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推荐小说《魔宫少主高中进士了》作者乌鹬的沂水三山所著在线阅读,严以琛林鹭是小说魔宫少主高中进士了中的主要人物,小说的主要内容为:他这么努力只是因为想要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人啊!即使他是魔宫少主!
《魔宫少主高中进士了?》精选:
大庆二十三年三月十五,又是三年一次的科举殿试。帝都如往日一般人头攒动,勾栏瓦肆间都在谈论此次殿试谁能夺得状元。
“我是蛮看好朱首府家的大公子的了啦。”
“人家的爹是内阁大学士,榜上没有他的名才是怪了呢。”
“哎呦我还是比较看好那位江南来的李公子,儒雅俊秀的很呢!”
“你这个婆娘,天天惦记着人家小白脸!”
穿过那些阡陌交通、宛若迷宫的坊市民居,上到宽可并行十驾车马的天一御道,径直向前走,帝都皇宫的琉璃瓦被周围的青瓦映衬着,在勾心斗角和江湖传言中岿然不动。白塔寺的钟楼准时敲响,惊起飞鹭一片。鸟群飞向远处的皇宫,徘徊在高耸的大殿之上,几声长鸣,唤醒了昏沉欲睡的殿内人。
当朝天子宇文尚正坐在龙椅上,拿着两卷试卷比对。天子到了岁数,蓄了一下巴胡子,相较当年沙场上斩马的英姿,倒更显得不怒自威了。一旁的椅子上懒洋洋坐着个极美的年轻男人,一只手撑着头,许是从困倦中刚醒过神来。底下一众内阁大学士正面面相觑,等着皇帝发话。
今年的殿试也是龙争虎斗腥风血雨,二十余人同场作答,竟有两份卷子让这些大学士分不出高下。
一位正是那街巷中人人都在谈论的朱英杰大学士之子朱世英,而另一位名不见经传,唤作严以琛。
宇文尚看了一会儿,把卷子递给旁边的年轻人,“宁儿,你看看。”此人正是年纪最小也最受宇文尚宠爱的六皇子,宁王殿下宇文奕宁。
宇文奕宁眨眨眼,不太乐意地接了,扫了几眼,又看了看早已等候多时的两位考生。
朱世英看起来势在必得,高傲得像个开了屏的孔雀。而另一位叫严以琛的他一眼却没看出深浅来。这个人还挺有趣的。
奕宁向宇文尚指了指朱世英的卷子,又把东西递回去了。宇文尚瞥了自家儿子一眼,这小子估计是懒得看完,直接看人下了菜碟。宇文尚又思索了一下,朱世英的确文采斐然,殿试题目作答如流,老辣的很;而这严以琛,虽然也天资过人,但怎么说呢,实在是…思维跳脱。
说白了,殿试题目考察的多是马屁诗赋,他宇文尚选个看得顺眼的做状元也就罢了,可这严以琛的卷子却是有趣的很,字字珠玑先褒再贬,既拍马屁又讽时弊,那群内阁学士也拿捏不准,这才要他天子做个决断。自家儿子看人是准,这朱世英估计也就和他老爹一样,天天拍拍马屁,捞点银子,不过绝无反心。严以琛此人背景虽没有问题,可他越看越觉得有自己年轻那股劲儿。天子呵呵一笑,打破殿内寂静,秉笔太监当即宣旨…
傍晚,帝都卿凤山的山崖上,有个挺拔男子迎风而立,看着帝都的夕阳直叹气,可不就是早些时候殿试上皇帝亲封的状元郎严以琛。
时间回到一年前,那夜天象突变,大雨倾盆,魔宫后山地动山摇。魔宫少主严以琛平日里见惯了自家爷爷,也就是魔宫宫主严屹宽练功时的那场面,只当是他老人家年过八旬功力又突飞猛进了,拿了把油纸伞,运起轻功去后山看看。
魔宫后山地形奇特,向阳的一面长满奇珍异草,背阴一面则如乱石荒滩。严以琛落到一颗大树上举目四望,心下吃惊。只见山阴面那些嶙峋怪石向被火石弹轰了一遍似的,整个山坡上多出几十个深坑,自坑里还冒出缕缕黑烟。严以琛落到地上,急走几步,去寻他爷爷。登上后山最高处,雷声大作,电光火石间有个飘摇身影立在崖边。
严以琛唤了一声:“爷爷?”
那人转过身来,脸上全无平时的慈爱,双目竟是赤红,形如恶鬼。
严以琛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把他爷爷搀回屋里。严屹宽却对他大吼:“停下!”
严以琛心下焦急,不知道这往日里没个正形和他嬉皮笑脸的老头这是怎么了,见严屹宽狠厉神色,也只好停下。
严屹宽缓缓开口:“我交代三件事给你,自今日起你就是魔宫宫主。”
严以琛心都凉了,他爷爷可是如今天下武林最强者之一,除了天一掌门白霄外有何敌手?凭这深不可测的内力,他爷爷活上一百多岁是全无问题,为何今日状若癫狂,又要和他交代后事?
严屹宽跟没看见严以琛脸上那神色一样,接着说道:“第一,遣散魔宫众人,魔宫从此不在江湖上活动。第二,切不可在人前使用魔道经。第三,不要找我。”说罢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孙儿,向后一仰,直直坠下山崖。
严屹宽飞奔上前,可还是晚了一步,他趴在山崖上向下望,哪有他爷爷的踪迹。这时候他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回头一看,是个老得嘴都瘪了的老太太,此人正是几十年前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蛊婆子霍梓。
蛊婆子拉着还失神落魄的严以琛回了魔宫,拿出个机关匣子。那匣子材质似玉非玉,看上去颇似某种动物的骨头。匣子已经被打开,里面有个东西。严以琛拿出来一看,见是半张镖对子,另外半张被火烧了去,依稀可辨上面盖了个镖局的章子。
“你爷爷今晚上收到这个,打开之后看了里面的东西,就一句话不说的出去了。”
“蛊婆婆,究竟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蛊婆子摇摇头:“魔宫所有人都被下了麻沸散,都倒了,唯独我身上有金蚕子,麻不翻,你爷爷亲自点了我的穴道。”
“爷爷下的麻沸散?”严以琛惊了,严屹宽平素里对魔宫这群魔头好的出奇,就和自己家亲戚一般,怎么做出如此举动?
蛊婆子点头:“他点了我的穴后和我嘱咐了几句。”
“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告诉你不要去查,拿了魔宫里的东西去安度余生。”蛊婆婆声音颤巍巍的,眨了眨眼睛。
严以琛火气上来了,这个老头子,就这么把他自己苦心经营数十载的魔宫往他身上一撇,说散就散了?严以琛可不是个怕事的主,他爷爷坠下山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算是怎么回事?他势要查个水落石出,不把这死老头揪出来拔光他的胡子就不算完!
“还有啊。”蛊婆子瘪了瘪嘴接着说:“你爷爷让我给你下蛊,不得让你使用三重以上的魔道经。”
“啊?”严以琛立马从蛊婆子身边跳开。
“刚才递给你盒子的时候已经下上了。”蛊婆子悠悠道。
“婆婆!怎么那老头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啊!”严以琛立马运功,刚行气至魔道经第四重,全身经络就酥麻无比,根本提不起劲来,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蛊婆婆把他扶起来:“小蛋蛋,你爷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严以琛欲哭无泪,知道蛊婆婆不会轻易解了他的蛊,只好先从手头的一张镖对子,一个机关匣子开始查起。而这两样东西,掀起了一桩被尘封了二十年的疑案的一角,想要将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只得混入帝都大理寺的案卷阁中。
可中州大理寺戒备森严闲人莫进,他严以琛又给蛊婆子束缚住了手脚,只得潜心静气混入大理寺中。试问如何堂堂正正进这大理寺的大门呢?答案就是——考科举。
严以琛从小在魔宫长大,自四岁他爷爷教会了他轻功以后那是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没有一天坐得住念书的。严屹宽见他是个练武奇才,可完完整整继承了自己的衣钵,便也并不强求他去读那四书五经。这回要去考科举,可是难为了这位从小没看几本书的魔宫少主了,于是自那天开始日夜苦读、废寝忘食,一年之后便去参加了乡试。您说气不气人,人家寒窗苦读数十载,他严以琛一朝乡试中解元。那怎么着?接着考呗,一路考到帝都去,他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宫少主总算高中状元郎。
今日大殿之上,皇帝问严以琛想到何处供职,严以琛道:“大理寺。”
“哦?严郎为何想去大理寺?”
严以琛信誓旦旦:“学生自小侠肝义胆,相信公道自在人间。大理寺乃是秉公执法,断人清白之所,希望皇上成全学生,让我去大理寺做一小吏。”
旁边的朱世英不屑地笑笑,大理寺能捞到什么油水?不如呆在吏部,既活络人脉关系,又有大把的人给你送钱。
宇文尚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奕宁转头一看,就知道他父皇是有了坏心思了。
宇文尚说:“既然严生侠肝义胆。”他把这四个字咬得挺重,听得严以琛嘴角一抽抽。“大理寺少卿一职空缺,那么朕就任你为新任大理寺少卿。”
严以琛看目的达到,心想这皇帝还挺好说话,刚想谢恩,却听宇文尚又来了一句:“临水有件疑案,你作为大理寺少卿,就先去把这案子查查清楚,再回来复命吧。”
严以琛心想,哪有这么支使状元的,但也没有办法,只能领旨谢恩,收拾收拾奔临水去了。
卿凤山头,蛊婆婆颤悠悠上来,站到严以琛旁边,递给他一包东西,“小蛋蛋,这包东西拿好了,里头有信号弹、金疮药、还有蛊虫。麻子吴提前去临水打听了,据说那边不太平啊。”
这麻子吴是江湖上的老灵通,收集消息他最在行。
“婆婆,魔宫的各位老人家,真的都散了?”严以琛问。
蛊婆婆摇摇头:“你也知道,他们最听你爷爷的话了,宫主让散,就都离开魔宫了。不过嘛,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既要查清楚真相,我们这群老的定会护你周全。”
严以琛叹了口气,在这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他被几百个魔宫的老魔头护着当个宝,如今爷爷失踪,魔宫的的这群老人家心下定是也不好受。
暮色西垂,帝都华灯初上,一如往日繁华。皇宫中轴线上的巨大祷台上,已有人点了灯在晚饭前做祭,豆大的暖黄烛光逐渐映亮御道。面对着这万家灯火,二十四岁的严以琛下山去,投身于这广阔江湖,花花世界。
第二天一大清早,晨钟响起,严以琛准时来到大理寺门前。
清晨有薄雾,大理寺案卷阁的六重宝塔尖隐没在雾霭里。严以琛抬头望了良久,这真是可望而不可及。
大理寺与六部下的刑部不同,不仅管理官员案件,更多是维系上至帝都、下至乡野的长治久安,由皇帝直接统御,设大理寺卿,下有左右少卿、寺丞,再下则是司务、寺正等。大理寺在州府间设立分寺,分寺寺卿需三年一回向帝都总寺递交这三年任期内的案件卷宗,由总大理寺卿阅读、判决是否有疏漏或冤假错案。若地方民众不满当地大理寺与官府判决,则可以由外设的谏言机关上书帝都。
大理寺建筑的规制也有严格规章,最大、规格最高的当然是帝都总寺,设有前堂、中庭、后阁。前堂为判官堂,原告与被告两方陈说案件事实,大理寺卿断案就是在此大堂前。中庭虽说是“庭”但其实是大理寺众人办公之所,设几案百张,大理寺卿与左右少卿各有一间办公之所,其余人则在大厅处理日常事务。中庭两侧各有一圈厢房,左侧向阳的作宿舍之用,装修质朴舒适。右侧则是停尸间、仵作房与小型牢房,阴风阵阵。
最后就是“后阁”,这也是严以琛的目的所在——案卷阁。此阁体量不小,为八角攒尖顶,阁有六层,收录疑案杂案无数,供皇帝与大理寺人查看。案卷阁有专门的守阁人,以确保一些见不得人的卷宗不会泄露出去。案卷阁也是每三年开启一次,大理寺卿亲自盘点。如非皇帝、大理寺卿与一品以上的官员,没有要案不得入阁,私闯者死罪。严以琛在墙外绕了一圈,不知道何时他才能有入阁的资格。
门前的石兽旁站着个黑衣人,年纪不大,下巴上蓄了短须,昂着头背着手,目不斜视地站着等人。严以琛见状走上前去,站到他身旁。年轻的黑衣人身子都不转,恭恭敬敬行了个官礼,“左寺丞林鹭拜见少卿大人。”
严以琛在魔宫一众脾气古怪的老魔头中间长大的,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硬骨头,不好说话也没那么容易低头,在官场上指定不受待见的。但左寺丞为从五品,大理寺中仅在少卿之下,如此年纪就做到寺丞,这林鹭想必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严以琛也就不怠慢,也回了一礼,“在下严以琛,奉天子之命前来大理寺供职,烦请林大人引我进去拜见寺卿大人,不胜感激。”
林鹭打量了这新科状元一番,也有些惊奇。在他印象里,能考到殿试的人都是目中无人的混蛋,对手下那些摸爬滚打了多年的文官都极为不屑,没想到这位状元郎还真是客气,不知道这副样子能装上几天。
他也不再废话,把严以琛往里边引。大理寺建筑形制严整,红墙黑瓦气势十足。每一栋建筑前都有两个黑衣卫士把守,屋檐上还有盯梢的,戒备森严。案卷阁在视野中愈发庞大起来,严以琛用余光扫了好几眼,看到不远处楼阁下面正在换班的警卫,自知还不是时候。林鹭直接将严以琛引到中庭侧后面的一进院子里,让院前的小厮禀报大人。
这院子可算不上景致优美,反而乱七八糟的。墙角不知道是谁堆起来一大摞鹅卵石,从大到小往上叠,堆成一座塔;植物介于枯死和挣扎着冒芽之间,地上散落着一堆被拽下来的叶片花瓣,总的来说这院子的主人精神状态堪忧。
不等小厮出来禀报,大理寺卿,朝廷一品大员费征雁就自己跑出来了,抱住严以琛胳膊就不撒手。
严以琛大受震撼,看这眼前这个眼袋大的能砸死人的小老头,挣扎出来行礼。
费征雁两行热泪滚滚流下,大理寺本来有左右两位少卿,左少卿不堪痛风症的折磨,回乡养病去了;右少卿更甚,因为常年在帝都,过于思念家中妻子,思念成疾,也归乡了。这么一来不要紧,前段时间正好赶上三年一度的察算,他没有副手,可遭老罪了,忙不完,根本忙不完!再这么下去,他这一条老命就得交代在大理寺书房里。这总算自动自觉来了个新科状元,那必定是要充分利用起来,解放他大理寺卿的重负。
费征雁拉着严以琛就进书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在这好好干,三年盘点刚过,要操心的繁杂事务他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状元郎只要发挥才干解决皇帝额外发派的各种案件那就万事大吉。
严以琛看着一书房的各类卷宗铺满了书案和地上,脑仁疼,赶紧切入正题:“大人,敢问我何时出发前往临水,去查陛下交代的案子呢?”
费征雁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哎呦,现在。”
“现在?”
“对,就现在。”说着他在地上一顿乱翻,找出一个印玺,又飞快地草拟了张文牒,让书童誊抄下来,盖印。
“这个你要收好,临水是小县衙,没有大理寺分寺,到了临水的地方官府,只需把这文牒和官徽给县令看了就好,大理寺办案他们必须全力协助,不得有误。哦对了这是你的官徽。”费征雁手忙脚乱摸出一块腰牌,同文牒一起塞给严以琛。
他招手示意林鹭进来:“林小鸟,你跟少卿一道去,少卿有什么问题你要好好解答。”
说完他又转回头,“严少卿,你会武吗?”
严以琛答:“会些拳脚,三脚猫功夫罢了。”
“那还不够,林小鸟啊,再叫张猛,徐崇,杨虎三个护卫,护少卿周全。”费征雁报了几个人名。
严以琛感觉这护卫倒是用不着,他虽然不能用魔道经,但身手底子还在这,一般小贼伤不到他。
费征雁看严以琛的表情,就说:“你不晓得现在那里是什么情况,江湖门派纷争,那是险象环生防不胜防。”
严以琛接了书童给的卷宗匆匆一看,心里也讶异,谢过大理寺卿,也不耽搁了,即刻上路前往临水。
费征雁叹着气坐下,看严以琛走远了的背影,念道:“唉,陛下如此安排,怎知是福是祸啊。”
临水湖畔,如酥般的小雨被微风吹得飘飘摇摇,落到一把油纸伞上。撑伞的那双修长的手动了动,伞面上的竹叶轻旋,水珠甩出几道银线。
撑伞的青年人看着雾蒙蒙的湖面发呆,撑船的船家一声悠长的吆喝,小船就已靠岸。那把月白的油纸伞轻盈地跃入形形色色的人流中,消失在长街小巷里了。
大理寺外出办案都是骑快马,此时三个壮实汉子已经在马厩检查马鞍,等候新上任的少卿大人。林鹭还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礼数一点不差,把严以琛往马厩领。
费征雁特意准备了五匹快马,都是血统优良可奔袭千里,可一路骑到临水去。尤其是给严以琛准备的那匹黄骠马,又称“透骨龙”,别看喂饱了,肋骨还是突出在外,但可日行千里,极通人性。
严以琛是识得宝马良驹的,摸了摸黄骠马的鬃毛,觉得费征雁挺够意思。他满以为今天能先在大理寺安顿下来,没成想这案子急成这样,身上的包袱没等取下来,就要出发了。那也正好,省去收拾的麻烦,速去速回。
话不多说,五人就出发了。从帝都到临水需行三天四夜,旅途还是遥远,林鹭在他的马背上放了个挺大的药箱,不知是何用处。
严以琛很快就和那三个护卫打成一片,四人也不论身份地位,互相称兄道弟,只有林鹭依旧端着架子,骑在马上目不斜视,从不与几人插科打诨。
徐崇是鬼灵精,悄悄告诉严以琛林鹭的背景。原来他是大理寺的仵作之一,也通医术,又能作文誊写,算是个全才。林鹭是个孤儿,从小被一老医者抚养长大,学习如何治病救人。老医者因为不事权贵,所以不乐意去一豪商府上做家医,结果被那家的小儿子打得断了气。
林鹭一气之下在那家的水井里投了毒,让那一家老小差点拉肚子拉死。是大理寺卿费征雁找到了他,让他停手,林鹭这才没在刑场上丢了小命。费征雁惜才,刚巧宫里面的一位大人生了重病,费征雁举荐林鹭进宫,还真给治好了,这就免了他的罪。费征雁让他从大理寺最底层干起,那一年林鹭才十七岁。他就这么从小干起,干了快十年,一直做到左寺丞。不过他还是看那些权贵不顺眼,表面上彬彬有礼,但心里其实厌恶得很。
严以琛扫了一眼在马上坐的倍儿直的林鹭,觉得此人也是条汉子,为了养父不惜冒被杀头的风险。而且看样子这人年纪轻轻就医术高明,交个朋友以后也有个保障,琢磨着怎么和他聊上,混成自己人。
林鹭也在观察严以琛,这几天他和张猛、徐崇、杨虎混在一块,看不出谁是主谁是仆,真是他见过的最亲民的状元郎。而且此人吃饭也不一般,不似一般读书人就吃一口猫食。严以琛就着下饭菜扒拉大米饭,吃的那叫一个香啊,连早饭都得塞两笼大包子进肚,这饭量连护卫们都自愧不如。
林鹭内心狐疑,难不成这位少卿大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斯文读书人?但严以琛一副文生扮相,虽生的高大健硕,但毫无那些武生莽夫的鲁莽气,讲话礼节全又会逗趣儿,那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倒像是会引得姑娘家笑的样子,做不得准。
两人就这么互相观察了一路,第四日清晨,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临水。
临水县坐落在曲江江边,正经是个水乡,由于水网发达走船便捷,就成为了南都临沼附近较繁华的商贸之地。
这个时节雨水丰沛,严以琛一行人披了雨披,骑马走在进城那条青石板路上,马蹄咔哒中混入了晨祭的颂歌声。
林鹭在马背上望到临水的祷台,那是水乡特有的景象。支流的河滩上打了两排松木桩,桩上架着一道浮桥,通向河中央由苇草编织成的祷台。香火已经升腾起来,又被丝状的小雨打压下去,低低地徘徊着。
临水县的县关旁边就是码头,十几个汉子正从货船上卸下一袋一袋的盐巴。撑船的船家三五成群,坐在小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低声谈话,打量着关口处的动静。
到了关口,张猛催马上前,给守县看了腰牌。守县一见大理寺的腰牌,连忙放卡让几人通过。码头上的人纷纷用余光侧视几人,严以琛觉察出这不太对劲的氛围,感到临水确实是不太平有一阵子了。
进了县城还没走几步,一个小吏模样的人急匆匆从一条小巷子里跑出来,还没站定就给严以琛他们行了个大礼。“敢问各位大人可是从帝都大理寺来?”
“是,我们是大理寺的,你是哪个?”张猛跳下马,拽了一下雨披。
小吏脸上带笑,“小的是临水县县令崔大人手下记事。临水县衙年久失修,正赶上连日下雨,屋瓦坏了不少,恐诸位无法在县衙下脚了。崔大人让我在县关相迎,引诸位大人到酒店去,先扫一扫这长途跑马的乏气。”
林鹭看着那小吏一脸谄媚外加心虚的神情,开口道:“县衙再怎么破落,按规矩我们也应当先过去面见县令。临水自古富庶,县衙不会连修屋瓦的钱都拿不出手吧?”
严以琛明白林鹭的怀疑,他的解决之法简单的不得了。严以琛把自己的那一袋行李往徐崇马背上一扔,自己跳下马来拍拍小吏的肩膀,“给我指条路,我去衙门看看你们那屋顶,他们几个去酒店安顿。”
小吏汗都下来了,他见严以琛雨披里边穿着朝廷的官服,黑色缎子面上边双面绣着带爪的兽样花纹,怎么也得是正六品之上。崔县令现在被堵在衙门里,自身难保了,这要是给大理寺的人看到,再上报中央,那不得被摘了官帽?
徐崇是个乐子人,把包裹扔给老实巴交的杨虎,也跳下马,跟少卿大人一道去看热闹。小吏是指路也不是,不指也不是,还是一旁茶点铺子里的老板娘手一指,指明了衙门的方位。严以琛笑眯眯地向她一抱拳,老板娘看这帅气大小伙子,说啥都要往他手里塞俩糖饼。严以琛也不客气,接了,但还是给了钱,顺便打包一盒这边特色的米糕茶点交给林鹭。
见林鹭一脸严肃地抱着一盒茶点,严以琛拍拍他的马脖子,“帮我带回酒店,等一会儿回来吃。”说完,啃着糖饼,带着徐崇往县衙去了。
林鹭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切了一声,把点心放到药箱上。小吏哭丧着脸,引他们去住店。
临水县衙门口可谓是热闹非凡,县令崔凯盛把大门紧闭,当起缩头乌龟。大门口外,正有两帮江湖人士围聚在一起,互相叫骂着。一派着灰白色衣裳,头发都挽成发髻,为首的几个腰间带着长剑;另一派着丧服,额头缠着白巾,更加怒不可遏,有几人连刀都拔出来了。
这两帮人正是武林中的两大派别,天一门与青猿派。天一门自称天下武林正宗,家大业大,总坛在天山南麓,不过在各大城市都设有分舵,收许多外门弟子。在这里对峙的就是三十余个天一门的外门弟子,虽然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从未去过天山总舵瞧上一眼掌门天一真人的尊荣,但也因着这身份显得高人一等似的。为首的那个抱着双臂,似乎都不屑与对面青猿派的人说上一句废话。
青猿派相对来说家业没那么大,总舵在常山青猿岭,门派中许多人在曲江流域活动。青猿派来的人不少,足有天一门的一倍,全部着丧服,将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围在中央。
两方虽说都自诩江湖上的正派,但却一个比一个骂的难听,青猿派什么骂娘的词汇都蹦出来了,嚷嚷着杀人偿命,让天一门中的凶手速速受死。天一门也不惯着他们,门下的几个年轻些的弟子哪里受得了如此难听的诽谤,拔出剑就要上去讨公道。
县令是不敢掺和江湖厮杀的,这些武林人士练武多年,都是一个打十个官兵的主,他小小县衙一共才几个能打的,出去一句话没说好,可能就要挨这帮莽夫的揍。于是崔县令干脆关门大吉,我不掺和你们帮派间的争斗不就得了?
严以琛站在旁边观望了一会儿,然后左顾右盼。徐崇不懂他在看什么,“少卿大人,看啥呢?”
“这县衙应该有个偏门之类的吧。”说着往西边巷子里走,果真有个小门。
严以琛就上去敲门,半天没动静。再敲,门刷得打开,迎面而来的是一把砍柴用的斧头,在劈到严以琛脑门之前堪堪停下。严以琛眼睛都不眨,“袭击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啊。”
里面的人吓一跳,斧头桄榔一声掉地上了。严以琛没管那个手抖的家伙,直接跨进院里,往里一瞧,嘿,那穿官服戴官帽的,不正是县令崔大人吗?他这样子可不像是在处理公务,妻儿都拉出来了,一看就是想出衙门避一避风头。
崔县令不是个傻的,看严以琛气度穿着,再一看他堵了自己的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扑通拜倒在他脚底下。“大人救命!江湖武人目无王法,要取我这小小芝麻官的命啊!”
严以琛打量了他一下,明白这人是个怕事的主,和颜悦色把他扶起来,“崔县令,快进屋和本少卿说上一说,是谁要取你性命啊?”
这崔县令受宠若惊,大理寺正四品官员竟然对自己这么客气,连忙起来把他往里面引。严以琛刚才看门口那架势,觉得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还是先让这河蚌一样的县令吐一吐沙子,把案件情况给讲清楚。
临水的乱象其实已经持续了近一月,事情的起因尚未可知。天一门和青猿派的弟子很不巧地在临水碰上了,其实这本身也没有什么问题,两个门派都要维系所谓正道的名声,有事没事还会互相拍拍马屁,比试武功也是适可而止的。但是上个月月中,青猿派的一个小弟子受了伤,还伤的不轻,据郎中说,是被内力深厚的人打伤的,胸口一个馒头大的淤紫伤痕。小弟子是被偷袭,并没看清是谁给了他一下子。青猿派有些怀疑是不是天一门的人干的,毕竟在临水这个不大的地方,内力如此深厚的家伙非此即彼。但天一门也做了面子功夫,还来提了礼物来慰问伤员,青猿派暂时打消了这念头,只催促县令尽快查清真相。
崔县令上哪查这是谁干的啊?一没有目击证人,二找不到案发现场周围有什么脚印,抓瞎。这不,过不两天,第二个受害者出现了,还是青猿派的,不过这回这倒霉的家伙直接死了,胸前有个拳头大的洞。
青猿派这下坐不住了,上门找了临水所有的门派,还是觉得天一门最可疑。天一老人有一招探龙爪,可在几尺外贯穿巨石,这个锅天一门弟子是背定了。但天一门言辞声明,他们外门弟子绝无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带头的那位与青猿派赌咒发誓,如果真是他们做的,那原一神降灾天山。
不出三天,凶手再次行凶,这回死的不是青猿派的人,而是一位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皇亲国戚。这时县令才真正开始慌神,死的这位是谁呢?是皇帝表舅舅的小侄,虽然爵位不高,但在南都也是土财主一般的人物,加上此人平素里和他叔叔关系密切,他这死的不明不白,家中人拿不到一个说法是不行的。皇帝的表舅舅,封疆大吏立马上书,要求皇帝彻查此案,揪出幕后凶手。皇帝顶不住这番哭天抢地的催促,先安抚了这位表舅,然后就把这怪案子丢给了撞到枪口上的严以琛。
“少卿大人,您是不知道啊,加上那位皇亲,直到现在,临水已经死了八个人了。不知道您打正门过的时候注意没,那白布盖着的,就是今天早上刚死的青猿派弟子,一样的死法,都是胸前穿了个大洞。他们两家都跑到县衙门口闹了,我这一条老命无足轻重,但足下还有妻儿老小一家,怎能不担惊受怕…”
“除了那位皇亲,死的其余人都是青猿派弟子吗?”严以琛打断他的哭诉,问正事。
“对,没错,其实下官也怀疑是不是就是天一门的人干的,这手法非武林高手难以施展。”
“我知道了。”严以琛思索了一下,决定先平息门前的闹剧。
县衙门口,两派人士还是剑拔弩张。 天一门南水分舵的舵主史千华黑着脸把手下弟子挡在身后,他也明白如果打起来,天一门占不到理,不过现在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青猿派指着鼻子骂,也下不来台,实属是两难的境地。
青猿派那边就嚣张多了,不过为首的那大师兄压着身后的人,还是要等着天一门的人先动手,一旦天一门率先发难,那无论真相如何,他们门派行凶的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这时,县衙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天一门和青猿派两帮人一起往衙门大门看去,只见有个着黑色官服的家伙大剌剌从门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小马扎。这家伙没下台阶,直接把小马扎往地上一放,坐下,从怀里掏出半个糖饼来。“继续继续,你们接着打,我就是看个热闹。”
两派人马都懵了,看此人穿着,是朝廷命官,但行为如此令人不解,一时间都收了动作。
严以琛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拍了拍衣服上的饼渣子,“打呀,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打了?刚才你们两家不是很威风吗?”
青猿派为首的那人率先发难,让人把那具尸体抬上阶梯。为首的舵主名叫柳霸,三四十岁的年纪,练的真像一只大猩猩。他也不怎么把官府的人放在眼里,怒道:“自我们青猿派报官已经近一个月了,我们的弟子越死越多,这已经是第八个,你们衙门的人全是他娘的废物。既然衙门抓不住凶手,那我们就江湖事江湖了!”
严以琛上前欲要掀开白布,左右两个弟子就围上来,不怀好意地看他。严以琛眼皮子都不抬,掀开布去看尸体,只见尸体脸色青白,胸口处有个被贯穿的血窟窿。严以琛一皱眉,在人身上开这么大一个洞,凶手的内力得多深厚?他魔宫倒是有几位可以做成这样,不过他们这些老魔头早就不参与江湖纷争,都下淮扬找乐子去了。
天一门的人也看到了尸体上的伤口,都互相看了看。领头的那个叫余威,后面有个弟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莫非…真的是探龙爪?”
余威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弟子识趣地退到后面去了。
柳霸斜睨着眼,看见余威的小动作,不无讥讽道:“据我所知,天一门天一老人的探龙爪可有方寸之内洞穿巨石的效果,肉体凡胎要是接这一下子,得是什么死状?”天一门众人脸色更难看了,骂又骂不出来。
严以琛看好了尸体,再把白布盖上。“都走吧,一周内给你们答复。”
“一周内?哈哈,你算是哪根葱…”柳霸话还没说完,有一块腰牌就已经怼在他脸上。
“看好,我,陛下钦命的中州大理寺少卿。青猿派与天一门在衙门外滋事武斗,扰乱纲纪,是为大不敬,如再逗留,均杖责五十,发三年苦役。”严以琛这话说得不急不缓,貌似是在宣布自己中午午饭吃什么一样。两派脸色都不好看,他们知道大理寺为皇帝掌御,在地方上可以与二等侯爵平起平坐,办案优先权极大,这回是碰上硬点子了。
余威一扬手,天一门众人回身离去。柳霸虽不甘心,但也不能和朝廷命官对着干,只得也让手下弟子撤了。
他们刚想把尸体抬走,严以琛一踩那担架,“哎,谁让你们把他抬走的?”
柳霸怒了,“我青猿派弟子,死后自然要风光大葬,留在衙门算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急什么,你们派另几位死者还没下葬吧?一并送来。我要验尸。”还没等柳霸发难,他就接着说:“县令迟迟不能把犯人归案是因为他不敢惹你们青猿派,自然无从下手。大理寺不一样,出帝都以代皇威,陛下需要真相,那我们就得查到真相。”
柳霸看这年轻人那原本儒雅随和的气场变了,不知为何感到一阵不弱的压迫感,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竟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严以琛随机又切换到彬彬有礼的模式,一抱拳,“烦请这位大哥把其他几位枉死的青猿派兄弟也送来衙门,大理寺有最好的仵作,我严某人有把握在一周内把凶手缉拿归案。”
严以琛这话说得很大声,周围看热闹的一圈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一下把柳霸架上去了,不论是凭人情还是官阶都难以拒绝。他只得匆匆回了一礼,就要带着手下离开。
严以琛怎么能满意?把徐崇推过去,“徐兄弟,去给青猿派搭一把手。”说着冲徐崇挤挤眼睛。
徐崇已经很欣赏这位新上任的少卿大人了,一听让自己去“搭把手”立马明白他什么心思。他在大理寺干了有几年,看得出严以琛的意思是让他过去盯着点,确保青猿派把尸体运过来的同时,探一探他们派内有没有异常。
他咧开嘴朝少卿一拱手,就跑过去混进青猿派一行人中。此人极好结交朋友,天生一张笑脸脾气又好,一般人和他谈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称兄道弟,他去看着青猿派,不会太惹人嫌。
看闹事的人都走了,崔县令颤颤巍巍地出了大门,让手下把大门重新打开。崔县令虽然人不在帝都,但消息还算灵通,知道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不过他没想到严以琛新官刚上任,处理这种场面就这么淡定,一点都不害怕被江湖门派惦记。
严以琛当然不怕被江湖人惦记了,他是谁啊?魔宫少主啊。虽然大部分魔宫众老都各回各家了,但仍有一部分看着他长大的元老不放心,比如蛊婆婆。有这几十个曾经在江湖上翻云覆雨的老魔头在,他严以琛就算不动用功夫也不怕被人暗算了去。
崔县令刚想要把少卿大人往里边请,严以琛就转头往外面走。“崔县令,劳烦您县衙门几位把尸体都在仵作房里安排顺溜了,我先回酒店安顿一下,一会儿就回。哦,趁着这功夫,你顺便把那坏了的屋瓦修一修吧。”说完溜达着扬长而去了。
崔县令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县衙里哪来的破屋瓦。不过他也无可奈何,叫手下把那具尸体先抬进去,静候少卿大人的佳音。
严以琛沿着街巷溜达着,也不着急回酒店与林鹭他们会合,东瞅西看瞧着沿街有什么好吃的。不出一会儿,有个灰黑色身影跟在了他后面。严以琛一笑,拐进一条没人的小巷子里。
“麻大爷,有什么消息?”他回过身,笑眯眯对身后的人说。
这麻大爷就是麻子吴,早在严以琛到临水前一天就已经打探消息来了。麻子吴长得瘦瘦小小,把他往人堆里一丢都找不到他,练一身轻功夫,耳朵也好,最合适在人群里边打听事情。麻子吴蹦起来搓了搓严以琛的头,“小蛋蛋,这一身官服穿着挺合适嘛。”
严以琛无奈,魔宫的老人家都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还不是他两三岁的时候长得太福气,这些人撸习惯了。
麻子吴清清嗓子,坐到一旁的大木桶上,讲正事。“临水县里现在不止天一门外门和青猿派,还有不少门派都聚在这呢,具体是为了什么我还得再打听打听。这些江湖正派反正互相都看不顺眼,无非是因为三十年期限将至,要重新推举武林盟主。青猿派老大之前被天一老人揍过,算是有私仇,他门下也都看天一门的不顺眼,也是正常。”
“这是想借这事儿降低天一门的威信,把天一老人名声搞臭?”严以琛啧了一声,感觉这些江湖正派既麻烦又伪善。“那这命案呢?有什么线索吗?”
“昨天晚上青猿派刚死一个,在莲灯楼遭人暗算了。哦,莲灯楼是个临水的窑子,青猿派这帮家伙一到晚上就不干正经事儿,成群结队地在烟花巷柳找乐子。”
“麻大爷,你有打听到有没有什么目击者吗?”
麻子吴摇头,“没有,这事儿也奇怪,就算是隔山打牛也得显个形,这家伙是真的不显山不露水。而且吧,这死的人除了一个皇亲国戚,就都是青猿派的,你要是说这人和青猿派没仇,那也不可能。”
严以琛点了点头,一共八位死者,看来他是要一点点查过去。
“哦,还有一件事,你得知道知道。”麻子吴不知为何压低了声音,严以琛把耳朵凑过去。
“我那天在船上,好像看到天一老人的关门弟子上岸来了临水。据我所知,他可是尽得天一老人真传,说不定,是会探龙爪的。”麻子吴的语气有点不确定。
严以琛有些惊讶,“天一老人貌似就收了那么一个徒弟,听说当个宝一样,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临水?麻大爷,你怀疑是他?”
麻子吴嘟囔道:“我可做不得准,不过如果真是他干的,那小蛋蛋你可就有麻烦了。”
“他有多厉害?”严以琛问。
“额,据你爷爷说,和你之前差不离吧。”麻子吴这么回答他。
严以琛是当今江湖新一辈中的翘楚,论武学天赋,是绝对的天才,更何况他爷爷把魔道经尽数传于他了,在同龄人中鲜有敌手。这个天一老人的徒弟,竟然能让爷爷做出如此评价,定是不凡。严以琛要是没有被封住功法,倒是很想会一会这位天一门的高徒,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魔宫少主有力气也使不出来,这家伙最好别是凶手,要真是他还不好办。
“行了,小蛋蛋,我继续给你打听消息去,你在官府里可别让人瞧出端倪,不然那些所谓江湖正派又要喊打喊杀。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虽是不惧他们,不过你要查你爷爷的事情就有麻烦了。”麻子吴慈爱地拍拍他肩膀,严以琛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笑着送麻子吴离去。
看了看时辰,严以琛就一路打听,去到酒店里。酒店掌柜的见是位穿官服的大人,问是不是崔县令给订好了房的。严以琛点点头,掌柜的就亲自拿了房牌送他上去。
崔县令这人别的不行,溜须拍马倒是勤快得很,给严以琛他们订下了这酒店最好的房。严以琛进去看了看,还算满意,就问早些来的林鹭等人在哪里。
不等掌柜的引他去找人,杨虎就循声而来。严以琛拍拍他肩膀,“都吃饭了没?”
杨虎摇头,严以琛就塞给老板一张银票,“掌柜的,上你们家的好菜,按六人的份量上,给我们送到这房间里来。”
掌柜的接了银票一看,霍,这位官爷出手豪气,这一张银票都能管一周的伙食费了,于是笑着去准备菜了。
“杨兄弟,林寺丞在休息吗?可否把他和张兄都叫来我的房间,我们略作商讨。”
杨虎答应一声,就去敲门叫人。不多时,林鹭和张猛都进了屋,林鹭还提着严以琛买的点心,塞回给他。严以琛往床上一坐,打开点心盒子,给两人分了两块糕,自己拿着桂花糍粑往嘴里送。
“林寺丞,饭后要辛苦你了,我已经让徐崇监督着青猿派,将所有死者的尸体都运去县衙的仵作房。”严以琛对林鹭说。
林鹭点头,拿一张帕子把点心包起来吃。他这人多少有点洁癖,要是别人不小心把他衣裳搞脏了,他得不爽好一阵子。
“少卿大人,这凶手是何故杀人啊?你去了一趟衙门,可有收获?”张猛两口就把点心咽了,问道。
“尚未可知。不过此人要么对青猿派有极大的敌意,要不然就是想把青猿派的对头——天一门名声搞臭。我让徐崇留意青猿派内外有没有可疑的情况,希望能有收获。”严以琛觉得越吃越饿,盼着店家快些上菜,吃不饱他可没法干活。
“如果那位皇室宗亲不死,这件事怕是真的要江湖了了。”林鹭冷笑着说。
严以琛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说道:“既然衙门和青猿派都不太在乎他们的死活,那就得由我们给他们的鬼魂一个交代了。”
正说着话,菜上来了。严以琛顿时抛下案情,拿起筷子开吃。临水的这家酒店菜色也是一绝,油爆河虾与芙蓉鱼片鲜美极了,文思豆腐羹喝着滑润可口。严以琛先给徐崇留了点菜,不然等他回来要饿肚子。
饭罢,林鹭拎上他的药箱,随着严以琛去县衙。青猿派这时乖乖听话了,把所有的尸体都运到了仵作房里。最早的一具尸体放了大半个月,已经有些发臭。徐崇站在仵作房外面,身边还有个青猿派弟子。“少卿,这是第一个受害者,我把他也找过来问一问。”
严以琛果然没看错人,徐崇的确是个会办事儿的。他把饭盒给他,让他快些吃饭去,吃完再回来干活。徐崇打开一看这菜色,眉开眼笑,到一旁干净的地方吃饭去了。
林鹭指着那青猿派弟子说:“衣服脱掉。”那年轻人一捂自己胸口,瞪大眼睛看他。
“让你脱你就脱,这是仵作,要看你身上伤口。”杨虎眼睛一瞪,那张黑胡子大脸还挺吓人的。
那弟子只好慢慢吞吞把上衣脱下来,一边脱一边龇牙咧嘴。林鹭一看,发现他胸前还是有个很大的淤青,呈近圆形,和柚子差不多大。
严以琛问他:“你被袭击的时候,真的没看见是谁干的?”
他直摇头,“那晚我们和舵主在戏院里找乐子,周围都是同门的师兄弟,根本没人碰过我。我当时在喝酒,突然胸口剧痛,就倒地晕过去了。”
严以琛犯了难,就算是隔山打牛或者是探龙爪,也不能略过周围的一群人只袭击这一个目标啊,难不成是什么没听说过的新招式?
林鹭轻按伤口,仔细观察。“这攻击是有角度的,上面重下面轻,袭击者是从上往下击中你的。”
“你是说凶手可能站在二楼,或者更高的地方行凶?能控制内力聚而不散,这得要多深厚的功力?”严以琛道。
“我要看其余尸体。”林鹭从箱子里拿了刀刃极薄的小刀和一副近乎透明的手套,进了仵作房。
严以琛跟过去,被杨虎拽住,“哎少卿,每次林寺丞验尸,那场面都挺血腥的,你不怕把刚吃进去的晚饭吐出来啊?”
严以琛对这种场面都免疫了。魔宫有一位赶尸人,没事儿就爱倒腾些尸体玩,严以琛小时候看见那些个尸体还倒胃口,长大后都麻木了,只要不烂的太恶心,他都能接受。
林鹭也没成想少卿受得了这个,他进入状态,没和他说话,径直走到死的最早的那具尸体旁,蹲下准备动刀子。他把那尸体上的寿衣褪下来,一个腐臭不堪的血窟窿映入眼帘。过了半晌,林鹭拿针线把这尸体重新缝上,转战下一具。严以琛没打扰他,在一旁看着,等他全部结束后再说结论。
第四个死的是那位皇亲国戚。此人穿着打扮就和青猿派弟子不一样,连睡衣都是用上好的白绸子做的。林鹭一点没手软,该怎么下刀子还是怎么下刀子,干脆利落地做检查。严以琛听麻子吴说,这家伙在这边也是一害,欺男霸女苛收杂税,从没为百姓着想过,他得了个如此死法也不冤枉。
林鹭验完第四具尸体,开口说:“我现在可以确定,凶手是在高处袭击目标,这四具尸体都是这样,另外四具,从伤口外观来看,也是如此。”
严以琛点头表示知道了,让外面的杨虎找张临水的地图来给他看看。徐崇吃完了饭,就和张猛一起问询那青猿派弟子,将所有尸体死亡的时间地点一一记录下来。
等林鹭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都已经半夜了,他直起腰,摘掉手套去揉酸痛的脖子。
“林寺丞,实在辛苦。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严以琛给他递了杯茶水。
“我想问你们会武的人。”林鹭喝了口水,看着其余几人道,“能否精确地控制出拳或者出掌的力道,使不同时间被袭击的人身上显现出同样尺寸的伤痕?”
张猛、徐崇和杨虎面面相觑,没明白林寺丞什么意思。严以琛理解了他的问题,说:“你是说,他们身上的伤口大小都是一致的?”
林鹭点头,让几人进去仵作房看。他拿了把尺子出来,挨个比对伤口大小,“看到了吗,几乎一致,偏差很小。”
严以琛也感到奇怪,“依我之见,以人力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就算内力再微妙,也不能每一次都控制地分毫不差。”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些尸体身上的伤口不是人为的。”林鹭这么说道。
徐崇百思不得其解,“这怎么能不是人为的呢?要说是用鸟铳打的,也没有弹丸和火药啊。”
严以琛摸着下巴,“鸟铳?嗯…也许这鸟铳射的并非是弹丸,而是内劲。”
“还有就是,那个没死的家伙,他身上的伤口远大于其余尸体身上的血洞。我推测这个凶手在第一次犯案的时候经验不足,没有选择好合适的力道和距离,所以他才没有死。”林鹭慢条斯理地在小刀上倒了些高度白酒,收好工具。
“好,我明白了。徐崇、张猛,你们刚才问出的案发地点,可否在这地图上标明?”
张猛拿了支笔,对着刚才的记录,在地图上画圈,圈出八个地点来。严以琛借着油灯的亮光一看,发现这几个地点都是在临水的酒肆娱乐之所,且距离都不很远。所有死者都是在夜晚时分被人偷袭,丢了性命。
“这凶手清楚青猿派每晚的行踪,估计是找好了埋伏的地方,等着猎物到了指定地点就下手。”
“那怎么办?把青猿派的人都先关起来?”杨虎问。
“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况且那群江湖人不会那么守规矩的。”林鹭摇头道。
正在此时,他们头顶的屋瓦突然传出一声响动。“嗯?那小吏没撒谎吗,屋瓦真的坏了啊。”徐崇呆呆地往上看。
严以琛瞬间跳起来,“有人偷听,快追!”自从硬凹读书人人设,他已经很久没动用身手,五感都有些迟钝了。刚才醉心于案情,竟没察觉有人暗中偷听,真想给自己来个大嘴巴子。
三个护卫也反应过来了,抄起家伙就追。那屋檐上的人一身夜行服,轻功还不错,跑得飞快。三护卫中身手最好的张猛也翻身上房,追着就过去了。严以琛喊道:“林寺丞,进屋去,小心调虎离山。”说完也不敢太显山露水,翻了一堵矮墙,追去了。
偷听者对临水地形比较熟悉,从县衙屋檐下到曲折的小巷子里。后面的张猛等人一路追踪,被那家伙处处使绊子,恼火极了。严以琛听着巷子里的动静,运起轻功翻上屋顶,快速追去。黑衣人弄倒了巷子里的一个推车,阻断了张猛的去路,自己跳到水道上行驶的小船上,再堪堪跳到岸上去,钻进仍然人头攒动的乐坊区。
严以琛从屋顶跃下,脚在船篷上轻轻一点,落到对岸,搜寻着黑衣人的踪迹。这时其余三人也赶上来了,严以琛让几人分头去找,他们点点头,向不同的街区里走去。
严以琛揣度了一下黑衣人的心思,觉得他应该不能直接回落脚处,有暴露的风险,于是着重探查便于躲藏的地方。一家酒楼门前,站着几个穿灰白色衣裳的人,是天一门的弟子,都喝得醉醺醺的,站在一处说些打趣的话,和白天衙门门口那副样子截然不同。严以琛把这坊间转了一遍,屋顶也上去看了,可这黑衣人像蒸发了一样,寻不到踪迹,大概是混入人群后迅速改变了装扮,狡猾得紧。
又绕回到那处酒楼,一抹干净的青色突然被严以琛的余光捕捉到。等他回过头,只看到半个着青衫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这夜晚的坊间热闹非凡,烛灯流连,男男女女都打扮的喧闹绚丽,这一抹青色更出落的清心寡欲了。刚才几个吹牛打屁的天一门弟子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但看面色颇有不忿。严以琛似乎想到了此人是谁,心念一动,就去追。可哪里还有那一抹青影?严以琛站在石桥上翘首四望,四周又充斥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纱衣金裘了。
他叹了口气,返回酒楼去。门口的天一门弟子都上楼了,门内有个着红裙的小歌女,大概十三四岁年纪,脸上还有泪痕,捧着一个月白织锦的钱袋子发呆。
“小妹妹,这钱袋是谁给你的?”严以琛蹲下来问她。
小姑娘一惊,赶紧把手背在后面,抿起嘴不说话了。她刚才被个喝高了的财主攥住手腕子,非要把她拉进包厢里作陪。她害怕,不愿意从,但又拗不过有钱人的手段,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时有个穿青衫的人替她解了围,那看起来清瘦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轻飘飘地把五大三粗的财主推出去了,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到她手上,意思是这姑娘他包下了。
财主见那钱袋上用金银丝绣的花纹和此人面容,只得作罢,招呼手下离去。小歌女本想将钱袋交还与他——她还未成人,不肯把自己就这么包出去。但那青衫人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走出去了。小歌女小心翼翼打开钱袋一看,里边的银子足够她全家一年的吃喝,直接愣在当场。
见小歌女又惊又怕,严以琛干脆坐在她对面,拿出腰牌给她看。“看,我是大理寺的,是抓坏蛋的人,不会难为你。”
小歌女也听说过大理寺,知道那是个厉害地方,再看坐在对面的严以琛神色温和,不像坏人,就把刚才的事断断续续说了一遍。
严以琛看着这做工精细的钱袋子,想了想,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将两个钱袋里的钱对掉了一下。“这些钱还给你,这银票你也拿着,我要这钱袋子有用处。”他拍拍小姑娘的头,“天都快亮了,小孩子不要熬夜,早些回家去吧。”说完就出了酒楼离去了。
小姑娘站起身来,擦干脸上的泪痕,想着这一晚碰见了两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