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仄生香》是由作者度酉倾情打造的小说,温凭徐仄是小说的主角,小说平仄生香讲述了:温凭会重新出现在徐仄身边,虽然徐仄已经忘记了和他所有过往,但他却没有忘记,依旧记得。
《平仄生香》精选:
霜降踌躇不敢认,反倒温凭怀中的徐仄悠悠转醒,两人视线相触。
“爹。”
霜降!?
徐仄一骨碌爬起来,看见剑灵那股强烈不止的心跳才定了下来,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是你把霜降带出来的?”徐仄转向温凭,后者把白骨手掩了掩,宽大衣袍盖住异常没让徐仄发现。
霜降身形消失在原地,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爹,我累了,先睡一会儿。”
温凭站起身来,衣袖拂去身上尘埃。他的情绪不对劲,徐仄一下就能察觉出来,问道:“温屏生,发生何事?”
他环视一圈,还是在陈家厅堂中,可发生过什么徐仄没有忘记,他的同门依旧不见踪影,既然如此,就说明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陈家迷雾未曾散去。
温凭道:“你可知道你刚刚看到的那些,是什么?”
“知道。”徐仄答,“是纸人怨。”
凡俗大家族但凡有德高望重的掌权者死去,其盛大葬礼必定会请上许多纸扎人作黄泉引路人,在地府为其乘船过黄泉渡口,载向投胎康庄道。
后来家族中多有攀比,也会比家里长辈逝去后哪家供奉的纸人多,哪家的多就说明哪家的权势越高,往后受先祖庇护的运气会更好。
不曾想原本死物的纸人,竟然因此生出了怨气。
万物有灵,纸扎的玩意儿吸取了太多家族斗争中的勾心斗角,显化出了阴私的面目来,伴随着纸人怨的命案越来越多,家族中已经不甚流行葬礼扎纸人给先人送行了。
联想到先前陈家仆人说过陈家的第十九任老太爷快不行了,请人来做法,莫不就是因此?
徐仄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温凭,后者颔首:“不错。想来就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光是从风水布局到纸人怨这事就已经处处透露着蹊跷了。一个庞大家族,怎么会在风水上处处犯忌?”
确实如此,种种表现都不应该。
徐仄顺着温凭的话琢磨,突然灵光一闪:“难道他们是想要完成什么事情,所以特地布置成这般,铤而走险?”
“我观陈家这般风水布局,像极了某种献祭仪式。”温凭循循善诱道。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他一步步引导徐仄到这里,没有理由看错人。
徐仄想他所想,眸光闪烁了两下,缓缓开口:“其实,你不用这种方法,我也会入这场局的。”
原本兴致不高地温凭猛地抬头,嘴唇颤动了两下。
若是温凭这次不出手,徐仄当然会选择陪他继续做游戏,只是现在有点不一样了,具体什么不一样了,徐仄说不上来,但他莫名的就是想要与温凭谈这一次。
“从一开始你就在蓄意接近我。海底,金王墓,包括那伙土夫子,出现得太过蹊跷。”徐仄轻声的调子如一把剪刀在凌迟着温凭,“那伙土夫子从四面八方来,刻意把我从一个地方赶,这是我一开始就意识到的,我只是想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直到我在转角撞上你。我没有你想象的蠢,你先前的目的,也是那颗鲛珠不是吗?”
温凭这才幡然悔悟,他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徐仄第一次杀死他的时候,从他身上翻出了真正的鲛珠,说明徐仄从那时候就发现鲛珠被他调换,并且知道他存有不纯的心思。
温凭的目的便在那时刻入了他心底,怎能叫徐仄轻易相信这个人?
“你也要鲛珠,我一开始以为你不过与旁人一样,只是对宝物好奇。直到你与我说你是萨满族,后来又与我一样有着找到降魔金刚杵的任务。那一刻我便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温凭喉结滚动,嗓子干涩。
徐仄垂下眼睑,神态也不甚坦然。一副想言说的样子,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悬在温凭的脑袋上用力地拍了拍。
温凭被拍懵了下,脑子动荡得很痛,感觉天菩萨那块都凹陷下去了,却端倪着徐仄衣袍下为了凑身高踮了两下的脚尖,出神想:有点可爱……
很轻微,润物细无声般,但就是这么个不打紧的小细节,被温凭捕捉到反复回想了好久。
两人之间敏感的话题没有再进一步揭开,也让温凭明白了,眼前这个被他盯久了表面上看没什么实际上睫毛会冷不丁颤两下泄露紧张的人,比他想象中要更通透。
“喂。”
正在琢磨角落中佛龛的徐仄被这么一叫,下一秒一只结实臂膀就搭到了他的肩上,温凭松松垮垮地揽着徐仄,大言不惭道:“你不喜欢?我帮你砸了他。”
徐仄的眼珠子顺着眼尾扫去至眼尾,一个眼神勾人得不自知,看得温凭心痒,他道:“莫要冲动,先前这佛龛已经被弄坏过一次,现下又完好无损,恐其中有玄机。”
“你在先前的阵中看到了什么?”温凭试探性地问。
“许多纸人,还有你们几个模样的混入其中。”徐仄像想起什么,补问道:“是你把我扯出阵中的?”
他不曾回头看过那只骨手,只能察觉到巨大的吸力要将他强行扯出去,他与之抗衡不得,便在拉扯中脱力昏阙。
“嗯。”温凭毫不遮掩。
“这么厉害?”徐仄失声,低低的声音透露着一种震惊,眼睛微圆。
强行破阵的人本来就少,这天地之下哪怕不是阵修的手笔,修士们破一个小阵都得小心翼翼,哪像温凭这般蛮横闯入,直接把人拽了出来。
“嗯。”第二声染上了笑意,温凭脸上的肌肉颤抖,最后憋住了。
徐仄不免想起昏迷前与之斗争的那具焦尸,其身上也有很多疑点,像在迷雾团里找线索,找到一个线索才发现会扯出来更大的迷雾团,层层堆叠,难以勘破。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的是要把几位同门找回来。
老旧的木窗被狂风吹袭,发出“吱呀”的声音,轰然雷电霹雳,亮堂了一瞬,足够看清血痕斑斑的堂内高挂幢幡,黄澄澄的布条上绣着粉莲花,溅上了点滴已经暗沉的血渍,更显恐怖。
雷霆骤响之际,一张鬼脸贴近,惊得徐仄乍退一步。
对方没有眼球,一双偌大的血窟窿仿佛死死盯住了两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肮脏龌龊得分不出是男是女,只是这么张望着,张望着,一双血窟窿缓缓流下血泪来,弄得惨白的脸也血迹斑斑。
温凭环胸嫌弃道:“哪来的鬼东西?”
凭空出现的人只是立在原地,与徐仄“四目相对”,后者有所预感,伸出手拂开那人粘黏的发丝别至脑后,露出一点点被掩藏的面容来时,温凭神情怔忪,连徐仄也相对一滞。
这张脸,明明就是温凭!
一股寒意漫上徐仄的背脊,腥臭的血味从手下人身体上传来,肉体温热的流逝通过相贴的肌肤传达,再怎么也烫不熨徐仄此时此刻的感受。
假设一下,假设。
倘若这个七零八乱得像条破布的人才是真正的温屏生,那现在站在他身后、刚刚跟他交谈的人……
是谁!?
黑暗中有人负剑蹒跚前行,趟过膝盖高的血水,身上的白衣早被血色染红。
文卿喘着粗气,发丝凌乱,她回首那些可怕的纸人没再追上来后才逐渐缓和下来,说来蹊跷,她还在那群诡谲的纸人中看见了大师兄模样的,还有二师兄、小师弟以及新加入那个红衣人模样的,那些纸人不攻击她,反而护着,叫人好生奇怪,又不敢尽信,所以文卿将他们一并甩掉。
她往前越走越头晕眼花,不知道几炷香的时间,模糊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她猛地一颤,清醒过来,被眼前人的美貌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笼香靥,月皎眸,盈盈伫立薄粉相。
紫衣翩跹,提着一盏芙蓉宫灯恍然回眸,凄凄切切地眼神撞进了文卿心中,她立在黑暗中,像陷入泥沼的一朵鸢尾。
倏忽陌生女子的身后出现一个纸人,咧着皲裂的笑容逼近,文卿一惊,原本已经力竭的身躯又强行地动起来,直奔纸人而去!
刀光剑影一刹,女子转身见到纸人脸后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芙蓉宫灯滚落在地,紧接着纸人便在文卿皓月剑法下被削成片片破碎纸张散落。
女子惊疑未定,双目含泪楚楚动人,文卿蓦地心头一抖,背起剑去,朝人伸出手:“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柔柔地把手搭上,道:“无碍,多谢真人相助。”
文卿把人拉起,心下孤疑,轻声问:“姑娘缘何出现在此。”
低低的啜泣声轻响,文卿皱眉不忍,女子哽咽道:“我名为香秋拉姆,是从草原上来的。我与陈家有旧识,特地来拜访,他们将我安置在客房,告诉我老爷子快不行了,最近夜中都在做法,叫我入夜莫要乱走动,今儿个是闹肚子了才胆大一回,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来了,我好生害怕。”
话里话外言辞凿凿,音声恳切,文卿安慰道:“无妨,我会带你出去。”
“多谢真人。”
“你这几日可是都居住在这儿?”
“是的,我的居室就安排在南厢房,只是出来一趟就不知怎地回不去了。”
文卿与香秋拉姆并行,往预测出来的阵眼方向走去,想来这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又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应当是误入了阵中,才躲过一劫。
虽是如此,文卿还是问道:“你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香秋拉姆摇了摇头。
见她神色凄楚,文卿不疑有假,道:“那你便跟着我吧,我带你走出去。”
“小女子多谢真人。”
香秋拉姆美目弯弯,看得文卿一怔,似一阵明月清风,景色旖旎中又仿佛带着自然风光的高不可攀,美则美矣,却又让人始终觉得像在隔雾看花,触不可及。
夜雨落了,稀里哗啦的声音砸在人心里不亚于山洪倾泻。
雷电偶闪中,一袭白衣矗立,前后双人,宛若一生一死。
那么现在他该相信哪个?
死掉的尸体是真,还是背后的伙伴是真?
徐仄瞳孔无止境地缩小,思维高度旋转,试图破除其中的鬼怪乾坤。
温凭没给他机会,看着前方道:“这算是我的尸体吗?”
徐仄回望,看不懂他的想法。
温凭笑笑:“你知道何谓‘三身’?幢幡高挂,佛龛不灭,陈家将此处布成庙宇,入住的是谁,供奉的又是谁。”
三身,即佛教用语。代表绝对真理的法身、证得真理的报身、以各种生命形态出现的化身。
在纸人怨阵中换徐仄出来的是温凭的化身,正是因为能以各种生命形态出现,才能做到极致的以命换命,徐仄踌躇道:“那眼前的,可是你三身之一。”
只需要一个答案。
只要一个字,徐仄就能将所有连通起来了。
温凭道:“是。”
他猜对了!
徐仄凭着这一个字,明白了:“眼前这尸体……不,应当算半尸,是你的报身,而现在完完整整站在我身后的你,是法身。陈家布这一切局,不惜以风水献祭,因为入住的是你,他们供奉的也是你。”
随着徐仄声音落下,干净冷冽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皓月剑法第一式,登台拜月三千春。”
硕大的月晖萦绕满堂,照亮了角落堆叠的纸人,都面目可怖,惨败生机,然而最大的杀意直直朝着温凭袭取。
文卿身形一晃,脸上沾血却目光笃定地死死盯着温凭,提剑劈去,她身后盈起一轮细瘦的弯月,皓月剑法当以满月最盛,她这般不堪看的一招,倒像是方才在纸人怨的阵中大力耗费心神,现下强行运剑了。
温凭眼睫半垂,白骨手与悯月剑相撞,发出令脆声响,徐仄没来得及阻止,就目见两人交锋一过。
亮得刺眼的月晖萦绕在温凭头上,忽地当头罩下,从头顶发旋落到靴边,而后烟消云散,无事发生。
怎,怎么会!?
文卿难信当前,可事实上就是月晖杀招对温凭毫无影响,悯月剑也再不能进半寸。
“能从阵里自己出来……”温凭喃喃道:“你倒是厉害。”
说完,他骨手一挥,文卿被巨大的冲力击退,她身后一抹紫色划过,一只柔荑抵在她的背后,缓住了她的冲力。
没来得及等她道谢,紫衣香风从她脸侧刮过,师兄妹二人就瞧着跟随文卿阵里出来的女子扑向了温凭,双手环住他脖颈哽咽道:“耶德沙!我终于找到你了。”
温凭也是震惊的,双手不知所措的举在了半空,不敢相信,“姨,姨娘?”
——你怎么还没走,在搞什么把戏?
即便温凭没有当面问出来,两人一对眼,香秋拉姆便已经明白,只是她没有任何回应,显然是不愿意答。
女子扑上前去时,温屏生没有拒绝。
这个认知让徐仄眸光闪了闪,而后敛住了眼底异样的情绪,装作他才是真正被供奉的那尊佛,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