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红》又名《戏子婉秋》的主角是九岁红沈钧行,是作者鹿风的一本已经完结的小说,该小说主要讲述了:十五岁那年,九岁红日复一日在芦苇荡练嗓,那年芦苇荡里还有一个少年在耍花枪,他想成角儿,他想上战场杀敌,他承诺等他归来,为他唱一曲《得胜令》。
《九岁红》精选:
「听说从军的京城沈家少爷回来了,十里红妆娶了个戏子。」
「什么狐媚能把沈家少爷给迷了?」
「那可不是什么狐媚,(小声)是个美少年呢。茹婉秋,听过没?」
「没怎么听说过呀。」
「这是后来的艺名,人坐科的时候,叫九岁红。」
「九岁红?是那个当年红透半边天的九岁红?!」
1
九岁红,十五了。
他开始讨厌起「九岁红」这个名字来。
还不如当年没名字的时候,大家都管他叫「四儿」。
叫「四儿」的时候,虽然师傅的板子下来得也狠。但师傅是看好他的。
给你饭才打你呢。
九岁那年,四儿登台了。一出《游龙戏凤》底下兜四底的好。李凤姐那点娇巧可爱,配上他小小的年纪,俊美的扮相和一条又嫩又亮的好嗓子,把台下的观众彻底折服了。
从此「四儿」就是「九岁红」了。
虽然观众都爱看他贴《翠屏山》一类的花旦戏,但九岁红自己还是喜欢演些大青衣的戏。尤其喜欢《贵妃醉酒》。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既雍容,又深情。
不若那些花旦戏,尽是些调情的桥段。他心里明白,那些看客在看些什么。
然而打十四岁头上,什么想法都枉然了。
九岁红倒嗓了。
变声期来得如此突然,那日的《四郎探母》,他竟一字不出。
台下的倒好如倾盆的泥水一浪接一浪,声声都打在他脸上,勉强对付过一折便匆匆下台。
他觉得自己糟烂透了。
本以为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但第二日上了胡琴,仍是一字不出,第三日,第四日……
台上再无九岁红了。
没法在台上唱戏,自然就挣不来包银。
师傅虽然安慰他两句,告诉他饮食的禁忌,「嗓子慢慢找,总能找回来的」。但终于还是冷落了。
新一波的师兄弟又有冒头的苗子,贴出水牌子来。
偶尔他们玩笑两句,「师兄,这九岁红应该贴大轴啊。」
他应付两声,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那日,九岁红看了一场当红名伶余素秋的《醉酒》。华丽的凤冠折射出耀眼的光彩,碰头好响起满场沸腾,「海岛」两字一出九岁红眼泪簌簌而下。
「我要成角儿,我要把嗓子找回来!」九岁红想。
笠日寅时,天不亮九岁红便起了,去了城西郊外一片芦苇荡练功喊嗓。
男孩要想端唱戏这碗饭,变声期难免扒层皮。运气好的,可能半年就恢复了,运气不好十年八年不见个头,也只能改行了。戏班里后来去翻跟头的,拉胡琴的,有不少都是倒嗓没倒回来的。成角儿就别想了,能有碗饭吃就不错了。
然而九岁红不甘心,慢慢喊嗓,慢慢练,他一定还能再回到台上。
喊嗓是个枯燥的事儿,咦咦啊啊的,没有柔美的唱腔,也没有铿锵的节奏。只有一条他自己能看见的声线,绕着圈,打着转,最后像一条长长的抛物线落到芦苇荡的对岸。
九岁红喜欢被这片芦苇荡包围的感觉。那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自己的观众,乌乌泱泱地看不到头。风吹过的时候,能给他一片呼呼地反馈。也不知是掌声,也不知是嘘声。那也都无所谓了。
于是他日日清晨都来这片芦苇荡喊嗓。慢慢得他觉得那条抛物线,越抛越高,越抛越远。有时也能哼两句腔了。虽然离满宫满调还有些距离,但比一字不出要好得多了。
也不知练功练到几月上,芦苇荡里多了一个身影,是另一个男孩。整日在岸边舞枪弄棒的。
起初九岁红以为那大概也是个唱戏的孩子,练武生的可能。
但细看之下,似乎和师傅教的圆场踢腿又不太像一回事儿。
九岁红定了定神,倒也不妨事。他喊他的嗓子,他练他的枪花,互不打扰。
入秋以后,天一日凉似一日,但寅时一过,九岁红的嗓音,总能伴着男孩的枪风在芦苇荡响起。河水摇晃着繁星点点,倒映出两个男孩的身影,让肃杀的秋天生动起来。明明是两个没什么关系的人,明明是毫不相干的行当,倒像是努着一口气似的,都不愿在寒冷的天气先行离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得向前走着。很快又是芦苇茂盛的时候。
随着天气的转暖,九岁红觉得自己的嗓音就像春冰一般,慢慢得化了。
旁边少年的身影也愈发矫健,有那么几次,他都想叫出好来。但又觉得不好打扰。
这一日九岁红照例喊完嗓子,开始唱起了久违的四平调。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好~」
那少年向九岁红走来。
「嘿,你唱的这是什么?」
「哦,是戏。」
「嗨,我知道是戏,我说这段是什么戏?」
「《贵妃醉酒》。」
「你唱得可真好啊。」
「你那枪练得也好……」
「你都在哪儿唱啊?回头我看你去。」
「我,我现在还没法唱。我嗓子坏了,没有观众。」
「我听你唱得不是挺好的嘛。我就是你的观众呀。」
「还不行……」这么长时间,没有人关心九岁红的现状,也鲜有人问他唱戏的事情。九岁红觉得自己就要落泪,下意识得撇过了头。
「哎,你怎么哭了。你别难过呀。我看你每天这么练,你肯定有很想完成的事情吧。」
九岁红嗫嚅道:「我想唱戏,我想成角儿!」
话音一落,九岁红觉得自己有几分失态,却止不住满脸都是泪。急忙用两手抹擦。
那男孩走过去,拍了拍九岁红的肩膀,拉他一道坐在岸边。
「能见过这四季芦苇荡的人,一定能成的。」
「是么……」
「当然。」
「那你呢?你又想做什么?」
「我要当个军人,上阵打仗,保卫一方百姓!」
「那,那你也一定能成,因为你也见过这片芦苇荡!」
「哈哈哈……我今天来叫住你,是因为,可能明天我就不会过来了。」
「哦,是么。」
「父亲的队伍要开拔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虽然我们都没有说过话,但我总觉得这段日子,你已经是我的老朋友了。所以我想告诉你一声。」
原来这第一次交谈,就是告别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沈钧行。」
「我叫九……我叫四儿。你就叫我四儿吧。」
「好的,四儿。希望有一天我能骑马打仗凯旋归来,那时候你也成角儿了。我来听你的戏!」
「好,那时我给沈兄唱一曲《得胜令》。」
「行!那么,今日就告辞啦!」
「嗯……再会。」
九岁红感到自己好像空了一大块,明明是才相识,却仿佛失了故人。
那日的芦苇依旧繁盛,茂密,白茫茫的一片,九岁红的心里却是干干净净一场大雪。
2
沈钧行带着他的队伍跨马回京了。
几年的行军,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和刚毅,少了几分稚气和鲁莽。
这些年在西边的战事只能说是勉强顺利,但局势动荡,父亲召他进京再做商议。
回京以后的生活跟在前线的日子满不一样。
虽然也得整饬队伍,研究方略,但还多了不少应酬。
想与沈家结交的人形形色色,各怀心事。但面子上必须要过得去。
父亲做为老帅,要应酬他那一辈的关系,沈钧行做为少帅也逃不了这一辈的应酬。
但最让他头疼的应酬,还不是官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酒局和关系。而是……此番回来,父亲对自己的亲事便格外上心。有意无意得提了三四位大户家的小姐。不是旧时皇亲国戚,就是现今军务政要,总之家里背景都是而今能搬得上台面的人物。
政治联姻,政治联姻,政治联姻……
沈钧行握了握拳头。
「少帅,今晚给您安排了广德楼二楼包厢听戏。」
「又是约了哪家小姐?不去!」
「今晚的约是大帅亲自安排的,对方是吴司令的千金。这是老太爷的命令。」
「又是老太爷,一天天的张王李赵烦不烦!」
「车在外面给您备好了。请您稍微休整,一会儿出发吧。」
副帅严羽转身出去了。
严羽从小跟在沈钧行身边长大。沈时常觉得,严是父亲安排在身边的探子。没有感情,没有欲望,只有冷静和克制。
沈钧行还是坐上了车,虽然满脸写着不乐意。
「今天什么戏?」
「茹婉秋的《霸王别姬》。」
「茹婉秋?」
「早年叫九岁红,中间因身体原因离开舞台一段时间。这两年重新以『茹婉秋』的艺名登台,意思是追膜名伶余素秋。算是新冒头的旦角。」
「哦……」
沈钧行对戏啊,角儿啊的并没有太大兴趣。严羽倒是什么功课都做得足,但冷冰冰的话语里也听不出什么来。
包厢在二楼正对戏台的位置。
里面吴小姐已经就坐,见沈钧行来了,站起身来。
「沈将军您好,久闻大名。」
「吴小姐您好。」香水有几分刺鼻。不知从何时起,有名有户的富家小姐们逐步淘汰了国内的香盒香粉,开始用起了西洋的香水。气味浓烈,直冲脑门。沈钧行下意识得擤了擤鼻子。
台上锣鼓点一起,场面便喧闹起来。两人坐下无言,自顾自看起戏来。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台上的旦角出场便是一阵碰头好。
楚霸王和虞姬么?沈钧行皱了皱眉。
美人和宝马,虞姬和乌骓,英雄到末路,四面楚歌声。
悲壮而凄美。
但这样的戏,让他一个手握军队的将军看来……
「都是戏,都是戏……」沈钧行摇了摇头,思绪复又回到台上。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账外且散愁情……」
那戏腔咿咿呀呀的,沈钧行带兵这些年,从未听过什么戏。但对这腔却并不觉得陌生,好像人生的某段时间是听惯了这悠来荡去的腔调的。那是什么时候呢,却记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