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秃尾巴的狐呆呆所著的小说《郎夫深情》正倾情推荐中,小说郎夫深情围绕主人公白竹张鸣曦开展故事,内容是:白竹是想要离开张鸣曦,可他也只是想想,因为张鸣曦不可能让他离开。
《郎夫深情》精选:
村长是村里最大的官,管着一村人的钱粮,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信。
白大毛不敢反驳,嗫喏了一下,想解释,村长皱眉道:“行了,不用多说了。竹哥儿平时过的什么日子,大伙儿又不是没看见。”
顿了一下,又厌恶地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村长说过多次让白大毛不要这样狠打白竹,传出去一村人都掉面子。可是白大毛阳奉阴违,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身去依然如故。村长早就对他一肚子意见。今天见他又把白竹打得鼻青脸肿,才半点面子都不给,当着众人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
他不理白大毛,走近白竹,温声道:“竹哥儿,卖断了也好。张鸣曦是个好的,去了和他好好过日子,胜过在这里挨饿受冻,挨打挨骂!”
白竹被打得那么厉害,都没有哭,这下子听见王德贵这几句话,忍不住身子哆嗦了一下,轻轻哽了一声。
他抬头望着王德贵,圆睁着双眼,极力忍着眼中的两泡泪。他鼓动着脸上的肌肉,拼命扯着嘴角,想挤出个笑,却失败了。
他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怯怯的小声道:“嗯,谢谢王大伯!”
说完,他低下头,眼中的那泡泪到底没忍住,随着低头的动作,滴下来滚入了地上的尘土中。
张鸣曦站在他身边,听见了他那半声哽咽,看见了他那含着眼泪的双眼,又圆又亮,那么熟悉,他的心又疼了。
人多,他不好意思给他擦眼泪,也不好意思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又做不到无动于衷,只得轻轻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两人很近的站在一起,都快胳膊挨着胳膊了。
白竹感觉到有人靠近,微微侧头一看,见是张鸣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
虽然他知道张鸣曦今天维护了他多次,可是他本能的还是害怕男人。
张鸣曦微微叹口气,站着没动。这时王村长举着手上的几张纸道:“买断文书写好了,你们两家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来签字按手印。”
张鸣曦上前一步,见纸上写得清清楚楚:槐树村白大毛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将白竹卖给桃树村张鸣曦,从此白竹与白家一刀两断,生死无干。
他很满意,先在文书上签字按下手印。白大毛不识字,无法签字,村长代他签了字,他也在自己名字的地方按下手印。
文书一式三份,张鸣曦一份,白大毛一份,村长留一份存底。
白大毛拿着自己的那份文书,三两下折起来塞进兜里,望着赵仁笑道:“他姐夫,买断文书都写好了,该给银子了!”
赵仁冷哼一声:“竹哥儿是卖给张家的,从此和你家一刀两断,我们可不是亲家!当不起你这声姐夫,叫我老赵吧!”
要实际年纪四十多岁,因为面相老,看起来五十多的白大毛喊三十来岁的赵仁“老赵”,他觉得吃大亏了,可不愿意了。但是很明显,人家也不准他喊姐夫,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得讪讪的笑道:“给银子吧,给了银子快把人领走!”
赵仁冷哼一声,把刚才几个人凑起来的碎银和一些铜板递给他,嗤笑着道:“当着大家伙儿和村长的面数仔细了,可别一会儿说数目不对,又来硬要了!”
白大毛见了一堆的碎银和铜板,两眼放光,一把接过来,哪里还顾得上赵仁的冷嘲热讽?
他和白松凑在一起,把碎银和铜板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对着众人点头道:“没错,一共是二两银子,人你们领走吧!”
村长王德贵见双方都无异议,他还有事,和众人点头打过招呼后就先走了。
见事情都处理好了,张鸣曦不愿意多待,招呼着白竹和迎亲的众人一起回去。
围观的邻居见他们要走,也都准备走了。
白竹想起自己的破包袱还落在柴房,忙跑到柴房去捡起来抱着跟着张鸣曦往外走。
白大毛突然道:“等一下!竹哥儿,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白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站定身子,垂目小声辩解道:“是我的一套换洗衣服。”
白大毛冷笑一声,道:“张鸣曦已经说了,你是卖给他的,和我白家再无干系!你还拿我家的东西干什么?你这是偷,偷东西的贼!”
白竹脸都急红了,结结巴巴地更是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没有,偷,我,不是贼……”
“不是贼就给我放下!”白松在旁边狐假虎威的嚷道。
白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张鸣曦肺都要气炸了,他上前一步,抢过破包袱,一把抖开,抓起那套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转过身,抖到邻居们的面前:“各位高邻,你们看看,这是竹哥儿的衣服。你们看看这衣服还能穿吗?全是补丁,就这么一套破衣服白大毛都舍不得给竹哥儿,他还是个人吗?”
说着,他忿忿地把衣服和破包袱一起重重的丢到白大毛脚下:“拿去,我家再穷也不稀罕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邻居们都觉得白大毛太过分,白竹整天干活,忙完家里忙地里,半点空闲都没有。被卖了五两银子,连套破衣服都舍不得给。众人面露不屑,低声议论起来。
白大毛本想借机羞辱一番白竹,现在见抖出来的衣服实在太破,众人议论纷纷,都在说他过分,他一时恼羞成怒,骂道:“哼,嫌破?嫌破你别要啊!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家的,给我脱下来!我不准你带走我家的一针一线!”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高明,很有急智,否则怎么突然之间能想出这么高明的法子呢?
哼,看你怎么办?小哥儿总不能光着身子出门!
就等你们来求我!
求我也没用,今天一定要让白竹光着身子出门!
他嘴角上挑,得意洋洋。白松觉得他爹这下子干得太漂亮了,忙道:“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说着,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幸灾乐祸地道:“你就光着身子去你男人家吧!嘻嘻,虽然你长得丑,小哥儿的光身子可有的是人愿意看呢!”
他话音刚落,一直站在一边的白露突然崩溃的大哭起来:“爹,大哥,你们太过分了,我恨你们!”
说着,抹了一把眼泪,用仇恨的目光瞪着白大毛和白松。
白大毛看见白露仇视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想说算了,可是扫见邻居们鄙夷的目光,又见张鸣曦紧紧攥着拳头,明明恨得要死却毫无办法的样子,他心里升起一股诡异的快感:哼,既然你让我出丑,我也要让你出丑,这叫现世报!
他回头对白露道:“你懂什么?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
白露抹了一把眼泪,还要继续说,却见张鸣曦上前一步,冷笑道:“竹哥儿身上穿的是他最好的衣服吧?果然是好衣服,还没有二十个补丁!”
邻居们“轰”的一声大笑起来,纷纷调笑道:“是啊,不到二十个补丁的好衣服!”
白大毛才不管张鸣曦的冷嘲热讽呢,没有二十个补丁的好衣服,怎么了?没有这套衣服他竹哥儿就得光身子出门!
张鸣曦见白大毛得意洋洋的两眼望天,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时间对他真是恨之入骨!
他紧紧攥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看着就要暴起打人。
赵仁拉住他,道:“你们等着,我回去拿衣服来换。”
白大毛冷笑一声,也不言语,等着他们出丑。
张鸣曦冷冷的望了白大毛一眼,重重的呼出几口浊气,回头对赵仁道:“不用了,竹哥儿不会带走他白家一根纱!”
说着,他大步进了柴房。
众人正自诧异,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却见他又出来了。
出来时和进去的时候却不一样,进去时穿着长袍,出来时长袍不见了,只穿着一套旧中衣。
他在搞什么?
长袍不要了?
乡下人哪里穿的起长袍?
要不是娶亲,张鸣曦也是穿不起长袍的,那么好的新长袍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张鸣曦莫不是被白大毛气傻了吧?
他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走到白竹身前,低声道:“去,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穿我的长袍。长袍在你床上。”
白竹晕晕乎乎的,简直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白大毛想要他光身子出门丢丑,现在张鸣曦是他的主心骨。张鸣曦说什么他就听话的去做什么。
他低着头,快步钻进柴房,关上门,见张鸣曦的那身藏青色长袍正放在床上,边上还放着一条短裤。
他伸手一摸,短裤还是热的,知道是张鸣曦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不禁脸上一红。
幸亏今天迎亲,张鸣曦穿得整齐,除了长袍,还穿了中衣和短裤,这下把长袍和短裤脱给他,自己穿着中衣也不丢丑。
他来不及多想,忙脱下衣服,穿上短裤。短裤太大,幸亏有系带。他把系带系紧,短裤倒也不会掉下来。
穿好短裤后,他连忙穿上长袍。
张鸣曦比他高多了,长袍穿在他身上,又长又大,袖子垂到了大腿,下摆拖在地上老长。
他担心衣服在地上拖脏了,也担心柴房的干树棍会把衣服划破,忙卷起袖子,双手扯着下摆往上提,直到露出双脚。
他低头看了一下,脚上穿的一双破布鞋也是白松穿破了不要的。
他想着出嫁时不好光着脚,之前把布鞋洗干净了,破洞补好了,改小了,留着今天穿。今天被白大毛扯着耳朵拉来拉去,这双破布鞋不堪重负,又破了许多洞,鞋背裂开了,两只脚的大拇指都露出洞外了。
他犹豫了一下,这破布鞋到底穿不穿呢?
出嫁总不能光着脚吧?可是如果他穿着破布鞋出去,白大毛一定会让他脱下来的。
想到张鸣曦连里衣外衣都脱给他了,他决定硬气一回!
光着脚就光着脚吧,反正他一年四季光着脚的时候多。
他坐在破床上,双脚互搓着把破布鞋脱下来,使劲一蹬,一下子甩出老远。
他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嗯,很好,浑身没有白家的一根纱了!
他双手提着长袍,光着脚正准备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
还有绑头发的一根破布条!
他站住不走了,轻轻地放下长袍下摆,伸手把头上的破布条扯下来,丢到柴堆上。
他头发又密又厚,可是枯黄得像秋天的乱茅草。不过今早洗干净了,还没干,没有那么毛糙,乖乖的披散在肩上。
他再三打量了一番,这下真的是浑身上下没有白家的一根纱了!这才双手提着长袍,光着脚走出去。
众人见他小孩子穿大人衣服,衣袖卷起老高,提着下摆,衣服松松垮垮,光着脚,头发披散,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
他一出来就在人群中寻找张鸣曦。
张鸣曦见他披散着头发,光着脚,盯着他的目光中隐含笑意。赞许的点点头。
白大毛正暗恨自己反应太慢,不该让他们进自家的柴房换衣服。想着等一下要让白竹脱下破布鞋,光着脚走。
哪知道这个赔钱货竟然光着脚就出来了,这让他还怎么刁难呢?
张鸣曦上前一步,脱下脚上的新布鞋,拿起比齐了整整齐齐放在他脚前,温声道:“你穿我的。”
白竹低声“嗯”了一声,一双脚想都不想的伸进鞋里。
可是鞋子太大,他一双脚伸进去,像一根针掉进大海,竟摸不着边。
他衣服太大,鞋子太大,抬脚走了一步,竟是磕磕绊绊的左脚绊右脚,眼看自己就要被自己绊倒了。
张鸣曦忙伸手扶住他,道:“算了,鞋子太大,你穿着不好走路,还是脱下来给我穿。”
白竹松了口气,忙把脚从鞋子里拿出来,鞋子实在太大,穿着迟早要摔跤,还不如光着脚好走路。
张鸣曦穿好鞋子,回头对白大毛高声道:“看清楚了,竹哥儿清清白白的走了,可没拿你家的一根纱!还有,我之前送了一匹布来,让你给竹哥儿做嫁衣。很显然,布让你贪了!我也不要了,留着给你装裹吧!”(注:装裹指人死后穿进棺材的衣服)
白大毛好像没听见他的后半句话,目瞪口呆下意识的点点头。白松却要显他的聪明,上前一步怪笑道:“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藏东西?我得搜搜看。”
说着,竟要动手去搜白竹的身。
白松纯属蠢得作死。他其实不喜欢哥儿,对白竹半点兴趣都没有,以前只喜欢打他,倒是从来不动手动脚的占他便宜。
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和他爹一样的只想让白竹出丑。
张鸣曦忍了他们很久了,见白松不知死活的伸手要去摸白竹,他眼睛一眯,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喝一声“找死!”
说着,右腿快如闪电的抬起,一脚踹向白松的小腹,白松被踹得向后猛退几步,跌进他爹怀里。
白大毛脸上变色,谁不知道张青山在世时,家境好,为这个儿子舍得花钱,张鸣曦从小就开始学文习武的。
后来张青山死了,家境败落,张鸣曦忙于生计,才没有继续读书习武。
不过从小留下来的底子还在,身手比一般人要厉害多了。
白大毛忙抱着白松,低头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白松咬着牙,疼的脸上变色,豆大的汗珠不要钱似的往下滚。
白大毛放开白松,哭着往张鸣曦身上扑,骂道:“你把我儿打死了,我要你给我儿赔命!”
张鸣曦一把把他推出老远,冷笑道:“放心,死不了。死了我自然给他赔命,如果他没死,你们再来纠缠不休,就别怪我补一脚了。”
白大毛见自己不是对手,回头看看白松,见他弯腰双手抱着肚子,但脸色好了很多,似乎疼得好些了,知道没有大碍,熄了气焰,不敢往上扑。
张鸣曦见他们消停了,冷笑一声,转身在白竹身前蹲下来,温声说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白竹踌躇了一下,一个哥儿让汉子背,太不像话了吧!会惹人耻笑的!
张鸣曦蹲了半天,见白竹不动,不禁嫌他磨蹭。
他回头看了白竹一眼,皱起眉头,又说了一遍:“你没有鞋子穿,光着脚不好走路。上来,我背你回去!”
白竹见他眉头皱起,说话的声音也大了,明显是不高兴了,心里吓得一哆嗦,忙伏在他背上,双手撑在他肩上,不敢动弹。
张鸣曦双手托着他的屁股,大人背小孩似的,毫不费力的站起来,嘴里招呼着迎亲的众人一起回去,迈着大长腿就往院外走。
张鸣曦的背又宽又阔,结实有力。白竹在他背上却如坐针毡,僵直着身子,尽量往后仰着,一动也不敢动。
走出院外不远,白竹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二哥”,忙回头一看,见白露追出来,站在院门外,眼泪汪汪的望着他。
白竹心头一跳,忙喊道:“白露!”
张鸣曦闻言转身向后看去,见白露正在抹眼泪。
刚才白大毛和白松一直在刁难他们,只有白露在帮他们,尽管人微言轻,没帮上忙,张鸣曦还是领他的情,知道这哥俩感情不错。
他背着白竹往回走了几步,白露忙跑过来,仰起头含着眼泪喊道:“二哥!”
白竹觉得眼眶发酸,忍了又忍,一只手扶着张鸣曦的肩,一只手去摸白露的头,勉强笑道:“乖乖的,照顾好自己!”
白露是白大毛亲生的,白大毛一向对他不打不骂,算是很疼爱的,留他在白家,白竹并不担心。
可是这时见他哭着喊自己,白竹心里涌起一阵不舍,手放在他头上,反复摩挲,舍不得放开。
张鸣曦见白竹不舍,低头温言对白露说:“露小子,舍不得你二哥啊?没事的,离得又不远,想他就经常来看看他。”
白露一听,眼睛一亮,惊喜地问道:“我可以来你家找二哥吗?”
张鸣曦点点头,笑道:“可以的,只有你可以来找你二哥,白家其他人一个都不许上我家的门!”
白露好像没有听见后面那半句话,转泣为笑:“好,我舍不得二哥,我二哥太可怜了,我要经常来看他。”
张鸣曦笑着点头道:“没问题,不过,你不要让你二哥担心,要自己管好自己。”
白露重重的“嗯”了一声。
白竹见张鸣曦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禁高兴的抿唇微笑,他摸摸白露的头道:“回去吧,有空来看我。”
白露站在原地,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
白竹在张鸣曦背上,不住的回头望,直到白露进去了,才没有回头看了。
他的手终于撑不住了,软趴趴的趴在张鸣曦身上。
今天像做梦似的,双方大闹一场。张鸣曦多次维护他,看样子对他不错。可是他那双手也太厉害了,太可怕了!
他实在不明白两人从来没见过面,张鸣曦为什么要花五两银子买他,还背他回家。
他不知道的是,他没见过张鸣曦,张鸣曦却见过他。
去年夏天,张鸣曦和他姐夫赵仁出远门贩货,回家时正好路过槐树村。
当时天旱,他和白松,白大毛三人从河里挑水浇麦子。
本来到处都是乡下人干活,应该不会引起张鸣曦的注意。
可是张鸣曦却偏偏注意到他了,并不是他长得多漂亮,多吸引人,是因为他小小的一个,却挑着一大担水桶。
水桶几乎有他半个身子高,他明显挑的很吃力。
头往前伸着,梗着脖子,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可他害怕桶里的水荡出来,一步步的走得虽然慢却很稳。
他正吃力的挑着一担水上坡,后面的白松嫌他走得慢,使劲推了他一下,骂道:“快点,吃饭没人抢的过你,干活故意磨磨蹭蹭!”
他本来就很吃力,被白松一推,一个踉跄,水桶掉地上,一担水全泼了,身上的破衣服都打湿了。
白松没事人一样从他身边过去了,他正要捡起水桶重新去挑,白大毛挑着一担水从后面来了。
其实白松推白竹,白大毛都看见了。
见白竹一担水全泼了,他高高的抬起手,曲起手指,一个暴栗凿下去,骂道:“眼睛瞎了?挑水都能弄泼,你还能干什么?要是把水桶打破了,我打死你!”
白竹不敢做声,低着头挑起水桶就准备去河边重新担水,白大毛却很气愤的从后面重重推了他一把。
刚好是下坡,他控制不住身子,踉跄着往坡下冲去。
冲得快,来不及看路,光着脚,一下子踢到了一块石头上。
白竹疼得脸都变了色,金鸡独立的抬起一只脚来看,原来是大拇指踢破了,正在流血。
白大毛见他站着不动,骂道:“懒鬼!总是偷懒,还不快点,想找打?”
白竹慌忙放下脚,一瘸一拐的挑水去了。
张鸣曦和赵仁正好路过,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张鸣曦看见白竹走过的地方,路边的草上有血。
白竹见有人路过,抬起头怯怯的看了一眼,忙垂下了头去挑水。
他匆忙间只知道有人路过,没有看清,并不知道是谁。
张鸣曦见他小小的人挑着大大的桶,被人推倒反倒挨打,脚都踢破了反倒挨骂,自然多注意了一些。
这下见他抬头看人,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他两眼。
见他又黑又瘦,抬头看人时,含着两泡泪的眼睛却又大又圆,似含着无尽的悲伤,又似含着无尽的忧愁。
见了那双惊鹿似的眼睛,他的心猛的一跳,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似乎那眼睛里的两泡泪是两汪深潭,攥着他往下拉,他觉得自己快被溺毙了,竟有了窒息的感觉……
他沉默着走了一路,那双含悲带怯的泪目一直在他眼前晃悠。
到底没忍住,他轻轻地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子?那么小的人挑那么大一担水,还要受欺负,挨打挨骂!唉,好可怜!”
赵仁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却不似他那般不识人。
当下嗤了一声 ,道:“那不是个小子,是个哥儿。”
张鸣曦愣了一下才道:“是个哥儿吗?怎么没有孕痣?”
“谁说没有孕痣?额头中间有一个,只是颜色太浅,他长得又黑,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张鸣曦沉默半晌,才道:“难怪他们那样的欺负他,打他!一个哥儿不能生育,以后怎么嫁人?”
赵仁笑道:“谁说他不能生育?他孕痣虽然颜色浅,形状却好,又大又圆。他现在是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如果是在好人家,不用干那么重的活,好饭食一吃,身体养好了,孕痣自然就颜色亮起来了。”
顿了一下,又道:“别看他又黑又瘦,乍一看觉得丑,其实五官却长得好,养好了是个漂亮哥儿。”
说着一哂,自嘲道:“一个不认识的哥儿,我说那么多干什么?你姐知道了,得不高兴了。”
其实他也是见一个哥儿干着比汉子还重的活,还要挨打受骂,不由得心生同情,多说了几句。
半晌张鸣曦才道:“一个哥儿却要干这么重的活,真是少见!那家人对他太坏了!”
赵仁“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
当下两人不再多话,低头赶路。
可是那双含泪的大眼睛却住到张鸣曦心里去了,时不时出来晃悠两下,戳得他心肝疼。
他看那哥儿才十一二岁的样子,想着还小,并没有动其他的心思。
只是有意无意的哪怕是绕路都要从槐树村过,到底是想见谁,他也说不清楚。
倒是经常见那个哥儿穿得破破烂烂的忙碌干活,有时挑水浇地,有时上山砍柴,就没见他有空手的时候。
不过两人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那个哥儿从来没有抬眼看过他。
今年开春,他又一次路过时,无意中听见村里人议论,才知道那个哥儿叫白竹,今年十五岁了,他继父白大毛想给他瞧人家,早点嫁出去换彩礼给大儿子娶亲。
原来是继父,难怪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他骂他!
那双含泪的忧伤的大眼睛一下子从心里跳出来,一天到晚在他眼前晃悠,晃得他头疼。
憋了好几天,实在憋不住了,他不管不顾的跑回家跟他娘胡秋月说,他要娶亲,就娶槐树村的白竹。
他十八岁了,应该娶亲了。因为家穷,虽然他娘一直托媒婆相看着,却没有遇到合适的。
这下他有喜欢的人,主动提出想娶亲了,他娘倒是很高兴。
仔细的询问了一番,又托人打听了白竹家的情况,才知道那个哥儿是他娘带过来的拖油瓶,现在他娘病死了,他继父容不下他,想嫁了他换几个钱。
哥儿是很勤快的,家里家外,一刻空闲都没有。但是被他继父虐待,吃不饱穿不暖,挨打挨骂,作贱得不成个人样,十五岁了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样子。
他娘当下就不愿意了。
他家虽然穷,娶不起姑娘,娶个哥儿也可以的。但总要娶个身体好的,以后和儿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生一大群孩子,才对得起儿子,对得起死去的张青山。
他娘翻来覆去的和他讲道理,说白大毛是个无赖,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就是个无底洞,说白竹身体差,孕痣浅,不好生养,张家绝后了,以后没脸去见张青山。
张鸣曦搬出赵仁的那套话来对付他娘,说白大毛是继父,成亲后少来往就行了,哥儿娶回来在自己家里,不怕他继父耍无赖。白竹是被作贱的,成亲后好饭食一调养,身体好了,孕痣自然颜色好,生养没问题。
母子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僵住。
胡秋月忙着托媒婆给他相看,张鸣曦却一个都看不上,不要彩礼的都看不上。
胡秋月拿他没办法,想着只要不松口,慢慢地拖着,只要那个哥儿嫁人了,他自然就死心了。
谁知,张鸣曦二月份忙着和赵仁出去贩货,挣了二两银子,回来后,就一口咬定要娶白竹,否则就要打一辈子光棍。
还拖着赵仁来当说客。
赵仁知道他的心思,心里也同情白竹,好好的劝了一番老丈母,总算是把胡秋月说通了,勉强同意了。
张鸣曦知道白大毛不是个东西,为防节外生枝,同意出二两银子的彩礼。
二两银子不算少了,一般的姑娘是二到三两银子的彩礼,哥儿是一到二两银子的彩礼。
哪知道白大毛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要三两银子!
胡秋月更不乐意了,就想算了。
谁知张鸣曦跑到赵仁家,和他姐夫借了一两银子,凑够三两银子送过去了。
贩货剩下的几百钱买了一对枕头,一床红细布被面,剩下的张鸣曦扯了两匹布,一匹送去白家给白竹做嫁衣,一匹让他娘给他做了一件长袍,现穿在白竹身上。
……
白竹昨晚没睡好,早上起得早,又闹了一场,现在被张鸣曦背着,晃晃悠悠的就像躺在摇篮里。
一开始,他硬撑着。双手撑着张鸣曦的背,直戳戳的立着,让自己身子和他后背离得远远的。
不多时,眼皮子重得睁不开,手软绵绵的撑不住,两人身子越来越近,最后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张鸣曦虽然和赵仁边走边说话,却一直留意着背上。
见一开始硬戳戳僵在后背上的人,现在软绵绵的趴着,呼吸悠长,知道是睡着了,不由得心中发软。
他双手托着白竹的屁股往上送了送,为了让他睡得舒服点,腰弯得更低了。
赵仁见他上半身弯得都快和地面平行了,替他累的慌,道:“累了吧?换个人来背吧!”
接亲的人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呢,可以换着背的。
张鸣曦摇摇头:“他怕羞,刚才连我背都不愿意呢!”
赵仁想了一下,觉得让别的年轻汉子背哥儿确实不合适,试探着道:“要不,我来背吧,我年纪大,又是姐夫,没事的。”
“不用了。”张鸣曦摇摇头,又往上托了一下 白竹屁股:“轻得很,可怜,浑身没有一两肉的!”
两人边走边低声说着话,很快一群人就回到了桃树村。
张鸣曦家住在后山脚,离村子有点远,平时没什么人来,今天却因为娶亲,家里很热闹,送礼的,帮忙的,闹哄哄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张鸣曦老远就看见他姐张红柳站在院门口向下张望。
赵仁也看见了,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道:“家里着急了,你姐在院外等着呢!”
张鸣曦“嗯”了一声,一只手托着屁股,一只手轻轻地拍着背上的人,轻声喊道:“竹子,醒醒,到家了!”
他们在白家耽搁的时间太长了,不然早该到家了。
白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他喊,吃了一惊,猛的一下就醒了,忙着往下出溜。
张鸣曦忙紧紧的勒着他屁股,道:“趴好!要掉下来了,你没穿鞋呢!”
白竹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了,意识到自己在人家背上睡着了,一时羞红了脸。
又怕张鸣曦骂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院外,张红柳笑着大声道:“新人来了!”
一抬头看见她弟张鸣曦穿着中衣,满头大汗的背着一个人。背上的人倒是穿着长袍,明显是张鸣曦早上穿的。
她惊讶地问道:“怎么了?怎么背上了?”
赵仁忙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张红柳灵醒得很,和赵仁夫妻多年,两人很有默契,一个眼神互相都看得懂。
当下不再多话,忙转身回到院里,大声喊道:“娘,新人来了,快出来迎新人!”
院子里的人都站起来,一窝蜂的往前挤,七嘴八舌的笑道:“新人来了,快来看新夫郎!”
赵仁想起白竹鼻青脸肿的一脸血,让人看见了免不了多生议论,忙伸手往下拉白竹身上的长袍下摆,遮住了光脚。
他上前一步,把张鸣曦挡在身后,对众人抱拳笑道:“新夫郎怕羞,一路上走得辛苦,让他先歇息一会儿,等一下再出来敬酒。各位亲朋,请先入席,先入席!”
新人成亲,如果是姑娘,是一定不会出来敬酒的。哥儿随意些,看个人愿意,出不出来敬酒都行。但是吃席的人当然想让新人出来敬酒,可以灌新人酒,热闹热闹。
赵仁怕众人缠着要看新夫郎,先答应出来敬酒才遮掩过去。
胡秋月正在灶屋里忙碌,听见说新人来了,忙着跑出来,见事情不对劲,没有跟过来,对红柳和自家的小哥儿张鸣宴使了个眼色,才转身和赵仁站在一起,双手张开,拦着众人,满脸堆笑道:“让新夫郎先歇息一下,你们也都饿了,先入席吧!等一下新夫郎出来敬酒,大家再看。”
说着,对着灶屋喊了一声:“杨桃,开席了!”
屋里,她三弟媳王杨桃答应了一声,和帮忙的人一起,一碗碗的菜端出来,招呼众人入席。
时间不早了,大家都饿了。
有些人想着中午要吃席,连早饭都没吃,空着肚子来的,早就饿了。
这时闻到饭菜的香味,一窝蜂的冲到桌子上坐席,生怕去晚了会少吃一口菜,早就顾不上看新夫郎了。
院子里一共坐了四桌,每桌六碗菜,一大盆高粱米饭。
一碗香菇炖鸡,一碗切成薄片的卤猪头肉,一碗水煮鱼块,一碗油煎豆腐,一碗炒白菜,一碗水煮萝卜。
乡下人日子过得苦,常年不见油星,今天有四碗荤菜,是很丰盛的席面了。
虽然有人奇怪怎么新夫郎不自己走路,却要人背,可是嘴里被饭菜塞满了,空不出嘴来说话,怕空出嘴说话又少吃一口菜,不划算。
赵仁见众人嘴巴塞得鼓鼓的,忙着吃菜,没空说话,也没人再关注新夫郎,不由得松了口气,望着胡秋月轻轻摇了摇头。
当年张青山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很是赚了些钱,胡秋月跟着他过了好多年的好日子,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今天事情不对,当下知道定是接亲不太顺利,却不动声色,满面笑容的和赵仁一起招呼着众人吃菜。
院子里众人忙着吃饭吃菜,倒是糊弄过去了。
张红柳和张鸣宴一边一个护着张鸣曦和白竹进了新房。
几个人一进去,张红柳就关上了房门,拉下了门栓。
张鸣曦背对着床,蹲下身子,把白竹轻轻放在床上坐着。
白竹见床上铺着新的青粗布床单,一对新枕头并排放在床头,一床红彤彤的新被子折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枕头上。
他生怕弄脏了床单,忙把屁股往床沿挪了挪,赤脚踩在地上,半个屁股搭在床沿上。
他本来就害羞怕见人,今天又弄得狼狈,这下更不敢抬头了。
他低眉敛目,屏息静气的乖乖坐着,声气都不敢出。
直到此时,张红柳姐弟这才看清楚了白竹的样子。
张红柳大吃一惊,新夫郎又黑又瘦,一头乱发又枯又黄,这也罢了,怎么还搞得鼻青脸肿的一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