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飞蛾扑海》,飞蛾扑海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喂我是真的很无聊所著的小说围绕卓又风窦洋两位主角开展故事:卓又风是想要和窦洋相爱,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忘记窦洋。
《飞蛾扑海》精选:
卓又风并不太会喝酒。
但他现在看上去一腔豪情,斟了一杯又一杯,虽动作矜持,但行为狂野。窦洋的到来引发了一番沉默,可成年人总有能力缓解尴尬,很快他已经被簇拥着坐在酒桌旁,光荣成为今晚的新宠。
十年前一箩筐事,各种未解之谜,很长一段时间下落不明的窦洋,所有人都失忆了似的,好像窦洋的履历被一夜抹去。卓又风总觉得,走来的不需要是高三二十班的窦洋,可以是任何人。
“好久不见,对不起,今天很忙。”这是窦洋面向所有人的开场白。
他们的视线很短暂地交错,卓又风猜测自己有些傻愣,窦洋原本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须臾就别开了眼。
窦洋坐在他的对角线。卓又风的眼神四处打转,想正面观察,又不太情愿,就偷鸡摸狗,目光套了溜冰鞋似的在他身上滑动,时不时起跳旋转三百六十度再轻飘飘地落回去。
倒还是那么帅得惨绝人寰。许卉率先犯花痴替他说了,“豆豆哥!你还是好帅啊!”
如果是卓又风,会自信撩发,说我本来就帅,谢谢。但这是窦洋,前边五个字需要全部砍掉,只留最后俩,划进足够彰显礼貌的范畴就行了。窦洋还是不咸不淡的,罗祥问起工作,他答,医生。卓又风这下没忍住,开口道,什么医生?
岂有此理,窦洋去当医生?简直是玩王者荣耀拿蔡文姬打野。他想,自己十七岁果然还是太局限,刻板印象,希望窦洋不记得他的断言。
“口腔。”众人还在叽叽喳喳向窦洋砸话,但窦洋拎出了卓又风的问题。卓又风不自在地继续抿酒,感受到窦洋再次安静地望过来。
他是窦洋全场认识得最久的一位,他们理应叙旧,甚至上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情景剧。但没有人不知趣地去要求他们,他们也没有这类打算,于是看上去就像任何一对普通同学。
“不过敏了?”
窦洋忽然问。
“不了,有针打了。”看来他还是没有关心生物药学的感人硕果,“现在有特效针,疗效很好。”
卓又风很想开个什么玩笑,烘托下气氛,但张了张唇,最后吐不出半个字。
邱梵一又开始八卦。他给催婚催得紧了,所以巴不得全世界跟他一样,见人就要问几遍,“洋哥,你恋爱了吗?”
卓又风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尖。
“没有。”
“那,这些年.....”
“都没有。”窦洋打断了他。
邱梵一见状,脱口就说,“唉,那你和......”话还没完,许卉狠狠掐了他一把,他马上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改口,“和我们几个也没两样嘛!老单身汉!”
卓又风看在眼里,哭笑不得。他跟窦洋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如此,都十年横亘了,罗祥都长成肥猪头了。但他还是紧紧攥着啤酒杯,小口小口地闷,似乎要靠酒精的冲刷才能咽掉涌潮般的思绪。
“我敬你一杯。”他吐出一口气,转向窦洋,“好久没见了。”
“病完全好了?”窦洋却不按套路出牌,问道。
卓又风诧异。但还是乖乖回答,“没有。没法根治。”
“那少喝。”直截了当。
任是什么关系都有些不客气了。
气氛一下有些微的凝滞,一边罗祥表情都有点变了,卓又风几乎要气笑,心想,你特么管我啊窦洋,还当十几年前呢。
但他说:“好,少喝。我拿茶敬你。”
窦洋没有倒酒。不知口腔科是不是挺忙,也不知是不是日程表窟成了广州塔那般紧致,让窦洋在是否参与同学聚会上给不出一个确切的yes or no。杯盏相碰,卓又风露了个潦草的笑,窦洋却嘴唇平直,看上去有点严肃。卓又风懒得读他的情绪。
但是,你们说句话啊。卓又风想扶额苦笑,怎么刚才笑得那么欢,现在都欲言又止了?窦洋又不是灭霸。
纵使窦洋再灭霸,还是要被押进牌局里去。窦洋根本不知道uno,开始还念成umo,研究半天说明书还是晕乎乎的,打一张牌不仅迟疑很久还打得稀巴烂,一股傻气。他身上那层天然的隔阂总算有了细微的碎裂,大家开始拿他笨拙的出牌打趣,他的面孔也染上笑意。
这份笑意在许卉大喇喇给他上了加四之后褪去了不少。
窦洋不情不愿地拿了四张牌,估计不是好牌,脸色更臭了。卓又风看他吃瘪,很想大笑,没能笑出声。窦洋要罚酒,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推拒,喝得很痛快。咕咚咕咚的,比他这一口一口轻拢慢捻抹复挑似的要直爽多了。
卓又风一直在喝,没罚也喝,罚了就更肆无忌惮。每次嘴唇搭到杯沿,窦洋的目光都幽幽地刮过来,再不着痕迹收回去。卓又风抿酒很温吞,但罚酒就很气派,不耽误大家时间,动作甚至有意比窦洋还生猛。
他感觉得到自己数句腹诽与刻意举动里的无声叛逆。
窦洋没再出声阻止他喝酒,卓又风想,也没必要。只是窦洋先前是照顾他照顾习惯了,卓庆丰的号令,生活起居与学业上的大事小事都会叮嘱他两句。不过,在皮炎的事情上,窦洋和卓庆丰意见不一。卓庆丰坚持认为卓又风欠佳的生活习惯是罪魁祸首,而窦洋悉心查阅了许多资料、询问他身边认识的医者,笃定了病因大部分是遗传。
彼时,卓又风给身上连串的红斑痂皮搞得痛苦不堪,卓庆丰还紧巴巴地在他耳边念叨都是你熬夜还天天吃喝玩乐的错,带着皮炎去高考你可满意了吧——他烦得要命,解释了两下人又不听,愈演愈烈。
是窦洋认真地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是窦洋跟卓庆丰据理力争,让卓庆丰再不把皮炎的病发归因到错误的地方。
他当时做了什么?他只是跟卓庆丰吵架,对峙。而窦洋把整理好的证据甩卓庆丰脸上,让咄咄逼人的父亲哑口无言。
情绪用事当然不是错,哪怕卓庆丰总是斥责他偶尔的情绪化,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可是,看见窦洋一向的沉稳,他总是会变得不确定,变得不坚持自己的主张,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好比从前,他怒斥卓庆丰的尖利言语与对自己的不体谅,在对方看来,却只是一番严谨的考察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他赌气似的喝酒,一腔心绪,在对方看来,却只是有损身体且可能会导致皮炎复发的行为。
卓又风突然意识到,那是十年前的事。现在的窦洋怎么个样,他一无所知。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知道。这句话蛮套娃的。
窦洋估计都不认为他们在对峙,但卓又风有他的坚持,有些事看上去做给对方看,其实是做给自己看。这样一来结果便是,他酒量一般,喝啤酒居然都喝得有点东倒西歪。身体不适,好在没有哪里窜出来点湿疹,万幸。
卓又风栽倒在沙发上,头晕目眩,他虚弱地留下遗言,“罗祥。都是你逼着我喝那杯酒的错,我先死一会。”
罗祥扯开嗓门,“关我什么事!叫你刚才又喝这么多的——”想起旁边的窦洋刚喊卓又风少喝酒,他又瑟缩了一下。
窦洋很淡地笑笑。没说话。
一直到牌局迎来尾声,一桌人聚是一窝蜂,散是几窝蜂,卓又风奄奄一息捱在沙发上,脑袋很沉,一动不想动。耳边一阵嘈杂的声音,讨论他的归属问题,有罗祥,有许卉,有邱梵一,还有好多其他人......居然也有窦洋。他不得不用力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还深陷某一梦境,他不常梦见窦洋,即使梦见,面孔也模糊,特别不真切,就像粗制滥造的赝品。窦洋如果知道卓又风梦境里有个人在模仿他一言一行,肯定很不爽。
但这时窦洋凑得很近,吐息都幽幽地贴在他身畔,若即若离地缠着他。一切已然变得那么清晰,他却还是感觉不真切,都怪酒精——
卓又风。我负责送你回家。
窦洋说。
卓又风半昏半醒,迷迷糊糊,耷拉在窦洋肩上。
——窦洋十年后和他重遇,第一次字正腔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
出租车外的风灌进来。晚冬,鹃城温度就五六度,也不算很低,但他这种土著居民受不了,街道很萧条,卓又风打了个寒颤。醒了一点儿,但不多,他和窦洋一左一右靠在后座上,中间隔一个座位。不知道谁给他系的安全带。
等等,这车要跑哪去?
卓又风猛地转向窦洋。窦洋坦然地迎接他质询的目光,“许卉告诉了我你的地址。”
卓又风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酒精让他的动作很迟钝,在窦洋的角度,他软塌塌一团水一样粘着座椅,跟倦怠的猫儿似的,黑眼圈在一闪而过的路灯下很晃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累,是因为自己回来了,还是不喜欢喝酒。
窦洋莫名想,卓又风这反应,难不成自己是会把他抛尸野外?其实根据他们的“旧怨”,卓又风比较像会把他抛尸野外那个。
“好久不见。”窦洋道。
卓又风一愣,笑了,“这话你不是说过了吗。”
“那是对大家说的,现在单独对你说。”
一阵无话。卓又风瘪了瘪嘴,开玩笑地说,“以为你都快把我忘了。”
他可能还是没出息,话只会暗戳戳地带刺,连挑衅窦洋都是靠喝酒,最后把自己喝得眼冒金星,好像连故去的卓庆丰都要给他瞅见了。杀敌零,自损一千。脑子有病。
“我不会。”窦洋沉声道。
“嗯。”卓又风懒得和他深入讨论,就像他懒得研究窦洋为什么说他不会,说着客套还是认真的。他翻了个身,很明事理地转移了话题,“怎么去当医生啊?”
“赚钱。”
好是朴素。“赚得怎么样?”
“还可以。”
“那就好。”
“你呢?”窦洋反问。
“我?”卓又风眨眼,“还行吧。”
确实还行,业内混得算风生水起的编剧了。放以前他肯定要吹嘘一番,但他现在又累又醉,话也少了,“过得还不错。”
他们又试探性地抛了几个问题,还时不时相互反问,“你呢”来“你呢”去。唯独对十年前的桩桩件件只字不提,好像遵守什么特别的秩序似的。
卓又风得知,窦洋半年前回到了鹃城,带着一笔足够付鹃城首付的存款。现在是某知名诊所的口腔科医生,兼一名房奴,养一只小猫,名叫水宝,英短。至于卓又风自己,还在租房,有点尴尬。鹃城的房价就算暴跌也不是好看的数字,看来骨科医生真挺赚,不怪得窦洋那么直接了。还有,水宝是什么鬼名字。
“你们五行缺水的都这样?”卓又风吐槽,“猫也取这名。”
“软塌塌的,瘫着的时候像一坨水,还胖。”提到猫,窦洋话多了些, “叫这个正好。”
还有点像刚才的你。
卓又风很无语,完全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窦洋以前的脑回路就很清奇,高考文言文里的断句他总是挑最离谱的那个答案,经常被语文老师点名批评。“哪有你这么形容的。”他按了按太阳穴,指责,“猫好,你坏。”
“有空可以来看看。”窦洋却说,“很漂亮。”
卓又风“啊”了一声。
没来得及细斟,他抖出一句:“刚才还说胖呢。”
“胖也漂亮,而且也不是很胖。”
真是前言不搭后语,可怜的水宝,主人对你的看法不怎么好。卓又风很想笑,但还是笑不出来,就像他重遇窦洋这一天发生过的无数次一样,看见窦洋犯什么傻事儿总是很想放肆猖獗地高声大笑,可最后连眉眼都弯不出弧度,还干巴巴的。
卓又风沉默了。毕竟是醉鬼,不说话也不会太尴尬,窦洋当他醉了要休息,没有和他搭话。卓又风眯着眼,倦怠不已,蜷着身子想打个小盹。他的公寓里许卉订的KTV特别远,车费肯定不便宜,感谢窦洋。
但他怎么也睡不下去。只是阖着眼,岿然不动,红晕攀上脸庞,晕得要死。配上苍白的皮肤,看上去死气沉沉。
窦洋“啧”了一声。
喝这么多。
四十分钟的车程,卓又风感觉自己短暂地睡了一会,或许并没有,像他无数次失败的午休,只记得醒来的痛苦滋味,不记得梦里如何浮沉。原来酒精侵袭人的城池是由外及内的,他感觉比刚才头更晕了,该死,身旁人戳戳他的肩膀,他不想理。
但车门被撂开了。电光火石间,卓又风朦胧地感受到身躯的支点不再是那团厚重的座椅,而是一副结实的臂膀。
他觉得这特别熟悉,因此八爪鱼似的缠着。下巴四处蹭,胡茬没刮,扫过那人脖颈一片裸露的肌肤。窦洋“嘶”了一声,掐了一把卓又风手腕,却没有一点推开人的举动。
“窦医生。”卓又风忽然这么喊。
窦洋哼了一声,“怎么?”
“没事。”卓又风吃吃地笑,“就喊喊你,好神奇啊。”
窦洋捧住他的脸蛋。推搡拉扯间,他们已经来到卓又风家门前。本来他应该无情地把这人手指怼上指纹锁,把卓又风摔沙发上就甩手走人,可现在他有问题想问,装了大半天礼貌知趣,就这么一小个也不算出格过分。
“很惊讶吗?”他不自觉地有点用力,像在确认卓又风这副皮囊的真实性。卓又风被迫仰着脖颈,窦洋审讯醉鬼,“为什么?”
卓又风的脑子里像有一千个猛男在跳柴可夫斯基天鹅。
他很努力地聚焦,目光所及是窦洋的面孔,很野蛮地占据了他大半的视线。
不想让窦洋就这么攻略他的城池,不想让窦洋知道那么多年以后他还为他这样悸动。于是卓又风干脆地闭紧双目。
“你忘了。”
没等窦洋回话,他就自顾自地往下。卓又风用堪称轻柔的语调,打破了这一整个夜晚他们所遵守的特别秩序——
“十一年前,二月份,我们上了生涯课。”
“我说你冷酷无情,没耐心还有点过于直白,逼男一个......”
他喃喃道,恍觉自己记得居然这样清楚,“当医生,肯定每月都一大打投诉信。”
“对不起。”
卓又风又说。“窦洋,我知道你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医生。”
鹃城是个无聊透顶的城市。所有人都很无聊,就像某梗图里天杀的小鸡巴花一样在钢筋水泥城里遍地开,包括他。干你妈的,地铁真挤,生活真好,卓又风的AirPods被挤掉,好在他眼疾手快,不然早给人踩成报废。阿弥陀佛。
三两下出了站,还得走一公里才到办公室。他几乎一溜烟跑着去的,活像回到了大学校园跑,推门而入时还在大喘气,唐熠犀利地望过来,他勉强报以一笑,屁颠屁颠坐她跟前去。
唐熠瞧了眼表,凉飕飕道,“准点进,真有你的,卓又风。”
“这不没迟吗,不好意思熠姐。”卓又风笑得谄媚,“会开始了吗?”
“还没呢。”宋予畅打开笔记本电脑,努努嘴,“这不等你呢吗。”
唐熠是他学姐的朋友,一来二去也成了他朋友,素来雷厉风行,读完研出来就开了这么个工作室,励志做强做大。现在搞得也算不错,招待过的甲方基本很满意,不少出来的网剧电视剧都小有名气。卓又风本校保研,毕业后为学姐光速招揽,他很爽快地进来干事,现在已经工作了差不多四年。
虽然是与唐熠关系不错,但最吸引卓又风的还是与学姐同在鹃城长大的缘分。因此,工作室设置在鹃城。
诚然,鹃城这地,在卓又风眼中是从头到脚的无趣;然而,他不远千里跑去兰城上大学,待入海口那头饮了四年长江水,毕业后居然还是一厢情愿地跑回鹃城。他对鹃城几乎从小骂到大,特产是他妈的商场,口号是效率至上。没有一星半点值得人去爱,去记得。
但他还是很坚定地跑回来。当然不是要为鹃城生产贡献一份力,鹃城最不缺他这类年轻人,他也没那么激情澎湃。
单纯地因为他想回来。
人总是很矛盾的,就像卓又风数学只能及格线徘徊,不符合一个正常想考985学生的水平,还是胡搅蛮缠成了理科生;总嚷嚷鹃城多无聊多残酷,其实还是依赖,最后不由分说地溜回来;房间跟生活乱成一锅粥,还非得好好梳理自己的感情,想到窦洋就巴不得列个思维导图分析自己对他什么想法,搞得MBTI最后一项95%的p值很不爽。
他是如假包换的deadline战士,和唐熠的风格完全不一致。如果不是最后任务都能高质量完成,恐怕唐熠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
就像现在,卓又风又挨批了。
唐熠无奈多过愤怒。她检查了所有工作人员的日程表,发现卓又风的一片空白。并且,一问三不知,这委托接下来好几天了甲方的要求都还没掌握,虽然还没轮到他的事儿但也不是这么做准备工作的吧!她一肚子窝火,怒吼,“卓又风!”
“姐我在......”
“还有两天你就要干活了,卓又风!这次是笔大买卖!”唐熠恨铁不成钢,“老拖拖拖到最后,有你这么准备的吗!”
作为职业拖延症,卓又风早已明白,多借口和承诺不如切身实地的行动。信誉不能靠嘴皮子功夫挽回,有人这么说过。
当天,宿醉的卓又风依旧兢兢业业,留在工作室加班,一直到华灯初上。七点刚过,他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唐熠大发慈悲,说你昨晚是刚聚会完吧我记得,先走吧,剩下我来。
工作室只剩他们二人。唐熠作为头子,总留到最晚。卓又风殷勤地帮她整理文件,“辛苦了,姐。”
“边儿去。”唐熠很嫌弃,“别动我的文件,到时越搞越乱!”
卓又风收了手,委屈道,“人家好心嘛。”
“只会办坏事。”唐熠笑了,“今天合格了,你还帮我主动跟演员对接,原谅你。”
卓又风一直挺会做人,虽然老犯事但一般无伤大雅,会多揽活以示歉意,起码真诚。他们这行偏自由职业,卓又风的拖延有地方撒,唐熠做不到既往不咎,但卓又风能妥善处理,她就不会太苛刻。
“姐,你也早点回去。”
“我还要给你们开饭呢,不得不忙。”唐熠挥挥手,“过你的潇洒夜生活去吧你!”
卓又风失笑,哪来什么夜生活。宅家玩游戏,这也算?
说来奇怪。他长得可能是有些......风流,他不得不如此形容。在电梯的后镜里端详自己的容颜,搓了搓憔悴的眼袋,他有点纳闷。很多人这么说,咬死那种性格能从外貌上显露的论调,觉得他天天泡吧,纸醉金迷。他老是为这莫须有的事辩解。
邱梵一还老说他祸害人,可他一直觉得自己压根没什么魅力。
卓又风想,人帅就是事儿多,该的,罢了。他翻出智能机,开始回一下午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
映入眼帘的,却是徐素仪的四通未接电话电话。
*
卓庆丰三年前离世之后,徐素仪几乎一夜白头。
她携上一箱厚重的行囊,卖掉鹃城的居室,头也不回地回到家乡,仿佛对这城市没有任何依恋。临行前她问卓又风要不要钱给他付首付,卓又风拒绝了。
后事基本上是徐素仪打理。葬礼上,母子二人静默又坚定地伫立在卓庆丰遗体前。
吊丧的人潮散去。徐素仪终于倒在卓又风怀中,一生要强的女人倾颓下来,失声痛哭。
卓又风想,自己也落了泪的,但是默默地流还是与母亲一般的痛哭,就忘记了。那两年的很多事,他都不太记得。只记得徐素仪告诉他,不怪他,都不是他的错。
“妈?”他走出写字楼。疾风猎猎作响,他蜷缩着,快步走向车位。
“窦洋回来了?”
卓又风一怔。
“啊,对。”他坐进驾驶位,迅速关门,艰难地从风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我听鹃城的一些朋友说的,在医院看见他了。”徐素仪叹了口气,“你们见了?他过得怎么样?”
卓又风沉默了片刻。
昨天和窦洋说完那一通狗屁话,卓又风一早醒来特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都过去了,这么莫名其妙地念叨十年前的破事,这很没意思,很不二十八岁。
但当时,窦洋什么也没说,自己也不清醒。他们在门口沉默地对立,窦洋只问他,现在私人用的手机号是哪一个。卓又风醉得要靠门才能站稳,窦洋扶住他,干脆就拿他的指纹按开了他的手机,将自己的号码存进了他的通讯录。
卓又风下意识地推拒,他居然有些担心窦洋会看他手机。但窦洋很规矩地点开通讯录,什么也没动,不过可能是看见X总过多,把自己名片改成了“AAA窦洋”,明晃晃地亮在通讯录第一位。
随后,他被搀扶着挪动到沙发上。
脑子不大给力,记忆在这里就截止了。
卓又风醒时已经离上班时间不到三十分钟,但地铁过去都至少二十分钟,所以没来得及细想。一上班他就会全情投入,爱恨情仇抛之脑后。这一下班,母亲一通电话杀过来,才恍惚想起来是要去回想下这么个事,包括但不限于怎么回答母亲、自己最后的断片里发生了什么、还有窦洋怎么给自己备注还要加个AAA,好傻。
他居然忍不住笑了声,徐素仪皱眉,一时间竟不知道窦洋是好还是惨,卓又风笑什么。
“他过得挺好的。”卓又风最后说,“我们加上联系方式了,妈。他人没肥成猪头,帅得还老带劲了,很有中年男人风韵。还有钱,房子首付都交了。”
“人家跟你一般大还中年......”
“比我大了整整一岁好吗。”
“行了。他在干哪一行?”
“口腔科医生。”
“医生?”徐素仪顿了顿,“有点意外。”
“妈,你从哪门子渠道听说窦洋回来了?”
“你阿姨们在鹃城的很多,你知道的。”徐素仪淡淡道,“有个去游乐园,居然撞上窦洋了。窦洋还向她问我过得怎么样。”
游乐园?窦洋?
这两个词条有任何关联吗?卓又风胆战心惊。
母子二人继续讨论窦洋,徐素仪就道哪天去问问窦洋在哪个诊所上班,再看看他这几年情况如何。卓又风想说我天哪真没必要帮他问,他才不管窦洋在哪上班,他平等地嫉妒每一个付得起首付的......但这样太违心。“行,随便。你别担心他,人生龙活虎,没事,酒量比我还好呢。”
“你那破酒量还好意思说事。”徐素仪白了一眼,又感慨,“我怎么能不担心?当年这样,家里那些事还.....要不是搞半天有他消息我都要报警了。”
她突然叹了口气,“悠悠,听妈一句,你别怨他。”
悠悠是他的小名,只有父母亲戚和窦洋知道。
卓又风更加匪夷所思。
他哪里怨窦洋了,这是第一反应。他怨窦洋哪里被看出来了,这是第二反应。“妈,我没有......”
“你们太年轻了。那时候很难过,谁也不好受。”
“妈......”卓又风提高了音量。他知道徐素仪往下要说什么,几乎想捂住耳朵。
“有空带他来见一见我,啊。告诉他,不是十八岁留一笔钱就能一切好说的,小混账,你俩都是。”徐素仪打断了他,“妈还约人打麻将,挂了啊。必须都来见我。”
骂他怎么还要捎带着骂我,烦人。
卓又风握住手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悬在半空,就这么保持了好几分钟。他的目光一直没有聚焦,就如同这座城市年轻的人潮,四处游移,着急忙慌地打转,仿佛永远不会有落脚点。最后还是被迫地降落在方向盘上,他思忖了一小会,想起后备箱有半包万宝路。
拿回驾驶位的时候掌心冰凉。他用火机温了一簇火苗,安静地虚裹了一会,轻轻捏掉葡萄味的爆珠。甜腻的果味与漂浮的尼古丁在空气中蒸腾,淡薄的一层雾勾勒着他的面孔,徐徐往上攀,最后又于无声中弥散。
一烟了结,他对折了一下烟柄,掷进窗外的垃圾桶。垂下眼准备发动汽车,结果手机屏幕霎时亮起,微信那边窜出来一位“新的朋友”,备注“我是窦洋”,向他发送请求通过好友验证。
卓又风定睛一看,是他的怨恨对象、还偷偷地瞎爱着的人兼小混账。头像是一只灰白色英短,拍照角度堪称死亡,猫要是看见估计得一爪子把他拍晕过去。ID很简单,一个“窦”字,卓又风想去看对方的朋友圈,发现点不进去。于是下意识点击了通过,又有些懊悔,怎么这么快就给过了,当年被删除之仇未报,如今这番举动好像他真有那么大度对窦洋半点怨没有似的。
他马上决定不理窦洋,直到对方给自己发消息。
结果,窦洋的消息无缝衔接就弹了出来。
窦:晚上好
窦:昨天出租车,车费四十九元
窦: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他妈的。
卓又风气得笑出了声。
他悻悻地给人备注成“大傻逼”,熄屏,终于利落地启动汽车,如离弦箭矢般杀出了车位。
-
真是两个内心戏都很丰富的中年男子呢!
窦洋为什么叫窦洋,是因为五行缺水。窦烁给他取名那会手头很不充裕,但还是为他寻了个算命先生。
结果算出来五行缺水,取了这个名,很简单一个字,算命先生要讲这“洋”字如何源远流长,窦烁听也没听,抱着丁点大的窦洋,谢谢都没说一声就走。
结果忽然想起来钱不能白花,该听的都要听,就又折返回去。
可能他的确五行缺水。窦洋在很久以前听那人讲过,塔罗牌中水代表的含义是丰富的情感。那人硬是嚷嚷给自己算一卦,搞得自己头牌占卜师一般,边搔首弄姿边问他要算什么。
窦洋本想说高考,但料到这人不会给他算这么大的,就随口道,桃花吧。捣鼓牌的时候还真有点门道,窦洋很难得有了些兴趣,一看牌面,那人饶有兴味的神色却变得非常精彩。
隐者,高塔,战车。全是正位。
那三张牌,窦洋现在还记得。
说真的,他不觉得卓又风看懂了。一会说他孤独终老好凄惨,一会好像又要努力追爱好勇敢,自相矛盾,简直放屁。
窦洋懒得理会了,继续同导数题战斗。他数学强悍,理科超群,文科稀巴烂。卓又风跟他大致上反着来。
卓又风总是对一切兴致勃勃。
他不一样,他总是对一切兴致缺缺。
窦烁作为男人,窝囊得很过分。窦烁像尼采一样,出身于女性之家,但很显然没有尼采一星半点的智慧。窦烁控制不住自己的性欲和私欲,吃了大亏,连着窦洋一起遭殃。
他总是满口怨词,都怪女人,全是女人的错,搞得他一身麻烦事,却丝毫没想是自己管不住下半身。
窦洋从小就知道自省和自保的重要性,也知道情感是消耗品,不能随便乱花。窦烁的父亲也给他找了算命先生,窦烁五行缺火,窦洋缺水,给他们从小就不合提供了玄学上的依据。
窦烁本来就不喜欢他,当窦洋展现出与他大相径庭的性格后,就更不喜欢了。
窦洋有过很多梦想。买两千块的高达,有妈妈陪伴,跑到很远的北方去,爸爸没有熄灭的烟头不要按在自己手臂上,考满分,做科学家或者漫画家。
随年龄渐长,最后它们都化作一个。别做窦烁那样的人。
他确实没有如窦烁那般风流多情嘴皮伶俐,虽然剩下的就说不准了,但提及的这一点还是有把握的。
具体表现是,每次跟客户沟通,诊所头子樊勇志都不准许他亲自上阵,派不少人随行,阵仗空前绝后,一群护士都打趣,说这是窦洋的迷弟迷妹。大伙笑得东倒西歪,窦洋扯了下嘴角,有些尴尬。
但窦洋知道,樊勇志是怕他话讲不清楚。毕竟他不善沟通,还顶了张让别人除了公事别说屁话的脸,如果讲出不近人情的话,杀伤力总会翻倍,所以必须有能秒懂他的给他打圆场。
樊勇志经常感慨:“虽然你长得帅,但是有时候讲话那么直巴巴的,别说病人想揍你,我都想揍你。”
“要是窦医生去演耽美高冷攻,肯定很合适的吧!”吴桐碎嘴道。
“什么是耽美?”樊勇志不太明白。
“就......您就别了解了吧,不太好!”几个姑娘打哈哈道。
“你们小年轻真的是。”樊勇志笑道。
窦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敲键盘,时不时冷不丁插上一句话,引得全场直呼气温低了八个度。
窦洋全无演技,还懒于装模作样。唯一沾点边就是他长得帅和真的是同性恋,但这群插科打诨的也都不知道。
说起来,大家窦医生窦医生地叫,总不免想到某名为痘医生的祛痘机构。为这个还开他玩笑,说他怎么不去皮肤科干,没准痘医生还想招安他。窦洋一笑,认真道,他们说牙医最赚钱,还闲。
他的志愿从上到下全填的医学。理由很单纯,缺钱,这一行相对来说容易赚。说不出太多弯弯绕绕。
其实是假的,但那时他信了。
不由得想起某位饱受皮肤病困扰还毫不节制,且暂未还钱的人。
他发现他很难给卓又风的身份一个具体的定义。旧友,感觉不合适,因为他已经在想办法介入对方的生活,当“新友”更合适;旧爱,就更别说了,他单方面的,不太好意思;暗恋对象,可能行吧,但又不够具体。
窦洋一向不是很含糊的人,他讨厌含糊,这取决于他的性格和作为医生的职业操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所以,他直截了当地对眼前满眼希冀的病人道:
“您对矫正要求太多了,我们达不到这个效果。”
那位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几乎快跳起来,他怒嚷道,“你说什么?”
他想听的是“我们会竭尽全力”这类好话,而不是窦洋这句否定。但在窦洋的逻辑里,问什么就相应地要答什么,他打断了对方,“您的口腔扁平苔藓是慢性病变,病程往往很长,药物治疗和定期检查都是必要的环节。您所要求的一步登天,是没有可能的。”
旁边吴桐火急火燎补充道,“我们是根据您的状况进行的评估......”
男人油盐不进,“那我这幅牙就是没得搞好,下个雨就又肿又痛,时不时花一大笔钱来个什么根管还是洗牙?!你是这个意思吗,啊?!”
窦洋挑了挑眉。
在他进行下一步回答前,两位护士冲上前,开始安抚逐渐暴躁的病人,示意他别再讲话刺激对方。
窦洋的五官棱角非常锋利,沉默时显得很有攻击性,总令人感觉自己遭到了鄙视。对此,窦洋比较中肯地想,他是鄙视这整个世界,包括自己在内,所以没必要大做文章——但是,鲜少有人理解他。
比如现在,男人以为他在挑衅,指着他鼻子蛮横地骂了好几句。
但见窦洋丝毫没有反应,嘴唇平直,不置一词,男人才悻悻地住了嘴。
这类鸡飞狗跳并不是罕见事。
窦洋并非不能理解,也不觉得对方无理取闹。慢性病是很令人生不如死的,染上之后就是由生到死的缓慢凌迟。
但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该拐弯抹角,拿含糊当保护机制。
他的观念里,直截了当地坦言一切,是尊重,是必要。就算含糊过去换来了一时半会的太平,日后也会报应回来。
窦烁就是最大的证据。
一上午的工作迎来尾声,窦洋回到办公室,准备午休,下午再继续出诊。
樊勇志正杵他休息间门前,跟实习的小护士不知讲些什么,窦洋瞟了对方一眼,是一位刚才跟自己合作的护士,碰见脾气麻烦的病人时有些胆怯。
樊勇志交代完要事,瞧见窦洋徐徐走来,叹了口气。
小护士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窦洋是牛鬼蛇神。
“孩子啊。”
樊勇志一直这么唤他。
“老师好,什么事?”
“没事。”樊勇志眨了眨眼,目光逡巡,“就是感觉你该结婚了。”
樊勇志是他的伯乐,也是整个诊所的代表人物,对他很多提携。
窦洋固然优秀,但不很懂人情世故,樊勇志明里暗里替他打点了不少,窦洋一直很感激他,但对于这一想法还是没有苟同,“此话怎讲,老师。”
“感觉你总有点没人情味,来个老婆管管你,没准人都不那么冷冰冰了。”
窦洋没有觉得自己冷冰冰的,也不认为婚姻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但他没有反驳,因为这在其他人眼里好像已经是既定事实,反驳没有效力。“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老师。我没有恋爱。”
“我看诊所不少姑娘都喜欢你啊,你多留意留意......”
“不是那种喜欢。”
“怎么就不是了,我还看你收别人情书呢。”
窦洋默默地想,如果对自己没有半分了解,一切建立在长相与成绩上,谈何称得上“喜欢”,顶多是好感,更不会在“爱”的范畴里。
樊勇志似乎想做媒,“我这认识好多姑娘呢,孩子,有空来见一见?”
窦洋思考了二十秒,关于他接下来的话会导致什么后果、这类后果对他的工作有何影响,是否能与不坦诚相待引发的麻烦对冲。
评估完毕。最后,他平静地说:
“我是同性恋,樊老师。”
*
窦洋晚上没加班,很难得。诊所六点就下班,但这半年来樊勇志给他的额外补课和研学都很多,他之前刚来鹃城的时候忙得鸡飞狗跳,现在稍微好些。
昨晚卓又风没回他,下午才冷漠地发了个转账,还骂了他两句,说他抠。
窦洋仔细一想,十年前自己给卓家留了十万块,他存了好久的。也不算很抠吧?
他敲开对方聊天框。第三次访问卓又风的朋友圈,卓又风id是皮质激素重度依赖,头像是章鱼哥,一天能给力地发四五条。
不是王者荣耀战绩,就是工作室里的同事笑话,还有乱七八糟又情真意切的吐槽,非常可爱。
窦洋今天翻来覆去地看,出完一台小手术的间隙也在品读,实在太好笑了,他倚着墙角,唇角没有弯得很明显,但满眼笑意。
正巧路过的吴桐觑了一眼,猛地拽住姐妹说我操好帅,窦洋居然真的会笑!
哪跟哪啊,窦洋想,他又不是机器人。
回到公寓,水宝谄媚地凑上来扒拉他的裤脚,他瞅了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猫粮果然见了底。给这臭猫补上之后,水宝马上弃他不顾,欢欣地享用晚餐去了。
窦洋拽掉日程本上的折页,第二天的日程展露出来。他的钢笔字并不好看,但很流畅。
先前,高三有个数学大红榜,只有数学单科,他模考阶段考百分之九十的时候都位列年级前五,由于字迹整齐,每次都展示他的试卷。
卓又风为此还一通抗议,说凭什么只有数学,真当得数学者得天下啊!
窦洋本不喜欢太得意,但见卓又风吃瘪,他没忍住矜持地炫耀。
他安静地翻了翻日程本的内页。一连串与工作事宜相关的黑字下,总有一小行蓝字。
从做好准备要来到鹃城开始,蓝字才开始闪现。
-樊老师问,鹃城去不去。是很好的机会。我说考虑。
-不一定会见到,但去了就会想要找。
-回来了。天还是那么蓝。
-碰见许阿姨。这么快吗?
-很忙。适应期。
-接到许卉电话。她男朋友之前拜访诊所,跟她提到窦洋这个名字。她要了联系方式,来问。让她暂时别告诉他,有话我见到他之后当面解释。
-明天见。
-喝那么多......蠢蛋。
-四十九块钱。
窦洋的指尖摩挲着昨天那行新鲜的蓝字,油墨都还在渗,揉入他的指纹。他潦草地写下一行“今天出柜了,吓到樊老师”,水宝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蜷进他怀中,时不时剐蹭两下他的毛衣。
他有一搭没一搭捋着柔顺的毛发,手腕倚在毛茸茸的猫耳上,没有多加思虑,就拨通了卓又风的电话。
一直没有接通。窦洋并不感到烦躁,准备挂断时,“滴”的一声,卓又风的声音很僵硬地传出来。
“喂?钱我还你了啊窦洋你还专门——”
“我知道。”好像还没收。
“哦,”卓又风顿了顿,“什么事?”
那边传来呼啸的风声,沙沙作响。窦洋不答,问道,“在散步?不忙吧。”
“对,不忙。出来走走。外边就是公园。”
窦洋想,他知道。
聚会完的那晚。卓又风的身子一靠上沙发,就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得不省人事。
窦洋为他披上一张毯子,揉了揉对方的发顶,不再滞留,甚至没怎么打量,三步做两步离开了卓又风的居室。
为对方关好门的一刹他又有些懊悔,他刚才忍气吞声,不去对卓又风这十年生活展露出好奇,总算有了机会,为何不在卓又风的居室中一睹为快?
可惜他注定不会这么做。这是冒犯。
哪怕他笃信卓又风会在卧室中放他们的旧照,他也不会如此冒然。更何况,他认为卓又风不会这么做。
窦洋沉心静气,下楼找地铁的途中发现卓又风小区隔壁便是一座公园,索性去那边逛了一圈。
兜完风,地铁早就停了,他冒出些可笑的念头,譬如,从这里走回他的家去,或者,倚在卓又风的门板前睡一晚,第二天卓又风推门时睡眼惺忪地向他说surprise。
最后他规规矩矩地打的回家。花了五十九块钱,他思考要不要一并向卓又风讨要来。
“到底怎么了,窦洋?”
卓又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的风筝线扯断。
“没什么事。”
卓又风感到奇怪。他卡壳了一阵,“你......”
“就是想问问你,许卉告诉你我来参加聚会的话,你还来不来。”
太愚蠢了,这个问题。窦洋话音刚落就这么想。
莫名其妙,颠三倒四,让人为难。他突然又懊悔了,他很久没感到懊悔过,这种情绪,短短三天,卓又风却让他体验了整整两次。细数十年来,更是难以计量。
卓又风一下没声了。
很久没有答复。
窦洋张了张唇,马上想辩解,哪怕说自己喝醉了也好——但他酒量好得惊天动地,岂有此理。电话里撒个谎无伤大雅,他迅速编织好一套措词,刚准备甩出去,卓又风却又轻声开了口。
很轻。
摇晃着融进鹃城早春的晚风中,轻叩窦洋的心扉。
“我会来的。”
窦洋使劲地眨了眨眼。
“那不找我兴师问罪一下?”
上门来理直气壮地认罪,这种听上去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居然在干。
“......都过去了。”卓又风的语调很平,情绪渐深,窦洋听见他厚重的呼吸,“而且,你没有任何错。”
窦洋干笑了一声。
“好。”他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这么说。
随口寒暄几句,最后心照不宣地挂断电话。
卓又风不大想了解他这十年的生活。
可卓又风在青春期时那么、那么认真地想把他拽进自己的生活。
窦洋将脸埋进水宝的肚子里,沉沉地叹了口气。水宝不明所以,喵喵叫了两声,窦洋岿然不动,行吧,水宝决定大发慈悲,任他安静吸猫。
他承认,他请许卉不要提前告诉卓又风,是怕他不来。但卓又风来了,态度客气,讲话礼貌,不停喝酒,他又不高兴。
到最后也实在不知道想对方来还是不想。
含糊、朦胧、不知所谓,卓又风的厉害是沉淀式,十年过去,还是能在许多时刻里把“窦洋”变得不像“窦洋”。
罢了。
窦洋捋了捋日程本,书页掠过指尖,徐徐涓涓如细流润湿石缝。刹那之间,他就这么看见过去,看见现在,也看见未来。
如果没有见卓又风,他可能还是那么按部就班地过日子。但当与抿着酒淡笑的卓又风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一件事,能接受卓又风忘掉他是他自以为是。
浅淡地缠绕了他数十年的思念在那时倾巢而出,而他想要重归那人的生活,想要被对方在意,无论何种形式、甚至,何种后果。
......他想等到现在的卓又风去主动问询他的过去,再和他构建一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