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驯染养护手札小说在哪里看?纯爱小说《幼驯染养护手札》由作者福蝶倾心创作,主人公是白燃江奇,幼驯染养护手札小说主要讲述了:白燃会一直保护江奇,也当然会一直都和江奇在一起。
《幼驯染养护手札》精选:
银狩七年,春分,寒凉了整个长冬的冷雨依旧不见休止。
子时初过,夜色华盖弄笼罩下的保宁县静静沉睡在一片惨淡的冷清中,唯有擎天接地,耸立在天际的长明塔在夜幕中现出模糊的轮廓。
“铛——”
“上使将至,注意戒严,子时至卯时不得外出,不得喧哗,不得淫祀,不得吸食登仙散,如有违者按况处以劳工、拘役、鞭刑、杀头。”
“自行保重!!!”
寂静中,一声声巡查队的吆喝声随着打更声在巷道中层层回荡,立时惊出一众鬼祟的蛇鼠虫蚁,也惊散了保宁县虚假的沉静。
巡查队方巡过两轮,却有一队明火执仗作巡捕装扮的人马,行色匆匆地从县衙方穿过巷道朝城东方向疾驰而去。
一时连吆喝声也被踩散了。
“长明庇佑,真是见了鬼了!”
队末的捕快年岁尚青,满打满算过了十四,一脚踩进了蓄了污水的水坑,看着靴子上沾染的排泄物,忍不住低声咒骂:“都是些害瘟的。”
“住嘴!”
领头的高拥捕头暂驻脚步。
手提的风灯在空中划过晃荡的弧度,洒落照亮了墙壁上黄黄绿绿的污渍,回过身,冷着脸呵骂道:“还嫌近日糟心烂肺的是不够多么!说什么瘟……”
说到此处,他及时住了嘴,又狞笑一声:“辰时上使便到了,若是处理不干净县中的狗屎事。”他拿手点了一排人,个个噤若寒蝉,最后恶狠狠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们就通通等着杀头罢,即是杨父母也保不住!”
说罢,他当先回身,朝巷子中深去,风灯的火光随着他的动作跳跃,忽然一个停顿,紧接着略略落后的几人便听到了一道排山倒海的咆哮:“把这对狗男女拖走,东城是谁负责巡查的?我要告上杨父母,除了他的巡捕衣裳!”
几名巡捕心下一惊,纷纷上前查看,但见高拥站在拐角处,底下睡着黑乎乎的一团分不清是人还是物,凑得近了,使灯上前才看清是一对交叠横在一起的男女。
头发缠着头发,手搭着手,身上不着寸缕,关节早冻得发青,细细的雨珠顺着发尖滴落。撩开头发,就见两人皆是面肿如发,鼻孔出血,探过鼻息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如此凄惨的死状,在场的捕快,包括上前探鼻息的,皆是一副早已见怪不怪的作派,罕有惊慌之色。
一名捕快答道:“回总捕话,城东是由田分捕巡查,不过……”这人犹豫了片刻,看了眼高拥脸色,才接着道:“不过,听底下巡查的同僚说,他们已有三日未曾见到田分捕了。”
听完这话,高拥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收敛了怒容,打了个哈哈道:“是我倏忽了,田分捕已被保静县的庄父母借去听用了。”
他回瞪了答话的捕快一眼,道:“你们这些做下属的,难道每日便是这样肆意揣测上峰行迹的么!”
唬得答话的捕快一叠声地讨饶。
这茬揭过不谈,高拥看向尸体,似是觉得有碍观瞻,解下雨披扔在其上,扫了一眼,嘲道:“又是吃多了登仙散,也不想清,那若真是个好物,上边的人岂能施舍到延边州来。”
“处置了罢。”他摆了摆手。
言罢,就上前四名捕快,抬着尸首走远了。
高拥看了眼天色,说:“走,雨要歇了。”朝前一挥手,余下五人照旧在雨夜中奔行。
队中十四岁的小捕便是“罕”有惊色的“罕”,他显是被方才的情景骇得不轻,不知不觉又落在了最后,白着脸,一副要吐出来的可怜模样。
高拥见他的窝囊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退步向后,像拎着小鸡仔般,将他从地上一把薅了起来,眼对着眼斥道:“你知道保宁县一天得死多少人么?”
捕快被他吓得瑟缩,强撑着道:“据丁册有载,一日衰死约有二十余人,斗殴死约……”
“丁册所载都是糊弄鬼的……”像是发现自己不慎说了晦气话,高拥看“罕有”的眼神愈发凶恶,“是百人!这还只是保宁县,推及周边四县,整个延边州呢?那就是成千,上万!”
“只见了个把死人,就将你吓破了胆!”炙热的鼻息喷在小捕快脸上,直将他吓得红了眼眶。
见状,高拥干脆一把松了手,不屑道:“若非上使将来,捕房人手紧缺,也不会将你这种窝囊废录用,杜家你也不必去了,速速打道回府,别碍老子的眼!”
说罢,便真的不再管还软在地上的小捕快,又快步冲进了雨夜。
想且能在衙门谋上一差半职,都是在保宁县家底丰厚兼之心有傲气的,意识到自己的差事大抵是黄了,小捕快碎成八瓣的胆子奇迹般地黏了起来,他打了几个滑从水坑中站了起来,扯着气虚的嗓子冲高拥的背影喊道:“高上峰,您也不是一开始就身经百战的,难道您就没有惧怕惶惶的日子么!”
高拥步伐不顿,只有照旧不屑的语气顺着拐角的墙根飘了回来,
“太嫩,老子什么变态的没见过?”
城东,燕雀巷。
县中劳工总头杜贰家大门洞开,刺鼻的恶臭从紧闭的二门中发散出来,空气都肉眼可见的污浊了几分。
大门口守了四个带刀官兵,脸上蒙着粗布,只露出双被酒色掏空了泛着浑色的招子。
方圆十丈的街坊早一刻中便被杜家突然传出的恶臭熏得避之不及,如今整条燕雀巷除了杜家外守着的官兵,和方才到来进了二门里间的高拥一行人便空无一人了。
高拥等人进去了不过一盏茶时间,紧闭的二门便被从里间撞开,紧接着一串捕快便如滚地葫芦般个连个的从里间挤了出来,像喝醉了酒一般逃也似地又冲出了大门,扶着墙根,一个接一个的吐了起来。
高拥落在最后,比较起恨不得将胆汁都吐出来的下属同僚,他倒显得像见惯了大风浪——能走稳当路。
“你们好生守着,仵作来之前不准旁人进出,”高拥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了眼同僚,背着手板着脸道:“一群没没出息的东西,我去后边角门看看。”
角门。
高拥抵着墙,勾着腰,手擦了把嘴角的黄水,眼神略带惊惧地望了眼杜家,呢喃道:“长明庇佑,这也太变态了。”
县衙,烛火高照。
当地父母官杨谨已整整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皆因黄元塔的信报称,建安派往魏朝献仪的天使及仪仗队将于三月三十,即春分之日的辰时一刻抵达保宁县与保静县的交址地——断水左近。
现今天下局势,唯魏朝势大,精兵强将、骑队如云、民风彪悍,雄踞中原沃土,周边小国无不被铁骑踏破国门,并入魏朝治下。唯有安国受上天神仙垂怜,赐下断绝出入的长明,得以在强国之侧偏安一隅。
但为显恭敬,安朝也得向魏朝年年上供,岁岁朝拜。
为了恭迎使者,保宁县已戒严近月余。
然而,安稳了泰半的县内,偏生在上使即将到来的五日前出了岔子。
初时,县中数名男性青丁出现腹部绞痛,脖上缠蛇的恶症,且伴有神智错乱,幻觉频出,县中因登仙散屡禁不止,恶疾怪症时有,先时无人在意。谁知短短两日之后,又有十余名男丁出现此症状,且有数人发狂至死。时逾五日,县中莫名患病者已达三十七人,无一例外皆为青壮男丁。
病情如此古怪,波及如此之广,府医拿这怪病束手无策,衙门中已流言四起,怀疑……怀疑是疫病。
值此上使驾临的当口,县中若是出了疫病,恐怕整个县衙门都得掉脑袋。
杨县令也是有决断之辈,向衙门众人陈明利害,死死下了封口令,又将病患与死者皆带回了衙门集中看管,亲眷暂时扣押,这才将县中疑似起了“疫病”的消息暂且瞒了下去。
说来也是他流年不利,值此要命的当口,城东杜家又疑似出了命案,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偏生是最最不能出差错的今日!
杜家的命案虽不似“疫病”紧迫,但也不能马虎,知晓“疫病”情由的捕头一个也不能出衙,他便指派了外粗里细兼之口风紧的高拥,带了几个应卯的新进小子前去。
想来杜家便真是命案,也泰半是街坊邻里冲动失手,高拥定是能应付。
杨县令靠坐在椅背上,公案桌上的文书堆如山高,皆是这次“疫病”相关人员的资料,包括染病的几日的饮食、行事、所到之处、所见之人,不过因着保宁县历来吏事混乱,好些人口都未曾登记造册,梳理起来格外冗杂。
就如染病的三十七人,竟有十七人都未曾在丁册上。
杨县令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朱笔在面前的文书上圈勾了几个人名。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一道略显得迟缓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身着宽袖衫,足蹬布靴,面容尚且年轻,发丝却已花白灰败的人绕过屏风,转至案前,冲杨县令拱手道:“杨父母,青衣坊的坊主并一干侍茶女使已拿将了来,正在后堂招呼着。”
杨县令闻言,朱笔在纸上几个人名重重圈了圈,其中“坊主”赫然在列。
他搁置了笔墨,先是对来人点了回头,以疲惫的声音道:“辛苦,坊主是奸猾老故之辈,单独看押,不得轻放了。宴宾,着老练的捕快前去审问。”
来人便是保宁县师爷张宴宾。
“属下省得,”张师爷看了眼案上被朱笔浸透了的宣纸,问道:“大人可是怀疑,这次‘疫病’非是天灾,而是人祸?”
杨县令随手将宣纸递给他,顿首道:“本官怀疑是投毒。”
乍听此言,张师爷惊得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宣纸,死死掐住虎口,道:“难道是青衣坊?”
眼见着他惊慌不定,杨县令出言安抚道:“稍安勿躁。还不能断定是其等,只不过此次倒下的三十余人,有二十人都在近日内去过青衣坊,未免太过巧合。”
说到这儿,杨县令忽然一笑,饶有兴味道:“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本官查阅县中商贩铺子登记名簿,青衣坊登记为茶肆。”
师爷点了点头,这事他有印象,青衣坊是一载前登记开业的,还是他亲手录入的。
“一间‘普通’的茶肆缘何能勾得如此多的青壮流连忘返。”县令视线转向师爷,“你说他们卖的是什么茶?”
张师爷还没反应过来,杨县令又取出了一叠账簿,递给他。
师爷接过,翻开,发现正是青衣坊的账簿。
初看倒是普通,连翻几页,却看出了不同——有一味“恩客茶”,用料普通,售价却极其昂贵,偏生每日卖得还不少,至少也有双十之数。
师爷:“请大人明示。”
杨县令冷笑了声,“是暗娼。青衣坊表面做的是茶水生意,暗地里却是皮肉买卖,‘恩客茶’是他们与熟客的暗语,茶金即是嫖资。”
在安朝,青楼楚馆都是合法买卖,但朝廷对皮肉生意收税极重,便有投机取巧之辈,挂着羊头卖狗肉,以低税的买卖做遮掩,背地里谋取暴利。
张师爷冷汗簌簌而下,里衫湿了个透,双膝泛软,几乎就要跪下了。
“大人……大人明鉴,属下绝无受贿造假之举!”
杨县令看了眼他垂下的脑袋,满头花白,心下又是不忍,起身将之搀扶了起来,叹息道:“你衰太多了。”
师爷喉咙一哽,下意识伸手摸向鬓角,又像是被滚油烫了收回,反手攥住杨县令的衣袖,道:“是,是,属下衰糊涂了。”
杨县令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关键在‘恩客茶’,兴许这就是症结所在。”
从青衣坊带回的恩客茶府医正在查验,是否为投毒,不时将有分辨。
两刻钟后,府医匆匆而来。
“回大人的话,青衣坊近日的陈茶,包括原料我等都验过了。”
“他们确实加了不少料,但都是些催情壮阳的药物……这……”
“直接说结论。”杨县令视线紧逼。
府医战战兢兢,“无毒。”
杨县令视线一松,往椅背上一靠,缓缓出了口浊气,“无毒么……”
不多时,师爷也推门进来。
拱了拱手,凝重道:“捕快给青衣坊坊主上了重刑,私营皮肉生意,逼良为娼,这些都招认了。就是下毒一事,坚称无辜。”
“至于那些侍茶女使,都是些可怜人。有的是被坊主强逼,有的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走上了歧路。也都审过,对下毒一事一无所知。”
杨县令道:“青衣坊所有人都已拿来?”
师爷:“一个不漏。”
杨县令按了按太阳穴,挥手道:“府医下去照看病患,宴宾留下。”
他将公案上的文书推了一部分给师爷,道:“问题若不是出在青衣坊,那就在别处,再把这些人这几日的行踪检查一遍。”
杨县令之所以笃定不是疫病,是因为他深切的知道——世上绝无如此‘心慈手软’的疫病!
两人秉灯翻阅。
张师爷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抬头眺望天色,他暗暗打量了一眼县令的神色,咬牙道:“大人,此事一时半刻也查不出眉目,不若我们就去断水桥,一同迎接使者。”
杨县令头也不抬。
张师爷仍是不甘心,又道:“保静县那位庄父母,年齿二十有七,离衰年不过两载光景,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竟还不打算推举继人,一门心思的争功。”
“此次上使经临保宁、保静二县,分明是朝廷明令两县协理,一同接迎仪驾,却全被他揽了去!大人也忍得下他?”语气忿忿不平。
听得此言,杨县令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惋惜、无奈、遗憾皆有之,但终究未发一言。
张师爷被看得莫名,只以为县令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正心下懊悔,便想乘热打铁接着劝这位过于不计较的县令大人去争上一争。
还有两月他就要退下了,衙中大小差职由于不上朝廷官员名册,便是县令一言可决。
他虽活不久了,可底下还有子侄,徒弟,以后还要仰仗县令过活,杨县令是好人,也念旧。如若县令日后看着他的子侄,能忆起一星半点自己的“鞠躬尽瘁”,那便是千恩万谢了。
“宴宾,”杨县令忽然出声打断道:“四年前本官方被调来保宁时,衙门中人多是当时的瞿县令,现在的瞿知府留下的旧故,多有不逊。”
他定定地看着张师爷,诚恳道:“唯有你与高捕快,待人以诚,奉公克己,从无欺上瞒下之举。本官受助良多,即使你去了,也不会忘了这份同僚之情,汝之子从裕可为师爷继人。”
师爷沉默良久,半晌后却一撩衣摆,深深拜下,凄声道:“大人恩义,今生报不尽了!”
杨县令劝慰道:“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待两人整理过容表之后,杨县令语气一凛,道:“使者辰时便到了,在这之前,务必将县中的牛鬼蛇神清理干净!”
杨谨五官线条生得柔和,如暖玉,似雾松,本该是个让人一见就心生亲近的人,但偏生额上因旧伤留了道竖疤,细细地一线,如一只阖目的竖眼。
他态度凛然时,如竖目相注,气势当真压人。
尽管清楚这股其实不是冲自己来的,张师爷仍然感到一阵胆战心惊。
他定了定心,正当想接着开口时,府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杨县令豁然起身道:“是高总捕回来了。”借着半掩的窗户往前院的空地望去,果见是高拥低着头,疾步匆匆地走在石子道上。
“宴宾,劳你将高总捕领来。”看着高拥的身影,不知为何杨县令的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师爷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子。
不多时,两人都回转了过来,高拥仍是方才行公务时的装扮,只去了雨披,卸了刀剑,袖口还沾着些不明黄水,一身的风尘仆仆,浑身都散发这一股难言腥臭。
师爷下意识以袖捂鼻,和高拥拉开了距离,杨县令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鼻头,蹙眉问道:“高总捕,可是杜家出了什么变故?”
高拥苦笑不止,积年的捕头,刀山血海中闯出来的铁胆,一时竟也像初领职差的毛头小子一样,数度欲言又止。
杨县令眉头越蹙越紧,心头的警钟轰隆震荡。
师爷忍不住促道:“高总捕,杨父母便在此处,你这是卖的哪门子关子?”
高拥闻言又是苦笑,先是对杨县令告罪了一声,终于开口道:“大人容禀,不是属下卖关子,而是杜家的情形让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啊。”
师爷面容一怒,正要说话,就听杨县令道:“依高总捕的能耐,若不是事情奇诡,远超常理,也不至有口难言。”
“不过你们捕头勘验现场,都是书具一份记录,高总捕可有带来,不妨让本官亲自看看。”
高拥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是连声告罪,从袖中抽出一叠宣纸来,双手奉上,道:“属下连那些小子的记录共有五份,另有仵作的验尸记录,共有八份,大人请观。”
杨县令肃着脸接过厚厚一叠宣纸,浓墨透过纸背,留下一串如团蛇的痕迹。
看过之后,他一脸阴沉,看着高拥二人,斩钉截铁道:“是异人作祟。”
尽管高拥在见过杜家的惨烈场景后,对这是何人所为已有大略推断,但经由杨父母的口说出,他仍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师爷更是脸色惨白,扶将着身后的多宝柜才能稳住身子。
“该如何做,大人您拿个主意罢。”高拥干巴巴道。
“又是那些怪物!又是他们!这才安稳了几年,他们究竟还要怎样折磨我们!”师爷面色狰狞,指尖抠落木屑,压低声音道:“我们早就该……”
“住嘴!”杨县令一声断喝制止了师爷的未尽之言,眼神凌厉地横扫了他一眼,字句铿锵道:“青丁中毒和异人作祟一同发生,绝非偶然,眼下再也顾不得遮掩。”他命令道:“府医相看了这几日全然没有眉目,不可再拖延以至罔顾百姓性命。宴宾去请城西的甚大夫来,他祖上曾在宫中奉职,医术最为精湛,请来与府医会诊,务必查清病灶。”
他紧接着看向高拥,道:“异人还要异人来对付,高拥去请江府二少爷。”
“江奇。”
何为异人,顾名思义,即异于常理之人。
俗世之人皆是吃五谷杂粮,受雨露天恩,虽偶有天才逸才,或聪慧过人,是为科举神童,经商俊才;或力大无穷,是为武门状元,将军无双;或心灵手巧,通性山水音律;或慧根深重,善解经文。
然则上言之才皆为常理之中,世人所能想见。异人则不然,不知是受天赐还是天劫,竟然变化出他们一身通天超常的本事来。
异人所掌异术,不一而足,变化多端。或如庙祝,能控水火,可操云雾;或如神兵临凡,力搬山,能蹈海;或如玄驹转世,一日可行千里,诸如此类,不可穷举。
异人生就不凡,自然也造就一身的恃才傲物,狂悖难驯。每每与人冲突总是小事化大,大事塌天,闯下无边的祸事来。
保宁县志有载:
庆元三年,异人黄腾,年十一,因与街坊口角,怒而杀其全家,遂不知所踪。
银狩四年,异人邹伯纯,年十四,因与其弟口角,遂火烧街坊,致死伤二十余人,后由六县官府合力捉拿,发往上州。
……
如此种种,异人在保宁县闯下的祸事可谓是罄竹难书,可想保宁县人对其等的深恶痛绝了。
更时有人家发现新生儿是异人后将之溺死的惨剧发生,或因此举太伤人和,朝廷很快下令严禁此事,这才阻止了惨剧蔓延。
异人者——异于天理伦常,异于父母兄弟。
于平凡人而言,便如同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直至进入银狩之年,异人之乱因种种内因外力终才算消停。
尽管保宁县众人皆未曾心存异人能循规蹈矩的痴念,但仅仅过去两载余,在银狩七年的春分,上使将临之时,又故态复萌,也无怪乎张师爷惊怒交加,甚有失当之言了。
但事多有怪,人多有异,寻常人中尚有好凶斗狠之辈,异人中自然也有秉性温良之人。
——江奇。
江家是保宁县的外来户,无父无母,仅两兄弟相依为命,兄江漪,弟江奇,年齿差三载有余。
江漪年十六,常人。
性厚爱人,时常襄助街坊邻里;有大家风范,为县中修路铺桥,兴建扶弱堂;擅经营,组建的江氏商行是极少数获得了官府的通州文书,能跨州往近边州做买卖的商行。今岁二月组织了商队前往近边州,至今未归。
江奇年十三,异人。
虽生而不凡,却性爽豁达,有容人之量,不事计较。常助邻里,或下地耕作,或上房换瓦,未有骄狂二气,深得邻里喜爱,时有嫁女之言。
只此人不事张扬,不夸能力,至今未知异术为何,不过从江府三五日便有火烧烟味传出来看,异术大抵为五行火属。
江府。
话本有言:从延边州直往南去,过了界碑,再往前去五十余里,滚滚了一路的断江在此被神秀天工的晶壁截断,晶壁不知其高,不知其广,如华盖将安朝六州笼罩。
奇乎,怪乎?
只言地上无此物,天上降神工。
这日午时,神目豪侠碧一顷被猫鼠神捕段闲一路追击至断水之畔。
二人四目相对。
碧一顷立于风蒲草簇拥的江心石上,道:“天下仗凶逞能之人何止千数,罪大恶极者而尚在逃者亦不下百人,阁下何至于独追某一人耶?”
段闲将手中龙鱼刀往前一送,直指碧一顷道:“阁下莫非不是穷凶恶极?杀养父母全家四口,枭其首悬于梁下,令燕雀啄食,阁下之穷凶极恶远胜世人也!”
碧一顷闻言笑道:“某所杀之人皆为侵占某家财产的恶客,昔某小弱深受其害,今不过以牙还牙,何来穷凶极恶一说?”
段闲冷笑道:“总之你那养父母已见了阎王,是非黑白自然由阁下分说,今阁下不过一畏罪潜逃之犯人,何来豪客一说?断水之前便是长明,阁下已无路可逃,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碧一顷望向晶壁道:“世人皆言路至断水,已至尽头,断水又有天涯海角一说,可焉知断水之前,长明之外,不是另有新天?怎敢说无路可走!”
段闲闻言大惊,正欲再作言语,就听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声响——
“咚——咚——咚——”
话本至精彩处,江奇正沉浸其中,忽被角门处传来的一叠敲门声惊醒,前一声的尾音未尽后一声又赶趟似的追撵了上来,听得出来人颇为焦急。
江奇合了话本,下了榻,端起桌上的油灯快步向外走去,行至角门,他抽开门闩,举灯向外送去,借着火光看清了阶下站着的来人,惊咦道:“高大哥,你忙于公务,怎有空来看小子?”
随着门一开,高拥也瞧见了江奇,顿时面色有些复杂。
这位江少爷平日里最爱看有关于奇人异事的话本子,对在官府办公,能接触不少罪犯怪案的高拥向来尊敬。
前些年还曾央求高拥借着便宜带着他也过了几天捕快的瘾,当时他虽年幼,却胆大心细,屡有巧思,着实帮上了不少忙。
按照高拥的话说,比他手下那些个只长个头,不长年岁的小子强到了天边去,甚至动了待江奇年过十四,入了丁册,就上告县令,将他收入衙门的念头。
谁知江奇的捕快瘾方过两月,他那外出走商的大兄江漪就回了家。
他倒是不动声色,只不过答应官府由江家出资修整的那段马道却迟迟没了下文,让高拥吃了衙中好大一顿排头,至此再也不敢将江家的宝贝疙瘩往衙门里招惹。
连面也不大敢见了。
经此一事,高拥便明白,江家的大郎,是个不动声色蔫坏的主儿,至于江奇么……
他又深看了江奇一眼,这位小少爷将过十三,还是个稚嫩的年纪,相貌却已出众。
一身新绿的外袍,袖口探出一截白,大袖用襻膊缚了挂在脖间,墨发以串着颗玉桂圆的红绳束在脑后,发尾轻扫,一举一动间皆是活泼生气。
江奇全然不知高拥心中嘀咕着什么,自顾自道:“可是为了城东劳工总头杜家之事?前两日我便嗅到杜家有些许臭味,很不寻常,便想着去衙门同大哥知会一声,却总也不见大哥的人,便托了衙门的小官人代为转告。”
“大哥可是听了小官人的话,要来问我细则?”
听着江奇的话,高拥默默谈了口气,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偏偏……
又见江奇下了台阶,接着笑吟吟道:“不过高大哥向来英明神断,县中的疑难杂案都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杜家的事再麻烦,就算所有的后生捕快都吐得稀里哗啦,高大哥也一定是面不改色的。想来也用不上小子多嘴……”
怎么偏偏就是个彬彬有礼的缺心眼。
高拥幽幽道:“杜家的事发大了,杨父母让我来请小公子过衙一趟。”
“不知小公子可有……”
“我空得很!”江奇不等他说完,便两眼泛着光道:“这就走罢!”说完便将角门一拉,要同高拥去了。
高拥:怎这小子听着发了事还雀跃得很呢,莫不是个事精?
走着,高拥忧心忡忡道:“你大哥那处,还望小郎君瞒着些。”
江奇立马接口道:“高大哥放心,我定然不会泄露半个字。”
此后无言,江奇本有心问上一问杜家的细则,但见高拥却一脸的讳莫如深,便识趣的没有开口。
即使高拥不说,他也能推测出一二。
那日与府上的短工一同往城东采买,路经杜家时便嗅到了一股极其不祥的腥臭味,蕴藏着一丝“异人”的味道。
如今高拥又夤夜而至,寻他这位与衙门没有一干半系的外人小子相助。江奇自问,自己一不如衙门中的捕头经验强干,二不如县令明心慧断。他们却独独找上自己,那不作他想,只能是因为“异人”的身份了。
杜府犯案的贼凶,多半是个同类。
不知为何江奇居然毫无恐惧之心,反而满心的跃跃欲试。
转出几条街道,临近县衙江奇便发觉,衙门虽大门紧闭,不明烛火,却防备极严,几处紧要门户都戒备森严,连墙头树上都隐了几名带刀的捕快。
高拥并未带着他从正门入,而是从后院一处隐蔽的角门直插进后院,又沿着枝叶掩映的小道直接去了县令的后书房。
后书房的烛火在窗上斜斜打出四道虚影。
高拥先行推开了虚掩的门户,一绕过屏风,江奇就发现书房中除了县令杨谨,师爷张宴宾,还另有两人。
一人须发全白,身形佝偻,背着个快比身子还大的药箱,手搭在箱上,像根细瘦的麻杆,也同师爷一样,样貌未老,衰气先行。一看便是没几个月活头了。
另一人小子样貌,观之年齿不过十一二。
身量矮小,偏穿着身丁壮长衫,袖口往上撩了三圈才堪堪露出手腕,下衫半扎在腰带中,稍一动作,长袖便抛来洒去,活像个唱戏的。身上没二两肉,脸却长得讨巧,圆乎乎似个福娃。
江奇只打量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杨县令,他大哥与县衙多有来往,他也是熟实这位县令的,因而只略略作了一礼,便不再言语,等着县令发话。
县令笑了笑,先是指了指江奇,接着向陌生的两人中白发的那位拱了拱手,说:“甚大夫,您常去扶弱堂看义诊,想也知道江漪江公子,这位便是江公子幼弟,叫江奇的。”
听县令这么一说,江奇立时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保宁县中医术最高妙的甚默言,甚大夫,他曾听大哥提过多次,今日却是头回得见。
正欲要作礼,便见甚大夫身边那位疑似唱戏的小子忽然眼一亮,好奇地将江奇打量了一造,转而看向杨县令,嬉笑道:“杨父母好生叫人委屈,怎的只让阿父与这位小公子说话,小子难道没有姓名的么?”
说完,他不等杨县令反应,便望向江奇,怪模怪样地抱了回拳,响亮道:“这位小公子好,我叫甚喜言!”
江奇发现他一笑左边脸颊上就露出个笑窝,不觉得无礼,只觉讨喜。
也笑着学他说话,“这位小公子也好,我是江奇!”
甚家两父子皆是人如其名,甚喜言口齿伶俐,甚大夫则不善言辞,五官都皱成了橘子皮,也只干巴巴地憋出句,“胡闹。”
杨县令倒是不以为意,摆手笑道:“甚济世不必动气,令郎年幼,喜笑喜言不是坏事。”他转头瞥了眼师爷,说:“宴宾,本官记得外书房中有百姓送来的不少时新玩意儿,你带甚小郎君去瞧瞧是否有中意之物。”
甚喜言年岁虽小,却不是个傻的,立时听出了话里的苗头。
这是一屋子的大人要说正事了,拿个三瓜两枣的玩意哄着不懂事的孩子出门玩去呢。
怎么就不懂事了!县中十四称丁,他不过差了三载,也是大半个丁壮,有什么事是非得背着“欠三丁壮”说的!
想到这,他满腹怨气地瞪向江奇。
不懂事的,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江奇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甚大夫这时终于开口道:“杨父母,私带犬子前来,着实是老夫的过,不过喜言虽年幼,却熟背医典,如今也能单独开堂坐诊,想必不会误了要事。”语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不异察觉的请求。
杨县令闻弦歌而知雅意,默叹了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
甚大夫这是算着自己大限将近,想在过世后为幼子寻个依靠。
因世人皆寿数不长,当今比靠亲缘维持的宗族关系更值得信赖的便是一艺相传的师徒传承,甚至演变出以“传艺”为根本的新“宗族”。
照理说像甚大夫这样医术精湛,名满左近县府的大夫是不必寻人托付的。但偏偏他御徒极严,所有的学徒,包括甚喜言在内的数十人,最后真正学成出师的却只有喜言一人。其余未被承认出师的学徒,甚大夫不允许任何一人打着他的名号开馆坐堂。
因此恶了学生,以至于遇到了大限将近,尚未长成的幼子却无人托付的境况。
这才求到了杨县令门下。
“宴宾,将整理出来的卷宗取三份来,分发给甚大夫和两位小公子。”杨县令改口道。
“接下来之事,还望诸位明了之后勿要外传。”杨县令向几人拱了一回手。
见状,甚大夫明显松了口气,连连作揖不止,口称“不敢”。
甚喜言眼珠咕噜一转,冲江奇挑衅地挤眉弄眼。
江奇回以一笑,寻思道:甚小郎君屡屡冲我挑眉,莫不有心亲近于我?
不多时工夫,师爷就带着三份用油布包了的卷宗进来,江奇两手接了一份,入手沉甸,像块大砖头。
先等着甚大夫翻开案卷后,他才轻轻翻开,还没看几行字,便听一声脆响,是甚大夫失手打碎了茶碗,紧接失真的谈话声便传了过来。
“这不是‘疫病’,据脉案看更像是中毒,不过也要亲看一眼病人才拿得准。”
“师爷,你速带甚济世去后堂!”
随后便是一连串的椅子擦地声、脚步声、关门声。
室内沉寂了下来,只剩下江奇和杨县令二人。
江奇这才看向县令吗,道:“杨父母,小子有一惑。”
杨县令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道:“是想问本官既需要异人相助,为何不去‘逸才属’找人,反而找你这个和朝廷无瓜葛的外人?”
江奇点了点头。
“逸才属”,“逸”通“异”。
顾名思义属中差员皆为异人,但其却并非朝廷直属的衙门。
而是由不服朝廷管束的异人,另起山头组建的江湖门派“天地盟”,向朝廷示好的产物。
新落成不过两载。
至于天地盟么……
异人聚众闹事也不是这几十年才有的,可那都是小打小闹,伤不了朝廷筋骨。
真正掀起了风浪,让朝廷的巨舰狠狠打了几个跟头的,只有这个十年前才冒头的天地盟
站在朝廷的角度,不客气地说那就是一块长在身上的烂疮。
反之站在天地盟角度,却认为是朝廷无能狭隘,不敢正视异人的存在,才导致了他们不得不抱团取暖。
他们中某些极端的异人甚至声称,只有异人才是上天的宠儿,将常人视作天生低自己一等的劣人,明里暗里觊觎朝廷权柄。
可想而知,这个江湖门派闹出了多少麻烦事。
保宁县中不少异人便慕名前去会盟了,而天地盟又瞧不上保宁这么个弹丸之地,不屑于在此生事,反倒因此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只是近两年,不知为何向来高调的天地盟却突然安分了,不止主动向朝廷求和,还提出要协助朝廷处置各地的异人生事。
异人们个个本事奇异,朝廷一直拿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便欣然同意了天地盟的求和。
双方握手言和,“逸才属”便是见证双方“友谊”的桥梁。
人人皆知,这面子工夫的纸扎桥,不知何时便会被隐藏在平静假象下的暗流给打翻!
但此种详情却不好对江奇细说,只隐晦道:“本官信得过江小郎君。”
言外之意便是信不过逸才属喽?
江奇会意,道:“小子定然尽力!”
言罢,翻开案卷看了起来。
总捕高拥,丑时三刻,于城东燕雀巷,门号弎伍,杜家记:
死者四人,为杜家家主杜贰,年二十有五,其妻杜房氏年二十有七,其长子杜文,年十二,次子杜武,年八岁。
死因皆为利器断颅。
凶器柴刀两把,已于死者手中寻获。
看完高拥所记,江奇立时心起疑惑。
按他先时所想,凶手该是异人,既是异人怎会动用柴刀这样粗鄙的器具杀人?
为何又会用到两把柴刀,难道是一把卷刃了,又换了一把?
可柴刀粗厚,木桩尚能劈断,何况脖子?
更重要的是,凶手为何会将凶器随意留在现场?
这时,江奇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根本不存在‘凶手’,是死者夫妇各自手持柴刀杀了幼子,最后再切下头颅?
那两夫妇也被切下头颅便说不通了。
他快速后翻,找到了仵作的验尸记录。
根据刀口和喷溅的血迹判断,凶器是两把柴刀无疑。姑且一把称为甲,由杜贰所持拿,另一把为乙,由房氏持拿。
据仵作验尸发现,长子脖上断口干净利落,是一击所至,用力角度和习惯也和杜贰手掌上厚茧所示如出一辙,可以断定长子是被杜贰手持柴刀所杀。
而次子脖上创口参差断茬,是多次用力所致,可见行凶者力道不足,不是缠绵病榻、气虚体弱,便是弱质妇人。
足以断定次子是被房氏所杀。
手刃亲子,这虽算罕事,但在这个纲常混乱的时代也不是没发生过,以高拥的能力,不该束手无策。
江奇接着往下翻看。
果不奇然,接下来杜家夫妇的死因,才是整件事最为怪诞的存在!
杜贰脖子上的断口,符合柴刀乙的形状和房氏的用力习惯,而房氏的断口则是杜贰所致!
且先不论,在男女的力量悬殊下,两人是如何做到几乎同时砍断对方头颅的。
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忍着剧痛和恐惧生生砍下对方头颅!
除非,他们已经疯了!
江奇面露沉吟之色,又往后翻看了几张后进捕快的记录,他们就没章法得多,几乎写成了游记,不过托于此江奇也见到了更多的细节。
仿佛亲临杜家现场。
冲天的恶臭,森寒的竹林,洞开的房门,四颗摆在无名供桌上的头颅。
“这是异人所为。”江奇合上了案卷,站起身对上位的杨县令道:“还请让小子往杜家去看上一看。”语气凝重。
杨县令若有所思道:“这份卷宗本官也曾看过,杜家夫妇的所作所为极似县中已有多人感染的怪病发作时的模样,发起病来举止疯狂,六亲不认。有一人在发作时甚至将自己的手指生啃了,小郎君为何会如此断定是异人作祟?”语气试探。
“实不相瞒大人,”江奇陈恳道:“小子不能说。”
杨县令闻言一愣,却也未曾深究,而是善解人意道:“小郎君前往杜家是为本官,为整个保宁县解难,何有允的道理,该是本官相求才对。”
他站起身,走到江奇近前,深拜道:“小郎君大义,本官深谢了。”
江奇连忙退了一步,不肯受礼,道:“小子亦为保宁县人,蒙乡亲不弃襄助良多,上天允我能力,正是为了回馈厚爱,敢不尽力?”
杨县令听得感慨不已,他也曾见过异人,但无论他们是张狂是收敛,无意间透露出的眼神都藏不住——对凡人源自心底的、天然的、漠视。
而江奇,他却说——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