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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取

谋取

发表时间:2024-01-18 17:43

主角为温景云梁怀恩的小说《谋取》已完结正火热推荐中,小说谋取是一本好看的纯爱小说,由作者鹤晏枝所著,内容是:上辈子的温景云有事业,可却失去了自己的对象,而这辈子的他成为了一个恋爱脑。

谋取小说
谋取
更新时间:2024-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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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取》精选

元贞二十四年秋,大将军温景云重掌兵权,受旨秋后巡视三军。

梁怀恩蹲在床边,痴痴的看着虚弱而昏迷不醒的温景云。

平日里强悍胜乾君的温大将军,终是抗不过坤君自身体弱的桎梏,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就将人闹得没了生气,也将梁怀恩的爱念断的彻底。

起身走到脸盆架前,用温水润湿了一方脸巾,复又带着回温景云身边,动作轻缓的从被子里掏出温景云汗津津的手,用脸巾来回的柔柔擦拭。

温景云是坤君,也是朝歌最负盛名的武将军,早年在边境陷阵杀敌,英勇非凡,打破了世人对坤君的软弱无能额偏见,成为了不少闺中儿女的心之向往,这样一个大英雄嫁给自己这无用的闲王为夫,想来想去都只有‘错配’二字,终是自己耽误了温景云。

又浸了一遍脸巾,再取了妆台上的小圆梳,将温景云睡乱的发丝细细的拨整齐了一些,最后用脸巾细细的擦了一圈温景云双眼紧闭的脸颊。

侧头遥想两人第一见面是在上元节灯会,自己错将温景云认作了陈临溪,面具掀开之后的剑眉星目好似十五的明月,清冷寒远却又让人难以忘怀。

脸巾抚过温景云没有血气双唇,梁怀恩还记得这唇吐露过喜欢自己的话,说过让自己暖人心的话,现如今想来却是有些讽刺,也不知说那些违心话的当下,温景云心里是不是已经在怨怼自己了?

将温景云的脸和手清理了一遍,梁怀恩也没有力气让小程儿再换清水了,就着给温景云擦拭后的水,草草的给自己洗了一把脸,转回隔间里给自己换了一身整齐的衣服,梳紧了散乱的头发。

简单梳洗过后,转身回到床前的梁怀恩,面色依旧不佳,神色上却是和缓了不少,整个人也终是平静了下来,没了前两日的悲恸和无措。

看着昏睡不醒的温景云,准备了一腔的话别不知要从何说起,恰小程儿又端着粥进来,梁怀恩有些难过的摇摇头,更是不知这话要从何开始了,也许不说也好。

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温景云的右手搭在被子外晾着,许是自己刚才疏忽,梁怀恩垂目又是一声叹息,抿唇走到床边牵起晾着的手,微微交合牵住几秒,而后终是不再留念的将手放回了被窝里。

“小程儿,待会你着院里小厮到药房,按着这个单子抓几副五红汤回来,一日三次煎了给……将军喝。”往日的昵称,如今再也唤不出口,要断就断的彻底,切莫再留什么不切实际的念想。

“王爷,我直接去就可以了,何必他人去呢?”

“你在这里守着将军,我好放心。”

小程儿懵懵的点点头,抬眼见梁怀恩突然换得整齐的衣着,又问道:“王爷这般是要出门去吗?”

“嗯。”梁怀恩垂目看着依旧闭目沉睡的温景云,“我独自出去走走,照顾好你家大人,这几日房间里的门窗要关紧一些,莫让风透进来寒到,免得将来身上不舒服。”

小程儿觉着今日王爷这话,说的有些怪怪的,不过言辞之上还是关心温景云的,也没细想便应了下来,“王爷放心,小程儿一定会照顾好王夫的。”

王夫,梁怀恩听着这个称呼,似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自嘲的笑了笑:“对了,书房的书桌上有本话本,无聊之时可以给你家将军读读上面的故事,想来是可以解乏的。”

“好。”

“照顾好你家将军,我先走了!”梁怀恩说完,不再看温景云主仆二人一眼,匆匆离开了小院。

看着梁怀恩匆匆离开的背影,小程儿也没有多想,利落的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白瓷小瓶,凑到了温景云的鼻端,不一会儿功夫温景云就缓缓的睁开了眼。

温景云睁眼之后,左右环顾一圈,发觉屋里就只有小程儿一人,意料之中却掩不住的失落。

小程儿拿了被子让温景云靠在上面,“王夫,这药不好这样继续用下去了,每次你用完都会昏迷。”

温景云捏了捏自己有些发麻的肩,“这是助我最快恢复体虚的办法,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败下来,否则一切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小程儿点点头,将已经适口的粥端到了温景云眼前,“王爷一早就吩咐大厨熬的鸡汤米粥,可香了,王夫你吃一些吧!”

听是梁怀恩吩咐做的,温景云心上不免一暖。

“我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王爷的声音了,他如今在哪?”

“王爷刚出门,说是走走去。”小程儿一面说,一面注意观察自家将军的脸色,看到温景云听说梁怀恩出门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想了想将五红汤的方子拿了出来,展到温景云面前。

“王爷出门之前特地给的五红汤方子,说是给王夫补气血的,让我遣人去抓回来,熬了给王夫补身子。”

温景云接过方子一看,确认是梁怀恩的笔迹,只是疑惑:“怎么是遣人去抓药,而不是你直接去呢?”

“还不是因为王爷不放心王夫独自在家。”小程儿的说法里带上了自己的情绪,将反常也解读成恩爱,“说起来王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王夫,前两日神色似有怒意,却也放心不下王夫,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的亲自照顾,今日见王爷神色已经如常,想必已经原谅王夫了呢。”

小程儿是温景云的贴身随从,一直以来都站温景云这边,直至前日一事让小程儿第一次觉得自家将军过了,可为身奴仆,又怎么可以忤逆主子,况且只要王爷能够容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算是另类的相处融洽。

“要不待会王夫就别再用药,清醒上几时,和王爷说说话,想必王爷是会理解王夫的。”

是啊,理解,温景云就是想要梁怀恩理解自己,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在事发之后,无理由无条件的理解自己、站在自己这一边,对自己的先斩后奏无限包容。

可这一次温景云却是些许的心虚,这才接连两日都不敢在梁怀恩面前清醒半刻,生怕梁怀恩追问缘由、也怕见到梁怀恩悲痛,毕竟这次舍去的是两人的至宝。

思及此,温景云又觉得不安,将手中的粥碗放下,眉头微蹙的问道:“王爷还说过什么吗?”

“王爷说书房的书桌上有本书,王夫若是无聊,就让我读给你听。”

“你现在就去把那本书拿过来,赶紧的。”温景云催促着小程儿,不知道为什么,心上嗖的一下就揪了起来,闷闷的格外不舒服。

小程儿看着温景云脸色不佳,自然不作过多耽搁,起身就往书房跑。

好在书房离卧室不远,不一会儿的功夫,小程儿就将放在书桌上的书给取了过来。

“书桌上就只有这本书吗?”温景云拿着小程儿送过来的话本,一本老旧的《墙头马上》。

小程儿确定的点点头。

温景云疑惑的翻开书,只一动就有一张洒金笺的独页从书本中落下来,疑惑中将这独页拾起,只见洒金笺上写的一封和离书。

和离书

太和府梁怀恩,顽劣成性,成婚后依旧不思进取、毫无作为,误己误人。

夫温景云,谦和恭让,不忍误之,情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

府邸良田尽数归于温景云,以期能弥补耽误之过,愿别后宽心,续欢颜。

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立约人:梁怀恩

温景云不知道自己是用着怎样的自制力,才让自己颤抖着手,冷静的看完这份和离书之后,还能用自己也感到恐怖的冷静让小程儿备马。

以温景云现在的身体状况,小程儿自是不愿听从温景云的要求,可是下一秒,温景云就强撑着从床上起来,拉过许久不穿的外衣套到了身上。

“王夫,你这是要做什么?”小程儿非常不解温景云的动作。

“我让你去备马,赶快的!”温景云想要大声吼出来,可是却因为浑身没有力气,语调并不能如自己的心情一样的急躁。

见温景云如此反常的行动,小程儿大了胆子瞧了一眼温景云紧紧捏在手心中纸张,只一眼,就最显眼的三个字映入眼帘:和离书!

小程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家将军如此着急是何故,于是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备马。

穿好衣服,套好鞋袜,温景云全身都被虚汗浸湿,头晕一阵塞过一阵,猛一起身就是一阵的天旋地转。

待到温景云终是蓄了力翻身上马,门外却突然奔来三五衙役,说是七王爷梁怀恩失足坠入倥偬湖,人已经去了。

温景云僵直身子骑在马上,面色不郁的扭头看向禀报之人,随即抽动马鞭挥了过去道:“我家阿阮好好的,何来去一说了,尔等如此诅咒王爷,且等着下大狱受罚。”说罢,双腿加紧马背、拉紧缰绳驾马匆匆朝倥偬湖边奔去……

元贞二十四年,闲王梁怀恩失足溺毙倥偬湖,恰太子妃陈氏临溪途经察情,得知闲王与王夫已和离,故亲持敛葬,遵帝旨,厚葬皇陵,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惊扰。

因陈临溪从中作梗,手握和离书的温景云成了梁怀恩身后的闲人,不得上前敬香,也不合披麻戴孝,至死未能再见梁怀恩一面。

元贞二十年,上元节灯会。

上元节灯会是朝歌城内未婚男女的盛会,以面具掩面的年轻男女在上灯之时齐聚朱雀大街,若是遇上意中人,上前卸下自己的面具,再掀开对方的面具。

如此直面相视,双方若都有意,即可牵手昭告情侣关系;若是无意,说声冒犯了,即可离开。

年初二的生辰一过,梁怀恩也是满十八的成年人。

去年年初,梁怀恩奉旨出宫建太和府,任修复典籍之职,由此和新晋探花郎陈临溪接触颇多,渐渐的对温良博学的探花郎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几次想要同探花郎表明心意,临了却总会想起昔日在宫中,恃宠而骄做下的多多错事,出宫建府后虽谦虚克制了许多,可奈何心悦之人是才名在外的探花郎,梁怀恩自知顽劣故而心悦君兮不敢言。

自家王爷这般扭扭捏捏的模样,让打小就跟随伺候的侍从桂秋看了心里急,年前就自作主张提前置办了不少灯会面具,回府揪着迎春一起反反复复绘制,终是描出一双独特的山水相依的面具来。

山势魁伟的是黑面的面具,绕指依柔的是白面的面具,自家王爷温和稳重,探花郎柔情似水,最是相宜不过。

桂秋打定主意是要圆了自家王爷的思慕,于是十五这日,一边打发迎春带着柔水面具去陈府邀探花郎观灯赏景,另一边推着自家王爷梳洗打扮,快快上街掀探花郎的面具去。

被安排了的梁怀恩心中依旧忐忑,还怕是唐突了探花郎,反反复复追问灯会的忌讳。

桂秋闻言又是蹙眉,心道昔日在宫中,这位主闹得跟斗战胜佛一般,太庙前都敢披头散发放纸鸢,怎么这出了宫就跟换了人似的,开朗少年生生老化成束手束脚的老学究。

这性子若是放在自己弟弟身上,桂秋保准是要揍人的,只可惜是主子动不得,桂秋只得一面胡乱应付几句,一面把人塞进软轿,最后不忘嘱咐轿夫将人送到朱雀大街,半道上莫停,生怕梁怀恩打退堂鼓。

轿夫尽忠职守将人送到朱雀大街,梁怀恩又被人群晕晕乎乎的挤上明月桥,正待思考着要去何处寻陈临溪,一转头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那副水绕山形的面具,慌乱的心思突然安定下来,双手不由自主伸长而后探上掀开面具。

……

温景云临死都没能再见梁怀恩一面,陈临溪一句闲人勿扰就将人彻底隔绝在皇陵之外。

弥留之际脑中全是那个会冲自己脸红害羞的小王爷,想的都是他拥着自己时的温柔温暖,至于执着了小半生的权势富贵,在失去了梁怀恩之后,突然就轻如草芥尘埃一般,全然都是浮云,要来何用?

温景云心想黄泉路上,自己定要跑的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先走一步的梁怀恩,自己的阿阮是个娇气的:怕黑又娇气,定是走不远的,也不能走远,这封和离书要还给他。

娶了自己怎么能后悔呢,这封和离书自己不要,自己生是七王爷的王夫,就算是做了鬼,那也得是阿阮的夫。

如此想着,闷在心上的愁绪终是散去不少,阿阮,等等我!

……

无尽的黑暗中,突然闪出一束光洒在眼皮上,红红晃晃的好似着了火一般,想要睁开眼看看,可双眼像是被封住一般,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只觉眼皮上窥到的红光越来越盛。

接着耳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声响,左右脚步声急切,温景云心想莫不是自己灵堂着火,将自己这个已死之人又活活烧还阳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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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阿阮还在黄泉路上等自己,自己就算活过来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就趁着这一场火,将自己烧得干净些,如此才有颜面去地下追阿阮吧!

“临溪,是你吗?”

梁怀恩的手已经搭上面具的边缘,心跳声激烈的像是荡在耳边,还是忍不住轻轻的问了一句,生怕陈临溪不愿让自己掀开面具,可对方只是身形一颤,并没有回应。

难道是认错人了吗?

梁怀恩愣了一下,脑中又想起出门前,桂秋特意嘱咐过的:上元灯会上讲究的是随缘,询问姓名是大忌,认定了直接掀开面具就好,就算认错了人,也只需一句冒犯了就能圆场,但如若错过了今年上元节,再想找个合适表白的时机,只怕得等到明年了。

自己再等一年不是难事,但陈临溪家家规多,年岁一长,只怕婚事就难以自己做主了。

正在这时,面具的主人突然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猛地抓住了梁怀恩的衣角。

梁怀恩低头看去,只见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将自己的衣角抓的紧紧的,想要抽回都抽不出来。

犹记得陈临溪手腕处有枚小痣,梁怀恩想要趁机辨识清楚,不过灯会上的灯火只够照亮人形而已,手腕处的一枚小痣根本照不清楚。

不过面具对得上,问话也有了反应,想来是错不了了。

思及此,梁怀恩不再犹豫,一手抚上水绕山行面具的下颌,一手扯到自己系在脑后的绳结,只待两副面具齐齐揭下。

“临溪,还是我聪明,这样都能够认出是……抱歉,我认错人了。”

只可惜被梁怀恩掀起的面具下,露出的不是陈临溪那张温和文气的脸,而是一张陌生的满脸泪目的脸。

“是我鲁莽,还请公子见谅!”

发觉自己认错人,梁怀恩立马赔礼道歉,可这陌生的公子只一个劲儿的哭,好似根本没听到梁怀恩的道歉。

梁怀恩见过梨花带雨的轻声抽噎,也见过我见犹怜的低声啜泣,每次见了就只想着逃,那些个说美人垂泪惹人怜爱的说辞,梁怀恩最是不屑,爱美人自然是要逗他笑的,看他哭,哼,简直是有病。

眼前这公子并未没哭出大声,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漂亮的水杏眼里滚落,一滴一滴爬满全脸,也不述委屈,可就是让梁怀恩见了心疼不已,第一次没想要逃,反倒是想要安慰一番。

“公子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梁怀恩手上一左一右两幅面具,如今放在一处,倒是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同处,暗叹一声自己潦草,复又耐心的问道:“可是迷路了?”

温景云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梁怀恩,在脑中回忆过无数次的灯会,被掀开的面具就像是解开了的封印,黑暗瞬间远离自己,知觉又重回身体里,那个灯火中眼里有光的少年灼灼的看着自己。

“我迷路了。”

迷路了,迷失在无意义的权势里,忘记了阿阮才是这世间最好。

上元节,灯火繁炽,游人簇多,为保城门内外安全,宫中特调一队神武军与火师共同巡城。

前两日神武军少军者钦云到闲王府上讨桂花酒吃,曾提及上元节巡城有他一份,并嘱咐府上众人,若是上元节出行遇到疑事,直接到望楼寻他便可。

者钦云心仪桂秋许久,寻了空闲就到太和府讨酒吃。

太和府上众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只是桂秋不表态,众人就只当是不知,所以者钦云这番话落到梁怀恩耳中,梁怀恩只当是者钦云给桂秋的暗示,想要与桂秋人约黄昏后,却不想现如今倒是成了自己的救命草。

寻人问路也算上元节疑事一桩,于神武军而言虽有大材小用之嫌,但能为城民解忧得不分大小才对。

“温二公子,神武军就在前方望楼值守,我同你前去,而后由神武军送你回家可好?”

自称姓温的二公子应了声‘迷路’之后,就不愿再多说什么,整个人紧张的像只蜷缩成球的刺猬,满满都是戒备,梁怀恩几次问宅邸何处都不得回应,遂认为温二公子并不信任自己。

明月桥是朱雀大街上的制高点之一,掀了面具却面面相觑的两人,无言相对站在最热闹的制高点,很快就有好事之人围过来。

梁怀恩心想若是还困在这里,估摸着闲言碎语也快起来了,这才想起在望楼值守的者钦云,试想神武军在朝歌城内的威望,必定是能得温二公子信任的。

却不想这温二公子听了要去寻神武军,拽着梁怀恩衣角的双手突然加力几分,好似怀疑梁怀恩借此推脱,想要遁走一般。

看着被揪得皱巴巴的衣角,梁怀恩心叹自己怎么会跑,一来这温二公子的面具是自己揭下来的,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自己自然是要讨个原谅,得知无碍才能走,否则添油加醋的风言风语若是传到陈临溪那边去,只怕自己更是没脸去求娶探花郎。

二来这温二公子止住哭泣,泪痕褪去后,梁怀恩惊异的发现他的内眼睑至下眼皮处,居然现出一层银亮色的细屑,衬着灯火好似鱼鳞一般,萤萤点点的透露出几分异样来。

参与典籍修缮后,梁怀恩为了能在探花郎面前说上几句有用的话,便将日夜勤读古籍文学,广泛涉猎野史志怪。

温二公子眼下这症状,梁怀恩曾在一本志异小册里见过类似的描述:眼睑处出现银亮细屑,是眼部的一种富贵病,影响夜间视物,是为夜盲症。

夜不良视迷了路,想来这才应该是温二公子先前痛哭的原因,被掀了面具估计是雪上加霜。

心中有了计较,梁怀恩便试探性的低声唤了一句‘温二公子’,果然见温二公子双眼迷茫,微微侧头倾耳听声音,好似是要凭借声音‘看’人一般。

“温二公子,可是夜间视物困难?”

温景云一听就愣住了,拽着梁怀恩衣角的手稍微松活了一些,梁怀恩见此觉得自己还真是猜对了,看来书中真是有世间万事万物的答案,希望待会陈临溪也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想起陈临溪,梁怀恩就忍不住是低头浅笑,忽略了眼前的温景云突然脸色大变。

温景云幼时不受温家主母待见,缺衣少食是常事,又常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偏院里,时间一长这双眼出了毛病也没人知道,待到终于有人记起偏院还有个温二公子时,温景云这夜盲症的毛病已经落下了。

最早察觉温景云双眼有异的温府的是下人,那下人是奉命去接温景云上前厅用回话的。

冬日天黑的早,那人拎着气死风推开偏院破破烂烂的小门,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瞥见小院墙角处好似站着个散发着微光的人形物。

鼓起勇气多看一眼,只见那人形物脸上居然长了银亮色的小物件,看似鲤鱼腮部细碎的鱼鳞,这些细细碎碎的鱼鳞在气死风的微光下,怪异的闪闪发光,寒风一吹,鳞光一闪,当即就将那人吓得当场屁滚尿流,跌落在地上的气死风也顾不上捡起来,一面提着裤子疾跑,一面高呼偏院里有鱼怪要吃人。

鱼怪,吃人的鱼怪!

说的就像是真见着温景云吃过人一般,而这温府里真正‘吃人’的主儿就任着这名号落在温景云身上,哪怕后来温景云搬离了偏院,这一声吃人的鱼怪还是在背地里翻腾着,上至家主下至奴仆,每个人看温景云的目光都是异样的。

对于怪物,众人都避让不及,怎么还会有人想着要给怪物看病医治呢?

直至后来,温景云功成名就,有能力寻得名医医治,却也因错过病发初期的最佳治疗时间,导致这夜盲症根治不彻底,稍有不慎就会复发。

上一世,这夜盲症只要复发,温景云就会想起自己过去受辱的种种,脾性随之暴躁起来,斥退左右不让旁人看到自己的异样,就连梁怀恩也只是听说过温景云双眼有旧疾,而不知道具体病因是什么,更没见过温景云病发时是什么模样。

大概是儿时过得太苦,使得温景云小小年纪就特别记仇,被称作是吃人鱼怪的侮辱,比夜盲症这病症本身给温景云带来的伤害更甚。

温景云武将出身,可心思谋略不逊文臣,平日里只要是温景云愿意,没人能挑出他一点错事来,接人待物更是圆滑精明的不留破绽,这些假面将温大将军包装成完美之人,唯这夜盲症是戳破完美的最大破绽,也是温景云费心遮掩的旧疾。

现如今重活一世,温景云倒是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循着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仰起脸就将自己的异样暴露在梁怀恩面前。

“公子怕吗,这是妖化的鱼鳞,我是鱼怪,夜不良视却会吃人的鱼怪。”语毕,温景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骤然变快,掌心里湿冷一片,偏着头忐忑的在等一个答案。

将上一世最阴暗的痛楚暴露给阿阮看,我的阿阮是会惧怕我,还是……

温景云眼睑处的亮屑,确是有几分像鱼鳞。

可灯下人影绰绰,有什么好可怕的,梁怀恩更在意的是那本志异册子不知被自己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明日一早就得让迎春给找出来,原以为只是杜撰的描述,现在有了眼实,那这册子就值得再去研读。

“鱼怪,还吃人?那真是挺吓人的,吓得我都快忘记有人刚刚迷路哭鼻子了。”先前怎么问话都不应,没想到这夜盲症却是个突破口,这温二公子终于是愿意多说几句话了。

“不是因为迷路。”

这朝歌城朱雀大街有几块地砖,温景云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战场上出生入死,都不流一滴泪的温大将军,怎么可能会因为迷路这点小事而哭呢?

温景云只想要努力的看清眼前的年轻人,可眼睑处的细屑越集越多,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眼看着自己的小王爷就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心上一急抓在衣角上的手就往梁怀恩的手肘上抓,体温相触,温景云才略微安心下来,叹了口气的道:“我是迷了方向。”

迷路和迷失还不就是一个意思,梁怀恩心想着低头要抽回自己的手肘,却不小心发现温景云直愣愣的看向自己这个方向,只是受夜盲症的影响,双眼无神很是迷茫,不知道是在看人还是在看有光的灯笼,光影笼罩下,笑闹声环绕中,一袭黑衣精瘦的温二公子显得格外的可怜,算了,人家有夜盲症,就当自己是根问路的拐杖吧。

“你说是就是吧!”梁怀恩说着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只祥云纹束口钱袋,认真端详了一下身量已是成人模样的温景云,而后小心翼翼的将钱袋挂到温景云的辟火香囊处,“我曾听闻这病多发于幼年,如今……公子进食些海鱼试试。”

志异册子中记载,这眼睑带银光的夜盲症之所以被称为富贵病,是因为治疗过程中需进补大量海鱼,而朝歌居于内陆,海鱼难得而金贵,非寻常人家能够获取,见温二公子这病拖到现如今,猜想大概是家中困顿所致,只不过萍水相逢,问太多也不好。

正好鲁莽掀面具一事梁怀恩心有歉意,偷偷补上一只钱袋算是赔礼道歉,就当请人买一顿海鱼吃去当赔罪。

“公子不过是生病了而已,不是什么鱼怪,旁人短识切莫当真,为人要快乐当先,公子万万不可自轻;另外据传这人肉是酸的,定不是好食材,今后多吃鱼就好。”梁怀恩遗传了先贵妃的一把好嗓子,耐心说话时声音更是亲和,温软的声音柔柔的往温景云耳朵里钻,须臾功夫就抚平了温景云的自暴自弃的起意。

原来阿阮对个陌生人也是这样的温和贴心,就连自己费心想要遮掩的不堪,在梁怀恩看来不过是寻常而已。

左右人流如织,比肩接踵不时发生,梁怀恩以为趁乱投递只钱袋不明显,全然不知他身上的特有的木香早已窜进温景云的鼻端,更甚习武之人特有的敏感,腰间忽的一坠,聪明如温景云立马就猜出梁怀恩的意图:这是要用一只钱袋,来打发掀开面具的鲁莽,然后两不相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若想要一步进一步的发展,相欠是必不可少的,你欠我一个人情,我欠你一顿饭,有‘欠’就会有‘还’,一欠一还下去就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可若是想两不相欠,那就是到此为止,不可再接近。

上一世面具被阿阮掀开后,温景云就是不想和这个冒失的青年有所交集,所以冷着脸接受了道歉,而后转身就将这人这事抛在了脑后,现如今自己是想缠着阿阮不想走,恨不得现下就同阿阮回太和府,今夜就和阿阮睡在一处,明日就探出喜脉…可于阿阮而言,自己就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待会将自己送抵望楼,两人之间就再无交集了。

温景云自然不会放任事情如此发展,眼眸一转,手划过身侧的砖墙,快速的留下了暗语,而后脚下一个不稳就将自己摔到梁怀恩身上。

刚成年的小王爷身上香香软软的,厚脸厚皮的温景云循着熟悉的颈窝靠上去,刚靠近颈部大动脉的位置,略微贴蹭几下,就能明显的感觉到梁怀恩体温骤然升高,那股熟悉的香樟木香味淡淡的散开,还是这么的敏感好撩拨,如果现在双眼无碍,定是能见到阿阮饱满的耳垂红出血色,哈,阿阮害羞了呢。

一双手循着记忆摸上去,还未等梁怀恩反应过来,系在腰间的玉牌已经是被温景云轻松扯了下来,而后藏到了自己袖袋里,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无辜:“公子把我的面具藏哪里去了?”

这一抱一摸将梁怀恩给弄懵了,昔日在宫中虽顽劣不堪,但院内管教刘嬷嬷甚是严苛,最是提防那些个想爬床走捷径的宫人,生怕梁怀恩小小年纪就纵情声色犬马。

是故到出宫时,比梁怀恩小两岁的九皇子都有了暖床的软奴,梁怀恩却连坤君的手都没牵过。

出宫建府后,梁怀恩思慕的又是学识渊博的陈临溪,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一言一行都遵照着古书上的发乎情止乎礼,今日若不是桂秋谈及坤君年纪大,婚姻不由己的弊端,估计梁怀恩还得在太和府内墨迹上几时。

猛然被温景云这般凑近蹭蹭摸摸,足以让梁怀恩当场脸红过关二爷,一时间不知是要递面具出去,还是要给温景云说一通乾坤授受不亲的大道理。

眼前依旧模糊一片,可渐渐起来的木香却让温景云知道自己得逞了,一撩拨就会手足无措的阿阮还是自己的,温景云低头暗暗抿住开心,原来逗阿阮比攫夺权势有趣多了,上一世自己真是珠玉在侧而不自知,还好老天爷垂怜,让自己有了重生的际遇。

“温二公子……”看温景云一脸无辜,双眼迷蒙,梁怀恩心想定是自己多想了,可还是想提醒几句,坤君独自一人出门在外,得注意乾坤大防,免得被占了便宜。

温景云却不给梁怀恩开口的机会,伸出手继续讨要面具:“公子心善不惧我样貌怪异,但不好吓到旁人,还请公子帮重新系上。”

阿阮解开的面具,得阿阮亲自系回去;既被阿阮启开了重生,那阿阮就得一辈子为我负责。

明月桥到望楼不过百米,温景云路上就是再三拖沓不肯快走,望楼还就是已经近在眼前了。

“神武军少军是我好友,为人正直信得过,待会就请他送温二公子回家。”梁怀恩走在前方,手臂被跟在身后的温景云牵着。

“与神武军交好,看来公子也非寻常人。”温景云早年间在军中当过探子,别人变脸需要乔装,温景云则低眼抬眉就足以变化形态,这会儿功夫已经将身上锋芒敛去,兀自将单纯可怜眼疾的情态表演的活灵活现。

“其实就是个交友广泛的寻常人。”

出宫建府前,青帝特意招梁怀恩到养心殿喝茶,描金蓝底掐丝杯里苦茶一杯,寻常百姓家白瓷碗里甜茶一盅,梁怀恩问了张喜各是什么茶,得知白瓷碗是甜茶之后,径直就端起白瓷碗喝了甜茶。

而后想和青帝讨个恩赐,要回先贵妃和玲珑故里去居住,彻底离开这朝歌的纷纷扰扰,可青帝不允,在朝歌城内建了太和府,赐了闲字给梁怀恩,故朝歌城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走夫贩卒都知梁怀恩就是个富贵闲人。

上一世温景云看中梁怀恩并嫁给他,正是因为梁怀恩皇宠不绝,却没有往上攀爬的野心,是最好拿捏的废物,至于后来在相处中渐渐产生感情,纯属意料之外,毕竟初见时娇气又胆小的梁怀恩一看就不是将军良配,更别提梁怀恩当时心里还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陈临溪。

思及陈临溪那两面三刀的玩意,温景云又是想起上一世,自己临死都不得再见阿阮一面的悲痛,于是乎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问道:“公子今日上街,是去见意中人吗?”

被说中心事,梁怀恩面带绯色点点头,“他同你戴差不多花色的面具,我一时不察这才唐突了公子,还望温二公子见谅。”

心知肚明有情敌这一事,不问出来觉着心梗,问了出来更是心梗加扎心,温景云觉着要不是自己双眼夜不良视,现如今定是可以在阿阮面前表演一番双目怒火中烧了。

再一次道歉没有得到回应,梁怀恩有些无措的摸摸鼻梁,心想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容易温二公子放下心防缓和了一些,自己又提错掀面具一事,果然如桂秋所言,自己就是个话题终结者。

“若公子没有意中人,那会不会牵我的手呢?”

温景云说这话的当下,手依旧是紧紧的牵住梁怀恩的手臂,一副全然已经将人牵到自己所属范围内的姿势,却还跟没事人一样问可不可以牵手昭告关系,果然这脸皮不要了之后,路子就变得又宽又野。

“素昧平生,温二公子不好开这样的玩笑。”梁怀恩说着,脑中的未婚男女不可太过亲近的授理论又蠢蠢欲动,大有跳出来要演说一番的冲动,自己不过是潜心学习了小一年,这世间的年轻人追求情爱的态度已经这么的直白了吗?

“朝歌灯会,揣的就是给未婚男女制造相遇机缘的用意,公子未娶我未嫁,这话说在当下也不为过吧!”

好像说的也有理,梁怀恩思蹙了一下,再抬头只见望楼的大灯笼已在眼前,而温二公子正巧站在这大灯笼之下,许是感觉到梁怀恩的目光看来,温二公子突然单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水绕山行的面具褪下,明明灯火里,梁怀恩终于是看清了温二公子的容貌,不似朝歌寻常儿郎白皙娇弱的秀美,而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爽朗英俊,就像是梁怀恩肆意玩闹之年,骑着高头大马闯入春光里撞到了那一抹拂面风,似有似无却着着实实的撩动发丝,牵动了衣袂。

“王爷这会子过来吃茶,不多逛一会子花灯了?”朝五远远见着梁怀恩携年轻男子并行,到了望楼下又两两相望不上楼,心知小王爷今日是出府表白的,莫不是对面站着的这年轻公子就是那意中人,军中少八卦,如今难得的八卦拱到眼皮底下了,朝五自然是忙不迭的下楼来迎。

“少军说王爷定会携小郎君来吃茶,让我在楼上候着,果然是没错的。”朝五说着就踮起脚尖想要看清站在梁怀恩身后的人,可不巧那年轻公子低头起头间已经在面上罩上了一副高山环水的儿郎面具。

虽是没看清楚模样,但这山水面具已经换着戴,想来是没错了。

梁怀恩心头微荡,还未回过神来,又被朝五这样一顿搅和,开口都变得结巴起来,左右解释都不得法,最后还是温二公子大度,姿态大方的同朝五上了望楼吃茶去。

朝五走在温景云身后上的楼,不免是将温景云的身姿走态看在眼里,心上泛起了些嘀咕:这小郎君未免也太壮硕了一些,如不是身形差了一截,朝五都觉着自己是走在自家少军身后了。

再看看打头走着的小王爷,一副身娇肉贵的模样,怕是比这小郎君都要娇柔几分,啧啧,怪不得了怪不得,原来小王爷原来好的是这一口。

上了楼,果然有酒席置办在靠窗的圆桌上,看了看杯碟碗筷,桌上摆着五六套,一旁高几上还放了多套,这般就是可以放心的坐下了。

“你家少军不是说值守望楼,怎么不见他人呢?”梁怀恩贪看灯市,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才发觉望楼竟然能将整条朱雀大街收入眼底,怪不得者钦云会置宴于此。

“先前的确是在等王爷过来的。”朝五一面说着,一面收拾梁怀恩对角处那套用过的杯碟,“也就前脚的功夫,还在这依窗喝着酒,不知是见到什么不得了的,腾腾腾就冲下楼奔人群里去了。”

“于你家少军,还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就是……”梁怀恩说着冲朝五了然的眨眨眼,暗自交流:者钦云定是在人群中见到桂秋了,这才着急忙慌的上前去汇合。

朝五心领神会,后知后觉的的‘哦’了一声,伸出拇指直叹小王爷说的对。

“楼里还有旁的神武军侍卫吗?”者钦云都已经奔赴桂秋去了,梁怀恩也想快些安置好温二公子,好去和陈临溪汇合。

温景云闻言耳朵动了动,捏着手里的衣袖狠狠一拽,可怜了梁怀恩半幅袍子被揉捏的跟块破抹布一样皱:“公子就放心将我交待给不熟悉的人吗?”

说罢,温景云不等梁怀恩应一声,就松开了被自己蹂躏了一晚的袍子,再顺手往下柔柔一抚,像是要抚平被自己揉捏出来的褶皱。

梁怀恩今日穿的是身瓶覗色暗花织绣的袍子,是桂香特意为了今晚的灯会给梁怀恩置办的,想是一群乌压压的人里,瓶覗色的袍子肯定扎眼,保管探花郎一眼就能认出小王爷来,可如今看来倒是挺适合揉捏成抹布的。

昏明不定的烛火里,温景云瘦长挺直的双手仿佛是被刷上了蜜色,这一抓一抚让梁怀恩无措的愣住,到口的话支吾了个声响就消声。

紧挨着坐一块,这一声无意义的支吾自然被别有用心的温景云听了去,嘴角微扬,而后循声望向收拾碗碟的朝五:“朝五公子是吗?”

自打从楼上瞥到小王爷和小郎君对视的画面,朝五就对温景云充满了好奇,先前就听过小王爷有个喜欢了很久的白月光小郎君,不少人见过两人一起出入书局,甚至经常同乘一架马车。

在朝五看来,寻常年轻人走得这么近,不是郎情妾意那也该是夫夫关系了,可据自家少军说直至昨日小王爷还是个单身单相思的锯口葫芦,朝五就纳闷了,难道那白月光小郎君是个眼瞎耳聋的,看不到小王爷心慕他,也听不到有关两人的传闻。

今晚见小王爷带着小郎君来,朝五还以为小王爷的一片痴心终是‘治’好了白月光小郎君的眼瞎耳聋,不枉自家少军置下酒席,说是要为小王爷庆祝来的,只是朝五还没来得及替小王爷多高兴一会,就觉得事情好像并不如愿。

眼前这小郎君和小王爷相处融洽亲近,看起来像是相识许久之人,小王爷行为举止上也不见有什么避嫌的,大庭广众之下小郎君如此不避嫌,唯一解释就是在向众人宣告:这个男人是我的!

只是这小郎君一开口,光是称呼就显得格外疏离,全然不像经常同进同出的人!

朝五以自己阅尽朝歌话本的经验发誓,眼前这个身形健硕的小郎君,绝对不是小王爷的白月光小郎君,既然眼前的小郎君不是白月光,小王爷却还同他一起畅游上元节灯会,那么……天哪,自己好像撞上了不得了的八卦了。

“公子唤我朝五就行。”朝五摇摇胡思乱想的脑袋,再看温景云好奇心就更盛了,“公子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我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我用我看过的话本发誓,我朝五果然是八卦体质,守着望楼也能让八卦主动撞上来。

温景云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面具道:“之前明月桥上,我眼疾突然复发,一时间迷了方向找不到小侍从带我回家,亏得梁公子热心带我来望楼寻帮助。”温景云说着将揣在掌心里的铜牌亮了出来,“我家小侍从在云裳阁取成衣,原是约好一个时辰后明月桥见的,现如今只能是改到望楼下相等,这是家里的信牌,小侍从一看便知,还请朝五公子替我跑一趟。”

就这样吗?朝五愣了一愣。

温景云简单的三言两语,就已经将朝五的疑惑全部解答,简单概括就是萍水相逢,助人为乐。

听起来严丝合缝的结果,却不是朝五想要的鸳鸯蝴蝶结果,虽不如愿,可客人交待的事情还是得办,云裳阁离望楼并不远,两个街口的距离,朝五放下手里的盘碟,拿了令牌就往楼下跑。

望楼的木楼梯好似年久失修,将朝五匆匆下楼的脚步声清晰的传回席间,腾腾腾的脚步声衬得无人说话的两人越发的尴尬。

“温二公子,我……”梁怀恩抿抿唇开了口,却不知道应该说自己不是有意将温景云推给陌生守卫,还是要问为什么先前不说直接去云裳阁就行,又或者最想问却最不敢问的那句:温二公子如此维护我,是原谅我的鲁莽了吗?

温景云闻声转向梁怀恩,目之所及依旧模糊不清,只隐约见灯笼昏黄光线下笼着个人形,看不清表情,读不到喜怒,却凭借同床共枕多年的默契,温景云还是大致能猜出了梁怀恩的犹疑。

“同朝五说的多是事实,每次夜盲症发作,我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加上今夜灯笼多人嘈杂,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事发突然来没给我神情清明的时候。”温景云说着自嘲的笑笑,“若不是扯着公子的衣袖,约莫能够看出个人形,我都怀疑自己不在人间了。”

“望楼清净自在,待了片刻就让我平静了不少,才想起今夜出行的是来取成衣的。”

“上元灯会,未婚男女覆面具出行图的就是个随性自在,错掀面具之事时有发生,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造成误会连连,全因我的夜盲症而起,还请公子念在我眼疾突发无措,不要太往心里去才好。”

温景云此话一出,就将自己撩拨梁怀恩,逗弄梁怀恩的行径全都赖到了夜盲症上,首次和别有用心温景云过招的梁怀恩一面听,一面点头称是,好像说的挺有道理的。

不经意间,梁怀恩心上有关温景云的印象,除了志异册子记载的夜盲症,眼角鱼鳞亮闪闪,俊朗模样独一份之外,又加了进退有度和善解人意两条。

两人围坐在圆桌前,双目不能视物的温景云凭借习武之人的敏锐触觉,感受到梁怀恩对自己的戒备又下降了不少,淡淡的木香里带上了被阳光照射过的微灼,使得散发的木香越发的纯正,这是梁怀恩心情大好时的气味。

所以,温景云的手又有些痒了,想要抓袍子,抓的越皱越好,最好是让陈临溪见了烦躁不已,不过陈临溪现在应该已经去见大皇子了,根本无暇关注这小闲王。

“公子是想到心上人了吗?”

心知梁怀恩今夜是见不到陈临溪,温景云再提这事也就没了之前的嫉恨,今晚准备不足,且大度的叫那贱男一声‘心上人’,待明日夜盲症缓过来,温景云定是先去除了这贱男,让他明年明天坟头草青青,想到这里温景云嘴角上扬,声音也变得越发温柔。

梁怀恩有几分羞意的点点头,复又想起温景云夜盲症,于是道:“能得温二公子无碍是眼下最重要的,我待会再去寻他就无不安了。”

“公子心善,值得良配,愿灯神能给公子一双明目,得见心上人。”

这话有点怪怪的,不过由夜盲症的温景云说出来好像也还说得通,梁怀恩开心应下。

来寻温景云的小侍从是小程儿,怀里抱着件黑绒的斗篷,见着温景云就立马将斗篷给人罩上去,转身谢过梁怀恩后就匆匆带着温景云离开,梁怀恩站在望楼门下,见马车走远这才想起自己该去找陈临溪去。

将军府的马车,铜标刻在车轱辘上,并不打眼,可素爱享受的温景云,对于平日里不怎么乘坐的马车也都是奢华装饰,从车身到马匹都非凡品,走在黑夜里藏不住通身的贵气。

者钦云远远就见有马车从望楼过来,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只是周身没有标识,有那么几分眼熟却一时间对不上号。

因此马车从旁经过时,者钦云就下意识的打量起来,正待仔细看上两眼,想要确认是车主时,就见梁怀恩那个憨憨小王爷一脸喜悦的往明月桥走,想起刚刚看到的情形,者钦云立马变了脸,顾不得自己的好奇心,匆匆跑着去追梁怀恩。

小程儿见者钦云离去,伸手拍拍胸口,一脸的惊魂未定,转头看向温景云就后怕的道:“还好将军神机妙算,否则和这者少军撞在一块,将军提前回朝的事就暴露了,神武军行走宫内,说不定还会传到圣上那边,那明日的进宫受赏一事……”

边关大捷,朝歌大定,帝心大悦,遂传旨招温大将军回朝歌受赏。

寻常人见此,都道青帝贤明,文武都不拘一格降人才,战场有平民小郎君温将军,朝廷亦有平民小郎君探花郎,这次温大将军回朝,定是加官进爵一路青云,上一世同僚这般说,这一世小程儿表现如此,温景云却是寂寥的摇了摇头。

上一世温景云也是在上元节灯会这一日赶回朝歌城,趁着热闹悄悄进的城,面覆太子府特制的面具,穿行在寻偶的年轻男女中,奔赴的是太子之约,想要以手上的兵权换一个太子妃的位置。

温景云深知青帝招自己回朝,才不是为的什么加官进爵嘉善,而是鸟尽弓藏、兔死孤烹的算计。

看破青帝险恶用心的温景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先发制人,找上了早早就已经在私下里联络过的太子,想趁着青帝下旨之前,为自己谋取好出路。

朝歌已经是难得的盛世,民风开放不拘世家看能力,可惜在世俗眼中,再厉害能干的平民子弟,最终的归宿就只能是婚配同级的平民,而后奔波了半辈子的拼杀又回到起点,仿佛之前的流血奋战不过是过眼云烟,留不住任何。

温景云就是这对世间平民的下场看得太过清楚,才会产生了既然越阶艰难,不如将自己视为一个筹码,挑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嫁了,例如当朝太子。

如若能和太子结成一起,以自己的能力和才干,想必是会得到重视,自己带出来的军队放在自己手上才能得到最好的发挥,只要太子明白这一点,那么手上的兵权也不过是左手到右手的置换而已,温景云坚信太子很难拒绝自己。

的确,两人站在城楼上,看着繁华一路的朱雀大街就在自己脚下,两人眼中炙热,内心对权势的渴望一模一样,只可惜生来就浸泡在权势宫廷里的太子,和半路打拼出来的平民,对于权势的认定从来都不是一样的选项,自以为已经站在权势顶峰的太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出身平民的温景云就放弃了对自己前赴后继的佳人呢?

江山与美人,向来都是当权者难以取舍,太子也不例外,他定要全部收入囊中。

所以温景云和太子注定不能成谋,这不前脚才暧昧的说到对权势的向往,后脚就有侍卫上前报:探花郎求见。

隔着一层纱帐,人形模糊看得并不真切,可也能见那探花郎穿得清新脱俗,灯火昏黄见绰绰约约的小郎君仿佛出水清莲濯而不妖,一阵寒风瑟瑟,白莲微微一颤,太子立马坠了进去。

到了第二日,探子才将前一晚太子的所约见的名单整理出来,递到温景云手上,看着满满一页信笺,权臣子女差不多都被太子见了遍。

温景云冷哼一声,自己的名字居然和这些靠祖上庇护的娇弱的小娘子小郎君出现在一起,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折辱。

这太子看起来精明,做起事来却是愚蠢至极,贪心太过,就是催命符至。

一时间,温景云不知是要叹贪心不足蛇吞象,败局已定;还是要叹太子的肾真是强大,至少比他的做事能力要强大。

这一世重生,明月桥上重逢,温景云毫不犹豫的就放弃了去见太子,其实有一世的记忆在身,就算太子贪心太盛,凭借温景云的能力还是能扭转乾坤的,可是权势已经不是温景云想要的,温景云想要的只是嫁给自己的阿阮。

至于陈临溪那个脚踩两只船的贱男人,无权无势的亭长之子,能够一一打败权臣子女,一跃成为太子妃,那就是个祸害,必须要在他羽翼丰满之前就将人彻底除去,而现在太子还未娶亲,觊觎太子妃位的小郎君可不止陈临溪一人,现在是除掉陈临溪最好的机会。

温景云想着伸手从袖袋里取出从梁怀恩怀中摸来的玉牌,单手摩挲着这暖玉牌子。

这玉牌是梁怀恩亲自雕刻,上元节时用来送作定情信物,上一世梁怀恩去世后,陈临溪没少用这块玉牌羞辱自己,这一世温景云自然不会再给陈临溪这个机会,定情玉牌是自己的,阿阮也是。

玉牌在握,仿佛小胜一局。

温景云面上的清冷终像是被融化了一般,小程儿随侍温景云身边多年,还没见过自家王爷有这样轻松温和的时候,好奇心起就便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只见是块刻了小狗子的普通玉牌。

雕刻玉牌的人估计只是个学徒,手法不熟练,落刀不流畅,磕磕碰碰刻出来的小狗看起来傻乎乎的,丝毫没有成熟匠人手下那种活灵活现的精美,想自家将军虽带兵打仗,但只要一回朝歌,这吃穿用度那样不是城内小郎君的顶配,就连垫脚木枕上的镶玉祥云纹都比这只傻狗玉牌精致。

小程儿又偷偷瞟了一眼温景云,眼睑处的银亮色细屑明显,难道是夜盲症发作,目不能视,所以被不良商家以次充好骗了吗?

一路上温景云都低着头摩挲玉牌,看不出情绪,小程儿又生怕揭穿自家将军买到赝品的尴尬,也是默不出声的看手,直至快到了城门口,温景云才是收回神,冲小程儿招招手。

出了城门就该往驻军的驿站走,温景云和驻军刚回到朝歌城下,是不得随意进城的,须得得了青帝的令,才能进城面圣,现如今温景云私自进城这一趟,若是往严谨里说不仅是违了军规,更是逆了圣意,恐有叛变的企图。

“将军放心,城外驿站都是府上人,没人知道将军进过城。”

将军府上有擅长乔装的暗卫,日常将温景云的形态动作拿捏的十分熟练,骗过左右不成问题,现如今温景云进城来,与驻军在一处的便是那暗卫小五。

“既是如此,待会便让小五称病,多在城外住几日,先不急面圣。”温景云把玩着手里的玉牌,“象眼街的宅子干净吗?不干净也无碍,现在着人收拾去,我这几日便都住在那边。”

“你回将军府去,趁这两日的功夫,将府上值钱的物件都收整一番,列个清单出来,有用的暂留一下,镶金嵌玉没什么用的全都折现换做银票;城外庄子的地契也都找出来,将农户详况做备注,详细一些。”

“对了,将军府邸也可以暗地里问问,有没有人想要接手的。”

上一世,温景云始终对梁怀恩抱有戒备心,虽嫁入太和府为王夫,但将军府那边始终没有空置,争权夺势之事更是一刻都没放松,府内金玉,城郊庄子都被温景云紧紧抓在手上,不让分毫。

梁怀恩不喜皇子间的尔虞我诈,从出宫建府开始想要逃离朝歌,远离争夺;温景云有机会放下权势争斗,却不甘心就此收手,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置身于权势的旋涡中,将梁怀恩的安危需求视为不见。

至于梁怀恩多次提及想要离开朝歌的想法,都被温景云以家业在朝歌、不可远行的破借口给搪塞了回去。

这一次,温景云要从这一点上就开始改变,将欠梁怀恩的全部都补上,换自己去宠阿阮、去顺着阿阮。

“将军,朝歌城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吗?”

小程儿听着温景云这般吩咐,脑中不由脑补:难道今夜将军偷偷入城一事还是被有心人发觉了,将军这是打算要利用小五在城外称病拖延时间,自己去变卖家业筹跑路钱,而将军则躲在城内听取风声,只要一不对劲就全身而退吗?

就这样着急忙慌的离开朝歌,那自己看对眼的那个小娘子该怎么办,是一起带着跑路,还是就这样祭奠刚萌芽的好感呢?

这因果联系一环扣一环,很是严密,小程儿细细一想觉得合情合理,瞬间就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一脸的紧张,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就会这样的突然,早知道后果这般不堪设想,那自己定是得出城拦着将军,死活不让人进城了。

“我这是给自己置办嫁妆,你这小侍从的小脑瓜子怎么比小娘子都能想。”若不是眼疾,温景云真想看看说话都带上颤的小程儿现如今是何惊慌模样。

置办嫁妆,是要成亲了吗?

小程儿身上的鸡皮疙瘩刚平复,头发倒是又要惊异的竖起来了,嫁娶是温景云平日里最厌恶的话题,没有之一,更何况现在温景云说的不是要娶,而是要嫁,天啊,自家将军这样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往常提及此事,温景云都是一脸的不屑,更有‘婚娶不如存珠玉’的狠话在外,看着自家自己打地盘的大将军,小程儿觉得这话也对,自家将军可不是一般男子能媲美的,放眼整个朝歌城也不见得有配得上自家将军的。

既然找不到匹配的,还不如多存点钱财,将来买几个温顺的小娘子、小郎君回府上伺候,那日子得过的有多惬意。

这样的想法在小程儿脑中已是根深蒂固,现如今温景云突然说要置办嫁妆,小程儿就觉得荒谬无比,这根本就不是自家将军平日里的行事风格,难不成是冲撞了上元节灯神?

“将军今日还好吧?”小程儿小心翼翼的问道,有没有冲撞到什么不该冲撞的。

温景云点点头,看吧,这就是随身小侍从存在的意义,虽说小程儿日常脑回路清奇,可主子的细微变化,还是能够精准的捕捉到。

“好的不得了,小程儿,我遇到想要嫁的人了,以后就不是自己一人,我得为他考虑。”温景云说着就将玉牌系到自己腰间,“明日一早着人送我日常穿的两套新衣到象眼街。”

“今日夜已深,将军,要不等明日再议?”小程儿嘴角抽抽,还是不信嫁人这种话能从自家将军嘴里说出来,早就听老人们说过这夜里不好乱出门,一个不慎就该是遇上鬼怪迷人心智,“咱们今晚先回将军府住下,阳气重……人多些,好商量办事,府上后厨最近养了只雄赳赳的五彩大公鸡,雄鸡一叫天下白,据说能让邪祟自动退下。”

温景云扶额,小程儿一人的内心戏都能够演出几折来,短短几瞬就已经从亡命天涯蹿到鬼怪附身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重生可不就是异事一桩,若是现如今说与小程儿听,估计下一秒巫觋就该登场朝自己泼狗血了。

“小程儿,此次边关一役,打得并不轻松。”

小程儿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侍从,若是他这边生疑,觉得自家将军言行有异,那么自己接下来的脾性大转,质疑的人必定会更多,届时定会有不少人到小程儿这边套话,虽说小程儿口紧不必担心,但就怕神情状态有异样,被人抓了包,索性是得先稳住小程儿,找个理由将自己的变化表述的合情合理。

“将军是不是受伤了?”提及边关一役,小程儿这才想起今日见到温景云,自己只顾着沉浸在设想中,全然忘了关心将军此役是否顺利,是否有受伤,“神医最近在城外古刹采药,请他进城也是方便的。”

温景云摇了摇头,脱下斗篷上的帽子,低头将后颈露给小程儿看,只见温景云后颈处的赫然一道长长的刀疤,好在刀口虽长但并不深,否则只怕是得要了将军的命去。

小程儿见此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比之前脑补的严重多了。

朝歌新生儿乾坤初定后,稳婆会以秘药红线为引在坤君后颈处,勾画一朵应季花样,俗称红纹秘花。

纹了红纹秘花的坤君,这一生就和这朵红纹秘花成为一体了。

据《朝歌乾坤录》记载,秘药红线有特殊功用,婴孩时纹于后颈为种;坤君慕情后,秘药红线会汲取后颈处血液,并慢慢扩散成铜钱大小的花样,颜色艳丽仿佛新花盛开为盛放。

红纹秘花盛放,昭示着坤君已经成长,可以婚嫁生养;若是红纹秘花颜色衰退则是花凋,花凋出现就意味着坤君已然错过花期,不仅嫁人不易,而且身体也会随着衰败下来。

至于花凋出现的诱因以及补救方法,《朝歌乾坤录》上并没有记载,倒是后世传着传着就出现了一些民间说法,有说坤君长成之后五年不嫁,必得花凋之症;也有说长期佩戴压抑坤君情动的辟火香囊,也会得花凋之症,至于补救方法无,只能是提前杜绝,早早嫁人。

温府后院的腌臜让温景云从小就对情事厌恶至极,慕情之后辟火香囊就没有离过身,心理和生理的绝缘,让温景云对情事冷淡的像是入定之人。

小程儿作为温景云的随侍,替将军上药换装时是见过将军颈后红纹的,一直都很正常。

前年是温景云戴上辟火香囊的第五年,小程儿整整紧张了一年,时不时就要借故给将军披个大氅,整理一下头发之类的,生怕温景云出什么事,结果却是无惊无险过完一年。

五年不嫁会花凋的传说一破,小程儿也就放松了警惕,接着将军出征,大捷归来。

看着精神奕奕的温景云,小程儿越发觉得温景云说的对,朝歌自建国以来,花凋之症的坤君也就有理有数出现了那么几位,不嫁人出家的坤君倒是不少,也不见那些个出家的坤君早逝,所以花凋之症就渐渐被小程儿抛之脑后,想也想不起来了。

可现在,温景云蜜色后颈上的红纹秘花已经断了经络,颜色看着也不如往年鲜艳,难道自家将军要成为《朝歌乾坤录》上那个可怜的花凋坤君了吗?

“这怎么会这样的,将军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嫁人就能好了。”小程儿慌忙的抓住自家将军的胳膊,既然将军提及嫁人一事,那么解决之法是不是只要自家将军和乾君成亲就行,“将军看上哪家的乾君了,我待会就去找冰人上门起倒媒去,若是那乾坤扭扭捏捏的,我会着人直接将那乾君绑回将军府,将军先把那乾君睡了,一觉两觉都行,剩下的事儿等将军恢复了再说。”

这话说的,还真是让温景云心之向往,把人绑了回来这样那样睡一遍,忆起阿阮那软软嫩嫩的小腰,黏黏糊糊嘟囔的小模样,温景云不自觉的动了动身子,随意的拉扯了下衣袍下摆。

唉,想再多都是空想。

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凸凹的手感让温景云忆起自己当初下手时的决绝,原以为这样能够斩断了坤君的世俗宿命,能够获得青帝的重用,结果青帝的忌讳的并不是乾坤,而是领军之人在军中的威望。

也是小程儿关心则乱,全然没有发现这挑破红纹秘花的利器极其锋利,全天下也就只有自己的竹叶刺才能做到。

“红纹只是原因之一。”听小程儿语气紧张,温景云便知事情成了,“更重要的是那位乾君是我喜欢之人,我想要嫁给他。”

喜欢就要嫁给他,那这天下姻缘还不乱套了,小程儿不住的摇摇头,暗想还好将军夜盲发作,自己倒是不必遮掩异意了。

温景云耳朵微动,声响都收到耳中,“你家将军我不是蛮横之人,这玉牌便是定情信物,而且我们还交换了面具。”

小程儿心虚的目光一转,果然见温景云手上拿着的是个山形的乾君面具,天哪,自家将军果然是个神人,市井长舌之人还在背地里说将军打多少胜仗也是枉然,肯定不会有乾君会喜欢这样的坤君,现如今这玉牌、面具可不就是打脸了,这般看下来,那做工粗糙的玉牌倒是也不显廉价了,毕竟心意才是最重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这梁怀恩揣着面具就往明月桥走,全然没有发觉自己拿错了面具,更没听到熙熙攘攘人群中呼唤自己的声音。

“少军不是要巡城,怎么这满大街的寻我家王爷,莫不是王爷出了什么事?”桂秋牵着迎春从小巷里钻出来,正好见到者钦云在人群中呼唤自家王爷,急忙上前去询问。

见到来人是桂秋,者钦云不自觉的停下脚步,脸上笑意溢出,“我不必亲自巡街,王爷那边也没出多大事。”

“那你这么着急忙慌的,难不成要约王爷吃酒去?”桂秋不满的摇摇头,“我家王爷喝不得外面的酒,少军可别忘记了。”

“这个自然。”见人摇头似有不悦自己狂盯着人看,者钦云赶忙低下头,这才发觉桂秋居然牵着旁人的手!

连自己都没牵过的手,现如今居然牵到别人手上去了,者钦云悲戚的又是一个猛抬头,正打算找情敌对决,却发现原来桂秋是和迎春一起来的,两人都是太和府侍从,那就没问题了,嚯,原来是虚惊一场。

“不对,我家王爷这匆匆的是从哪里来的,要去哪?”桂秋对上者钦云一直都是头脑清楚,只消看一眼者钦云一个劲傻笑的模样,就知道者钦云定是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心去。

“望楼下来,应该是去明月桥看他那心上……哎呀,坏事了,我得快些将人揽住,千万不能让他去。”经桂秋追问,者钦云才想起自己前一秒正在做的事,巴掌一拍,赶忙继续追梁怀恩去。

桂秋和迎春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路上者钦云大致说了下,自己先前在望楼喝酒,正好见太子侍卫带着陈临溪往朝云楼方向走,生怕好友心上人出事,于是跟了上去,结果这一跟还真是出了大事。

原来太子趁着上元灯会,出宫密会各家坤君,到场的坤君都是二月间要嫁入太子府的准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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