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顾明州白雨信的小说《首辅大人,你老婆跑啦!》已完结正火热推荐中,小说首辅大人你老婆跑啦是一本好看的纯爱小说,由作者真女真翻译所著,内容是:回来之后想要的东西一点都不多,只是想要和自己所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
《首辅大人,你老婆跑啦!》精选:
正值深秋,雨连连绵绵地下了几夜,寒气逼人。
徽州静云镇,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落,有个灰扑扑的身影在趴在雨里。
“家里给你好吃好穿已经仁至义尽,还想去什么学堂?”
“真是给你脸了,贪得无厌的小畜生!”
顾明州艰难地睁开眼,一股怒火冲上心头。
他堂堂首辅,陛下都要敬上三分,是谁敢动他?
忽而有人替他挡住雨,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充满激愤:“三爷便是父母亡故,也是三房的人,要打,也该老爷子打!”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明州努力抬头,看见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孔。
是记忆中十五六岁的白雨信,而非替他挡剑死在老屋的白雨信,鲜活得像个梦。
顾明州情绪激动,牵扯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上苍也觉得他亏欠白雨信良多,所以让他回到了过去吗?
不及多想,嘲讽的声音再次响起。
“呵,照你这么说,这是还顾家的事呢,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么?”二房夫人孙芸尖酸刻薄地冷笑。
白雨信无声地攥紧了双手。
孙芸却不肯放过他:“好好的大男人非要做什么契兄弟,为了钱,你们白家可真是面子里子全不要了!”
兴朝民风开放,男妻并不少见,就连当今圣上也独宠男后一人。
只是不传香火,在民间终究是遭人看轻的。
“既然瞧不起,当初极力劝说老爷子娶我进门,你们二房又是什么居心?”白雨信冷眸沉声,“你们今日若再敢动三爷一指头,我便让全镇都来评评理!”
门口的孙芸,门内真正动手的孙丛,都被他的目光震住了。
还是孙丛率先反应过来:“要闹个鱼死网破是吧?我倒要看看,今日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走出顾家大门!”
肌肉虬结的身躯缓步走来,手中木棍挥得虎虎生风。
“要死了你,还想闹到人尽皆知?你要害死谁啊!”孙芸在屋里痛骂,“打,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冰冷的雨从背心爬过,白雨信瞳孔紧缩,克制不住的恐惧。
可怀里人尚且奄奄一息,他打着颤,护紧了顾明州。
顾明州意识朦胧间听得男人怒骂的声音,紧接着是棍子砸在肉上的闷响、少年压抑的痛呼——就如年少时时常听见的那样。
住手,快住手!
“要读书是吧,下去问你那短命鬼爹娘要钱啊!”孙芸犹嫌不解气,拎住顾明州的耳朵骂,“我还偏告诉你,只要我孙芸还在顾家一天,你就别想读书!他日我儿加官进爵,你仍是顾家一条狗,子子孙孙,生生世世,你就是这命!”
白雨信怒了:“放开他!”
被他猛地一推,孙芸身子一歪便跌在水塘里,发出尖利的叫声。
“还敢还手?反了你!”孙丛两眼通红,结结实实一闷棍正中少年额头。
白雨信两眼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孙丛仍不肯放过他,拳脚棍棒雨点般落下。
别打他!
顾明州着急地挣动身体,却被抱得更紧了。
外有冷雨棍伤,内有气急攻心,他也跟着昏了过去。
顾明州是被冻醒的。
他们被关进了柴房,屋顶四处漏雨,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吸走了所有热气,就连发霉的稻草都是冷硬的。
偏过头,便看见地上有个人影,连呼吸声都听不真切,仿佛随时都要没了性命。
心头咯噔一声,顾明州忙不迭地将人揽进怀里。
两个人靠在一起,却连半丝热气也无。
上辈子顾明州吃过同样的苦,但考上状元以后便养尊处优了多年,再回到从前,便更为难熬,心头的怒火压也压不住。
不过是蝇蚋般的下贱东西,上辈子待他一发达便狗儿似的匍匐在地,也敢如此嚣张!
顾明州双眸冰冷,倒是想起来这一时期顾家二房与他最大的矛盾了。
徽州地处江南,却山多田少人稠密,耕种无法糊口,举家行商比比皆是。然士农工商,商贾终究是末流,唯有做官才能扬眉吐气,为家族提供便利。
故而十户之村,不废诵读——读书是一个徽州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既要读书,便得往高处去,得往扬州城去。扬州城最好的书院名为甘泉书院,非天资聪颖、才学过人不得入其门,顾家三个孩子都参加了入学考试,却唯独顾明州通过了。
孙芸想让自己的儿子顾正初,顶替顾明州去,顾明州不肯,才招来这么一场祸事。
若非还有个白雨信护着,说不准孙芸真会打死他。
冰冷的眸子微微一暖,顾明州替白雨信擦干额上血迹,吻了吻他的唇角。
胆敢欺负他们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让白雨信受委屈的,更是不可饶恕。
算算时间,现在顾老爷子也该回来了吧?
雨渐渐停了,顾明州找了些还算干燥的柴草,将白雨信放在上面。
微微的天光从屋顶的破洞透入,门外渐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孙芸有些惊慌的声音:“相公?老爷子?你们怎么回来了?”
二房顾俊才笑道:“出门顺利,便提前了几天。”
若是平时,孙芸早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今日却笑得有些勉强,不住瞟着旁边柴房。
偏偏柴房的门就真的响了,孙芸咬牙暗恨,昨日就该真的打死那个夭寿子!
“谁在柴房?”
“大概是野猫窜进去了吧?”孙芸笑。
顾玉堂吊儿郎当一挑眉:“呦,二嫂怎么这么紧张,莫不是藏了个男人在家里吧?”
“瞎说什么!”孙芸怒道,“顾玉堂,你是成心想害死我啊?”
顾俊才也骂:“平日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连你嫂嫂也敢闹!”
话虽这么说,眼睛还是看向了柴房。
孙芸眼珠子一转,笑道:“明州不懂事,出去跟人打架,雨信也跟着胡闹。我一时气不过,便罚他们在柴房睡了一夜。”
“多大不了的事,还要关柴房?”顾玉堂轻哂。
“咱们出门走货,家里全由你嫂子照料,”顾俊才虽有不悦,开口还是维护妻子,“若没个规矩,怎么当得起家?”
“行了,今天是回家的好日子,犯了什么错都当没有,”顾老爷子道,“开门吧。”
孙芸咬紧下唇,磨磨蹭蹭地拿钥匙,顾玉堂一把夺过,替她开了门。
一瞬间,屋内的惨状便惊呆了众人。
“二嫂,这就是你说的罚?”顾玉堂拔高了声音,“快来人啊,看看人活没活着!”
一阵兵荒马乱,找大夫的找大夫,灌糖水的灌糖水,换衣裳的换衣裳。
顾老爷子不可置信瞪大眼,怒喝:“老二家的,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我、我......”孙芸眼神飘忽,随即理直气壮起来,“谁叫他们不认错,还顶嘴?媳妇若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今后得罪了外人,给顾家惹来灾祸,才是悔都悔不及哩!”
“知道你用心良苦,但也不该下如此狠手啊,”顾俊才抢先责骂,“将人打出个好歹,到时候又该你难受了!”
一句话便点明她本是好意,更暗示孙芸相当疼爱两人。明着是骂,却处处回护。
顾玉堂手上动作一顿,回头,果然见顾老爷子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不禁冷笑,巧舌如簧也无非如此。
“二叔,二婶,当真如此吗?”一声细弱的声音幽幽响起,整座顾家大院却都静了。
天杀的,顾明州醒了!
孙芸恶狠狠瞪他以示警告,却不料正撞上一双阴鸷冰冷的双眸,威压远胜常人,一时心脏剧震,竟说不出话来。
顾俊才笑着打断他:“既然醒了,就好好回去休息吧。”
顾明州却扶着顾玉堂起身,因脚下无力,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勉强站直了。
“侄儿回不得,一回,只恐陷顾家于险境!”
这话惊得众人目瞪口呆,连问此话何来。
“上个月甘泉书院入学考试,侄儿不才,堪堪入选,谁知回到家,二婶竟要二哥顶替我......”
话说到这里,顾明州顿了顿,抬眸一扫,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乍一看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孙芸不妥,实则只有大房、五房真正站在顾明州这里。二叔顾俊才略一皱眉,眼里却有光芒涌动,已经动了心思。
重来一遍,老熟人倒还是原来的秉性。
忽然,目光在顾俊才腰间一枚桃红色香囊上顿了下,顾明州转向顾老爷子。
开口时,已是满脸愤然:“老朝,孙儿父母早逝,自知全靠叔叔婶婶照料,方有今日。若是家中贫寒,孙儿甘愿让二哥去读,可身份互换,却是万万不成的!”
“你无非就是不想换,说什么漂亮话!养了这么大,却是只白眼狼!”孙芸怒骂。
“婶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这风传到甘泉书院的夫子耳朵里去了,迁怒于顾家其他子孙,该如何是好?得罪了甘泉书院,相当于得罪了半个扬州城的富商,若连老朝叔父的生意都受了牵连,又该如何是好?”
“婶子昨日也说了,我不过是顾家一条狗,活该挨打,”顾明州越说越激动,脸上流露悲凉,“侄儿还是一样的话,不能让婶婶犯糊涂,您便叫二舅打死我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顾明州低下头,微微勾唇。
上一世,顾明州本以为戳穿孙芸所作所为便能获得公道,谁知他们被打得半死,孙芸也只被责罚几句,反而报复得更狠、更隐秘了。
当时的顾明州只是小小少年,还抱着对家人微末的希冀,自然想不到,其实这个家根本无人在意他的死活。
现在,他不会再那么傻。
顾家一共五房,除去三房的顾明州,其余四房以及当家的顾老爷子,都各有自己的小心思。
顾老爷子和大房顾成文最看重整个顾家的利益,大部分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房顾俊才中过举,儿子顾正初才学也不错,在家里最受重视;四房顾永德唯二房马首是瞻;五房顾玉堂虽然厌恶顾俊才,但绝不会为这个小侄儿跟顾俊才撕破脸。
所以顾明州将利害关系放大,牵涉到整个顾家的时候,大伙儿便坐不住了。
再看顾明州和白雨信浑身是伤,似乎马上就能断了呼吸的惨状,哪怕是四房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出门做生意,少则几月,多则数年,是孙芸主持家事。今日她能为了一个读书的名额将顾明州打成这样,那留在家里的其他孩子呢?
“什么狗不狗的,二嫂,这有些过分了吧?”顾永德弱弱开口。
“这些年明州的花销都是公出里的,没用过你们二房一分钱,”顾成文皱眉,“他光明正大考上的甘泉书院便是他的,还轮不到你们二房来瓜分。”
“孙丛是什么东西,也敢跑来顾家随意打人?”顾玉堂冷笑,“再这么下去,顾家迟早完蛋!”
孙芸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忽然向顾明州冲了过去:“我何曾说过这些话,还不给我住口!”
“老二家的!”顾老爷子沉声怒喝,“这里还不是你们孙家!”
顾俊才见势不好,上前抓住暴怒的孙芸,抬手便是一个巴掌:“大胆刁妇,老爷子面前也敢撒野?还不快向明州道歉?”
险些闹出人命的事,一句道歉便想轻轻带过,不愧是二叔。
孙芸却不领情,捂着脸尖叫:“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我为你们顾家忙里忙外,起早贪黑地操持,你们就为了一个顾明州这么对我?我还不如死了去......”
顾老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盯着孙芸撒泼,一句话也不说。
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多年,几个儿子都看得出,他这次是动了真怒。
待孙芸声音稍弱,顾老爷子终于开口。
“这么多年,你的确辛苦了,以后这些事便由老大家的操心吧。”
一句话便夺了二房当家的权利,孙芸脸色惨白。
大房媳妇赵巧蓉柔声称是。
“至于甘泉书院,谁考上了便是谁去,再敢惦记的,统统给我滚出顾家!”
顾俊才狠狠剜了媳妇一眼,恨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也只能乖乖应和。
孙芸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顾明州却忽然出了声:“老朝,我和雨信看病吃药少说也要五六两银子......”
“谁打的谁负责,自然是二房出。”顾老爷子扫过顾明州,目光复杂地顿了顿,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这话无异于在孙芸心头挖了一块肉,疼得她哎呦哎呦直叫唤,却没人理会。
大夫来得正巧,顾明州不再强撑,跟白雨信一同被送到房间里治伤。
他看起来凄惨,其实都是皮肉伤,白雨信护着他,伤得最重,发了一夜高烧。
半夜,白雨信醒了一趟,感到被窝里还有另一个人,扭头一看,当即就懵了。
顾明州为什么跟他睡在一起?
为什么还抱着他!
白雨信试图挣出那暖烘烘的怀抱,却惊醒了顾明州。
“醒了?想不想喝水?”顾明州揉了揉眼睛,作势起身。
他的动作太过于理所当然,白雨信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才怔怔问道:“你......脑子打坏了?”
“.......”顾明州嘴角一抽,尽量保持自然,“你替我挨打,这点小事算不上什么。”
他说得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白雨信张了张嘴,一脸茫然。
若在平时,顾明州可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怎么可能跟他睡在一个被窝,还给他端茶送水?太反常了。
抿抿唇,白雨信垂眸,冷淡道:“顾家收留我,我便报恩,换做是谁我都会帮的。”
顾明州身子一僵,偏过头来看他。
“你睡吧,我去隔壁。”白雨信掀开被子。
冷漠又无情,仿佛根本无法忍受与顾明州同处一室一般。
上一世也是这样,白雨信从不亲近他,在顾明州考上科举后便与他和离,转而做起了生意,一生的大半部分时间都在走南闯北,成了有名的富商。
唯一一次待在京城,便为他挡了刀。
原来白雨信从一开始便喜欢他,因为他的厌恶,只好小心翼翼地藏着。
这一藏,就是一辈子。
鼻头微酸,顾明州拉住少年手腕,柔声说:“别回去,陪陪我吧。”
白雨信瞪大眼睛,再一次怀疑顾明州脑子坏了。
顾明州可不管,嘴上说着软话,动作却极为强硬,将人按回床上。
上一世,顾明州始终以契兄弟为耻,除了二房以外,最最厌恶的就是白雨信。白雨信是极骄傲的性子,也整日板着张冷脸。
哪怕后来时过境迁,两人心意有所改变,却仍是相看两厌的相处模式。
他顾明州本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上辈子高中状元后,区区二十年便当上了首辅,什么样的仇人政敌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唯独情路不畅,终生未婚。
皆是因为太计较,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心意,才错过了一辈子。
现在么......人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脸面放不下?这么鲜嫩的小雨信,不好好调戏调戏可惜了。
“以后也别去隔壁那个破屋子了,多冷啊?咱们既然成婚,睡在一张床上有什么稀奇?”
白雨信倒吸一口气,挤出两个字:“荒谬!”
“我哪句话说错了?”顾明州理直气壮,“隔壁不冷吗?咱们没成婚吗?”
白雨信一时竟无法反驳。
顾明州笑嘻嘻地支着脑袋:“你脸红什么?莫不是想到什么不合礼数的东西了?想要我也不是不成,只是咱们年纪还小,再忍两年。”
白雨信忍无可忍:“谁想要了!你不要捏造!”
“瞧你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以为不会想这些呢,没想到比谁都大胆,”顾明州声音含笑,“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密。”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白雨信急了:“我没想过!”
无奈实在没有顾明州那种舌灿莲花的本事,只得愤然起身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哎哎哎!”顾明州连忙揽他在怀里,“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想要。”
“别胡说八道!”
“你怎么知道是胡说八道?猜你也不成,说我也不成,到底要如何?”顾明州不乐意了,“我就是想跟你睡在一起!”
少年胸膛霸道地贴上后背,体温烫得他浑身发麻,白雨信整张脸都红得不像话,脑子也晕乎乎的。
疯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白雨信整个人都混乱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跑得远远的,顾明州靠近一步,他便要后退三步,活像在躲洪水猛兽。
顾玉堂见了,奇道:“你们怎么了?”
顾明州微笑:“无甚,情趣。”
“......”顾玉堂看他的表情也不对了。
然而很快,顾明州就笑不出来了。
午饭后,顾老爷子叫他到房里说话。
一掀帘子,就见白雨信也在,他不禁一愣。
“明州啊,雨信想跟着我们一起走商,我瞧着最近也有些散货要出,也挺合适。”顾老爷子和善开口,“不过他到底是你房里的人,理应问过你的意见。”
徽州多山,粮米面不够,笋子、右耳这些山珍却多得很。又是晒秋刚过,柿饼、芋头干、徽州火腿等等也等着人去卖,这才有顾老爷子这么一说。
顾明州不可思议地盯住白雨信,后者平静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白雨信钟情商贾,他不是不知道,但绝不是这个时间段离开的。
顾明州心里堵得慌,面上却不显,三两句打发了顾老爷子,跟白雨信一起走出房门。
后院,一棵火红的梧桐搭在院内黄澄澄的柿子树上,顾明州停下脚步,转过头。
被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白雨信有些心虚。
“你要走?”
“赚点钱握在手里,也有些底气,不至于日日被欺侮。”
“果真如此?”顾明州上前一步,“不是因为讨厌我?”
下意识后退,白雨信撞上梧桐树,红叶纷飞,却掩不住他略显惊慌的眼神。
伤后醒来,顾明州全然变了个人,就像此时此刻,浑身散发着强势而霸道的气势,仿佛随时要将他拆分入腹。
既让人害怕,又让人......多想。
他猜不透顾明州的目的,只知道世上绝没有白来的好,若傻乎乎的信了,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就像当年被继母送到白家之际,天塌地陷。
白雨信垂眸,硬下心肠:“是。”
果见顾明州脸色大变。
“成婚那日,你说得很明白,你我各不相干,可昨夜是怎么回事?”白雨信讥诮,“怎么,三爷一夜之间喜欢男人了?”
顾明州一掌拍在梧桐树上,落叶飘得又急又乱。
他骤然逼近的气息令白雨信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别开头。
少年青涩易懂的反应都落在顾明州眼里,到了嘴边的气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不由苦笑,顾明州做了十几年的首辅,最为人熟知的本事便是喜怒不形于色,却总是轻易就被这人挑起怒火,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无妨,重生一世,他有的就是耐心。
“你怕我。”顾明州微微一笑。
白雨信的手指蜷缩起来:“你胡说什么!”
“不过同床共枕一夜,就忙不迭地要逃,怎么,你怕一夜之间爱上我?”顾明州学他说话。
“绝无此事!”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顾明州勾起唇角,“在我身边,好好地证明。”
白雨信盯着他,忽而一笑:“你觉得我很好骗?”
顾明州有些猝不及防,一愣。
“过门那日,你清清楚楚地说过你有多么厌恶我,”白雨信冷笑,“你走你的路,我做我的事,咱们两不相干罢了,现在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给谁看?”
“你便没有想过,我又有多么厌恶你吗?”
如一柄尖刀没入心脏,痛得清晰而锐利。
顾明州真的没想过。
因为是重生,他自以为对白雨信的心事一清二楚,才敢屡屡轻薄。
可白雨信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又是为什么爱上他的?连这些都不知道,他又凭什么认为白雨信一定会再次爱上他?
“生存不易,你我不过相互照应,不必放在心上,”白雨信冷静地说,“但也仅限于此。”
红叶还是那么艳,阳光却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
白雨信转身离去,顾明州下意识伸手,却被他旋开的衣袖重重打了下手指。
僵硬地站在树下,顾明州扯了下嘴角,收回手。
不是笑旁人,是笑自己。
前一世,白雨信在他面前大多是高傲冷漠的,他从不知道白雨信如此多疑敏感,稍许接近竟会引发这么大的反弹。
从未接近过,自然无从得知。从未认真过,自然不了解。
想他先前竟那般自信轻狂,不过仗着白雨信可能存在的情意才敢嚣张挑逗,当真可笑至极。
顾明州凝视着自己的指尖,眸中茫然转瞬即逝,随即坚定地攥紧了手。
那又如何?
但凡他想要的,穷尽一生也要得到!
就在这时,院内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大白天的不干活,又在这儿偷懒?”
扭头望去,却是孙芸来了,身后还跟着健壮的孙丛。
顾明州淡淡道:“二嫂怎么有空来,老朝让你闭门思过,这还没到十天吧?”
一提起这茬,孙芸就来气。
这几天来,她吃个饭都得看其他女眷的眼色,顾俊才和顾正初还要怪她坏了事——若非顾明州,她怎么会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她过不好,他们两个也别想过好!
“不就是考上了甘泉书院,有什么可得意的?连个秀才都不是,真以为有人会在意?”孙芸眸中闪过阴狠,“今日我便要将你就地打死,我看哪个敢动老孙家的女儿!”
孙芸能这么嚣张不是没有理由的。
分明是二房却能掌一家的权,身为媳妇却敢殴打顾家子嗣,甚至敢让弟弟孙丛随意进出顾家,犯下了再大的错也没有人会真正地动她,皆是因为她姓孙。
徽州多商户,但真正能做出名堂的并不多,像顾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跟着扬州城的大盐商干活,无论盈亏都有个稳妥的收入,在镇上是最常见的。
孙家却不同。孙氏善于经营,数年来积累的财富已有中等富商的规模,再加上孙氏族人众多,哪怕孙芸只是个不起眼的旁支,也足以让顾家人忌惮。
“二婶,你不想让二哥当官了?”顾明州轻轻挑眉,“你难道不知道,参加会试前,考生都会被调查一遍,若是家中不明不白死了个同龄的读书人......”
“还想威胁我?”孙芸却更为恼怒,“哼,打死你,我再将白雨信发卖,全当世上没有过你们两个,我看谁有这个胆子往外说去!”
“是么?你尽管试试,”提及白雨信,顾明州的神色瞬间冷厉起来,“但凡我还有一口气,日后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孙芸气得面色扭曲,上前便是一个巴掌。
顾明州可不会乖乖挨打,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上猛力一推,孙芸一个屁股墩跌坐在泥地里。
孙丛大怒,抄着棍子往他头上砸。
白雨信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想要推开顾明州,不曾想顾明州动作更快,一伸腿,便将孙丛绊了个狗啃泥。
“不自量力。”少年冷冷一笑。
这几日已经是大婶婶赵巧蓉当家,不会克扣他们伙食。从孙芸那里扣来的几两银子也没有节省,顾明州毫不客气地让大夫多开点药调理两人身体,花了个精光。
其实孙丛不过是个乡野莽夫,连商队都不肯要的废物,也只敢在几个未长成的少年面前威风罢了。
他只花了这么一点力气,再加上进京城以后学的些许防身技巧,便将之打倒在地。
这样的人,竟死死威胁了他十多年?
孙芸可受不了这个委屈,放声尖叫:“顾俊才,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媳妇受欺负?!”
在一旁窥视的顾俊才冷不丁被点名,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咳嗽一声走出来:“都闹什么呢?”
顾明州眯了眯眼。
这个二叔,整日以读书人自居,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则虚伪贪婪至极。
但凡事情对自己有利,无论孙芸如何胡闹都装作不知,事后则将过错都揽到孙芸身上,丢一句“妇人无知”撇清自己,论恶劣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孙芸哭诉过后,顾俊才板起脸,冷声道:“小小年纪便顶撞长辈,毫无教养礼仪,若不跟甘泉书院的夫子多多沟通,简直对不起你泉下的爹娘!”
这是要毁了顾明州的名声!
顾明州嗤笑:“这样的事,真亏二叔说得出口呢。”
“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你的婶婶,哪有小辈对长辈动手的?”顾俊才厉声斥责,“就这般人品,依我看,你连书也不要读了!”
顾明州却是话锋一转:“二叔,你那只香囊不错,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只。”
简直如一道晴天霹雳当头砸下,顾俊才极力掩饰自己的僵硬,眼神飘忽。
他疑心顾明州是在耍诈,可他就这么胸有成竹地盯着自己,难不成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二叔跟你开玩笑呢,不过怕你年少不知事,想提点提点你,”顾俊才脸上突兀地挂上笑,“给你二婶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了。”
“顾俊才,”孙芸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媳妇儿被欺负了你就这个态度?”
“行了,少说两句!”
顾明州不吃他这套,仍是一副浅浅的笑模样:“道歉?”
被那双看似温和的黑眸盯着,顾俊才额头出满冷汗,竟有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当真可恶,从前那个寡言少语一根筋的侄儿,什么时候这么有手段了!
“二叔说错了,该道歉的是你二婶,”顾俊才一拉孙芸,“还不快点?”
孙芸怎么可能同意,张口就骂:“让老娘给他道歉?下辈子也......啊!”
顾俊才收回手,打断了她愈演愈烈的辱骂,怒目而视:“够了!”
“你打我?”孙芸哭道,“好,好,你们顾家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唯独我一个是外人是不是?你给我说清楚啊!”
顾明州无意观赏这场闹剧,摇头离去。
顾俊才松了口气,将孙芸带回房里安抚好,假意叹气。
“我又如何甘心一个小辈爬上头来?但我还不是为了正初?那可是甘泉书院啊!甘泉书院的夫子眼光挑剔,若是能做出一篇符合夫子口味的文章,录取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若是顾明州再灵活些,说不准还能拿到考题,如此一来,顾正初焉有不中之理?
“你以为他会帮你做事?”孙芸大怒,“咱们家已经将他得罪得死死的了,若等他读了书,真出息了,会放过咱们?!”
顾俊才一愣,眸光渐渐森冷。
孙芸恨极,声音越发尖利阴狠。
“顾俊才,我告诉你!哪怕正初读不了书,也不能让他去读,他必须老死在这顾家的一亩三分地!”
徽州盛产的火腿工序复杂,味道鲜美,顾家在腌制上又有独门诀窍,故而每年冬天回乡都会做上一批,和山货一同售出,极受欢迎。
白雨信今日下山,就是跟着顾家人一同采购猪后腿的。
每次做完火腿,家里也能分上一只,一整个冬日都过得有滋有味。
白雨信总是过得缺衣少食,收购时便不由得心动,挑得极仔细。
擦个汗喘气的功夫,就见一辆马车跑上山,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多半又是哪家赚了钱回来炫耀吧,”有人酸溜溜地说,“买什么不好,买马车?又不是城里。”
不对,这马车平平无奇,若真是为了炫耀,何不买更浮夸些的?倒真像城里跑的普通马车。
白雨信放心不下,跟着一块儿上了山,恰好看见马车陷在泥地里,车上的人都下来推车,他连忙也上前帮忙。
城里人对山路不熟悉,折腾了半天都出不来,白雨信一上手就成功了,令众人大大松了口气。
“多谢小兄弟仗义相助,这一篮橘子送给你,算作谢礼如何?”说话的是个青袍老人,须发皆白,浑身书卷气。
白雨信没接:“告诉我你们要去哪里就行了。”
老人一愣,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当成来路不明的恶人了,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吾乃甘泉书院当任夫子何望春,是去静云镇顾家做客,”老夫子幽幽道,“这下可放心了吧?”
白雨信却是脸色大变,拔腿便跑。
“等会儿,小兄弟,橘子!”何望春伸着手大喊。
车夫却撇了撇嘴:“这乡下里的人都怪里怪气,您还不如在家多看一卷书呢。”
何望春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一样的想法。
他倒不求人人都能开化,但也无意跟这些人打交道,若非顾家出了个极有灵气的学生,信中又屡屡提及以什么家宝藏书要他品鉴,恰好附近老友也邀他品茶,方才来了这么一遭。
路途虽然不顺,但也值得。
马车停下,何望春下车,发现前来迎接他的竟然只有两个,当即有些不悦。
读书人看重礼数,他何望春为师,顾家那小子的半个父亲,顾家不以礼相待,怎么还如此怠慢?
“何夫子,您来了!”孙芸忙不迭地迎上前,“快请进!”
何望春压着情绪,礼貌一笑,跟顾家二房夫妻寒暄几句。
偏偏两人的讨好谄媚太明显,何望春连继续聊下去的想法都没有,直奔主题。
“先前信中提及的古书在何处?拿出来,我看看吧。”
顾俊才脸色有点古怪,孙芸却已经拿了东西出来。
当真是古书!
生怕将陈旧的书页损坏,何望春小心翼翼地翻阅,脸上的表情却从专注变为惊愕,脱口而出:“这就是你们的传家宝?”
书是极旧的,上面的字句却是狗屁不通,算得了什么传家宝!
顾俊才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乡野之人不识货,让夫子失望了。”
不是他想这么丢脸,可短短几日内,让他从哪里变出来一本价值连城的古董啊?若有这个本事,他还能为了一个小小的书院名额费尽心机?
何望春敛了笑意,淡淡道:“考上书院的那小子呢?夫子都来了,他倒是不动如山。”
“是,是,小人这就叫犬子过来!”
顾正初一亮相,何望春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少年人丰神俊朗,颇有气度,看着便是有灵气的,方才那点火也就熄了。
信中也只说是藏书,并未夸大其词,是他自己想当然了,怪不得旁人。跟这样的好苗子多打打交道,总算也不亏。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显,何望春仍是端着尊长的架子,淡淡道:“你可知错?”
“夫子前来,学生有失远迎,实在失礼,”顾正初自责道,“若早些出门购置笔墨,就不至于迟到了。”
何望春好奇了:“购置笔墨?”
“正是,”顾正初献上一副书画,“临近年节,学生想作画一幅献给老师,实在拿不出手,画了好几日才有这么一副拙作,还望夫子恕罪。”
他言辞之间俱是恳切,让何望春对他印象大好,闻言微笑:“难得你有这份心。”
何望春打开卷轴,打算随意看一眼夸赞两句。
毕竟是学生的东西,好能好到哪里去?
谁知就看了这么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这是你亲手作的画?”
顾正初自信道:“正是。”
他虽然没考上甘泉书院,但从前私塾,书法作画都是被夸赞的,只不过时运不济,才让顾明州捡了便宜。
在他眼里,甘泉书院的名额本就是他的,是被顾明州抢走了。
现在,他就要亲手夺回来!
顾正初骄傲地抬起头,却正对上何望春冒着怒火的眼睛,当即愣了。
“你就拿这种东西糊弄我?!”
“学生不敢!”顾正初连忙弯腰行礼,“夫子何出此言?”
“这画上的字迹如此粗劣,与当初卷轴天差地别,还敢说不是糊弄?”何望春越说越怒。
顾正初整个人都呆了。
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他可是特地临摹了顾明州平时的字迹,怎么就是天差地别了?
顾俊才忙说:“正初,你怎么如此糊涂?便是再想让夫子看重,也不能将紧张带入行文作画之中啊,照你这样,日后大考可怎么办?”
顾正初打蛇随棍上,立刻道歉:“是,儿子知道错了。”
可何望春是何许人也?甘泉书院的夫子既要严正公平,又不能得罪人,谁不是个顶个的人精,怎么会看不出他们在耍什么花样?
当即大怒,甩了袖子便要走,就在这时,一道笑声传来,二房三人心头瞬间一颤。
“他并非真学生,又怎么写得出学生的字?”顾明州作揖行礼,悠然道,“不知夫子前来,学生来晚了,夫子莫怪。”
两个学生?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望春又惊又疑,上下打量顾明州,只见他一身粗布衣,还都是补丁,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温和,仿佛看穿世间一切俗事般通透。
“我,才是顾明州。”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打死何望春也想不到,这一趟竟会遇上这么一场鸠占鹊巢、移花接木的大戏!
“好,好,好,甘泉书院总算没有收错学生!”何望春捋着胡须笑完,又冷下脸看向顾正初,“你呢,又是什么人?”
顾正初慌了,看向自己的父母:“爹,娘!”
顾俊才脸色铁青。他原想在书院夫子面前交换两人身份,不想弄巧成拙,令夫子不悦不说,最后还被顾明州当面戳穿,这可怎么办?
孙芸也气得要吐血。
她分明交代好孙丛,一定要将这小子看好了的,他怎么还能跑出来坏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他这条命!
“夫子息怒,这点小小心意算作歉礼,还望笑纳。”
孙芸赔笑着将一个木盒递到夫子面前,盒子打开,银光刺目。
她竟直接拿出了一百两银子,意图贿赂!
连顾俊才都惊了,他在外经商虽然也能经手这么多银子,但终究是东家的钱,最后到手的数额有限。
她一个整日足不出户的妇人,居然能一口气拿出来一百两?
尽管知道不对劲,顾俊才却选择闭口不言,装聋作哑地享受孙芸带来的好处。
何望春望着木盒没说话。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求您千万别怪罪在孩子身上!”孙芸眼冒泪花,形容苦楚。
“夫子,乡野人读书不容易,犬子苦读寒窗,只差一点就能考上甘泉书院,做父母的爱子心切,才出此下策......”顾俊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卖惨,“犬子素来读书刻苦,只要夫子帮这一次忙,他日犬子出息了,定然结草衔环以报!”
情意真挚,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可说到底,不过是坑蒙拐骗,若非书画上的字迹不对,他或许真就如了他们的愿。现在嘴上说得倒是漂亮,其实就是想让他收钱,帮他们儿子入学。
完全是明晃晃的贿赂。
方才那个孩子,全程遮遮掩掩,连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敢,十足小人之风,他可得好好提醒同行们,不能收这种学生。
“够了,钱你自己收好,”何望春意味深长道,“我回去好好想想。”
还不知道何望春下了什么决定,二房三人全都大喜过望,频频感谢,甚至有点不敢相信,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得意地瞪了眼顾明州,顾正初正了正衣领,高傲冷哼。
不等他出口嘲讽,即将离开的何望春却转过头来:“明州小子,还不来送送你老师?”
顾明州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这老狐狸。
二房看不出,顾明州却不会看不出来,何望春根本没打算帮他们做事。
不过留下来势要被找麻烦,倒不如送送他。
两人出了门,何望春一直没说话,双手背在身后,端着架子。
“家门不幸,让夫子见笑了。”
顾明州见状,率先开口,将他和二房之间的恩怨解释了一番。
何望春却看出他的解释并不急迫,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误会你们是一伙的?”
顾明州淡笑:“夫子的眼力不会那么差。”
何望春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实在傲气得很。
罢了,总算还会说话。
送走了夫子,顾明州看左右无人,转到后门,随意踢了一脚被打晕的王丛,才回到自己房间里。
白雨信刚换完衣服准备出去,见他回来,明显愣了一下。
但随即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擦过他的肩膀出门。
“你去哪儿?”
手臂被抓住,少年滚烫的温度传来,白雨信皱眉看着手臂,顾明州方才不甘不愿地松了口。
“下山买猪。”白雨信冷冷道。
顾明州却没有被他冷漠的样子打击到,反而摆出笑脸:“我跟你一起去。”
“在家读书。”白雨信还是四个字。
却冻不着顾明州。
一想到今天白雨信连喘气都顾不上,着急忙慌给他报信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笑意。
虽然在白雨信心里这只是互相照应的一部分,可他就是高兴,恨不得把人抱在怀里好好亲两口。
但经过上回吵了那么一次,顾明州不敢再轻率,眉间流露出些许委屈,柔声说:“总拘在家里好闷,想跟你出去走走。”
白雨信从没见过顾明州这么软绵绵的样子,愣了愣,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随你。”有些不自在地避过他的目光,白雨信径直走了出去。
顾明州心中一喜。
原来白雨信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看来要讨得媳妇儿欢心,还得多多服软。
两人来到山下,收购已经接近尾声,四叔顾永德见白雨信过来,嘀咕了一声:“又跑哪儿去了?真是个懒货。”
五叔顾玉堂却啧了一声:“不过歇了这么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孩子还小,又是外伤初愈,有心帮着家里干活儿就算不错的了。”
顾玉堂是家中老幺,本就受宠,养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连顾俊才都敢惹,此时被顶了嘴,顾永德也就是撇撇嘴,没说什么。
白雨信低声说:“多谢五叔。”
“小事!”
顾玉堂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却落在了顾明州身上,神色有些莫测。
在家里他已经算是公允的了,偶尔会帮二房的两个孩子说说话,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还是明哲保身居多。
最近之所以会频频替他们出头,皆是因为面前这个有些陌生的侄子。
白雨信没耽搁,撸起袖子就去帮忙了,顾明州灼热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淡淡地开了口,却是在对顾玉堂说话。
“怎么样,五叔考虑好了吗?”
“到底是一家人,我......”顾玉堂复杂地盯了他片刻,“倒是你小小年纪,真要如此赶尽杀绝?二房家的再不对,也已经受了罚。”
顾明州轻笑,掩住眸中阴冷。
只是失去了当家的权利算什么责罚?鞭子没落在自己身上,顾家人没一个觉得疼,这样就想蒙混过关。
他不是稚嫩的那个自己,已然官至首辅的那个顾明州最懂得斩草除根的必要性。
“二婶将我们二人打得半死,自然也得还上半条命,”少年在笑,双眸却闪着危险的锋芒,“这样,才算公平。”
一阵寒意沁入肌理,顾玉堂打了个哆嗦,几乎不敢承认自己的恐惧。
他还像个单纯无害的少年,竟心狠手辣至此!
这哪是什么半条命,分明是要了孙芸整条命啊!
不敢轻易招惹顾明州,但也不敢就此应下这件事。
顾玉堂到底还是顾念兄弟情谊,推说还要再想想,顾明州也没有在意,找白雨信去了。
白雨信正帮着把一块猪后腿搬上车,徽州多山,环境比较封闭,养出来的猪既肥硕又美味,只是他长期吃不饱饭,身量单薄,显得有些吃力。
顾明州正想上前搭把手,白雨信肩头的猪后腿就忽地一轻。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先坐着歇会儿吧。”
伴着这阵爽朗的笑声,顾明州的脸整个黑了。
只见车上站着个年轻小伙儿,上衣缠在腰上,露出精壮的肌肉,小麦色的皮肤被汗水浸润,阳光下显得极为健康诱人。
大冷天的穿那么少,故意的不成?
他紧张地关注着白雨信的反应,只见后者竟然对着小伙儿露出了一点笑意!
白雨信可从来没有给过他半点好脸色!
“祝财哥,不必的,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他还叫他哥!
怪不得他这般反应,前一世,这个宋祝财就一直跟白雨信走得很近,二房四房还隐晦地暗示他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哪怕是从前的顾明州也从未信任过这些家里人,可心头总像有根刺扎着一样不舒坦,两人心思不通,嫌隙便越生越大。还是很久以后,他们和离,宋祝财也娶妻生子,顾明州才慢慢放下了这件事。
可对宋祝财的忌惮却是过了多久都消不去的。
顾明州脸色黑如锅底,哪肯再让这个宋祝财接近白雨信,眼看白雨信又背起一只猪后腿,他走快两步越过宋祝财,伸手撑住猪腿。
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痛楚闪过腰间。
顾明州不动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白雨信疑惑扭头:“你干嘛呢?”
还是宋祝财看出端倪,连忙跳下车,坚实有力的臂膀扶住他:“是不是闪到腰了?附近有个赤脚大夫,赶紧找他看看去!”
“我没事!”顾明州懊恼至极,怎么也没想到这副身体竟然孱弱成这个样子,稍微一动就伤了。
穷尽上辈子的四十多年,他顾首辅就从未如此丢脸过。
偏偏还是在白雨信面前!
白雨信无语至极:“方才交代你留在家里,你非要逞什么强?”
“我、我......”顾明州脸色涨红,委屈地抬起头,“我就是想帮帮你。”
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蒙着一层易碎的雾气,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
再多的冷言冷语都说不出口了,白雨信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多半不认识大夫家,我带你去吧。”
被搭住肩膀,顾明州捂着腰,顺势滑到少年怀里。
“怎么这么烫?”白雨信皱眉,“着凉了?”
温热的体温隔着衣物传来,顾明州垂着头,耳根烧红:“没有。”
“下回这些事我来做就行,你只管读书。”
“......你不要跟宋祝财来往这么密。”
白雨信停下脚步,浑身散发出冰冷气息,顾明州甚至能清晰地感到两人的距离一瞬间就被拉远了。
嫉妒瞬间涌上头脑,气得顾明州恨不得炸开来。
就这么一句话,白雨信就要跟他生气吗?那个宋祝财就这么重要?!
“就是跟他来往又如何?”白雨信脸上现出一抹讥讽,“你有资格管我吗?”
这话着实太突兀,也太伤人。
方才还因为白雨信慌忙报信而发暖的心,立刻千疮百孔。
顾明州脸上的温度散了,别过头去:“我不是要管你,只是被镇上的人看见,难免说些不好听的,届时跟着顾家行商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说罢,又有些心虚,不住唾弃自己。
他竟然拿这种事当做威胁,委实太没用了!
不料白雨信却发出一声嗤笑:“我也没打算一直跟着顾家,生意谁都做得,我难道不能另立门户?”
“这门亲事,你是遭家中蒙骗,我也同样不是自愿,不要总以为自己了不起,我不是你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