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用品》是由作者打字机女士倾情打造的小说,岳清淮钟迁是小说的主角,小说日用品讲述了: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他,因为在很早的时候就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这件事。
《日用品》精选:
大概世界上所有的草台班子都是这样搭起来的。
钟迁在二十三岁那年遇到了岳清淮,彼时的岳清淮才大二,十九岁,穿一身淘宝一百块包邮的黑西装,刚从校园歌手大赛的舞台上下来,因为紧张而脸色泛白,后颈处的抑制贴被汗水浸湿,透出若有似无的立顿红茶味。
很廉价的穿着和味道,但实在是很漂亮的一张脸,一对儿大眼睛像水盈盈的琉璃摆件,嘴唇上只涂了层薄薄的有色唇膏,显出一种湿润的浅粉色,衬得唇瓣略厚而柔软。
明明是个alpha,却无处不透露出楚楚可怜的脆弱感,简直叫人不忍心嘲笑他的贫穷和那因贫穷而生出的局促。
钟迁递过去一杯热饮,又装得很老练的样子碰碰人家肩膀,喊人家小岳。
“小岳,跟着我干吧,哥一定能捧红你。”
岳清淮当时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凌晨时候舍友都睡了,他才悄摸爬到天台上去晒月亮,卫衣帽子拉到最低,几乎要盖住鼻尖。
月光和烟雾一起落在他下半张脸上。
岳清淮有烟瘾,酒瘾,x瘾。前两个是染上的,最后一个是病——当然这三样他一样也没敢和钟迁坦白。
他活十九年,其中十八年都是穷着过来的,丧父又丧母,是亲戚嘴巴里那个有人生没人教的野小孩。因为那张漂亮脸蛋和青春期抽条之后像竹子一样舒展开的男孩子的纤长身体,引得什么人都想在他身上揩点油水。
所以他曾经一度觉得自己真的很牛逼,居然一路误打误撞地没被任何人诱惑着走向卖身那条路。他也一度觉得自己真的很贱,都这样了,换个人绝对他妈的要性冷淡了,可他居然还能得x瘾。
直到上了大学自己开始打工,岳清淮的日子才算没那么穷得让人难受。
钟迁下午拍着他肩膀说的那句跟哥干其实听起来真的很傻——但是万一呢?
岳清淮捏烟的手轻轻发着颤,他想,万一呢,万一真的能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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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偏偏心里都憋着一口气,都想着,万一呢。
于是出租屋一住就是好几年,从钟迁二十三岁住到三十二岁,最穷的时候两个人挤一张房东留下来的一米二的小床,岳清淮去上表演课的时候钟迁就去打工,打工赚来的钱给岳清淮报名下一期的表演课。
在那样的背景下,其实经不经纪人的说法都很搞笑,对钟迁的身份更准确的表达应该是老妈子。可钟迁本人一点都不觉得辛苦,他坚信beta是最适合搞事业的性别了,不会被信息素控制身体和情绪,不会被人以发热期的名义揩油,能拥有最理智的不受信息素干扰的大脑。
至于爱不爱情的,另说。
总之钟迁就这样憋着一口名叫“我不会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omega差”的气,花了九年的时间一步一步把岳清淮送上了影帝的位置。
第一年的时候钟迁常炖牛肉来吃,买二十块钱的肉切碎了炖得烂乎乎,汤汁浓稠鲜甜,中午两人吃牛肉盖浇饭,早晚吃肉汤拌面,再配上个蔬菜,一天的伙食就应付过去了。
第二年的时候换了房子,小到像仓库的一居室,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夏夜的晚风吹进来都是烫的。
岳清淮呼吸很重。
钟迁沉默了大半夜,在终于厘清卡里那点钱还够他们吃三个月还是四个月的炖牛肉之后,他伸手碰了碰岳清淮的肩:“小岳,明天我再去买张床垫,再喊人来修空调,你在家等他上门——”
岳清淮翻身,手往钟迁裤衩子里伸,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此刻闭得紧紧的,连眼泪都只有一点点,只濡湿了一小簇睫毛。
“钟哥,对不起。”
“我的发热期好像到了。”
第三年的时候岳清淮参加的那档选秀节目一炮而红,同年他大学毕业。
钟迁望着卡里慢慢变多的那串数字,去花店包了束很漂亮的郁金香去参加岳清淮的毕业典礼。
他们在学校里散步,学士服的下摆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岳清淮的小腿肚上。
钟迁戴一副银边眼镜,左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走路时候衬衫拉扯出的腰身线条衬得他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精英味儿。他走在岳清淮身侧,莫名觉得气氛变得诡异,所以又一次碰碰对方的肩膀,喊小岳。
“小岳,哥说了,一定捧红你。”钟迁笑着挑挑眉,示意岳清淮看向那扇礼堂大门。
当初那校园歌手大赛就是在里面办的。
岳清淮透过镜片去看钟迁眼睛,镜框的银光倒映在他眼睛里,勾人得不得了。
他凑近,然后在钟迁脸孔面前三公分的位置停下。
“哥,想吃牛肉面了。”岳清淮左手也插在裤兜里,香烟被他捏成一小团,指甲盖都用力到发白,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量显得平静乖巧。
钟迁愣了两秒钟,说岳啊,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吃牛肉面了。
第四年的时候钟迁终于觉察到不对,岳清淮的发热期似乎太频繁了一些。
在他发出质问之前岳清淮先掏出皱巴巴的诊断书来和他坦白——确实不会有那么频繁的发热期,但会有这么频繁的x瘾发病频率。
尤其是从前岳清淮总是用烟酒来转移注意力、克制欲望,现在跟着钟迁踏进了娱乐圈,他已经整四年没敢在钟迁面前碰过这两样东西了,没了堤坝,这病于是变得更像潮水,来得一次比一次凶。
钟迁看一眼诊断书,又看一眼岳清淮——岳的那双眼睛在这种时候似乎变成真琉璃,含着满当当的水份,透明的,盈盈的,写满澄澈的愧疚与不安。
他说:“钟哥,我明天就去治病。”
“钟哥,别扔下我。”
于是从这一年开始,钟迁就从“偶尔会帮自己家艺人度过发热期”的正经经纪人变成了和艺人建立起了炮友关系的看起来不太正经的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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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迁三十二岁那年撞见岳清淮和别人做爱。
洗手间里声音黏腻腻的漏出来,像过了期的糖浆,落在人耳朵里直发苦。钟迁从兜里掏出包烟——他昨天从岳清淮那儿缴来的,站在洗手间门口抽起来。
抽到第三根的时候岳清淮完事儿了,和那个小o一前一后的走出来,看到钟迁的时候俩人都愣了。
岳清淮不敢去看钟迁的眼睛,只盯着人下巴:“哥,你……在这站多久了?”
钟迁笑着把烟盒塞回到他手里,指节轻轻从岳清淮手背上滑过去:“我伟大不?”
帮炮友站岗,够伟大吗。
那天晚上钟迁和岳清淮提了散伙。
“咱俩本来就是草台班子,”钟迁说,“但你现在真挺红的了已经。”
他视线滑过岳清淮的脸,肩膀和手臂,然后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长大了。
二十八岁的岳清淮,变得富有而好品味,已经很多年没睡过一米二的床,也很多年没再碰过糖油混合物。
岳清淮的肩膀变得宽阔,漂亮的面孔已经渐渐发育得更加男性化,再也不是十九岁那年脆弱得像一棵小竹的单薄模样。
钟迁心里的那口气终于从嘴巴里呼了出来:“小岳,咱们散了吧,事业,和别的那些什么,都散了吧。”
岳清淮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嗫嚅着解释说没做,只是口……话没讲完就被钟迁打断,九年,钟迁第一次露出这样冷硬的表情,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反问道,
“这重要吗?”
一点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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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迁带了个新人,叫兰衡,玫瑰味omega,十九岁,念大二。
钟迁帮兰衡拿到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大热恋综,搭档嘉宾是岳清淮。
不会有人永远十九岁,但永远有人十九岁。
钟迁像当年照顾岳清淮一样照顾兰衡,给小孩准备温热的红枣茶,提点他和前辈们打招呼,为他备好给工作人员的礼物,替他收拾行李。
岳清淮站一旁冷眼看着,每次眼神扫过钟迁的时候表情都很僵硬,似乎是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位前经纪人兼前炮友。
想关注,又不好意思关注。想装无事发生,潜意识却总觉得自己在钟迁那里是不一样的。
总之他在旁边等半天,最后终于等到钟迁领着兰衡来给他送见面礼。
“岳老师,多多关照。”钟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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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衡在节目录制期间突然发热,整个演播厅都是甜呼呼的玫瑰味。
钟迁闻不到信息素味儿,但他从岳清淮突然僵硬的表情里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跑过去用外套把人裹住搂在自己怀里往外带。兰衡脸发烫腿发软,整个人都埋在钟迁胸口,小声说哥哥我难受,样子看起来又可怜又乖巧。
岳脑子里那根弦忽然就断了,伸手挡在车门前:“我这有抑制剂。”
钟迁皱眉毛:“小衡是omega,用不了你的抑制剂。”
演播厅里的每一双眼睛都在往他们这里看,岳清淮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冷静和友善,应该表达对兰衡的关心而不是敌意,应该嘱咐钟迁开车小心而不是质问他要带兰衡去医院还是回家。
但他仿佛回到了九年前那个在天台上晒月亮的时刻,巨大的孤独和恐慌感把他笼起来,让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钟哥,演播厅几百号人,凑不出一支omega抑制剂吗?”他脸色很白,“你现在带他走,会耽误所有人的拍摄进度,这就是你的专业素养吗?”
钟迁把那只拦在身前的手甩开,小心翼翼地把兰衡抱进车里去:“专业素养?早就告诉过你,我这儿就是草台班子,不爱待就滚。”
那晚轮到岳清淮在钟迁家门口站岗,一身黑盘腿坐在楼道里,嗅着门缝里钻出来的信息素味儿,也被引到假性发热,然后冷着面孔一支支给自己注射a用抑制剂。
第二天早晨钟迁开门取外卖,看到几乎快晕死过去的岳清淮,又一次皱了脸:“你怎么在这里?回去吧,兰衡现在闻不得alpha的味道。”
岳清淮有烟瘾,酒瘾,和x瘾。
这一夜对他来讲堪称地狱,但他在看到钟迁面孔的第一秒却只想掉眼泪。
“哥,对不起。”
“我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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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迁其实没怪过岳清淮,也从没觉得他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与爱情无关。
他只是觉得有点茫然,自己这么多年对事业的坚持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偏差,当初信心满满地以为beta一定是最适合搞事业的性别,因为不会被信息素控制,不会被发热期控制。
但将近十年过去了,他真的摆脱了信息素和发热期的控制吗?
事到如今他才终于醒悟,beta不是最适合搞事业的性别,beta只是最方便的性别。
不会怀孕,也不会让人怀孕。不会被发热期引诱也不会被信息素震慑。
他可以永远忠诚,可以随叫随到。
钟迁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钟哥。”兰衡下了节目,走过来亲昵地挽住钟迁的胳膊,“我们等下去吃什么?”
岳清淮就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眼神在钟迁身上停留了六秒钟,然后忽然喉头发涩,第七秒的时候强迫自己走开了。
视线要是再在钟迁身上流连一秒,他觉得自己都能哭出来。
“你想吃什么?”
“想吃面。”
“行啊,我知道一个地儿,牛肉面做的特正。”
岳清淮猛地回过头来。
兰衡出于对营业对象的礼貌,问他:“岳老师要一起吗?”
岳清淮:“……要。”
从那天开始岳清淮每天的午餐都变成了牛肉面,一碗一碗的碳水下去直看得人心惊胆战。在时间的长河里刻舟求剑实在是很愚蠢的行为,但是除此之外岳清淮还能做什么呢?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来想念钟迁。想多了就犯瘾。
他和钟迁还是常常碰面。
三十二岁的钟迁已经是一位成熟的、发育完全的beta,无框眼睛架在他鼻梁上,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于是变得很淡,他站在兰衡身后的时候像一阵黑色的风,沉稳而安静。因此兰衡在片场的时候很喜欢凑到钟迁耳边去讲小话。事实上不只是喜欢和他说话,自从上次被钟迁陪着度过了发情期后,兰衡觉得自己几乎要爱上钟迁了。
他想难怪,难怪早就听说岳清淮离不开钟迁。
谁能离得开?这样一款既温柔又强大,生活里周到到会考虑你睡觉时候加湿器里放什么味道的精油,工作上强悍到能用短短三个月让你从素人挤进三线,大事小情都替你安排妥当,遇到麻烦事还能撩起袖子为你去干架的暴躁型男妈妈,偏偏样貌还不赖,又因为习惯干架和干活所以手臂和腹部的肌肉线条都很好看。
因为是beta所以完全不会受到信息素干扰,在陪着你过发情期的时候可以全程保持冷静温柔地安抚你,一面为你注射抑制剂一面把袖子捞上去露出他紧实纤长的小臂说我洗过手了——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们19岁的未经世事的单纯omega当场就被迷成智障了。
甚至在那天之后看向岳清淮的眼神都不自觉带上了点儿敌视的味道,一句你以前也和他那样亲密过吗卡在喉间,想问但没立场。因为没立场所以无处安放的占有欲日渐膨胀开来,逐渐演变到只要在片场看到岳清淮出现,他就一定要贴到钟迁身边粘一粘,扬着omega特有的清爽又娇嫩的玫瑰音喊钟哥,钟哥,哥哥。
岳清淮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撞见这样的场景了,他眼看着兰衡撒娇喊完哥哥之后钟迁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兰衡的头发说行吧,那这两天咱就不去上舞蹈课了,让你休息两天。岳清淮琢磨这算不算是一种性别歧视,凭什么omega撒娇就能得到优待,而他再怎么撒娇哭泣甚至跪地求饶,都只能换来钟迁一句小岳你别这样。理智上岳清淮当然知道自己带着一身瘾给钟迁惹出来的这许多麻烦和兰衡的两节舞蹈课当然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但是在情感上他只想把兰衡扔到窗户外面去。
实在嫉妒得快发疯的时候岳清淮就躲进厕所,片场不能吸烟,他就干嚼,让烟草浓郁而苦涩的滋味填满他的口腔。可惜阈值这种东西太不讲道理不知足,比他的嫉妒心长得还要快,在他嚼了一个月香烟之后竟觉得这滋味也填不满他心里的窟窿了。岳清淮喉结一滚,就想这么给咽下去。
“张嘴。”钟迁的右手卡在岳清淮脖子上,虎口抵住他的喉结,声音沉而轻,“吐出来。”
岳清淮望着他那双冷淡的眼睛,心里思索他有多久没这样专注地看过我了?于是岳清淮疯子一样把那支烟给咽下去了,钟迁的力量在beta里确实算最强的那一档,卡得他几乎要窒息,眼角都不可抑制地泛出生理泪水。但是作为alpha,且是一个最近每天都在吃大碗牛肉面的alpha,岳清淮想挣脱他的束缚也并不是难事。
钟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岳清淮感受着从食道传来的刺痛反馈,眼角和鼻尖几乎在一瞬间变得通红,看起来竟也有那么几分脆弱的味道了。人在脆弱的时候就是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比如岳清淮此时此刻想的居然是,我想争一争,我也要撒娇。在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岳清淮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情节怎么听怎么像言情小说里的恶毒男配,明明内里是个癫得要命的疯子,却还要装脆弱装可怜来换一点同情心,换一句“他没了我不行”。
所以岳清淮都到了嘴边的那句哥哥我痛又被他咽了回去,最后说出口的是一句我没事儿钟哥,我瘾重,你知道的。
钟迁三十三岁生日当天没回家,在片场过的生日。家里给他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的同时不忘提醒他考虑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妈妈在电话那头叹气,她说小迁,真的不觉得孤独吗?钟迁被她问得愣了两秒,然后说你放心吧妈,我一切都好。挂断之后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的瞬间他没来由地想起少年时那位明确告诉他“哪有alpha会真正爱上beta?”的算不上初恋的初恋,年头太久,久到他已经快忘记对方大名,只记得在被分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疯狂地迷恋上香水,甜腻的花香与美食调轮着番往身上招呼,对所有人宣称自己要换种人设换种风格。
但人设这东西哪有这么好改变,他结实耐操暴躁事业脑的形象早八百年就已经深入人心,没人相信他会为情所困,没人相信他会希望自己变得温柔可人,甚至没人相信他需要爱情。大家都笑着哇一声说钟哥洒脱啊,渣男就得这么踹,不分还留着过年么。那年的岳清淮还是十九岁,刚被钟迁骗上演艺道路,还处在脆弱又冷漠的小白花时期。他和钟迁一起挤在这间小出租屋里讨生活,然后在某天夜里失手打碎了钟迁所有的香水瓶,整间屋在那瞬间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甜味儿炸弹,岳清淮很惊慌失措地从这满地狼藉中抬起头,说对不起啊钟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赔你吧。后来再任由谁说岳清淮演技烂是花瓶,钟迁都会想起那个几乎要被香气溺毙的夜晚,想起岳清淮那拙劣的演技和清澈的眼睛。那夜他和岳清淮都差点儿被淹死在这间出租屋里,而那夜过后钟迁再也没往自己的后颈处喷过香水。
但也是岳清淮,在那三支烟的时间里说了无数句的你好香,每一句都让钟迁觉得心脏凉飕飕的,他意识到原来日子是越过越混的,年轻的时候致力于给每段关系每个人下最准确的定义,这个是恋人那个是友人,但时间一年年从他身体里流过去,他才意识到他和岳清淮之间早已经处成了理不清楚的一团乱麻,说是纯工作关系吧但他们吃过一个碗里的牛肉面,说是朋友吧但他们也上床,可是要说他们是恋人那就更奇怪,因为他俩之间不仅从没有人说过一个爱字,而且现在岳清淮在这儿操别人而钟迁在为他守门。
钟迁走进兰衡的化妆间,兰衡闭着眼在补眼妆,听见钟迁的脚步声有点儿急的问他刚才去哪儿了,生怕他没陪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时间又是去见了岳清淮。兰衡已经快要掩藏不住对岳清淮的敌意,甚至在镜头前都忍不住露出来两分,一看到岳清淮那张脸他就要皱眉头。钟迁想大概这就是十九岁,十九岁的漂亮男孩演技都烂。他摸摸兰衡的头发,问说晚上哥请你吃晚饭好不好?去你上次想吃的那家餐厅。
岳清淮来敲门的时候恰好听见这温柔到快滴出水来的一句,心里嫉妒得直冒酸水,根本讲不出什么文艺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境,只有骂娘能浅表一二。他想凭什么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兰衡的十九岁收到的是晚上去xx吃饭好不好,而我当年收到的就是我们晚上还是吃牛肉面行不行。岳清淮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两句话的差别本质上是约会邀请和晚饭又得凑合着对付了哥还挺对不起你的之间的差别,但他咬死了不承认,自欺欺人地只当自己是为两顿饭价格上的差异而斤斤计较着。
他走进化妆间,走进钟迁和兰衡之间。
“生日快乐。”岳清淮有意把这句说的大声,意思是你连他生日是哪天都不清楚凭什么和他约会。兰衡猛地睁开眼,化妆刷差点儿戳进眼睛里去,钟迁于是礼物和蛋糕一样都没接就站起来去查看兰衡的眼睛状况,剩岳清淮捧着一堆东西站那儿像个傻子。
岳清淮看了会儿两人鼻尖蹭着下巴往眼皮上轻柔吹气安抚的温馨场面,然后默默把东西放下走了。他给钟迁传信息又说了遍生日快乐,钟迁回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赔我香水?
岳清淮真带着香水上门的时候却撞见钟迁屋子里有另一个男人,他凭直觉猜出这就是钟迁那位曾放过话说绝不会真心爱上没味道的beta的垃圾初恋。于是自己手里这瓶原本打算当做礼物的红茶香水就变成了烫手山芋,送不送都奇怪。而钟迁显然没意识到岳清淮已经快被那瓶香水烫熟了,倚着门框上和岳清淮解释说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岳,家里有朋友在……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岳清淮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自己被人扼住脖颈,死活再吐不出下一个音。难道要他掏出手机指着那条信息反问对方不是你让我来赔香水的吗?还是要他说我是专门来给你过生日的,你就让我进去吧?
他们只是曾经的同事而已。他岳清淮又哪里来的面皮能赖在这里蹭一口人家初恋送来的生日蛋糕呢?
钟迁穿一身深蓝色的真丝睡衣,顺滑的缎子淌在他身上,显出漂亮的身段。领子开得很低,随着他斜倚门框的动作几乎要把整个胸口都露出来,岳清淮只要稍微一低头就什么都看得到。所以我们小岳就连头都不敢低了。
离开钟迁的岳清淮就像被人抽走肋骨,这些年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一身贵气和傲气几乎消失殆尽,又变回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自卑少年。
“我是来祝你生日快乐。”岳清淮终于把那瓶香水拿出来,没说清楚这到底是礼物还是赔付,也没告诉对方之所以选红茶味送你是因为我的信息素是红茶味道的,如果你是真的喜欢用香水,那我希望你也能喜欢我的味道。他没说出口的话在屋里那位听见动静走过来之后变得彻底说不出口了,那位垃圾初恋走过来揽住钟迁的肩,对门外的传闻中与钟迁朝夕相处了九年的、英俊的、看起来对钟迁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的alpha下了逐客令。
“今天小迁生日,家里人都在,”他扬着最冷漠的语调说着最客套的话,“要不您也进来吃一口?”
在岳清淮礼貌告别之前,钟迁喊住他。
我觉得你需要想一想。钟迁留下这九个字,岳清淮就真的想了好几天,从两人初遇的时候钟迁递给他的那杯热饮想到散伙那天钟迁笑着问的那句我伟大吗,把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了一遍,最后才开始琢磨:钟迁到底要我想什么?
老天,在岳清淮蹲在阳台上抽完两盒烟,灌下三箱啤酒,打了无数支抑制剂之后,他得出的结论是钟迁生气是因为他太不洁身自好,太不拿事业当回事。而钟迁却是个没了事业会死的人,他怎么可能忍受岳清淮拉着他一起堕落。岳清淮越想越悲观越想越绝望,在“就算我做错了可是他难道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我了吗”的气恼想法之余,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他其实是在为了“我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而伤心,为了“他现在对我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陌生人”而掉眼泪。很难想象岳清淮这样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缺爱小孩,在潜意识深处竟也会抱着点削肉还母式的悲壮想法,他自那天在阳台上把这九字真言翻来覆去的咀嚼了无数遍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兰衡好好卖腐,还钟迁一个璀璨光明的事业前景。
可事实上钟迁那句话的意思只是,你想一想到底要用什么身份祝我生日快乐,而已。
钟迁只是在他三十三岁生日的当天,在看到岳清淮那张精致脸蛋上反复出现的局促表情之后发觉自己竟然觉得心痛。然后他决定要从那堆乱麻中间捡起一只线头递给岳清淮,想看看麻绳究竟能不能变成红线。
结果当然是不能。
演播厅里岳清淮满脸包容地接过兰衡吃不下了的那半碗米饭顺手给扒了个干净,并温柔道想点什么就点,吃不下了还有我。这举动中散发的alpha魅力实在太明显,和那个永远低着姿态喊哥的完全是两个人,而在绝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孔雀开屏才是求偶行为。钟迁坐在监视器后面默默看了会儿,随后站起来去洗手间打湿了纸巾后擦掉了颈后的红茶香。
岳清淮实在是很不会谈恋爱但很会演的一个人,二十四孝好男友的形象被他刻画得入木三分。和cp粉一起涨起来的是兰衡对他的厌恶感,兰衡现在已经进化到看到他就生理性反胃的程度,可偏偏钟迁对他说,把握机会。于是兰衡只好握住岳清淮的胳膊,像握住他和钟迁共同的未来。
或许是旁观者清,岳清淮认不清楚的爱,钟迁不敢确认的爱,兰衡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看得到岳清淮几乎长在钟迁身上的、饱含爱意和心碎的眼神,看得到岳清淮设置成锁屏密码的出道日,看得到岳清淮因为至今不愿意找新经纪人所以既要拍戏又要上综艺还要各处应酬忙到眼圈都是青的,每次上妆都要盖三层遮瑕。所以他瞧不起岳清淮的懦弱和势利,明明喜欢,却只敢用事业来捆住钟迁。
但在兰衡挽上岳清淮胳膊的这一瞬间,他想他也成为了岳清淮。
在兰衡眼里,他们这段诡异的三角关系早就该结束,所有人都看得出岳清淮与钟迁的不相配,岳清淮就是个定时炸弹,美丽却危险。而他作为钟迁新豢养的小鸟当然只希望钟迁能永远平安,远离一切不必要的危险分子。与岳清淮相较起来,兰衡实在是很乖的一个小孩,痛苦的时候也只是默默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发呆。他不抽烟不喝酒不会用帽衫盖住眼睛,他的脆弱和忧虑都明晃晃的摆出来给人看,这是属于omega的天赋。这些岳清淮都学不会,岳清淮只会把自己装进黑色口罩和鸭舌帽里开两个小时的车去附近乡下找个没人认得出自己的私人诊所,注射某种连他自己都叫不全名字的宣称可以同时平衡性激素和信息素分泌的药剂。
医生推一推眼镜,问他:“想好了?”这可是有副作用的。
岳清淮那双漂亮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说想好了。岳清淮在光怪陆离的娱乐圈滚了九年,但对钟迁仍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雏鸟情结,钟迁抱过他,吻过他,为他挡过酒擦过泪,在岳清淮心里,现在他所拥有的整个漂亮世界都是和钟迁一起出现的。因此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到对钟迁的失望表情视若无睹。
钟迁对他失望。
钟迁同他解约。
钟迁带别人吃牛肉面。
岳清淮塞上耳机趴到治疗床上去,露出整片后颈。他也知道自己的决定不够理智不够安全,但与此同时他心里也还存着一丝天真的幻想,幻想等他治好病,等他处理好从前那些烂事,等他托着兰衡成为新顶流,他是不是就还有机会重新回到钟迁手底下?他在钟迁那里到底是不一样的,那九年不仅是他的,也是钟迁的,是不是?岳清淮因为这份幻想而害怕到浑身发抖——人有时候是这样的,活就活着死就死了,最怕的就是死之前还给你一丝丝希望,那能把人逼疯。
兰衡在阳台上坐了一整晚,心口越坐越凉,为自己也是为钟迁。他掏出手机给岳清淮发过去消息,抨击对方是个根本不配被爱的大烂人。解了气之后却又想起那双盛满心碎的眼睛,有点后悔,手指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最后又补了一句“还是胆小鬼”。岳清淮打完针坐起来看到消息,那颗迟钝的脑壳根本没反应过来兰衡在说什么,回复对方说我是看在钟哥面子上才忍你的。
兰衡:蠢猪。
钟迁生日后一个月就是兰衡的生日。
节目组早就提前为他和岳清淮安排了一整套卖腐礼包并预定了五个热搜位,就等着靠这对假鸳鸯来给节目做热度。
兰衡在化妆间里一脸认真地和钟迁探讨内娱生态和卖腐的必要性。他过完今天也才二十,年轻,天真,有想法。而钟迁显然是很珍视他的这份天真,并没有在他生日这天给他泼下冷水警告他“当年岳清淮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是我说什么他做什么”,只是揉了两把小孩还没来得及做发型的头发,哄着说:
“好,知道了。等节目播完就安排你们解绑。”
兰衡仰着脸还要再强调:“我不是讨厌他,我只是觉得对艺人来说,作品更重要。”
钟迁于是给他展示自己的手机页面,上面是刚为他谈下来的悬疑题材新网剧,搭档名导和一线前辈。
“喜欢吗?生日礼物。”
兰衡高兴地短呼一声,从化妆椅上蹦起来抱住钟迁的脖子,很响亮地在钟迁脸颊上啵唧了一口:“喜欢!谢谢钟哥!”
化妆师是钟迁团队里的老人,从岳清淮时期跟下来的。她如今也已经习惯了兰衡化妆时候的大动作,很熟练地移远了笔刷。
直到节目组来带兰衡去录制,她才有些忍不住似的舒了一口气,对钟迁说:“钟哥,我觉着你以后要是有孩子,端水的活儿得让嫂子干。”
钟迁一下没明白这个逻辑,歪了歪头,啊了一声。
即使是团队里的老人,也没办法完全理清楚钟迁和岳清淮之间解约的弯弯绕,甚至因为解约后岳清淮还和钟迁带的新人有合作,所以大部分人至今都觉得他们属于好聚好散正常解约。化妆师甚至把岳清淮和兰衡的关系比喻成一胎二胎,笑着继续调侃说:“因为你自己肯定是端不平了,你看当年你对小岳,哪里有现在这么好的耐心。”
这还是美化了的说法。更难听一点的话是,你是拿着从岳清淮身上攒下的资源人脉和经验,用无比的耐心和保护欲去对待兰衡。岳清淮刚出道那会儿不是没和人绑过cp,那时候还是小透明的岳清淮天天被人网暴骂倒贴,时间久了再不在意外界评价的人也多少会觉得有点儿伤自尊,岳清淮那时候也是缩在化妆室里不想出去不想见人,和钟迁商量能不能推掉这次录制。
钟迁当时的回答是,你几岁了?怎么还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化妆师收拾完补妆包就出去了,剩钟迁一个人坐那儿思索自己是否真的对岳清淮要求太过于苛刻,是否是真的把私人感情带进了工作中,用“对你滥交不爱护自己羽毛的失望”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为什么都已经同我建立了肉体关系却又迟迟不说爱我”的受伤。
然而感情的事纯靠思索当然是思不出个什么来的。钟迁刚想起身出去转转,就听见门外一阵骚动,拉住个人一问才知道,岳老师在录制现场晕倒了。
导演组倒是不慌,迅速把原本的cp热搜替换成了#岳清淮xx节目录制现场晕倒现已紧急送医,和#xx节目组紧急情况下的满分处理。
兰衡小脸煞白,见到钟迁就和小鸡见了妈似的扑过来,愣愣地说:“钟哥,我只是跟他说了两句话……真的不管我的事。”
钟迁脸也白下去了,急得要死。他知道岳清淮现在还没签公司,没经纪人,身边只有个抗不住事儿的小助理——那能顶什么用啊!钟迁急着往外跑,想去看看岳清淮的情况,兰衡却还在这拉着他哭诉说什么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
他一着急就吼了句:“别说那么多!你到底说了什么话!”
兰衡嗫嚅着:“……我说你同意我跟他解绑。”
医院里岳清淮躺床上赖赖唧唧地撒娇,哥我想吃苹果,哥哥我渴,哥哥我冷。
钟迁坐病床边上削苹果,修长五指托着颗红艳艳的苹果,因为声音放得低而显出几分暧昧的缱绻来:“都二十九了小岳,怎么还撒娇呢。”
岳清淮沉默。他在思考钟迁关于年龄的计算是否出错——他钟哥把他年纪说大了一岁,但他却无法确认这是因为哥哥习惯按虚岁算年龄还是因为把他的生日和兰衡的弄混了,那个刚过完生日长大一岁的应该是兰衡而不是他——但他只是沉默,并没有把这样斤斤计较的小心思搬上台面的勇气。
钟迁在医院已经陪护了三天,期间端茶送水擦脸洗澡都是亲力亲为,助理乐得清闲,只负责跑前跑后的交钱拿药办手续和挡记者。这三天,钟迁看过岳清淮的报告,但却并未质问对方“这个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和抗雄激素是打来干嘛的”、“这些药物都过量使用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后果,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似乎自己留下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给对方削苹果。
岳清淮接过那只已经被削得光溜溜的苹果,还没吃进嘴里脸上就已见笑意,那张漂亮到叫人觉得心疼的面孔上全是小心翼翼的欣喜,嘴角弯起:“谢谢哥哥。”他对钟迁的称呼已经从钟哥,哥,进化到了哥哥。但钟迁却并不领他这个情,有点嫌弃似的皱了眉,又一次纠正他,别撒娇了,叫我名字就可以。
然而下一秒病房门被人推开,兰衡提着一保温桶的乌鸡汤走进来,走到岳清淮病床边站定,脑袋低得像鹌鹑:“岳老师,我……抱歉。”
钟迁把那份写满诊断和曾用药物的报告收的严严实实,连兰衡也没给看。因此兰衡至今也还以为岳清淮是被他刺激到晕倒的,心里一面感到害怕和歉疚,一面又实在觉得这人懦弱且脆弱到不配与自己相争。一个alpha!竟然这样不堪一击!
岳清淮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钟迁出手把兰衡拉到自己身边,拿了只橘子递给他。兰衡头还是低低的,看起来很是委屈:“谢谢哥。”
他把橘子剥开,喂了第一瓣到钟迁嘴边,“哥,你也吃。”
四只眼睛同时盯住钟迁的反应,然而钟迁像是无所觉察一般,相当自然地张嘴,就着兰衡的手吃下了那瓣橘子,还顺着人哄了句,行,哥帮你尝尝酸不酸。
兰衡于是高兴了,转过头轻轻瞥了眼岳清淮,得意得连眼神都几乎要飘起来。
因为岳清淮的病倒,所以节目组放他们假,暂时先录别的嘉宾,让岳清淮不必着急,先养好身体再说别的。正好兰衡也接到新剧,钟迁安排他这段时间在家好好读剧本。
医院门口围着太多狗仔,兰衡出去的时候钟迁亲自去送,帮人把口罩帽子都戴严实后像护宝贝一样护着人就走出去了。半小时后钟迁回来,看到岳清淮下了床,正从冰箱里取冷饮喝。
钟迁皱眉:“喝冰的容易水肿。”
岳清淮摆摆手说没事儿钟老师,反正最近不用上镜。
晕倒只是药物过量带来的副作用,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因此岳清淮只在医院躺了五天就被医生批准出院,只赖到了钟迁五天的贴身照顾,他不大甘心——或者说不大舍得。
出院那天钟迁比他先走,小助理被指派去拿出院小结,钟迁的目光在病房里浅浅转过一圈,最后落在桌上那只由兰衡带来的保温桶上,带着点儿往外吐的音说了句那我先走了,起身的时候手指一勾,把桶也拎走了。
岳清淮嗯了一声,目送钟老师出门。
再次相见的时候还是在节目录制现场,兰衡已经安分很多,乖乖窝在钟迁身边看剧本,不再有兴趣去挑衅那位神经脆弱的alpha。然而片刻后他们化妆间的门却被敲响,岳清淮的新经纪人姓乔,一个不施粉黛脸蛋尖尖眼角也尖尖的姑娘,样子看起来很干练。
她给兰衡准备了礼物,以感激对方对自己家艺人的关照。
“兰老师,节目还有三期了,咱们互相配合,争取做出好效果。”节目的事有节目组操心,所以好效果三个字指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兰衡愣愣地接过乔小姐递来的小礼盒,显然是对岳清淮找了个新经纪人这事儿反应不过来。岳清淮?新经纪人?
看来去了趟医院是真把病治好了。
愣了几秒的神之后他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伸出手非常礼貌地与乔小姐相握:“岳老师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我一定配合。”
在他身边的钟迁却没一丝笑意。
当晚钟迁久违地出现在了岳清淮家。这屋里的许多布置都是他一手操办——连岳清淮这个人都是他带出来的,更遑论其他。
钟迁还穿着工作时的衬衫,浅蓝色,袖口被卷到胳膊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两节精干小臂。他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大腿在剥橘子,领带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
岳清淮这个真主人反而站在一旁带着些局促地盯着他的领带不讲话,画面因此显得诡异。
“酸吗?”岳清淮忽然出声。但他音调却低得像示弱。
钟迁伸手把剩下半个都递给他,岳清淮却不接,固执地又问一遍,酸吗?
半个橘子在两人中间被推来让去,最终被强硬地塞进了岳清淮嘴里,嚼巴了两下之后他音调变得更软更低,像汇报似的总结:挺酸的。
谈话终于进入正题,钟迁先开口:“不打算让乔珂知道你的病?”
岳清淮:“不打算。”
钟迁:“挺好。秘密这种东西,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岳清淮点点头,等他下文,结果对方站起来拍拍屁股竟是准备走了。岳清淮才终于有点急了,说你来找我就这事儿?
钟迁歪歪头,意思是不然呢?
确实。能来提点一句不要随便袒露秘密已经算是他这个前经纪人仁至义尽了——明面上是这么说,但事实上两人各怀鬼胎,钟迁从踏进这扇门起就已经开始后悔,他自己就是经纪人,他最明白艺人在经纪人面前最应该做的并不是保守秘密而是坦诚相对,只有艺人坦诚他们才有可能事先做好预案降低风险。但是在面对岳清淮这位“新经济人”的时候钟迁却直觉的不放心,或许因为他早已经下意识地把岳清淮划进自己的保护圈里,所以把所有人都看作外人。
怎么可以和外人共享秘密?
但钟迁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虑了。岳清淮为了治病都不惜去黑诊所打针,说不定就是为了早点去掉这个污点然后找个新经纪人开启新人生。
根本用不着自己的提醒。
岳清淮和兰衡的发情期同时到来,他俩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同时往钟迁的手机里打电话。
钟迁的床头柜上,两部手机几乎同时亮起,其中一部是好年轻的时候办的私人号,那时候还没有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处理的意识,直到后来吃了几次亏才重新办了工作手机。而现在那台私人机上写着岳清淮的名字。
犹豫片刻,钟迁拿起其中一部去阳台上接通。
“小衡,出什么事儿了?”
电话那头的兰衡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委屈的呜咽和呻吟,说哥,哥哥,我难受,你来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种事一旦开始帮第二次,往后就会黏黏糊糊的扯不清楚,给彼此都带来无数麻烦。岳清淮就是先例,当年钟迁是如何赔身赔心的帮他,脸都不要了做人家的肉体抑制剂,结果换来了什么呢?
拒绝的话卡在钟迁的喉间。拒绝人的经验钟迁不缺,这些年爱过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兰衡哭得真的太惨了。
钟迁握住手机,晚风穿过他指间,空气里都是茉莉香。他眼神忍不住地往屋里望,往床头柜上那支因为无人搭理而自己默默黑下去的手机上望。
思索过后钟迁说:“别哭了小衡,我过来陪你。”声音温柔得简直要惹人怨恨。
暗夜里他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包裹好,提着一袋子抑制剂开车往兰衡家去。门刚一打开兰衡就扑进来,被信息素烧掉智商的omega已经顾不上门外会不会有狗仔在拍,也不在乎明天的热搜词会不会是流量小生主动投怀送抱,他只是想要被钟迁身上的沐浴露香包裹住,仅此而已。
“哥哥……”兰衡哭得满脸都是泪,整个脸颊都埋进钟迁的衣服里,声音嗡嗡的。
钟迁把他拎进屋子里,顺手摘了帽子扔到沙发上。
然后取出抑制剂快准狠地扎进了兰衡的腺体里。
针尖刺破皮肤的一瞬间,兰衡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哭声也变低了:“哥……你这是?”
谁不知道omega发情期时候说的我难受是一种性暗示?谁能听不懂求你来看看我的另一层意思是钟哥你可以和我上床吗?
谁都懂,钟迁也懂。
“我是beta,”钟迁伸手轻拍了下兰衡的脸颊,把人从自己怀里揪出去,“是没办法给你标记的。艺人这个行业拼到底拼的是健康,催动发情期对你的健康没好处,以后别再这样了。”
抑制剂的注射分几种,而像钟迁刚刚那样直接把药打进腺体里无疑是最快的一种。药物在血液里游走作用,很快兰衡的眼神就恢复了几分清明,只是眼泪还挂着,显得人委屈又可怜。
“哥,你怎么知道的?”他小声问。催动发情期,骗钟迁过来,趁机和钟迁睡觉。这都是他一个人大着胆子的精心策划,钟迁怎么会知道的?!
钟迁没答他话。
可到底是没能硬下心肠太久,还是动了唇角,抬手给小孩儿擦掉了脸上的泪珠——才二十岁,刚入行,还是小孩儿呢。
“小衡,我把你当弟弟,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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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钟迁没有回家,把兰衡哄睡着后他靠坐在床头,终于想起拿手机看一眼消息。
两只手机翻来覆去看了一圈,还是没看到那个人的名字。
只有未接来电里静静地躺着三个红色的“岳清淮”。
钟迁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分钟,才点开微信给岳清淮发去消息:“有事吗?”
对面秒回:
“你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