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赵同书陆舜的小说《既往不溯》已完结正火热推荐中,小说既往不溯是一本好看的纯爱小说,由作者三改火所著,内容是:陆舜并没有很想要很惊险的人生,而他对这样的自己很满意。
《既往不溯》精选:
班车窗外林木连片,叶子闪烁。景物是斑斓而温暖的,带着春日特有的色泽,略有些吝啬地掠过陈舜眼前。
他抱着双肩包,蜷在逼仄的座位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飞驰的世界。
新老校区之间的连线是贯穿整个北京的,校级班车是经常晚点的,陈舜是周日还要上学的。第一节课九点半开始,现在九点二十,他已经不太愿意多往这方面思考,干脆闭上眼,听着坐在旁边的一位老师敲打键盘。
这分明是很适合睡觉的日子。
十九岁的男生,大多是大汗淋漓的、天真幼稚的、在图书馆改手机热点名称的。陈舜不一样,他感到自己过早地死气沉沉了,穿着一套新买的、束手束脚的正装,去模仿印象里那些在联合国唾沫横飞的上位者,只因为主管教授的一句话:“要穿得像这个行当的人。”
国际法。全球。世界公民。
本硕博连读。国际公务员。万里前程。
这对陈舜来说都太遥远了。
他不是太在乎的人,即使误打误撞来了这个专业,依然力求在当下过得很舒坦。大多数时候陈舜喜欢慢慢地走,看看花看看草,偶尔追学校里的胖猫。能让他跑起来的时候很少,如果真的要跑,就是不得不了。
比如,他在九点半才下校车。
四月的北京已经开始茂盛了——有些阴凉处的老冰还没化透,泡桐枝桠已经泛绿,在澄明的天色下微颤着。
陈舜顺着桦树大道一路狂奔。
他方才连扫三辆单车,结果全显示不可用,只好跑起来,以免迟到太多。
虽说不在乎,但这节课是赵同书的课——那个掌握百分之八十考核权的、年少有为的副教授为人严苛强硬,对自己要求高,对学生也毫不留情。被当众批斗的事,陈舜经历得够多了,逐渐看开,却又由于对赵同书本能的畏惧而心跳加速。
他咬着牙冲到法学楼的国际礼堂门口,大气不敢喘,也不敢找理由,推开门就说:“对不起赵老师。”
班里另外十五个战友看着他,强忍着笑,又不敢出声。
赵同书将眼光从大屏上收回来。他好像觉得礼堂里很热,将藏蓝衬衫的第一粒扣子解开了,衬衫衣袖也被挽了上去。
陈舜盯着那布料的褶皱,半晌,听到赵同书短促地笑了一声:“终于记得穿正装了。”
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到赵同书做了个请的手势。如蒙大赦一般,陈舜快步找了个位置坐下,将电脑打开,而赵同书则继续讲课——这一章还是入门,他正在举北海大陆架案的例子,用来阐释习惯国际法的原则。
“不仅是等距离原则,还考虑了特殊情况。”他道,“这是公约规定的,丹麦、荷兰均认同,然而并没有得到西德签字确认。”
春天果然不是读书时。陈舜一听就困了,看着眼前的笔记栏和幻灯片,感觉英文中文、红色蓝色都混合,流淌到他不甚潮湿的时间里,造就了干燥少年期陌路的一段回南天。
漫长,模糊,不知所终。
这却只是北京春日里最平常的一瞬。
*
手机闹铃响了第二遍。陈舜终于弹射起床,规整好被子,快速地披上衬衫、套上裤子。他一边刷牙一边单手打领带,听到合租室友敲门,便含混地嗯了几声。
“我说你,别老做死线战神行不行?”刘圣宇搭着门框抱怨道,“要不是怕一个人尴尬,我早走了!”
“不要急,要松弛。”陈舜漱口擦脸,动作快得像是有残影。胡子昨天刮过了,头发也不算翘,他随便对付了几下就算完事拎起昨晚就准备好的手提包和干粮,冲到门前踩着皮鞋就要走。
“手机......你的手机!钥匙!”
“手机拿了。”陈舜叼着贝果,伸手够到了钥匙,用肩膀顶开门。刘圣宇紧随其后,认命地锁了门,紧接着电梯“叮”了一声。二人先后走进去,看着门渐渐关上,都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个钟头,卢杰明说他在会议室见我们。”刘圣宇揉了揉头发,开始没话找话,“这个基金会地方小,倒也算个国际环保组织。听说你之前在这里实习过一段?怎么又想着去了?”
“因为熟悉、方便。”陈舜气若游丝,闭上了眼,“再过几个月中期答辩了,你难道有力气北京上海来回倒?”
“不愧是你。”刘圣宇嘟囔着,递给他一盒牛奶,“得亏你导和你一样佛,不然您老肯定延毕。”
陈舜将牛奶一把抓过来,突然神气活现了片刻,对着刘圣宇挑眉一笑。
“全靠当年决策英明。”他道。
这次实习的基金会在朝阳,他们乘地铁上工还算方便,因而助长了陈舜疯狂踩点的习气。他言之凿凿,说凭自己多年和加拿大人打交道的经验,卢杰明绝对喜欢掐准点到。结果他们进会议室时,卢杰明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会了,正对着电脑办公。
刘圣宇立即脚趾扣地,刚要sorry,陈舜在旁边淡淡地道:“真早啊本哥。”
“坐。”卢杰明将电脑一关,“本来你们今天不用坐班,只是最近有个突发状况......萨迪教授本来是安排六月初来北京,但你知道六月五日是世界环境日,他受邀去了级别更高的论坛......只有三月剩给我们了。”
“停一下,那我们之前和他谈好的环境日论坛怎么办......”
“所以论坛要提前了?”陈舜打断刘圣宇,看着卢杰明道,“可以,本来今年的世界环境大会快要开了,论坛在二月中举办很合理。”
“感谢理解。”卢杰明笑起来,“拉法和我说过你,说你靠得住。在北京高校受邀人员这一块,需要二位和第六组的工作人员一同对接。”
导啊,陈舜心道,这纯属瞎说了。
然而他还是郑重点头,毕竟没人会和实习机会过不去。刘圣宇的表达欲望挺强烈,对着卢杰明问能不能再就时间磋商,陈舜听得头疼,干脆说先失陪了。
他推开门,站在狭窄的过道上,看向走道另一端,看到了一片空白的墙。这面墙上曾经有所谓的“family photos ”,陈舜至今不知该如何翻译这个短语,只记得当时赵同书会在拍完照以后说一句“bravo”。
打印机的声音很刺耳。
身后有门被推开。陈舜以为是刘圣宇终于掰扯完了,正准备安慰几句,回头看到会议室旁会客厅的门被拉开了。
一个头发苍白的外国老头先走了出来,摸索着去拿拐子,一人扶在他手臂处。陈舜立即认出来这是萨迪,刚想上去打招呼,就见那个扶着萨迪的人将门关上,大衣堆在肘间,抬眼朝自己看过来。
走道另一头,打印机戛然停止了工作。
“嗨,萨迪教授。”
“嘿,陈。”萨迪还记得陈舜,对他挥手道,“明天见......我给你带了‘创新小坦克’的纪念品,我说过我的学生都酷毙了。”
“多谢。”陈舜说。
目光一移,他望到那双方才从思绪中掠过的眼。
那一刹那,陈舜后悔今天出门太匆忙,不够得体、不够区别于六年前。他似乎在此刻又成了那个上课迟到的本科生,但比那时候更为藏心思、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认一句错。
“谢谢你,赵教授。”萨迪转身笑道,“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他拄着拐子走了,身后那位同为“教授”的基金会长聘顾问沉默地放下手,看向了陈舜,面容还是那种与年岁不符的年轻——陈舜向来认为,这因为他有一双偏圆的眼睛,有着理想主义而执拗的目光。
“老师......”
“你居然又来这里实习了。”
还是那种熟悉的口气,刻薄不留情得让人心安。
“为什么不找点新机会?对口的方向有很多,国外更多,多接触总是好的。拉法就在蒙特利尔,你不跟着去,在北京有什么用?”
陈舜愣了愣,而后低头笑起来。
“老师说得对。”他道。
面前人倒真是没怎么变。
陈舜用了四年,畏惧、讨厌、逐渐熟悉并适应了那种不得已而为的刻薄,妄图和此人形成一团和气的师生关系,而这段关系以陈舜本科毕业后的毅然出走告终。
我没错,他想,这回不是迟到,这回是我的选择。
可即使如此又怎样——陈舜难以否认,“人生的第一位老师”并不强调第一。这种地位,不可改变,难以复制,在十八岁人生真正开始的结点深深刻下了烙印。
不因为春天,不因为国际法。
只因为他是赵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