,你来啦。”

江期看着他点点头,转身向医生询问他的伤情,被告知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真可惜,没法倒数跨年了。”林辰有些遗憾地念叨。

江期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灯光下眉宇间有些微微的疲倦。“安心养伤吧。”他声音也平静不带情绪,“我去交住院费。”

病房的门被关上,林辰呼了口气靠在床头继续玩手机。

江期交完了费用,在医院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急诊室外没有因为是跨年夜气氛就温馨一点,病人和家属脸上大都是愁云惨雾,来往的医生也面色严肃,行动匆匆。

江期想起那一年,他自己也浑身鲜血的躺在这个地方,疼到昏厥也没能等到那个人。

走廊的窗户开了一点缝隙,寒风吹进来,扑在脸上让他立时清醒。他走向一个安静的拐角低头发微信,让秘书明天找个护工过来照顾林辰,信息还没编辑完,一个医生扶着墙步履不稳地从他面前走过去,江期抬头去看,只看见这个人的背影十分单薄,正支撑不住地扶着墙跪倒下去。

“您没事吧?”江期终究不是冷眼旁观的人,上前去那想将他扶起来。那个人真的是很瘦,江期掌心里他的手臂细细的一道。

“……没事,谢谢。”这个医生显然是哪里痛极,一手横在腹部浑身都在发颤。江期看他难受地头都抬不起来,乌黑的发梢都汗湿了。

这个人的声音都是虚的。

“需要帮您叫人吗?”江期看他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正张望之际,那人推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进了洗手间,江期站在门外都能听见他咳喘呕吐声。

“您好,”江期正有些无措,又一个戴眼镜的医生路过,“卫生间里有一位医生,看起来情况不太好。”江期叫住他简单说了一下就准备离开。

还没迈出去几步,江期听到那个戴眼镜的医生喊了一个名字,“清寒——是你吗?你还好吧?”

清寒?

顾清寒?

江期手脚发麻,迟钝地转过身去,那人正脸色惨白地走出卫生间的门。安慰了几句担心自己的同事,顾清寒察觉到对面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往那边望过去,两两对视之间,周围一切声音都褪去了。

“顾清寒。”

江期的声音很冷,面色更冷,他静静望着对面的那个人,“好久不见。”

顾清寒的脸色愈发苍白下去,精致的容颜褪尽了血色。心跳杂乱无章,他艰难地呼吸着,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法言语。

这场意料之外的重逢,似乎并不令人欢喜感动。

“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清寒轻声问。月色下,他微微垂着眼睫,脸色还是有些病态的苍白。

江期与他一同站在天台上,侧脸看他。他好像没怎么变,与四年前一样是极为好看的,只是比那时还要瘦,白大褂松松的罩在身上,肩膀薄薄一片,耳后白皙的肌肤上那颗小小的朱砂痣江期都很熟悉。

“半年了,”江期冷冷道,“我回来你很意外?”

他转头问顾清寒,后者勾着失了血色的唇角笑了笑,一双眼眸里却空洞沉寂。

“我以为——”顾清寒顿了顿,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以为,不会再见了。”他的声音几乎消散在风里。

江期没再回应他,远方的江边上绽放开烂漫的烟火,瞬间照亮了半片天空,然后便稀疏寥落下去。一时盛放一时黯然,循环往复。

新的一年开始了。

两相沉默间,顾清寒从一开始轻微的咳嗽慢慢咳声越来越沉重,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每每被冷风扑着就咳嗽难停。江期皱着眉,看他用左手捂住嘴试图平息下来,无名指戴着一枚细细的戒指反着微微的光。

那一点微光竟让江期觉得眼睛刺痛。

“你怎么在医院,哪里不舒服吗?”顾清寒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没有,”江期回答,“是我、朋友,他受伤了。”他稍稍思忖。

顾清寒点点头,“你也要爱惜身体。”

江期在昏暗处沉默着,他原本是有许多话的,刻薄、怨怼,此时此刻却没了开口的力气。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嗡嗡振动,他再一次划向拒接,“我先走了。”

“江期——”

顾清寒在身后喊住他,温声道,“能遇见你,我挺高兴的。”

江期回过头,嘲讽一笑,“是吗?”不等他回应,转身离开。

“. .....是。”

顾清寒轻声道。我真的很高兴,能再看你一眼。

他终于再站不稳,慌乱地扶住栏杆蹲下身来,重重地按住早就疼痛难忍的胃腹,脊背都在颤栗。天寒地冻里,出了一身冷汗。

“不早了,睡吧。”江期回到病房,林辰坐在床上眨巴着眼看他。

“哥,要不你也回去休息吧,”林辰说,“我自己也行。”

江期不置可否,只是在窗前坐了下来。

林辰是个聪明人,尽管江期没说什么也没什么异常举动,但他很清楚这个人此刻心情极差。于是他也不再多话,疯玩了一天又受了伤,现在夜深人静也累了。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江期还是坐在那里,透过窗户望向外面。

凌晨时分,他看见顾清寒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从对面大厅出口出来,看来是下班了。

回到家,客厅里落地灯开着,散着柔柔的光芒。顾清寒坐在玄关处换鞋,低头就觉得晕眩不止,这些年,他的身体愈发衰败了。

“清寒,不舒服?”

顾清寒缓缓睁开眼睛,见是他请来照顾起居的乔姨,今天他夜班,乔姨就照例留宿了。

“您还没睡呢?”顾清寒抬起头,还是有些晕。乔姨扶着他坐到沙发上,见他面色惨白,冷汗岑岑,于是冲了杯糖水给他。

“念念今天乖吗?”几口温热的糖水下去,顾清寒终于有些力气。

“挺乖的。”

顾清寒站起来往卧室去,温暖的大床上,小孩子躺在正中间,抱着最喜欢的玩具熊呼吸沉沉,已经睡熟了。

他忙起来许多时候昼夜颠倒,只能请乔姨在他没空时接送小朋友照顾饮食,值夜班时就像今晚一样让乔姨留宿照看小朋友睡觉。

顾清寒轻轻地把顾念软软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又像往常一样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明明身体已经极度疲倦,意识却还清明着,顾清寒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他忽然怀疑今晚是不是一个梦,他是不是真的遇到江期了。只是到最后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顾清寒不知自己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

他做了梦,走马观花一般梦见过去的许多事——十七岁的江期在自己的桌洞里放栀子花,二十岁的江期提着小蛋糕等他下课,也梦见二十三岁的江期浑身是血人事不省的躺在监护室里。这是梦境最可怕的部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仍旧叫他心有余悸。顾清寒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一如既往无法从梦魇中逃脱。

第二天顾清寒还没醒,就感觉有什么拱进了被子里,他习惯性地侧身把小团子抱住,睁开眼果然是顾念正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看自己。

“宝贝醒了…”刚醒来顾清寒声音很低,他还是觉得身体很疲倦,闭了闭眼睛眼睛缓解晕眩。

“爸爸……”顾念伸出两只软软的小手抱住他的脸,手心暖烘烘的,“爸爸,吃饭。”

顾清寒笑的温柔,“好呀,念念饿了对不对?”

小人儿点了点头。

乔姨这时候刚好进来,看见顾清寒已经被顾念闹醒了也只宠溺地笑,“想让你多睡会儿的,小家伙儿倒把你吵醒了。”

顾清寒撑着身体坐起来,眉眼看着还是疲倦的,“没事儿,也不早了。”

乔姨做好早饭就离开了。顾清寒洗漱时,跟屁虫顾念小朋友就拎着他的熊眼巴巴地站在旁边仰着头看。

牙刷上沾了一点血,被水溶成淡淡的粉色。顾清寒看了一眼就冲干净,镜子里他的皮肤冷冷的白。

收拾完毕,他抱起顾念放在儿童椅里,用晾温的水冲好奶粉。三岁半的小朋友很乖,接过奶瓶自己抱着喝。乔姨做了蒸蛋,电饭煲里温着红枣山药粥和一叠小花卷,都是照顾肠胃的吃食。

只是顾清寒没什么胃口,这几天医院里太忙,他饮食不规律导致胃溃疡发作的厉害,疼起来就更不想吃东西了。但是顾念小朋友的胃口很好,咕嘟咕嘟喝了半瓶奶,又用他最喜欢的勺子吃蒸蛋。

“爸爸不上班吗?”埋头苦吃的间隙,顾念抬起头问。

顾清寒用纸巾擦掉他嘴角沾的残渣,“嗯,今天在家陪念念。”

“耶!”

顾清寒望着窗外,阳历新年的第一天,天空阴恻恻的,像是要下雪。

医院里林辰倒有些犯嘀咕了。江期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完全了解,但江期对他是怎样的他很明白,所以江期从昨晚陪他到现在这件事在他看来就有些反常。

“哥,你要不休息会儿?”林辰试探问道,“一晚没睡了。”

江期状态看上去还好,只是眼下有点发青,“不用了,我去买点早餐。”

医生护士已经在忙碌了,江期从近到远看了一遍,没有发现顾清寒的身影,猜测他今天是休班。

去买早餐的江期一去不回,林辰只收到他的信息说公司今天有合作要谈,稍后会有人来照顾他。林辰想,这才正常。

他认识江期两年了,从国外追到国内,江期是什么样的脾性,对他几分冷几分热,他早就习惯了。

十点多外面果然下了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对于三岁半的小朋友来说,下雪还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情,顾念动画片也不看了,趴在玻璃上瞪大眼睛瞧。

顾清寒在厨房把猕猴桃和橙子削皮切成小块端出来喂给他,“爸爸,可以出去玩吗?”顾念一边吃一边很认真地问。

顾清寒看了看,有些犹豫。

“求求你了爸爸~~”顾念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好不好呀?”

顾清寒无奈地笑,“但是现在雪太大了,等小一些再出去好吗?”

冰箱里的食材刚好也不多了,也该去超市采购。顾清寒自己怎么也能凑合,但顾念还是个娇嫩的小孩子,无论如何都要吃新鲜的果蔬和肉类。

“嗯嗯嗯嗯。”得到了顾清寒的许诺,顾念显然很开心,笑眼弯弯地点头。

下午雪停下来,顾清寒给顾念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围巾小手套一样不落这才抱着他下了楼。

外面银装素裹的,小朋友很开心,挣开他的手自己在雪地里跑。他这样的烂漫、天真,无忧无虑的样子让顾清寒欣慰也有些羡慕。

他想起好多年前的大学里的冬天,大雪积满了操场,许多人在里面打雪仗。江期也拉着他在人群里混战,浑身上下都是雪。后来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江期给他堆了个丑巴巴的雪人,夜晚,他下课出来,江期就等在教室外面提着小蛋糕等他。他是很喜欢吃甜食的,但这些年要带顾念,担心小朋友也会跟着他偏食喜甜,也就不怎么吃了。

江期一回来,那些记忆深处的小事都越来越清晰了。

夜深人静,顾清寒满头细汗的醒了过来。下午受了凉,他的胃又开始作祟,丝丝缕缕钻心般腐蚀的疼。

他头晕眼花,不太有力气起身,于是缩着身体用手按住痛处,疼得呼吸紧促,实在受不住了,才勉强下床,弯着腰到客厅倒水吃了两粒止痛药。

第二天气温很低,去医院的路上顾清寒把汽车暖风开的很大,仍然觉得胃腹里凉凉的不舒服。他早上向来没什么胃口,但考虑到昨天几乎没有进食恐怕会影响今天上班,顾清寒还是把车停好后在医院门口打包了一杯粥。

路过昨天那条走廊时他其实是有些期待的,但走廊里人来人往,唯独不见江期。

“顾医生你来就好了,高速公路连环追尾,送过来好多伤者需要急救,急诊科已经忙不过来了!”出神时,有个护士拉住了他。

顾清寒闻言赶紧小跑向更衣室,急匆匆换了白大褂就去接手受伤人员。

昨天的一场大雪虽然给晦暗的冬天带来了一点欢乐,但也给交通埋下了隐患。公路上这一场连环追尾事故很严重,伤者被接二连三的送进医院。

江期路过医院大厅的时候就看见医护人员跑进跑出,许多张推床上都躺着衣服浸血面色痛苦的受伤人员。

“闪开!快闪开!”满面焦急的护士大喊,看热闹的人急忙往两边躲,给推床让开了通道。

江期的目光来回的观望,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那个人。即使他戴着口罩,穿梭在许多医护人员当中,可是江期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顾清寒。

江期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了走,顾清寒步履匆匆,擦着他的肩膀往新来的伤员那边跑,江期只看见他面部露出的苍白的肌肤和紧蹙的眉眼。

顾清寒只顾着给人检查伤情实施急救,并没有注意到江期就离他几步之遥。

有几个伤患情况很紧急,生命体征都不太稳定,顾清寒和几个医生立刻进了手术室。

江期忽然进门时,林辰显然有些惊诧。

“哥,你怎么来了?”

江期把提着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问他,“腿还疼吗?”

“有一点。”林辰如实回答,“你今天不忙 吗?”

江期还站在原地,林辰让他坐他也没动,“我就过来看一眼,公司那边还有事情,先走了。”

来去匆匆。林辰看着被关上的门想。

但江期并没有离开医院,他在等候处坐下来,思绪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顾清寒连做了几台手术,最后一场缝合的时候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松懈,可与此同时他觉得头晕,浑身发冷,手不受控制的发颤。

“怎么了。”

顾清寒闭了闭眼睛,眩晕的症状并没有好一些,“宁泽,你来,”他对旁边戴眼镜的医生说,“我有些头晕。”

宁泽立刻小心接过他手中的手术器械,继续缝合,但他还有些担心顾清寒,“怎么了,累着了?”

顾清寒在升降凳上坐下来,低声道,“可能有点低血糖,问题不大。”

下了手术,走出手术室,顾清寒避开人群想往办公室走,他乏力地摘了口罩,越来越觉得寒冷和晕眩,眼前一片明明灭灭模糊的光斑,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最糟糕的是胃痛又死灰复燃,扯地他直不起腰身,膝盖发软。顾清寒一手扶着墙壁,慢吞吞地走,但不适的症状愈发严重,他双腿一软,冲着冰凉的地面跪下去。

但在着地之前,有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半扶半抱了起来。顾清寒努力睁开已经被冷汗迷蒙的眼睛,不太清晰的视线里是江期冷峻的脸。

江期不悦地皱眉。手掌中顾清寒的肩膀一直在颤抖,墨绿色的无菌手术服都在寒冷的冬天里被冷汗浸湿了大半。

顾清寒一出手术室他就看到了,犹豫片刻便追着这人的方向跟过去,眼见他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不稳,整个人靠着墙摇摇欲坠。江期还在迟疑要不要去扶他,下一秒这个人就脱力地倒下去。来不及思考,江期大步上前接住他。

顾清寒在他臂弯里迟钝地仰起头,面色唇色一片霜白,被冷汗浸的像是洗过脸。他有些气促,眼神迷蒙地望了江期许久才极轻地笑了一下,“是你啊……”

“你怎么了?”江期语气不太好。

顾清寒离开他的手臂,靠着墙极力想自己站好,“有些低血糖。”他回答,都是气音。

但他显然站不稳,摇摇晃晃又要往一边倒。江期冷眼看着,最终有些不忍,蛮横地将他拉向自己。他力气有些大,顾清寒被他一带,几乎倒在他身上。江期看见他蹙着眉闭起眼睛来,胸口剧烈地起伏。

“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我吃块糖就好。”顾清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我身上没有糖了。”

顾清寒恍惚中听见江期清冷的声音,他轻轻笑了一下,却觉得忽然有些难过。

“我办公室里有。”

抽屉的盒子里还有最后一块巧克力,江期看他颤抖着手剥开包装纸,吃了下去。

顾清寒真的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他一点多余的力气也没有,整个人委顿在转椅里,闭着眼睛费力地呼吸,甚至不能再和江期说一句话。

江期脸色极为不好,皱着眉看他。余光里看见桌子上还有一杯没开封的粥,他伸手试探了一下,已经凉透了。

顾清寒靠在椅背上没有再动作,江期也没再喊他,只是目光暗了暗,将衣架上见他昨天穿过的那件羽绒服取下来盖在了他身上。

顾清寒缓过来时已经不见江期,宁泽正弯腰观察他的脸色打算给他滴注葡萄糖。

“你要不去宿舍躺一会儿,脸色很差。”

“就是低血糖又累着了,没事。”顾清寒回答。

宁泽点点头,“今天的确累人。但是你最近看上去都不太好,有时间最好做个体检。下午早点回去休息,就别留下加班了。”

顾清寒没推辞,他很清楚自己的状态。

江期回公司处理了一点紧急情况,下午去了趟超市就驱车来了医院。车在车位上停好,江期却没下车,半开了车窗点了根烟。他其实不怎么抽烟,只是有时候实在烦躁也是一种排解。

抽完一支烟,江期拎起副驾的购物袋下车往大厅走。刚迈进去,迎面顾清寒就走来。但他低着头看手机并没有发现江期。

江期犹豫了片刻,还是迎了上去。

“顾医生下班啦?”他还没到那人面前,便听见护士站的护士跟顾清寒打招呼。

“下班了。”顾清寒冲她笑了笑。

“去接儿子吗?下次再把他带来吧,我们都想乖乖了。”另一个护士也笑着喊。

顾清寒边走边点点头,“好。”

江期没再追上去,听见了护士的话,他脸色立时阴沉下去。他真是自找的,居然还是不清醒,甚至忘记顾清寒是怎么对待他了。

顾清寒已经没了身影,江期却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他走出大厅,将装着巧克力糖果和几盒甜点的购物袋扔进了垃圾桶。

顾清寒回家的路上就给乔姨打了电话,说今天他自己去接顾念。

他到的有些晚,大部分小朋友都被接回家了,顾念很乖巧地坐在小椅子上由老师陪着看图画书。

“念念。”顾清寒笑着喊他,小朋友一抬头看见他立刻眉开眼笑,“爸爸!”

小团子开心地站起来挥舞着小手扑进他怀里,“爸爸,你来啦!”

顾清寒抱住他小小的身体,起身跟老师道了谢,这才带顾念走。路上小朋友牢牢圈住他的脖子,软绵绵的脸蛋蹭在他的脖颈,“爸爸,你来接我我好开心呀。”

“爸爸见到念念也很开心。”顾清寒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其实有一点发酸,他陪伴顾念的时间真的不多。顾念那么小,那么柔软,从出生长到现在缺失了很多同龄人该拥有的爱,这都是自己给不了他的。

顾清寒抱着他往停车位走,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几天胃病发作地频繁,总会时常闷痛,虽然能忍受,但却磨人。

开车回到小区地下车库,才进了电梯顾念又软绵绵地贴上来,仰起小脑袋望着他撒娇,“爸爸,抱。”

顾清寒不忍心拒绝他,用力推了两下不安稳的腹部,蹲下身来抱他。

电梯门到了他们的楼层打开,顾清寒眼前有点恍惚。胃里的疼痛一直在侵蚀他的神志,他闭着眼睛在原地缓了两秒,眩晕间方向感有些错乱。忍着不适开门,顾念轻轻握着他的衣襟摇了摇,“爸爸,这不是我们的家。”

顾清寒定神看了看,刚才意识昏沉方向迷失,他居然在开对门一直空着的房子。

“爸爸太粗心了,”顾清寒轻轻捏了捏顾念的脸颊,“还好有念念。”

得到了夸奖的小朋友在他怀里笑的很骄傲。

进了家门,顾清寒帮他脱掉厚厚的外套,带他洗了手,又转到厨房冲好了奶粉。

“念念自己喝可以吗?”顾清寒试了试温度把奶瓶递给他,“爸爸去换一下衣服。”

“好。”顾念接过奶瓶,爬到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真乖。”

卧室的门关好,顾清寒再也支持不住,一只手撑着床沿弯腰跪下去,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腹部那个疼痛愈发强烈的器官。

他痛的脊背颤抖,呼吸急促,满脸都是冷汗也紧紧咬着牙还不肯出声,怕惊吓到门外的顾念。

他这几天是累狠了,饮食不用心,见到江期即便面上平静,心里却波澜频起,情绪起伏不定,越发引得胃病严重。

顾清寒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觉得自己快要疼晕过去,可是顾念不能没人照顾,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慢慢往床头移动,从床头柜里翻出止痛药,颤抖着手拧开,也顾不上过量与否,干咽了三粒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止痛药终于发挥效力,顾清寒失力地仰面躺在床前地毯上,汗湿的脸惊人的苍白,胸口一起一伏费力地喘息。

他的思绪飘忽,想起今天与江期的交集心里有些温热有些酸涩。这些年,他都快记不清江期怀抱的温暖了。

——江期。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江期,回不去了,是不是。

江期埋头在一堆文件里整整一个晚上,直到颈椎酸疼难忍才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朝向一侧的落地窗。

深夜时分,这座城市也没停下运转。车水马龙,万千灯火。他望着窗外放空,但思绪一旦从工作中抽离就会想起顾清寒那张又美好又惹人憎厌的脸。

这么多年,江期始终都是怨恨的。怨恨自己当初那样毫无保留地对顾清寒,掏心掏肺,要星星不给月亮,却换来顾清寒如此决绝,把他的真心踩踏进泥土尘埃里。

可今天他又怨恨自己,他能狠下心来,逼着自己四年不闻不问顾清寒一点消息,却在与他重逢的第一时间就乱了方寸,看他倒下的时候惊慌失措的心疼。

谁又心疼自己呢。他坐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孤影孑孓,顾清寒却说不定正在温暖的房子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不能心软。

江期接手了一个新项目,投资方派了几个代表到他这边考察一段时间。带队的是个美国人,对中餐很感兴趣,江期也投其所好,尽量一日三餐带他们找好吃的餐厅。

江期的住宅远离市区,虽然环境好但去公司的路上难免会遭遇早晚交通高峰。让投资方空等总是不好的,他又不喜欢住酒店,于是让手下人给他在市区选了套房子也当是个投资。

虽然不是在高档小区,但交通便利设施齐全也还不错,最重要的是精装修,江期可以随时拎包入住。

这天下午陪人吃了晚饭,江期驱车去医院看林辰。

两年前江父心梗去世,他回国处理丧事,结束后他哥江河跟他说,江父其实已经慢慢接受他性取向这件事了,他如果还是放不下顾清寒,就留下来去找他吧。可江期只摇了摇头,他和顾清寒之间的阻隔早就不是他爸了。后来林辰出现了,两年多来,都是他死乞白赖跟着自己,说说笑笑让他不那么孤单。

林辰看起来是很好,可江期总觉得自己的心依旧空空落落地飘浮着,没有落定。他回国有意选了另一座城市,也想尝试重新开始,可还是阴差阳错遇见了顾清寒,更让他明白,从前的一切都没有过去。

到了医院,江期的步伐又慢下来,他不愿想清楚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

顾清寒查房的间隙给乔姨发了信息,得到顾念已经乖乖睡下的回复才稍稍安心。这四年他好像一直都悬着心,生怕这个柔软的宝宝出一点问题。

“医生,我能出院了吗?”病床上的年轻人指指自己的腿,“我回家养着不行吗?”

顾清寒检查了一下他的腿,又核实了一下病历,“可以了,明天让家属办出院手续吧,回家以后注意……”

“哥!”

顾清寒医嘱还没下完,身后房门被打开,病床上的人冲他身后惊喜地笑道,“我可以出院了!”

顾清寒回过头,见江期正站在他身后。

“嗯,”江期点点头,向林辰走过来,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微笑道,“那就好,不痛了吧?”

“不,不痛了。”林辰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的江期反常地温柔。

顾清寒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病历,面色依然很平静,“家属在就好了,”他转头跟身边的护士交代了几句然后又对江期说,“具体事宜让护士和你们说一下,我去查房了。”

顾清寒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病房,但只有自己知道其实这根本是落荒而逃。即使过了四年,看到江期对着别人这样温柔,他还是觉得失落,觉得心酸。

深夜,他独自坐在值班室里看文献,平日里他熟悉的专业术语,此时思绪一片混乱,怎么也读不明白。

一边的手机在寂静里忽然响了起来,惊的他心脏一窒,看到是乔姨的视频邀请,顾清寒赶紧接听。

“清寒,念念可能是做噩梦吓到了,哭个不停我哄不住……”乔姨焦急地喊,画面里顾念被乔姨抱在怀里还在挣扎,哭的声音嘶哑眼睛通红。

“念念……”顾清寒心都要疼碎,他隔着屏幕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喊顾念,“不怕啊,念念,看看爸爸,爸爸在这里……”

哭喊中的顾念终于听到顾清寒的声音,“爸爸……”小朋友哭的抽噎,委委屈屈地望着顾清寒流眼泪。

“乖啊,爸爸看着念念。”

“爸爸我怕……”

“宝宝不怕,爸爸会保护念念的。”顾清寒极力地安抚他,心里却早就绞成一团,“念念乖乖睡觉,明天早上醒来就可以看见爸爸了,等爸爸带你去看大熊好不好?”

“嗯……”顾念呜咽着点点头,他其实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那爸爸看着你睡觉。”

一直到顾念再次沉睡,顾清寒才关了视频,但手机屏幕熄灭的一瞬间,心脏忽然一阵剧烈的绞痛,疼得他揪紧了痛处,伏在桌子上不敢动。

宁泽刚从自己的病人那里回来,进办公室就看见顾清寒趴在那里,一开始以为他睡了,可很快就听见他短促地呼吸声。

“清寒!”他弯下腰查看顾清寒的脸色,见他面如金纸,可唇色却有些微微的发紫。

宁泽站起身就要去喊人,手臂却被顾清寒拉住,“我没事了……”

这一阵急痛来的快去的也快,除了有些乏力,的确不怎么疼了。

“你这不对啊,别是心脏出什么问题了吧?”宁泽犹豫地转身回来,还是给他接了杯温水。

“就是有些累,这几天连轴转有点难熬。”顾清寒接过水慢慢地喝了几口,满脸的冷汗。

“你明天赶紧到心内科拉个心电图。”宁泽觉得不太安稳,“要不你把年假休了,真累出事了念念怎么办。”

顾清寒点点头,没再说话。

窗外的寒风在树枝之间呼啸,听着都让人觉得冷。顾清寒一路走过树影婆娑的玻璃,在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从疲倦中清醒一些。

他往窗户外旁边的露台看了一眼,江期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

“当心着凉。”

江期回头,顾清寒就站在他身后。

“多谢顾医生关心。”江期不冷不热道,站起身来往里面走。

“江期——”顾清寒犹豫了片刻,“你的那个朋友……”

“很重要,”江期转头望向他,挑眉一笑,“就是你想象的那种重要。”

他觉得顾清寒的眼睛在一瞬间黯然下去,如同星辰忽然没了光亮。

“顾医生,你可是有妇之夫,这么看着我,我可是要误会的。”

顾清寒早上到家,顾念还没有醒,小朋友昨晚睡得不好,现在抱着他的小熊睡得格外沉,水润的嘴巴微微嘟着,看起来无限委屈。

顾清寒亲了亲他的额头,用被子把他的手和小熊一起盖住。

确认窗帘拉严不会透光,顾清寒轻手轻脚关门退了出去。他浑身说不上的难受,又担心顾念醒来找不到他,只能匆匆冲了个澡。浴室里热气迷蒙,他有些头晕,赶紧出来擦干身体换了家居服。

作为医生,他很清楚这段时间自己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支,再不好好修养只怕要出大问题,于是决定等顾念醒了就带他去医院把休年假的事情办一下。

小朋友醒来,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就看到他的漂亮爸爸在他身边正笑意温柔地望着他。

“爸爸!”顾念瞬间就清醒了,小熊也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往顾清寒身上爬,“你回来了!”

顾清寒将他抱进怀里,理了理他柔软的头发,“爸爸答应念念的,你醒过来爸爸就在对不对?”

“嗯,我记得,”小朋友捧着顾清寒的脸,软绵绵地说,“爸爸说到做到很棒哦。”

顾清寒不由地笑。

“爸爸,今天可不可以不去幼儿园呀?”小朋友歪着头认真地问。

“好。”

给顾念做好了早餐,顾清寒只吃了几口,手脚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神经放松下来,昨夜江期的话就又一次出现在他耳边。语气平静的一字一句,却像刀子一样,精准无误地扎在他心脏上。

他昨晚是迷糊了。四年前江期离开的时候就说过,他们到此为止了。

他说不上自己是不是难过,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地像是吹进了冬天的冷风,不知该怎么才能好过一点。

但他并没有多久时间能够落落寡欢,小话唠顾念又开始跟他分享幼儿园里的故事。

顾念吃饱了格外开心,昨晚的噩梦早就记不得了,欢欢喜喜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顾清寒有些羡慕他,想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可是胸口一堵,胃腹都在翻搅,逼的他赶紧走进洗手间,弯腰对着马桶干呕了几下,才将刚刚咽下的几口食物都吐了出来。

直起身来的时候天旋地转,顾清寒扶住墙闭眼缓了一会儿。他最近的晕眩状况有些严重。

“哥,这去哪儿呀?”林辰坐在副驾,眼看走的路不是回自己家地。

“你去我那里住几天,腿不是不方便吗。我那边有阿姨照顾你。”江期握着方向盘,只看着前面路况。

林辰不免觉得受宠若惊,“诶,那咱俩就是同居了。”

“我不住那边,”江期面无表情地回答,“公司有事,我要在市区住几天。”

“哦。”林辰点点头。

办好休假事宜,顾清寒带顾念去了一趟商场,商场展区有一只巨大的布朗熊,是顾念最喜欢的,每每到了都要看好久。

心满意足地看完熊,又买了顾念喜欢的水果,顾清寒才带他回家。

顾清寒开门的时候,对面忽然传来一声狗叫,父子二人一同回头,这才发现对面的门开了一条缝,居然有人搬进来了。

“爸爸,是狗狗。”顾念小声说,隔着门缝,有一只狗正冲着他们傻乎乎地摇尾巴,应该是条金毛。

“我也想养一只狗狗。”顾清寒做晚饭的时候顾念就抱着他的熊在他身边打转。

顾清寒笑着摸摸他的头,“可是爸爸没有时间再照顾一只狗狗呀。”

“是因为爸爸照顾我太辛苦了吗?”小朋友看起来有些难过。

“不是的,”顾清寒蹲下身来看着他,“照顾念念不辛苦,只是爸爸想尽量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念念。”

顾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新房子的面积不算太大但三室一厅空间划分地很合理舒适,所在的小区绿化和安保也还不错。江期还是很满意的,拖了一个行李箱牵着一条狗就住了进来。

他的狗子叫李二狗,是一条漂亮黏人的金毛,两年前他从垃圾桶旁边捡的。那时狗子瘦的皮包骨头眼睛都睁不开,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头,病的快要死掉了。是江期砸了好多钱才把他治好救回来的,想着起个糙一点的名字好养活,于是就叫了李二狗。

晚上,江期简单收拾了一下,转头发现李二狗趴在门口扒门缝,留给他一个肥硕的屁股,还不忘乐呵呵地摇尾巴。

“二狗,来!”江期坐在沙发上喊它,李二狗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去继续冲着门外。

江期之后走过去关门,但一到门口,才从门缝里看到外面蹲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不点,正伸手摸李二狗探出去的爪子。

江期拉开门,小不点这才发现他,仰着头看个子挺拔的江期。

“谁家的小孩儿?”江期向来不太会合孩子相处,生硬道,“你妈妈呢?”话音落下又觉得语气有点凶,怕吓到小朋友,补充道,“天黑了,小朋友自己在外面是很危险的。”

得了自由的李二狗欢欢喜喜凑到小朋友身边打转,看起来非常喜欢他。

小不点站起身来,还是仰着头才能看到江期的脸,“我妈妈她不在了。”他一字一字奶里奶气地说。

江期瞬间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担心会让这个小孩伤心,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江总此刻大脑疾速运转,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小孩儿弥补自己的过失。

“你找我妈妈吗?我爸爸说,”小不点却先开口了,“我们要开开心心得活一百年然后就能见到她。”

江期说不上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他慢慢地点了点头,“你几岁了?”最终,他还是有些不忍地问。

“三岁,”小朋友发音还不是很准确,“三”听起来像“山”,然后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发言不够精准,补充了一下,“半。”

“三岁半?”江期有点想笑,第一次觉得小孩儿其实还是挺好玩的。

“叔叔,我很喜欢这个狗狗我能和它做朋友吗?”小家伙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江期,江期笑了笑,“可以。”

“但是现在有点晚了,安全起见你应该先回家,有时间再来玩。”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分别跟江期和李二狗说了再见,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往对面去了,江期这才发现原来小孩儿就住他对面。

然后江期看到他回了家,搬了个小凳子关上了门。

顾清寒靠在沙发上没有醒来,他微微蹙着眉,手里还半握着遥控器。本来是陪着顾念看动画片的,但他越来越疲倦,胸腹间的不适令他意识昏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爸爸,我好困……”顾念爬到他身上轻轻晃他,“我想睡觉。”

顾清寒猛然惊醒。带顾念洗漱干净换好睡衣,小朋友睡眼朦胧地抱着小熊跟他说晚安。

“宝贝晚安。”顾清寒亲了亲他的额头。

等顾念睡下,顾清寒轻手轻脚找了两粒止痛药,他头痛,胃也痛,整个人的感知却有些迟钝。

但深夜,忽然尖锐起来的疼痛没有放过他,像无数把尖利的刀子络绎不绝地往他胃壁上扎。顾清寒疼得跪趴在床上,两手握成拳头狠狠抵住。太痛了,黑暗里,他甚至有种错觉,他坚持不下去了,不会天亮了。

痛极累极时,他由着意识向着无边的黑暗下坠沉沦,可是意识深处他又牵念着什么,是顾念,是无法挽回的过往,是江期。

江期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有一瞬间,他的心脏忽然莫名刺痛了一下。

第二天进展不错,江期回来的还算早,他正要开门,忽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江期下意识回头看,对面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出门。

看清这个人,江期有些愣住。

.

是顾清寒。

显然,认出江期的顾清寒也很诧异,“江期?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这里。”江期回答。

冬天的夜晚寒冷而漫长,让人的各种思绪也绵绵不绝。江期坐在长椅的一端已经许久,连身上的西装都还未换下。

对面是顾清寒的家,那昨天的小孩子就是他的儿子。江期沉着一张脸思考,是他和言今的孩子。言今不在了?这四年他自己心志决绝,回避一切与顾清寒有关的事情,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期的门留了一道缝没有关严为了听外面的动静。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是在等顾清寒回来。明明已经四年对顾清寒的所有不闻不问了,此刻牢牢砌成的高墙却像是忽然送了一块砖。

——我是要问问他这四年过得心安与否,问问他没能与言今白头偕老心不心痛。

江期默默地想,我就是要刺他的心。

过了二十分钟,江期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完全打开,果然看见顾清寒抱着昨天的小孩儿走出来。

顾清寒看见他,眼睛里还是有一瞬间的惊诧,但是很快,他冲着江期温和地笑了笑。

“叔叔好。”顾念对江期却不认生,在顾清寒怀里乖巧地问好,“叔叔,狗狗在家吗?”

正问着,李二狗哼唧哼唧地从江期腿旁挤出来,蹭到顾清寒的身边欢乐地蹦跳想要接触顾念。它体型高大,江期又把它喂的肥硕,蹭到顾清寒的时候,后者有些站不稳。

“爸爸,我能跟狗狗玩一下吗?”顾念问。

“来我这里坐一下吧。”江期平静说道。

江期和顾清寒分别坐在桌子的两边,柔和的灯光倾泄下来,顾清寒垂着眼眸,看上去温柔而安静。江期看着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顾念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和李二狗相处地和谐融洽。

“和言今的孩子?”江期问。

顾清寒点点头,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微微咳嗽了几下。从昨晚开始,他就不太舒服,本来今天把顾念送去幼儿园想休息一下,可到了下午才沉沉睡下,去接顾念差点迟到。这么匆忙地一来一回,被寒风吹得久了,胸口又开始发闷。

“叫什么名字?”

“顾念。”

江期转头望向那个小孩子,果然细看之下,眼睛还是与言今有七八分相像的,“言今——她是怎么死的?”他继续问。

顾清寒轻轻抿了抿发白的唇角,“言今心脏有问题,是不适合生育的,”他掩唇咳了一下,“生念念的时候没有挺下来。”

江期闻言有点惊讶,他看着顾清寒,后者面色愈发苍白下去。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沉默许久,江期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顾清寒却只微微一笑,“是,”他轻声道,“是我自己选的。”

江期此刻却再说不出什么刺心的话来,他静静坐着,听到顾清寒咳嗽的越来越厉害。江期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顾清寒接过去,江期无意间触碰到他冰凉的手。

“言今还真是爱你啊,为了给你生孩子,命都能舍弃,” 顾清寒带顾念离开的时候,江期在他身后开口,“但你的心也真狠,和从前一样。”

眼前的事物忽然旋转扭曲了片刻,顾清寒闭了下眼睛,缓解了一下眩晕感。他没有再回应江期,只是带着顾念回到了自己家。

“念念,爸爸有一点累,先洗澡再做晚饭好不好?”顾清寒的笑意温柔却疲倦。

“好。”

顾清寒将自己关在浴室里,试图用温热的水让自己冰冷的身体暖一些。但是他觉得心脏越来越疼,他已经分不清这种绵密冰冷的疼痛是来自于生理还是心理。

他不知道自己在浴室待了多久,直到顾念在外面喊他,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顾清寒急忙擦了几下身体换好衣服,他怕顾念着急,只想着快一点出去,可是一番动作之后他的头越来越昏沉,心跳杂乱无章而沉重,失重感也愈发难以抵挡。意识消失的前一秒,顾清寒试图抓住什么,但终究没能稳住身体。

江期坐在电脑前,心思却飘忽不定。忽然传来拍门的声音,他定神一听,是小孩子的哭喊声。

江期觉得不对劲赶紧起身开门,果然是顾念面脸泪痕地站在门口,“叔叔,我爸爸他摔倒了,他不起来……”小朋友显然吓得不轻,哭的让人心疼。

江期一愣,抱起顾念就往顾清寒那边去。在浴室里,他看见了昏倒在地的顾清寒,他双眼紧闭,头发还是湿的,倒在一片水渍里,额角在流血,脸色却煞白。

“爸爸……”顾念在江期怀里哭着喊,江期将他放下,自己上前去扶顾清寒。

“顾清寒!”江期轻轻拍拍他的脸,他却毫无意识,灼热的呼吸打在江期的手指间。

江期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才后知后觉顾清寒在高烧。江期当下立即环过他的肩膀,将他从地板上抱起来。

将人切切实实抱进怀里的时候,江期有一瞬间的惊讶,他只知道顾清寒如今看着很瘦,却不曾想过抱起来重量会这样轻。他的心小小的抽痛了一下。

顾清寒的衣服大半都被浸湿,头发也湿漉漉的往下滴水,乌黑的发色,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江期拧着眉头看他,这人在他怀里身体虚软意识昏沉的模样让他又气又痛。

顾念哭着跑过来想看一看顾清寒,一边还呜咽着喊爸爸。

江期正想带他去医院,却见他眉头一蹙,轻轻咳嗽了一声,仿佛是清醒了。

“爸爸!”

顾清寒的眼皮动了动,但仍旧没能睁开眼睛来,只是昏昏沉沉呢喃道,“念念,不怕……”

江期将他抱到浴室对过的卧室里,顾念也紧紧跟过来。

“宝宝,你家里有药箱吗?”江期将顾清寒在床上安置好,转头问凑过来的顾念。小朋友含着两包泪,疑惑地望着江期。

“听我说,宝宝,不能哭了,爸爸听见是会担心的。你看,这个东西你知道爸爸放在哪里吗?”江期正着急,却看见顾清寒苍白的食指上贴着一只创可贴。

顾念终于点点头,忍着眼睛跑去客厅,过了一会儿抱着一个小箱子跑进来。

江期接过打开,里面有一些常用药和创可贴。他拨开顾清寒被血粘在额头上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用碘伏消毒时那人疼得一颤。所幸伤口不大,只是有点深,流的血有点多。江期皱着眉给他敷了一点云南白药,才用创可贴封住。

处理完伤口,江期这才转头轻轻环住顾念,“不要怕,男孩子不可以总是哭的。而且宝宝很棒,帮助了爸爸。”

顾念抽噎着点头,抓住顾清寒的手,又对江期说,“谢谢叔叔。”

江期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

他转过头来看顾清寒,后者微微蹙着眉尖还没有醒来。未干的头发将枕头浸湿了一片。江期看了许久,终于还是起身在浴室找到了吹风机,侧身坐在床上将他半抱起来枕着自己的腿,然后开最小的档位慢慢帮他吹干。

顾清寒柔软漆黑的头发散开在他的掌心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许多年前,他也是经常这样帮这人吹干头发的。

江期觉得鼻腔有些酸涩。但他还是抬起头来对着紧紧靠在顾清寒身边的顾念笑了笑,“男孩子也要学会照顾自己。”

“男孩子也要学会照顾自己。”

十七岁,江期打球淋雨生了一场感冒,“清寒,你怎么老是晃呀?”他趴在课桌上用手托着脸,闷闷地问道。

顾清寒挺住笔,转过头来疑惑地看他,眉眼清隽,“什么?”

江期朦胧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他的脸,迷迷糊糊地想语文老师说过什么烟雨笼江南的清丽意境。但是下一刻,江期白眼一翻趴在了课桌上。

他再醒来时在校医务室,顾清寒坐在他身边看书,侧脸在清透的阳光里看起来美好而虚幻。

“高烧,自己不知道吗?”见他醒来,顾清寒合上书,明明是在责问他,声音却是温柔的。其实这么多年,顾清寒一直都是温柔的人。

江期看着他的脸只知道笑,“真没注意,我平时都很少感冒的,再说我又没有女孩子那么细心,没有那么会照顾自己。”

顾清寒无奈地一笑,“男孩子也要学会照顾自己。”

而此刻,说这句话的人自己却发着高烧人事不省。江期给他喂了一片退烧药,拧了湿毛巾避开伤口敷在额头上。

顾念已经不再哭了,只是眼睛还是红红的,看着让人心疼。“宝宝,你吃晚饭了吗?”江期问。

小朋友摇摇头,坐在床上抱着顾清寒的手对他无限依恋,小小的眉头皱着,看起来很担心。

江期起身去厨房。顾清寒家的冰箱倒是很富有,各种新鲜的食材应有尽有。江期怕小朋友饿,决定做西红柿鸡蛋面,面条用的冰箱里专门给儿童食用的细面。

江期的厨艺一向不错,都是和顾清寒在一起那几年历练的。

“好吃吗?”江期问。

“嗯——”顾念认真地点头,用自己的小叉子挑起面吃地很欢畅。江期笑了笑,心想这倒不像他那个不热衷于吃饭又挑食的爸爸。

顾清寒昏睡着也是不安稳的。他好像被压制住了四肢百骸,意识拼命地想清醒,却无数次被扯回破碎的梦境。忽然是言今的妈妈憔悴着脸,拉住他的手绝望地哭诉,“寒寒,我只能相信你……” 忽然是言今面色煞白躺在手术台上,身下的鲜血汨汨不停蓄积成一大片,“清寒,对不住你,我撑不住了……”

顾清寒在梦里绝望无措,却又看见江期站在对面望着他笑,他一瞬间眼眶湿润,奔赴向江期身边,可是江期收敛了笑容,厌恶地看着他,那种眼神如同淬毒的刀,轻易就能刺进他的心脏。

一层层的梦境令他疲倦到极点。顾清寒的眼睫湿润,不太想挣扎了。可是他还有顾念,顾念他那么小,是离不开自己的。

“念念……”顾清寒喃喃道。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黑暗中还是觉得眩晕。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卧室的门被打开,投进来外面的灯光。

顾清寒按着抽痛的太阳穴看过去,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光站着,可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江期,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你醒了就好。”江期开口,“顾念睡了,在他的卧室里。”

不是梦。顾清寒撑着身体坐起来,忍住胸口忽然的窒闷感,“你怎么在这里?”他刚刚醒来,还记不起发生过什么。

“生病就去医院,你自己就是医生不知道么?把小孩子吓得夜里号啕大哭,这是扰民。”江期的声音有些冷,“你好自为之。”

江期离开了,顾清寒的头还是昏沉的。这个时候,江期的一点冷漠语气好像都能令他失落。他轻轻捶了一下气闷的胸口,慢慢下床到顾念房间里看了看小朋友。

顾清寒的胃里有些难受,灼烧一般越来越难忍。他蹙着眉去倒水喝,发现桌子上放着保温桶,拧开盖子,是还温热着的西红柿鸡蛋面,只是有些坨了。

顾清寒无声地笑了一下,却掉了一颗眼泪下来。他坐下来,一口一口把面吃尽。

其实他很想问问江期,是不是真的恨他,但只是这样一想,他便觉得心脏抽痛。他不敢,何况江期身边已经有了别的人。即使有许多话,现在也已经不需要再说出口了。

早上,顾念小朋友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跟爸爸求抱抱,“爸爸,你好了吗?”他皱着小眉头问,还是有些担忧,轻轻摸了摸顾清寒额头的伤,“疼不疼啊?”

顾清寒笑着握过他的手,“不疼了,念念别怕。爸爸昨天只是有一点困,现在已经没事了。”

餐桌上,安下心来的顾念把怎么喊来江期,江期又是如何照顾他的事情告诉了顾清寒。

“爸爸,我很喜欢那个叔叔,”顾念说,“还有他家的狗狗。”

顾清寒只是笑,心里却酸涩不已。江期的温柔他其实已经失去很久了,昨晚的一点独处时光,像是偷来的。

医院里有一点紧急状况,需要顾清寒去一下,他把顾念交托给乔姨,自己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出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他看见江期也脚步匆忙地往这边来。

顾清寒急忙按了一下开门键等他。

电梯门最终关上,顾清寒与江期并肩站着,他们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谁都没有说话。

“昨晚多谢你。”电梯快到地下车库的时候,顾清寒轻声说。但是江期目不斜视,一言不发走出电梯径自往车走去。

他把顾清寒留在了身后。

处理完事情,宁泽临时有急事,但他的车送去保养,顾清寒便把自己的车借给了他,顺便替他顶了个班。下午送来一个病情复杂的病人,他做完紧急手术已经挺晚了。

外面天寒地冻,顾清寒走到医院门口拦车,一路上呼吸寒冷的空气胸口都有些窒闷的疼痛。夜晚的风大,阴郁的云层吹开,露出几点稀疏的星光。

顾清寒下了车,踩着街边的枯叶往小区走。路过小区中间的喷泉时,有个人做在台阶上。顾清寒瞥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可是没走几步,他又转过身来仔细看了片刻。

街灯下,江期有些颓唐地坐着。顾清寒认出他来,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江期?”顾清寒轻声喊他,向他走过去。

“江期,怎么了?”顾清寒在他身边蹲下,低头看他的脸。

江期慢吞吞的抬起头来,脸颊微微有些红,呼吸之间带着点酒气,他有些醉了,失了焦距的眼睛望向顾清寒,看了好一会儿才嗤笑了一声。

“顾清寒啊,”他直起腰来,“又是你啊……”

短短几个字好像也能刺痛人心,顾清寒苦涩地笑了笑,“你醉了,坐在这里会着凉的,回家吧。”

江期这才皱紧了眉头,“我找不着啊,你看这些楼,都长一个样,我转悠好几圈了……”喝醉的江期有些孩子气,郁闷地吐槽他迷路找不到家这件事情。

顾清寒不由地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了,雷厉风行的江期还是那个路痴。

“走吧,我和你一起。”顾清寒挎住他的臂弯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家走。

走了一小段路,江期忽然站定,“顾清寒?”他再一次望着身边的人问,“是你?”他其实并不清醒,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是我。”

“为什么还要到我身边,”江期拧着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尾淡淡的红,“你离我远一点……”

江期呼吸有些急促,强硬地挣开顾清寒的搀扶,坚硬的胳膊肘没轻没重地撞在顾清寒的胸口,后者闷哼一声,立时就按着胸口面色痛苦地蹲下身去。

但酒醉的江期没有发现,他脱离了顾清寒的手,远远地站着,“没有你我能过得很好…”,他喃喃道,不知是说给顾清寒还是自己。然后他脚步不稳地退了几步,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心脏痛的抽搐,顾清寒死死按着胸口,疼痛沿着脉络蔓延一般侵蚀着每一根神经。耳边一片轰鸣,片刻间,他满脸都是冷汗。顾清寒一动也不敢动,在原地僵着身体缓了许久,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喉咙里都弥漫着血腥气。

剧烈的疼痛过后,他浑身乏力。江期躺在地上睡着,顾清寒艰难地将他拉起来。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双膝发软往地上栽去,两个人再次摔在地上,江期被他护在怀里并没有醒来,顾清寒却痛苦地皱紧眉头。

最后还是巡逻的保安发现了他们,帮助顾清寒把江期送回去。

顾清寒在江期的口袋里翻到了钥匙,让保安将他安置在床上。

他帮江期脱了鞋子外套,用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江期的脸,灯光下江期的脸坚毅而平静。顾清寒静静望着他,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心仿佛坠进暗沉沉的水底。

“对不起啊……”顾清寒喃喃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会离你远一点的。

顾清寒推开家门,顾念已经睡下,乔姨正在客厅里收拾顾念的玩具,见他回来帮他倒了杯热水。

“清寒,你脸色不好呀。”乔姨有些担忧。

顾清寒轻轻笑了笑,“今天事情比较多。”他手脚冰凉,脸色苍白疲倦。

“事情再多也要爱惜身体,”乔姨嘱咐道,“念念还小,需要依靠你的。”

乔姨离开后,顾清寒握着水杯俯下了身,他还是觉得心脏连着胃腹在隐隐作痛,忍了片刻,他站起身找了点药。

白开水喝起来索然无味,无法冲淡药片在口腔中化开的苦涩滋味。顾清寒忽然发现,他许久没有尝过甜的味道了。

深夜,外卖员准时送来了一方小蛋糕。顾清寒关了门提着蛋糕在卧室床前的地毯上坐下来,拆开盒子咬了一口。绵软的奶油在嘴里化开,也不是记忆里的甜了。

顾清寒靠在床沿上仰起头看窗外的夜空,星辰遥远而稀疏,眨眼间好像就熄灭了一颗。

休假的最后一天,顾清寒自己开车回了一趟A市。今年冬至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没能回A市看望故人,趁这次还有时间就把顾念交给乔姨自己去一趟。

单程开了三个半小时,顾清寒在山脚下停好车,抱着事先准备的花沿着石阶往山上走。野外风大,顾清寒用围巾挡住口鼻,试图阻挡一些寒冷的空气。冬日里草木枯黄,放眼望去满目灰黯,唯有他肤色冷白,走在一片阴沉沉里。这座山的公墓里,安睡着他的父亲母亲、言今的父亲母亲还有言今。都是这世上曾爱护过他、温柔对待过他的人。

这个时候山上并没有人,顾清寒抱着花往上走,他给自己的父母扫拭干净墓碑和供案,留了束花在旁边坐了会儿。山上的风阴寒冷冽,吹得他眼眶发红低声咳嗽。他却想,墓碑下面,父母的家冷不冷?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分开的时候,冬天里总是温暖的。

“爸妈,”顾清寒小声道,“想你们了。”他有点想流泪,怀恋从前的温馨。可是想到顾念,他不敢有任何自伤的念头。

他站起身往言今那边走,半路上与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擦肩而过。等他到言今的碑前,却发现放着一大束洁白的玫瑰,花儿还很娇嫩,是刚送不久,顾清寒第一想到刚才那个男人,他转身往山下放眼望去,早不见了那个身影。

顾清寒有些疑惑。他把自己带的花儿放下,一束白菊花一束白玫瑰明晃晃的在冬日里有些耀眼。

“念念挺好的,你不要担心,”顾清寒对言今的照片说,“等他再大一点儿我带他来看你。”

惦记着天黑之前赶回家,顾清寒没有停留多久就往回赶了。到了市里遇上堵车,他到小区停车场已经五点多。一天没有正常进食还在山上吹了冷风,又开了将近八个小时的车精神高度集中,此刻放松下来胃里有些抽痛。

顾清寒有些难挨地弯下腰,两只手用劲抵住胃腹,试图让抽搐的器官平息一些。但这次胃痛来势汹汹,发作地有些厉害。顾清寒浑身冒汗,委顿在座椅里只想把身体绻起来抵抗磨人的疼痛。他觉得疼得狠了,连胸口也闷闷地发痛。

手机在一旁嗡嗡振动了好久,他才从昏沉里注意到,一接听,是乔姨焦急带着哭腔的声音:“清寒!念念不见了!”

顾清寒觉得心脏猛然一痛,立时清醒过来。他下了车往小区门口狂奔。刚才乔姨带顾念去买菜,到小区门口时和几个熟人说了几句话,回头就找不到顾念了。

顾清寒安慰几句乔姨,自己在小区周围到处寻找,但没有人注意到顾念,无法提供有用的信息,奔波了许久,顾清寒累到气喘吁吁地在路上环望有些无望,天已经黑了,顾念那么小,出事怎么办?

顾清寒弯下腰,狠狠捶了一下窒闷的胸口,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在按下“1”的瞬间,有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哪位?……”顾清寒心力交瘁的问道。

“爸爸……”听筒里是顾念软糯糯的声音,

顾清寒立刻直起了身体,“念念!”

“你是怎么当爸爸的,自己家孩子丢了不知道吗?”是江期清冷的声音,“家门口,赶快来认领。”

顾清寒一时有些发愣,江期已经挂了电话。他恍然大悟一般往小区里跑。

江期削了个苹果递给沙发上坐着的小不点儿,但小不点儿一心只在趴在他脚下哼哼唧唧撒娇的李二狗身上。

“宝宝,吃苹果。”江期喊他。

“谢谢叔叔。”顾念接过来,笑的软软甜甜的,江期看了看,觉得这孩子下巴长得有点像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刚才在外面溜李二狗,李二狗有点儿撒欢,跑的虎虎生威,江期拽着狗绳跟在它后面跑,一时分不清是谁溜谁。

走走跑跑一段路了,江期在长椅上坐下来休息,李二狗却摇着尾巴忽然往回跑,他疑惑地望去,见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顾念。

当事人顾念小朋友自己交待,他在小区门口看到了江期和李二狗,自己就追上来了,“叔叔,你们跑的好快呀,你的腿太长,狗狗有四条腿,我追了很久,好累呀……”他甚至有些抱怨。

“宝宝,”江期挂了电话,望了一眼开着的门,“你听叔叔说,今天你自己跑出去,没有告诉爸爸或者阿姨,这是很危险的。”

顾念望着他,迷茫地点了点头。

“等会儿爸爸来了,要跟爸爸道歉,”江期低沉着声音,耐心道,“如果爸爸生气,也是因为他很担心你,明白吗?”

“嗯。”顾念点点头,但是大眼睛垂下来,看着有点可怜。

“别怕,做错了事情就是要勇敢承担的。”江期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念念!”

江期一回头,顾清寒已经冲了进来,他脸色苍白,黑发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爸爸!”顾念扑倒他怀里,“爸爸对不起,我错了。”

江期心里笑了一下,心想小崽子倒是很会撒娇。

顾清寒苍白着脸检查了一下小朋友有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一手捂住嘴巴断断续续地咳嗽。

“我遛狗的时候遇到的,”江期开口,“应该没磕到碰到。”

“……谢谢。”顾清寒声音闷闷的。

江期看了一眼这个人,有些心虚,上次醉酒他还能记得是顾清寒送他回来的。

“念念,谢谢叔叔。”顾清寒对顾念说道,他撑着地板站起身来,觉得额头发热,胸口胃腹却纠结冷痛成一片,喉咙里血腥气翻涌。

江期看他摇摇欲坠地站起来,一边闷声咳嗽,一边抵住腹部,一滴鲜红的血忽然从他苍白的鼻尖落下来。

“你……”江期心脏一紧。

但顾清寒只是抬手胡乱擦了一下血迹,带着顾念离开了。

门被关上,江期捏着眉心坐下来,觉得胸口憋闷,心烦意乱。

“念念,”到了家,顾清寒让顾念坐在沙发上,握着他的肩膀跟他讲话,“念念爱爸爸吗?”

顾念认真地点头,他最爱爸爸了,他最喜欢的小熊,勺子,奶瓶,都不能和爸爸比。

“如果念念找不到爸爸,会担心吗?”

“会。”

顾清寒神色严肃,但声音还是很低,“可是爸爸找不到念念,也很担心,因为爸爸很爱念念,怕念念迷路,知道吗?”

顾念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了,爸爸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乱跑了。”小朋友已然认识到了自己今天的错误,道歉的模样可怜巴巴的。

顾清寒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抱了抱他,“我相信念念。”

教育加安抚完毕,顾清寒拜托乔姨给顾念冲奶粉,自己则撑着到卧室锁上门,他皱着眉弯下腰来,已经分不清是胃更痛一些还是心脏更痛一些,捂着嘴重重地闷咳几声,他沉着心看自己的掌心,星星点点都是鲜红的血。

星空不明小说
星空不明
主角为顾清寒江期的小说《星空不明》是作者等等阿璃正连载的一本小说,星空不明的主要内容是:顾清寒和江期再次相遇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孩子,可这完全不妨碍他们想要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