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火热连载的小说《海深之处》的作者是士多百梨,该书主要人物是拉蒙塔,海深之处小说讲述了:拉蒙塔只是想要钱,对于那个人没有兴趣,可怪物占据了他丈夫的身体,也离不开他。
《海深之处》精选:
屋子里响起急促的呼吸声,脚步交替踏在木质地板上,骤升的压力让地板细缝中挤出泡沫状的水珠。
窗外是雾蓝的,像是起了大雾,又像是在大海中心被神秘的水汽包裹。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埋头冲进了茫茫的“大海”中。
但其实——
这里是莫比斯小镇。
拉蒙塔奔跑在无人的街头上,他感到无比绝望,为了求生而离开了小镇里最高最豪华的建筑——独属于莫比斯小镇那位年轻首富的房屋,或者说,他前夫的庄园。
可现在面对的却是这样荒凉的景象。
这里本该是人头攒动的,此刻却像是全都人间蒸发,只剩下弥漫在整个小镇的无边水汽聆听他的呼喊。
价格昂贵的真丝衬衫被汗浸湿,整个贴在皮肤上,裤腿处不知在哪刮出了几道裂口,露出渗着血丝的细白皮肤。拉蒙塔毫无察觉,换做平常,这种狼狈模样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因为拉蒙塔一直保持体面——
即使在听闻丈夫死讯的那一刻也是。
养尊处优的拉蒙塔很快体力不支,在用尽全力踏上石桥的第一级台阶后,他终是重心不稳,往前倾倒。
眼看着就要撞上坚硬且带有碎石的地板,拉蒙塔紧闭上眼睛,开始幻想那疼痛降临在他身上的感受。
在空中停滞几秒后,黏腻的触感隔着一层布料攀上他的手臂,空气中越来越重的湿气刺激他的鼻腔。拉蒙塔意识到了什么,僵着脖子慢慢回头,一个超越他成长至今认知的事物出现了。
肉粉色的巨型圆体,如神经末梢一般延伸出粗细不一的触手。圆体上面长满密密麻麻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形状大小各不相同,像是在每只眼睛的背后,都藏着不同的灵魂。此时那些眼睛正一眨不眨,紧紧盯着拉蒙塔,瞳仁都因兴奋变成一条竖线。
拉蒙塔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逃跑时积累的汗珠在此时不约而同滑落下来。这就是他所躲避的对象,而在昨晚,他甚至还跟这种未知事物亲密无间地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攀到身上的触手越来越多,他能清晰感觉到小腿上的触手吸盘透过裤子的裂口,直接贴在肌肤上吮吸的奇怪触感。
“该死!”拉蒙塔在这种超乎想象的情境下,终究是放弃了自己刻意维护在外人面前的修养。
吮吸的动作停顿片刻,圆体通身的眼睛缓慢而恶劣地眨了眨,接着,缠绕在拉蒙塔身上的触手全部松开。
失去了力量支持,措不及防,拉蒙塔按照既定路线倒向了折角尖锐的石板台阶。
比预想中的疼痛要轻很多,但估计也会起一片青紫。拉蒙塔揉着自己的后腰,手上不可避免地粘上了来自面前神秘事物身上的黏腻体液。
再次抬眼时,眼前的圆体却又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棕褐色的头发微微卷曲,眼神很深邃,透露着沉稳及包容,但那像海一样深蓝的眼睛却又增添了几分神秘。他的嘴边有细微的纹路,像是很轻易就会露出年长者独有的温雅笑容。挺拔端正的身姿更加重了这份气质。
他身上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气味,诡谲莫测,像是咸湿的大海。
“希维尔……”
拉蒙塔低声呼唤这属于亡夫的姓名。
此时站在拉蒙塔身前的,赫然就是他那新婚夜就可怜死去的亡夫。
他有些被迷惑了,拉蒙塔当初遵从养父母的安排,嫁给希维尔,就是因为后者帅气且富有,当然——
重点是非常富有。
但很快,拉蒙塔又注意到了地上的影子。那扁平的黑影之上,张牙舞爪的触手挥舞,显示着面前人的实质。
希维尔认领了这个称呼,他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嘴角直接裂到耳根,可以看到猩红的牙龈和鲨鱼一般锋利的尖齿。
往前迈一小步,希维尔半蹲下来,牵起拉蒙塔的手握在掌心里把玩,眼睛又变成竖线,用非常奇怪的语调说:“我允许你这样称呼我。”
希维尔很好地模仿了人类的身体,但总有些不正常的地方,也或许是刻意,他的手指拥有四个指节,比常人要长,大小差异使得他能够把拉蒙塔的手整个包裹在手里。
拉蒙塔从不认为自己是娇小的类型,可此时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人体型上的优势。
拉蒙塔垂眼,白皙的五指被迫张开,中间的空隙被另一个“人”的指节占据,多出来的那节指,甚至能够柔软地在他的手心打转。
无名指上带了没多久的戒指被一条分叉的舌头绕着弯取下,又被另一条细长如蛇信子一般的舌头圈住,似乎想用自己拙劣的伪装代替那枚戒指。
细舌粗糙的质感不断提醒拉蒙塔,那是拉蒙塔与希维尔的婚戒,与真正的人类希维尔。
拉蒙塔从未预料到,丈夫的死亡真正带给他的,是一个更加危险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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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
悦耳的车铃伴着马车车轮的滚动传得幽远,声音越来越近,一辆通身镶嵌墨蓝色宝石的马车停在警局门口。
过分华丽的蒸汽马车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警局对面,坐在窗沿边看报的男人忍不住发问。
“那是谁?”
坐在他身边的大胡子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马车上,一位身着黑衣,身材颀长的男性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落地,优雅地进入警局。
“哦……那是希维尔大人新娶的夫人。”
“就是那位以美貌与善良著名的拉蒙塔?”
“是的,据说希维尔大人正是被他的善良所打动,才如此迅速地举办了婚礼。”
“这位夫人怎么会来警局?”
“希维尔大人失踪了,就在婚礼当天晚上。拉蒙塔夫人深夜来报案时,我刚从那边的酒馆出来。”
拉蒙塔垂着脸,不紧不慢地走入警局,在见到那名身穿制服的中年男性时,又快走几步。
“霍格斯警官,请问有我丈夫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找到希维尔大人,不过,我们在索拉海边发现了那位大人的鞋子。”
霍格斯回答拉蒙塔,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他看着眼前略显憔悴的人,心里不禁有些感叹。
在结婚之前,几乎人人都羡慕他的好运气,能够嫁给镇上最富有的男人。可这样好运的人,却在新婚夜顶着大雨,仓皇地来到警局报案,说他的新婚丈夫在宴会上离奇消失了,没有一位宾客见到了他的丈夫。事情太过于突然,他甚至还来不及换下身上的礼服。
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月,这位夫人几乎每日都来,但每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即使如此,他依旧不愿放弃。
“好的……如果有消息了,请马上联系我。”拉蒙塔垂下手,失落了几秒后,又抬头说。
霍格斯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后,又如实回答:“夫人,非常遗憾地告诉您,海边出现踪迹可不是什么好事,依据现在的情况,我们几乎可以判定希维尔大人的死亡——他或许已然溺亡在大海深处,被某种不知名的大鱼吞入腹中。”
拉蒙塔被警官残忍的话语击中,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眼眶泛红,眼看着就要落下眼泪。但很快,他又扶着仆人的手站稳身子,端正面容郑重地说:“这都只是警官您的猜测不是吗?”
“请不要放弃任何一个线索,不要把他当成一个死人,在见到希维尔的尸体之前,我绝不会放弃……如果找到了他,我会给您非常丰厚的谢礼……不论是生是死,拜托了。”
留下最后一句话,拉蒙塔带上帽子,遮盖他红着的眼睛以及眼底的青黑,接着转身,挺直腰背离开警局。
悦耳的车铃再次响起。马车摇摇晃晃,碾压青石板一路奔往小镇中心那座庄园。
拉蒙塔依旧挡着脸,迅速穿过人群,洒扫的仆人也自觉低下头,不去探究帽子底下藏着的秘密。
一路上楼进了卧室,拉蒙塔才把帽子轻轻放下。他背对着从回到庄园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女管家,低声道:“你先出去吧。”
“好的夫人。”管家微微弯腰,腰间挂着的大串钥匙在裙摆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转身将门合上,管家透过越来越小的门缝最后看了一眼肩膀颤抖的拉蒙塔,心中不住猜想,这位可怜的夫人是否又要对着希维尔大人的照片独自垂泪了?
但这确实只是管家的猜想。
门锁闭合的声音轻轻响起,接着就是独自一人的沉默。
拉蒙塔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巨型单人照片。
本来那个地方应该挂着他们甜蜜的结婚照,出事之后,拉蒙塔把他换回了希维尔的单人照。
照片是希维尔几年前拍的,年轻的面庞持着英俊的笑容,温和地看向镜头。
“我回来了。”
拉蒙塔走到桌边,拿起一杯红酒,抿了一口后朝着照片举起,缓缓向他交代今日的进度:“希维尔,今天警官在海边找到了你的鞋……那群人的动作可真是慢,一个月了才找到线索。”
“不过没关系,我不急。”
“估计用不了多久,你的尸体就能被捞上来了。”
他忽地放下杯子,饱满的红唇微张,带着些许惊讶说:“啊!过了这么久,你的脸应该会被泡烂吧,会被小鱼吃掉吗?”
没有人回答他,拉蒙塔又自言自语道:“那也没关系,我是如此深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认出你的。”
“你想葬在哪呢?后山的花园怎么样?”
拉蒙塔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流,他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抹掉,低声笑起来。
“看在你留给我的家产的份上,我会给你找个最漂亮的地方的。”
“娶回来的夫人只是为了你的家产……你会很伤心吧。下辈子要记住,美丽的事物都是有毒的,美丽的男人也是。”
今夜的雨下得有些大,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拉蒙塔在睡梦中被雷声吵醒。
他下床走到窗边,雨水汇聚在玻璃上,成股流下,让视线有些扭曲。有风从未关紧的缝隙中透进来,吹动垂落的窗帘。
有些冷,拉蒙塔把窗户重新关上。
突然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小镇,远处的海和深黑的夜融合,在狂风中叫嚣,不断有海浪被掀起。拉蒙塔打了个寒颤,他拉上窗帘,不再理会狂风暴雨,就着来不及散去的睡意继续入眠。
“叮铃铃——”
拉蒙塔又被吵醒了。
他睁开眼,时钟指向“7”,现在已经是早上了。
半夜惊醒让他有些乏力,拉蒙塔从柔软的床铺上起身,无精打采地下床,在铃声将要停止的前一刻接通电话。
“您好。”
“我们找到希维尔大人了——”
是霍格斯警官的声音,拉蒙塔稍微提起了精神,准备好用悲伤的语调来接受希维尔的死讯了。
“——他还活着!”
“……”
“你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拉蒙塔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是的,就在索拉海边!被发现的时候他就那样躺在那儿,这可真是个奇迹,希维尔大人居然还活着!可惜的是,希维尔大人失去了记忆,他已经不记得是如何生还的,不然这神奇的经历甚至可以写成书!”
“哦……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喜事。”握着电话手柄的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拉蒙塔尽量表现得欣喜。
“恭喜您,夫人。希维尔大人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算起来应该中午就能抵达您的庄园。”
“好的。霍格斯警官,非常感谢您,等希维尔回来,我会向他说明您的功劳,谢礼改日就会送上。”
没有听见霍格斯警官回答了什么,听筒被重重搁在电话支架上,金属机身的触感让拉蒙塔更感心惊。
希维尔怎么会还活着?
那些药明明已经足够让希维尔永远沉睡了,甚至为了保险,他还找人将希维尔扔进了足以吞噬一切痕迹的大海里!
一定是那几个抛尸的偷了懒,收了两箱黄金却不做事!真是该死!
拉蒙塔没多久就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窍,他感到气愤不已,急需将心中的怒气排泄。
于是拉蒙塔抓起了离他最近的一只花瓶,娇嫩的花绽放得正好,花瓣向外舒展,却没多用力就被碾碎。艳红的汁水染上他的手,玉白的瓷瓶眼看就要被摔在地上。
不……
不是这个。
拉蒙塔看着手里的瓷瓶,理智瞬间回笼。
这个太贵了……不能摔。
希维尔的遗产还没拿到,又白白花出去两箱黄金,这个花瓶太珍贵了,不能摔这个。
拉蒙塔轻轻放下花瓶,疼惜地抚摸它光滑的外壁,差一点点,这个宝贝就要葬身于他手中。
他转身,床头的矮脚杯吸引了他的视线。
哦……这个可以摔。
拉蒙塔气冲冲走过去,一把抓起,抬手就摔。
矮脚杯四分五裂,有两片细小的碎片摔在他的脚边。
拉蒙塔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感觉怒气消了不少。
矮脚杯是养父母送的,在拉蒙塔被送给希维尔的前一夜。养父母捧着一个木匣,声泪俱下地向他哭诉供养他的困难,告诉他希维尔是多么富有,能给他多么好的生活。拉蒙塔同意后,养父母将这个木匣放在他手里,说这是传家宝,能代替他们守护他。
回忆到这里,拉蒙塔嘲讽地牵起嘴角。
传家宝?哪有把玻璃当做传家宝的,甚至连琉璃都不是!
没关系,拉蒙塔早已习惯了欺骗。生身父母将他丢弃。第一任养父母说会好好待他,但生了自己的孩子也将他丢弃。第二任养父母承诺让他不再颠沛流离,于是将他送给了希维尔。
以后不会了,拉蒙塔垂下眼睛,里面蕴着浓浓的欲望,只要继承了希维尔的财产,再不会有人能够抛弃他。
但是希维尔没死……
好运气不会有第二次的,拉蒙塔安慰自己,再试一次就好了,希维尔不会永远幸运的,好运气总会轮到自己。
对了,希维尔失忆了。这是上天的恩赐,他什么都不记得,老天爷也在给我机会。好运气总会轮到我的。
拉蒙塔有些神经质地低喃着。
焦急的敲门声陡然响起,管家听见屋里的动静,担心地扯着嗓子询问。
拉蒙塔看着地面,眼神飘忽了一秒,接着立刻捂着脸蹲下身。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管家推开门,提着裙摆跑过来。
“希维尔……希维尔还活着。”
拉蒙塔抬起脸,晶莹的泪水铺满脸颊。
“我终于等到他了,他就要回到我身边了。”
拉蒙塔的身子摇摆一下,扶着床的边沿站起来,看起来非常激动。
“他就要回到我身边了……快……快去接他。”拉蒙塔扶住管家的手臂,颤抖着声音催促她,“霍格斯警官说他在路上了,他们的车太慢了,你快去接他。”
一缕黑发垂到眼前,拉蒙塔看着管家匆匆离去的背影,表情逐渐趋于平静,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只剩下微红的眼眶。
墙上照片里的希维尔无声地看着这一切,拉蒙塔转头,看向他,对视了一会儿后,丰满的嘴唇勾起:“那就让你短暂的重生一次吧。”
*
在阳光下站了两个小时,拉蒙塔终于等来了那辆马车。
脸晒得红扑扑的,他往前一步,紧紧盯着那款款而来的人影。
“……希维尔。”拉蒙塔深情地呼唤着。
希维尔看起来有些疑惑,他停在拉蒙塔两步之外的地方,不说话,歪着头看向他。
是了,希维尔失忆了。拉蒙塔这下非常确定这一点了。
但这不是问题,他最知道如何勾起一个男人的垂怜。这早已在第一次见到希维尔时,就得到验证了。
拉蒙塔微微弯下身子,纤细的手抓着男人的袖子,有些汗湿的脖子黏着几缕发丝,直溜溜露在那人眼底,靠近了,还能闻到些许靡香。他手上使劲,把人拽过来一步。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平坦但柔软的胸脯贴着男人的手臂。他抬起晒红的脸,浓密睫毛下的眼睛带着崇拜且迷恋的神色看着对方,尖瘦的下巴不轻不重地靠在对方肩上。
“您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您不会抛下我就那样死去……拉蒙塔想您了。”
希维尔垂着眼皮,碧蓝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瞳孔却异常地放大,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他极其愉悦的东西。接着,希维尔短促地笑了一下,伸出舌头,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嘴角。
看着那个笑,拉蒙塔的手指慢慢僵住,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他总觉得,希维尔的舌头有些过于长,过于尖了。直视那如大海一般的眼睛时,也总让他感到眩晕。
后背微微发凉,希维尔搂住了他的腰身,用一种低沉得像是从洞穴里发出来的声音,贴在他耳边,笑着说:“我也想你了。”
把那未知的眩晕感归结为在太阳下站了太久,拉蒙塔回过神,像小动物一样用非常缠绵的语调小声告诉希维尔要去给他准备午餐。
得到了身旁男人的肯定回复后,拉蒙塔施施然转过身,眼神在周围人身上扫过。
他在向外人宣示自己所获得的宠爱,并依靠着这种宠爱巩固自己的地位——父母早亡的希维尔的唯一的妻子,遗产的第一继承人。
站在厨房里的时候,拉蒙塔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养父母连肉都吃不起,却还要他学那假惺惺的贵族餐点。他们或许从收养他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把养子当成菟丝花一般嫁给某个贵族来换取一大笔财物的准备,运气好的话,还能就此拥有一个地位不低的倚仗。
但他们想错了。
拉蒙塔手里的刀狠狠剁下,新鲜的羊腿被一斩为二,飞溅的血滴落在嘴边,不知为何,他伸出舌头仔细舔舐掉,含在舌尖细细品味。血腥气有点重,他却莫名有些愉悦。
被菟丝花缠上的植物,会被吸空养分,掏空绞杀。
拉蒙塔也是如此。他杀死了他的寄主,并且马上就要杀第二次。
但养父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够攀上一个贵族呢?拉蒙塔停下动作,看向手边凝聚的一滩鲜血。
尚未凝固的血液还能够反射光线,平滑的表面映出一个人影。因着低头的动作,额头处微长的发丝垂落到脸边,浓密的睫毛半遮着眼,却显露出别样的风情,一个毋庸置疑的美人。
想不明白,拉蒙塔强迫着自己移开眼。
或许是今日水喝得不够多,他看着那滩血液时,总有种将其全部吸入口中的冲动。
大约一小时后,拉蒙塔完成了今日的劳作。
冒着热气的羊腿淋着诱人的酱汁,四溢的香气勾引人的嗅觉。
拉蒙塔有考虑过在酱汁中偷偷加入某种能够令人永远沉睡的药水,但拉蒙塔没有这样做,他自认手段非常高明,当然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该什么时候下手呢?
正思考着,他隐隐听见一声短暂而刺耳的尖叫,像是某个人受到了惊吓,却喊出声的那一刻被捂住嘴。
拉蒙塔快步走出去,却正撞入了一个人怀里。
抬起头的那瞬间,拉蒙塔露出一个笑容:“等久了吗?已经好了。”
他看向外面,又问:“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尖叫。”
希维尔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接着摇摇头,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拉蒙塔的视线:“我刚刚在熟悉环境,好像吓到了一个女仆。”
“噢,或许是还有人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拉蒙塔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马上换上懊恼的表情,“失去记忆是一件多么无助的事情,我应该一直陪伴在您身边的。”
“如果我失去记忆的话……那肯定会在见到您的第一面就爱上您。”
拉蒙塔扑入希维尔怀中,在感受到脸下的胸膛随着笑声起伏时,牵起了嘴角。
看吧,不管有没有失忆,他总有办法让人迷恋上他。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拉蒙塔离开希维尔的怀抱,小跑回去端出他精心制作的羊腿,捧到希维尔面前。
“快尝尝,您在外流离那么久,肯定受了很多苦。啊——”像是想起了什么,拉蒙塔把盘子放到希维尔手里,又小跑回去。
等他再跑回来时,却愣住了。
本来饱满多汁的羊腿现在只剩下一根巨大的骨头,横放在盘子中央,而希维尔的嘴边还留着一圈酱汁。
“怎么了?”希维尔脸上还带着拉蒙塔离开时的笑,温和地问,他顺着拉蒙塔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仿佛明白了什么。
希维尔拿起那根与他手臂一样粗的腿骨,放到嘴边,轻轻一咬。坚硬的骨头与利齿碰撞,很快就分崩离析。碎片在希维尔口腔中滚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希维尔的脸色是那样正常,好像在嚼着香甜的曲奇饼干。仔细看,还能看见齿间有几点猩红,不知是羊腿没有熟透,还是别的什么……
手中的调料掉落在地上,拉蒙塔不由得退后了一步,这诡异的景象让他浑身发毛。他努力维持平静,可颤抖的声音却依然暴露了他:“你……”
希维尔脸上的笑容变淡,眼神变得冰冷,直勾勾盯着拉蒙塔,一步步走过来。
他在拉蒙塔的身前站定。
在与那深海般的眼眸对视的瞬间,那种奇怪的感觉突然消失了。拉蒙塔的眼神逐渐涣散,像是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梦境,迷蒙中,他好像听见了风吹过洞穴的声音。
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奇怪……他不是在做午餐吗?
拉蒙塔甩了甩自己昏沉的头。
记忆回笼的瞬间,那种凉意又攀上了他的身体。
拉蒙塔下床,提着心走到厨房。一只砍了一半的羊腿赫然摆在案板上。
……是梦吗?
“夫人。”
拉蒙塔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慢慢回头,发现是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您终于醒了,中午您突然晕倒,把大人吓了一跳。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管家面带关心地问。
“哦……没有了,大人现在在哪?”拉蒙塔放下心来,原来真的是梦。
“他被警官先生叫走了,似乎是要再了解一下之前失踪的事。”
拉蒙塔点点头。
“我去给您传唤晚饭。”
“不用了……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拉蒙塔拦住管家,虽然只是个梦,但那真实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晕沉。
“你下去吧。”
管家应声说好,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拉蒙塔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管家的走路姿势非常奇特,非常不协调,手摆动时,腿却慢了一步,真要描述的话,像是被人提着四肢,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可能是没睡好,拉蒙塔安慰自己。
一路上都没见到其他人,他回到房间。
灯光在头顶亮起,金属反射出光线,格外显眼。拉蒙塔看着电话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计划。
正好现在没人。
他走过去,手指在拨号盘上转动,接着拿起听筒。声音是压低的,却听得出其中的愤怒。
“亨利,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你之前收了我两箱黄金,却没有做成事,你让那个人又活着回来了!”
“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他能回来是他命大……那你想怎样?”
“你没有!你收了钱,就应该做事,你要再帮我扔一次,这次,你要把他扔进索拉海的最中心。要不然,你就得将那两箱黄金退回给我!”
“呵……”亨利嗤笑出声,“你不会以为我猜不出来你是谁吧。近几个月,小镇上离奇消失的人虽然很多,但活着回来,又能付得起昂贵的报酬的只有一个人啊……如果不想我把这件事捅出去的话,得再有两箱黄金,哦不,至少五箱,我在老地方等着你。拉蒙塔夫人。”
电话被挂断了。
“可恶!”拉蒙塔狠狠皱起了眉头,“这可恶的家伙!”
没人帮他也没关系,那就让他自己动手,他自己也能杀死希维尔,不止如此,他还要把那个可恶的亨利一起杀掉!
一种阴凉的感觉传来,像是在被某个人注视着,拉蒙塔一惊,倏地转过身。
没有人,只有希维尔的单人照静静看着他。
拉蒙塔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那种奇怪的感觉又袭来了。
那照片太过于逼真,无论他往哪走,他总感觉那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像是希维尔就在那画里,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也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点——
画里人的眼睛,是深棕色的。
可希维尔的眼睛,明明是如大海一般的深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