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春台》是由作者五雷教主倾情打造的小说,姜绥季青陵是小说的主角,小说请君入春台讲述了:季青陵的确是复活了自己的爱人,但他却从来都没有对对方说过从头再来,认为对方只是活着就很好。
《请君入春台》精选:
季青陵褪下指套,他的指尖已红肿到几乎失去了知觉,但他还是在身上擦干了雪水,才下决心去碰姜绥的脸。
姜绥闭眼,披发坠簪青丝散乱,神色安详的好似睡卧于雪中。而季青陵往下继续拨开堆积在他脸侧的雪层,才看到令人心惊的一幕。
暗红色的雪,越往下浸染的越多。
姜绥左手的手腕上,有一道触目惊心血肉横翻的伤口——那是他的致命伤。
“景王竟是自尽?”雨山朹终于改口,顾及着阁主的脸色,称姜绥为景王。
这情形并不算难推断,因为姜绥的右手还叠在小腹上,手中叠着柄出鞘的匕首,刀刃尚在雪色中闪着寒光。匕首刀柄的花纹看得雨山朹几人觉得眼熟,不肖太多时间仔细辨认,就能看出那是阁主的徽纹。
雨山朹和雨山椋眼见此景,同时惊诧。他们只知阁主在宫内曾与景王有一段渊源,但如今亲眼看见姜绥怀握阁主所赠的匕首而死···匕首乃短刃,习武之人贴身所藏,从来不会轻易赠予人。
或许阁内那些关于景王和阁主似是而非的传闻也有几分依凭。
季青陵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匕首上,而是目光顺着姜绥左腕的伤口,看到了他左手中完全被血液浸透又凝结住的流苏穗,流苏穗已毁,季青陵却知道,那正是引他蛊铃而来的菩提子腰饰。
他抚上那只攥成拳的手,姜绥的尸身早已被冰雪冻透,手指无法展开,季青陵唯恐伤及姜绥,也亦无法取出他手中的腰佩。
姜绥狐狸一样的性格,心思多却惜命。他拿着匕首连苹果都不会削,生在宫里却最讨厌血糊糊的场景,甚至需要握着些什么才有割腕的勇气。季青陵都不敢想,他赠姜绥的匕首,怎么成了取他的性命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把姜绥一个人留在皇都!
季青陵呼吸间流下一滴眼泪,接着又是许多。泪水滴落在姜绥手中,此处风雪肆虐,眼泪很快又结成新的冰晶。
“殿下。”季青陵对眼前的姜绥说,“我带你走。”
这句话他早该说的,如果他当初邀请姜绥远走时对语气再恳切些,或者干脆把姜绥打晕带回春台阁,那姜绥或许本不必死。
季青陵解下自己绣银徽纹的貂毛大氅,袍上原还有些他的余温。他的大氅裹住姜绥的尸身,姜绥蜷卧成一团,很轻易的就被他裹在怀中抱起。
“哎呀!阁主!”雨山椋忙解下自己的外袍,给季青陵再披上一件。
“此去路远,他这样···如何能带回巫山?”左护法黎戎直言,“更何况姜绥还是南魏皇族。”
黎戎屏气在风雪中,似乎意见与阁主完全相左:“南魏都未必会有人来替他收尸,我们替他找个地方好生安葬,也算仁至义尽全了阁主与他在南魏的情义。”
“或者阁主想把他炼化成尸傀?”他问。
听到尸傀二字,季青陵终于抬头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护法身上,眼中杀意蒸腾。若不是他现在怀抱姜绥的尸身,他定是要劈刀杀向黎戎的。
“巫山春台容不下南魏景王?”季青陵问。
“炼化尸傀——”季青陵对尸傀这种东西称得上厌恶至极,“那样恶心的术法,你居然让我用在殿下身上。”
黎戎在他的目光下,终是跪下抱拳:“可是姜氏身份特殊,若阁主贸然将他带回,怕是阁中长老···”
“我不是非得带他回巫山。”季青陵抱着姜绥,在风雪中沉默片刻,转身道,“也不是非得做这个阁主。”
“对姜绥,我已经因为你们犯过一次错了。”季青陵向远处的马匹拔步走去,在雪中踩下一串深坑。
“这次,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我都不会再让他离开我。”
“他活我活。他死我殉。”
最后这句,说出口时,已被风雪淹没。
巫山天寒,春台阁暖。
巫山于蜀越之北,终年有雪,山路峻峭,罕通人烟。而春台阁位于巫山一角,因其遍布暖泉四季如春,奇珍异草移栽此处常开不败,故将此地命名为春台。
季青陵将姜绥带回时,走的是巫山正路,因此春台阁内众人皆知,阁主从北地带回了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那尸体被裹在貂毛大氅中,衣着精致,中原纹样。他显然是被喂过蛊师血,不腐不烂,一路由阁主亲自抱在马上。
春台阁内多善巫蛊毒药,时常与死人打交道,阁中子弟倒也未觉得阁主此举有何不妥。
阁中长老见阁主归来,都在山门处等候,只是被季青陵一一略过。几人从黎戎口中,才得知季青陵带回的是姜绥尸身,随即匆忙穿过春台曲折的水廊,来到阁主闭关的门前想要进言,却没想都吃了个闭门羹。
季青陵似乎早有预料,径直带着姜绥进入阁主地下的禁殿,对外宣布闭关不出。就是连雨山朹和雨山椋这两位阁主近侍,也被告知在阁主出关前不准进殿来扰。
三名长老和护法只能原地跺脚忿忿不安,几人对目相望,都不知这季青陵要搞出什么样的名堂。
从黎戎的转述来看,季青陵对这姜绥几乎算得上是情深义重。又是千里雪原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又是亲自喂蛊师血维持其尸身不腐,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阁内。
“都说阁主少时屈于景王门下为奴作臣,景王性情骄纵,对其动辄责打,阁主理应对其生怨。”屠氏长老屠良谷立于殿门口拂须而叹,“可此番看来,似乎并非如你们郎氏潜入中原的蝶衣客传回的秘文那般。”
郎氏家主郎西谒冷哼一声:“难不成还能是对那南魏王室有情?”
“便真是有情,如今这人也已经死了,还能再活过来不成?”郎氏家主不屑。
“未尝不可。”偃家长老道。
几人纷纷看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否则阁主为何一回阁内,就匆忙闭关?”他环顾几人,缓缓说道。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巫阳对曰···若必筮予之,恐后之谢,不能复用巫阳焉···乃下招。”
“你们莫不是忘了,阁主身为巫山之后驭万蛊,禁殿中巫祝之术不足为外人道,可其中未必没有断阴阳活死人的招魂之法。”
偃家长老长叹一声:“只是万物有道,制尸傀尚需蛊师以血为令。逆天道而行强使亡者返魂复生,或以寿数为祭,或系命魂,必要付出极大代价——而最终也难成人。”
他转身背过手,双眼眯起,意味不明:“从冥土爬回阳间的东西,似妖非妖,似鬼非鬼···”
屠氏长老踱步,看了眼不安的郎西谒,幽幽道:“此事若真如偃老所言——”
“我们便且祝阁主得偿所愿吧。”
禁殿内厢,地下暗室。几位长老口中的季阁主,此刻正执灯火,静立于暗室之中。
暗室阴冷,四角的犀角焚香已被季青陵点燃,异香袅袅不绝。室中置有一口巨大的雕有古朴花纹的青铜冰棺,天然泛着股血腥气,比起棺椁,似乎更像是祭台。
而姜绥,正安详躺在冰棺之中,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犀角明灭的烟雾中,姜绥白到失去血色的面庞似乎都被不真切的幽异侵染,烟影浮动,给人一种他随时要睁开双眼的错觉。
季青陵手中的匕首,正是姜绥拿来自尽的那把。兜兜转转,这匕首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毫不犹豫,又一次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血液淅沥而下,一滴滴落在了姜绥的脸上、口鼻、眼睫···还有发间。
——魂归兮来。
季青陵靠在暗室墙角,咳出一口血来。他不甚在意的拿袖子擦了把嘴角,再一次运功尝试着驱动心脉中传出阵阵寒意的蛊虫。
三个月过去了,他翻遍禁殿中的巫术蛊药典籍——返魂香、同命蛊、血池换生术。巫山春台之中,确实有记载能令死人复生的秘术,只是各有不足。
返魂香能令亡者魂魄归位,而无法给予亡者知觉,多被用于拘魂尸傀。
同命蛊将生者的寿数与濒死者共享,分割命结,使短寿者延寿,母蛊子蛊同命同生,却无法将已死的人拉回生门。
血池换生术确实能令死者复生,只是此乃巫山禁术,百年来无人使用。传闻此术乃献祭之术,以蛊师血为祭,将死者牵引至生与死的间隙,维持片刻亡者生前的景象,稍纵即逝——因为死总会追上生。
季青陵不做取舍,他全都要。
于是返魂香招魂,同命蛊借寿,换生术逆阴阳。
三个月间,季青陵已经不记得割了自己多少刀。反正蛊师血的体质让他的身体比常人更容易恢复,他这条命也挺难死的。总归他想,自己这样的命挨刀,不会痛过姜绥在雪地里割腕的时候。甚至当他看着自己的血液滴入冰棺之中,会生出些隐秘的快感,借此来抵消他心中的愧悔。
季青陵心脉中的同命蛊蛊母作祟,加之他大量的放血,这样一通糟蹋自己的身体,时常让他感到自己在昏迷的边缘。
他不过在强撑着一口气等待一个他也不能笃定的结果,因为没有人同时将这三样返生秘术用在同一个人身上。
湿冷空荡的暗室中,忽然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某种液体在鼓动。
“咕嘟。”
平静的冰棺血池中,冒出了一个泡。
接着,血液和药液混杂的一泓猩红液体中央,出现了一丝涟漪般的波纹。
季青陵仍然靠在墙角,他不确定这些声音是否是他独自一人太久,恍惚间出现的幻听,亦或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耳鸣。他抬眼看向冰棺,缓慢向前想要撑起身子,却被一阵锥心的痛牵绊住了脚步。
心脉处传出的痛感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规律的翕张,熬过第一镇尖锐的刺痛后,痛感才慢慢锐减。季青陵能清晰的感受到胸口处有活物挣扎着在汲取自己的生命力,而他反而心中升起一阵喜悦——同命蛊苏醒了!
他顾不得许多,拖着身体跄踉至棺前,想要查看血池内的动静。一只手伸出池面,似乎想要攀扶住石棺的边缘,却又因为无力而滑落下去。
姜绥动了!
血池翻涌,姜绥的身体像是溺水的人开始小幅度的挣扎,挣脱了身上命门处的蛊针。季青陵伸手,精准的从血池中钳住他的肩,将他半身从血池中拖了出来。
此时姜绥终于从他身上借力,扶靠在石棺的边缘上。紧接着他开始疯狂咳嗽,使药血混合物从口腔鼻腔内流出,然后哇的一声将嘴里血块吐干净。
姜绥抓着季青陵的手,大口喘息,拼命呼吸着暗室中充斥血腥味的湿冷空气,黑色的长发挂在脸侧淅淅沥沥的往下滴着血水,好像新生的婴儿般开始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体。
“殿下?”季青陵仍然在心悸,他缓缓低下身,跪在石棺一侧,想要同俯趴的姜绥平视。
他还不敢确信姜绥是真的活了过来。
他伸出双手扶住姜绥有些直不起的脑袋,将对方的脸托在掌心,迫切的想注视对方的眼睛。
“姜绥···?”他直呼姜绥的姓名。
姜绥捂着胸口,浑身颤抖,两眼无神,发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终于歪头看向了季青陵,鼻子猛嗅两下,迅速将视线从季青陵的脸转移到他的手腕上。
那处尚有因放血导致的未弥合的刀痕,伤口还在向外沁血。
姜绥鼻尖贴上季青陵的手腕,冰冷的鼻尖碰到季青陵已低于常人体温的手腕,只是轻轻一点,一触及分。季青陵还沉浸在姜绥死而复生的激动情绪中,不知该以何种字句向姜绥诉说,思绪就被姜绥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
只见姜绥在他手腕的伤口处飞快的伸出鲜红的舌尖一勾,留下一个试探性的舔舐。
他偏着脑袋,像猫科动物一样观察着季青陵的动作。见对方并没有反抗,便将整张脸贴上去磨蹭,然后吐出一口凉气。
他很冷,还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