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小说《温故玉澜》的主角是温行简赵听澜,是作者不要捏我的爪儿的一本已经完结的小说,该小说主要讲述了:赵听澜一直都在怀疑温行简是个女孩子,因为哪个男孩子会这样好看,一定是女孩子!
《温故玉澜》精选:
一夜无眠。
头痛的厉害,从闷闷的钝痛变成了尖锐的刺痛,一下一下在后脑搅动着。嗓子里似乎浮满了带刺的羽毛,又痛又痒,止不住地咳嗽。致鸿带回来的三位大夫诊过之后,皆是摇头不知我到底是得了何种病症,急得他赶了所有能出去寻人的暗卫内侍出去找大夫,甚至还想提笔给温行简写信。
我哑着嗓子制止了他,致鸿带着哭腔道:“殿下,你要是出点什么事,那位爷得千刀万剐了奴才啊!”
我闭了眼倚着软枕,低声道:“所以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天边浮起一片鱼肚白时,我发起了烧来。起初我还能看些文书,用些清粥,后来意识渐昏,就只能感觉到满身滚烫似在火中,烈焰从脚底一直烧到头顶,喉咙干的厉害,咳嗽时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一般。我的眼前朦胧一片,只能感觉到致鸿越来越远的呼唤声,偶尔带来一丝凉意的额头的布巾,还有……浸在枕上的一丝淡淡的桂花香气。
……
当我从黑沉迷梦中醒来之时,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身旁那一具温热的躯体。长久的沉睡让我五感有些迟钝,他将我紧紧拥在怀中,里衣大敞,我甚至能接触到那温暖光滑的皮肤。
……是……温行简?
我反应了一会,才嗅到那来自于他的熟悉气息。抬头去看时,温行简正沉沉睡着,眼下一片乌青,嘴唇干裂,眼睫间或微颤,似乎睡的不太安稳。
他这么快,就从京城赶过来了?
我并没有动,只是闭眼感受了一下,头不痛嗓子不痒,除了肚子有些饿,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对劲。
……我还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看来致鸿不用被千刀万剐了。
我一边有些无聊的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试图动一动手脚,只是又怕惊动了温行简,只能保持一个姿势躺了许久,盯着温行简的脸反反复复看了,不免便想到,他在京城之中接到我生了病的消息,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迅速交代了一切事务,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
……不过我这病,生的着实蹊跷了些。
“醒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温行简忽而睁开了眼,他声音低沉喑哑,一听便知是疲累至极。我“嗯”了一声,松了松手脚,感觉口中发苦,四肢有些酸麻无力,其余也并无不妥。
温行简道:“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将人环抱住,情不自禁地在他颈窝中蹭了蹭,开口道:“没有了。倒是你,过来干什么?”
“怕你死在这。”温行简翻我一个白眼。
“……”
这爱情没法继续下去了。
这时致鸿推门而进,看见我醒来,几乎喜极而泣:“殿下!您可算醒了!”
温行简轻哼一声,道:“东西放下,你出去。”
致鸿手中端着一个木盘,闻言便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恋恋不舍道:“殿下,您都睡了两天一夜了,这好不容易好起来,可千万注意身子……”
我听着这念叨觉得好笑又感动,温行简不耐烦地扯了扯盖在我身上的被子,挥手示意致鸿赶紧出去。我盯着他敞开的衣衫,又望了望门口,伸手将他的衣带系好。
温行简奇怪的低头看了看我,道:“又不喜欢了?”
“喜欢什么?”我坐起身来,随口问了一句,目光却落在致鸿带来的早膳上。一天一夜未进食,我现在着实是有些饿了。
温行简道:“我昨晚睡在这里的时候,是你自己把我衣服弄开的,手还到处乱摸,抱着我说太喜欢我了,想咬一口?”
“……???”
我顿时大窘,抬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却听他继续道:“你平时也没少咬啊,才分开了十几天就想成这样了?”
……
嗯……?
我为掩饰羞窘,连忙转开视线,翻身下了床。探手去洗漱之时,我却无意间在微微露出的手腕处发现一些青斑,就像磕碰之后皮肤浮起的淤青一样。我皱着眉在身上各处看了一下,这样大片的青斑似乎还不少。
温行简见我的动作,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我将手腕展示给他看:“你趁我睡着虐待我了?”
他瞪我一眼,握着我的手腕轻轻揉了揉,开口道:“我这次过来,还带了一个御医,等一会让他帮你看看吧。”我伸手在青斑处按了按,感觉既不痛也不痒,索性也不去管,坐下用起早膳来。
早膳过后,温行简便出了门去,说是亲自将御医请来。我心中暗自好笑,像他这样的人,也有亲自去请人的时候?
致鸿在我身边感慨道:“可不是嘛!奴才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了,除了殿下您,还真少见不怕摄政王的人。那位御医不仅不怕,还好似和王爷很是熟悉,连诊脉之后也是附耳和王爷悄悄的说话呢。”
“是吗。”我饶有兴趣地问,“那温行简怎么说?”
致鸿想了想:“殿下的病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王爷来时,倒是从殿下枕下摸出了个什么东西,说是气味……还是什么的,不利于殿下安眠,就让人拿出去了。后来奴才看着,像是拿去烧了。”
枕下?
我心中一咯噔,探手去摸我放在枕下的香囊,果真已空空如也。
……
京城至此三四日的路程,他和那封要我换下香囊的信几乎一同到达……
我的手脚依旧有些酸麻,像是有密密的小针戳刺一般,露出的青斑边缘渐渐浮起一些紫红色的血点。我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却听门口吱呀一声,温行简托着个小方盒子迈步进来,身后并未跟着什么人。
致鸿见此,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我有些茫然地目光落在那小盒子上,温行简缓声道:“御医年纪大了,连日舟车劳顿,现下起不来身,只嘱咐了我要你服下这个。”
他边说边打开了手中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颗圆滚滚的黑丸子。这样的药我幼时体弱也没少吃,现下看去,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滋味从心底泛了上来。
温行简似乎是怕惊着我了一般温声细语,见我盯着盒子无动于衷,又劝道:“你怕苦,我这里准备了蜜饯,这药一天只用一次,三天过了就好。”我垂着眼听完,再抬头看他,却正对上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惶然与不知所措。
我想了想,轻声开口道:“……温行简,你知道当年太祖皇帝,是怎么死的吗?”
温行简一怔,虽不明白我为何要在此时提起这个,却也耐着性子回答我:“史书有云,太祖皇帝于四十三岁时寿终正寝,大抵是积劳成疾,坏了身子吧。”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一定不能学太祖皇帝,要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其他。来,把药吃了。”
说着,就递来一杯温水,将那颗药丸送到我眼前。我低头扫了一眼,轻轻的把他的手推开,道:
“……史书上写的是假的。”
“太祖皇帝想要与他最爱的裕妃一起长生,谁料裕妃不求长生,只求和她的情郎在一起,太祖皇帝发现了裕妃的秘密,由爱生恨,寻来剧毒杀死了裕妃。裕妃的情郎乃是太祖皇帝的三庶弟,为报此仇,将这毒又亲手下在了太祖皇帝身上,并将他囚禁起来,让他一点一点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这毒没有名字,以气味似桂花见长,民间没有传说,因为这本来就是皇室隐秘。中此毒者,发作之后初全身发烫,口鼻干燥;后全身泛起大片青斑,自青斑处皮肤溃烂,流出脓血,三日而亡,死相极为可怖。”
我卷起自己的袖子,轻轻碰了碰手腕上的青斑,抬头看着温行简:“淳安大长公主,她想要我的命。”
“而你,温行简。”
我轻轻叹息一声,闭上眼睛:“……你也在要我的命啊。”
话音一落,温行简几乎是立即便慌了起来,他单膝跪在我的面前,一只手还端着杯正在散着淡淡雾气的温水。我低头看那放在床边的小方盒子,道:“父皇视淳安大长公主为祸端,所以赐她香囊,而她又借你之手将这个给了我,你发现了香囊之中有毒,于是写信要我换下这个香囊,又亲自将解药带来。”
“这么短的时间,哪里会有什么御医跟着你。解药哪里弄的?该不会是威胁了我父皇,从那个龙床旁边的暗格里掏出来的吧。”
温行简眸光闪烁,喉结微滚了两滚。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反驳我,到最后也只是沉默半晌,将那杯温水又想我手中塞了塞:“你先吃药……你先吃了,我们再说别的……”
“倒真是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说。”我依旧没去接,紧盯着他的双眸看去,却在倒影之中看到了我面上极尽冰冷又讽刺的表情。
“……我送去悦溪调查范娘娘画像的那些人,如今还剩下几个?”
……
在很久之前我便已隐隐约约明白,他在背着我做些什么。
我以往从不将真心赋予人,对谁都留着几分戒备,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似乎变成了我如影随形的习惯一般。在幼时最难过的那一段日子里,偌大一个宫殿只剩下我与母妃,还有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嬷嬷。我夜半醒来时总能见到母妃坐在我床头,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散发幽幽磷光。我怕她生出想离世的念头,还要拖着我一起,只能在枕下被角塞几把剪刀,她若想要杀我,我必先要了她的性命。
只是到了最后,她也没有真正对我动过手。
我的生身母亲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的人。可是温行简,他是我第一个能够安安稳稳抱着睡上一夜不会惊醒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在他身边就仿佛被安定心神;无论我在脸上覆了多少层面具,都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我知道他爱我。
若是换成除我之外任何一个人出巡泯州,温行简大概会让他永远留在那里。
若是换成除他之外任何一个人做出这种事来,我一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但现在来了泯州的人是我,做出不利于我的事情的人是他。所以我不能,他也不能。
我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拿了那颗药丸放进口中,又接了那杯温水将药送了下去。温行简的手指冰凉,他紧盯着我直到真真切切地看着我将药咽下去,才松了一口气,开口道:
“明日还有一次,我知道你现在不太想见到我,那我就等那个时候再来……”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刚才问你,我派出去的人,现在还剩多少个?”
温行简沉默了一下,道:“没有了。”
……果真。
我道:“你是算准了我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还是觉得就算怀疑了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他并未回答,我也不指望他能应我什么,只道如今皇帝卧病,太子监国,当真是个动乱的好时机,我现下如若不回去,怕是就再没有机会回去了。
“明天的药呢?给我。”
温行简警觉地抬头:“你要去哪?”
我冷声道:“摄政王管的倒宽,孤去哪里,难道还要同你报备一声不成?”
“你不能回去。”他慢慢站了起来,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身子微晃了晃,“等十日之后,我与你一同回京。”
“回去见我父皇的尸体,然后下诏传位于你吗?”我勾起嘴角冷笑,若不是他对我……恐怕这事还要更简单些,皇帝驾崩,太子在出巡路上遇到意外,摄政王接管政事倒是名正言顺了。
……可惜,温行简对我下不去手。
想到这里,我磨了磨牙,干脆转头过去不再看他。一边背弃我,一边又救我,好人坏人全让他当了,那我就合该受着这一切,反而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吗?
温行简犹豫了一会,开口道:“不是传位,是天赐……也不是我,是我……母亲。”
……天赐于淳安大长公主帝位?!
我惊了一跳,淳安大长公主,竟是想要做女帝吗?
数十年前曾祖曾想传位于当时作男装打扮的大长公主,那时候她没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便要靠这种手段夺回来了……?
难怪……难怪他们要散财于民收拢人心,难怪要在泯州传播淳安大长公主的画像,范娘娘是泯州各地的神女,她是想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天赐”的帝位更加顺理成章!
……
房间之中一片黑暗,我和衣而卧,身上搭着柔软的被絮,戌时已过,而我也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时辰了。昨夜里降了一场冰冷的秋雨,我从晨起之时与温行简怄气,竟没发现空气已湿凉许多,直到他临出房门时又转回来,给我掖了掖被子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凉的像冰块一样。
温行简走前与我道:“我求了母亲,她一定不会伤你性命的,待这些事情了了,谁也不会认识你的时候,你若想走……我便……我便带你走……”
我道:“不需要,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他声音微微颤抖:“我对母亲说我喜欢你……她也认了,她说要我把你关在一个地方,什么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然后你娶妻生子,我便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过完一生?”我背对着他,面无表情。
“我绝不会。”他立刻回答了我,却不知是不会娶妻生子,还是不会把我关起来。我心中乱糟糟的想着,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两个选项的结果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手脚已经被烘的暖热,稍微探出去便能感觉到外面微凉的空气。这样的天气,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会零零落落下起小雨来,若是放在平常,肯定是要赖着要温行简留宿东宫,抱着他睡一晚上的。
……他以往的那些,在我面前顺从,别扭,或敏感吃醋,或耍性子,骄傲又温柔,各种各样的面容一一在我面前滑过。只是我一想到在与我相处时,他带着的那些不一样的心思,在每一句话里小心翼翼地试探,在不知不觉中侵入我所有领地,在窥探到我全部内心时,一把火……烧了它。
我感觉到胃中一阵翻滚,恶心的感觉自咽喉处逼上来,令我不得不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强压下去这些不适感。
今夜是睡不着了,温行简那边大概也不会睡。我掀了被子下床,翻了一身暗色的衣服出来,将衣袖扎紧,在腰间和裤腿处分别塞了一把短匕,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门外或坐或站了五个人,一个靠在门边正打盹儿的小厮,还有四个站的笔直的侍卫。我将房门从内拉开,那小厮便咚的一声栽在我脚下,随即便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行礼道:“奴才请殿下安,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抬手轻拂了拂袖边褶皱,冰凉的目光自他面上滑过,落在那四个已转身过来跪在我面前的侍卫身上。他们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左侧靠前的那个年岁颇大,眼光锐利,且不似其他人一般垂首待命,倒是迎着我的目光,全然不惧一般。我勾了勾嘴角,开口道:
“摄政王在何处?”
这侍卫见我独独盯着他一人,便答道:“正在房中休息,殿下有什么吩咐?”
“孤要见他。”我一甩袖,轻轻扬了扬下巴,“你带路。”
温行简走之前大概是给这些守在我门前的侍卫们下过什么命令,我既未被阻拦也未被监视,说他一人带路,便只他一人跟了上来。偌大的驿站此时黑沉寂静,偶有两扇窗户透出些暖黄的灯光来,斜斜映在走在我身前那侍卫的面上,令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我环视一周,随意地开口道:“孤倒是不知,摄政王昨夜何时来的泯州?”
他垂首回道:“殿下病着,自是不知道。摄政王昨夜子时刚过便至,整个驿站都惊动了。”
“是么。”我抬手摸了摸腰间匕首,又问道“……你一直在驿站做事,还是跟着摄政王?若是……”
我缓缓将语气放轻,他脚下便慢了几步,靠近了我许多。我微微眯眼,右手将腰间匕首抽出,刃面与刀鞘摩擦发出一声锵鸣,立即便有雪白的亮光一瞬晃过我的眼睛——在前面的人还未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时,将那柄握在手中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脖颈。
利器没入血肉的一声闷响传入耳朵里时,温热的血液也随之泼洒出来,我皱着眉退了几步,借着昏暗的月色和灯光看手上不慎被溅到的几滴鲜血。那人只来得及在喉咙中挤出几声呜咽,便软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气息。
我又退几步,扫了一眼四周。依旧寂静无两。
温行简的房间我大致知道在哪里,依着他的性子,大概不会在离我太远的地方。
再绕过一条走廊,便见两小厮守在一房门前,照例还是有一个在打盹儿,另一个倚着门旁的柱子,盯着地面正发呆。我手中握着染了血的匕首,拂了拂大袖将其遮掩起来,脚下放轻了步子,避过两人,来到一扇半支起的窗下。
我弯着身子,先探头向内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些不知是何物的虚影。
院中一只夜鸦忽而飞起,其栖身的树枝猛地晃动一下,我微微皱眉,房内却一丝响动也无,只有细细的风流淌而过。
我翻身进去,却在无声落地的一瞬发觉不对劲——有风声倏然而来,房内窗边似乎便藏了个人,下一秒,就有一个钝器击在我的腰间,同时,我手中匕首也刺了出去,只是在想起房中主人是谁时,硬生生在空中手腕一转,换做将刀柄对准那人胸前,狠狠撞了一下。
面前人立刻就低低的痛呼一声,退后一步开口道:“殿下是真的想要了我的命啊。”
……温行简。
我眸中一冷,他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急道:“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闻到很重的血腥味……”
窗外云层缓缓而开,有清亮的月光如水一般泻下来。我借着月光垂首看去,他手里拎着一把长剑,却也是剑柄向前,反握在手中。
我沉默一下,道:“我没有受伤。”
温行简立刻松了一口气,长剑在手中转了一圈,收入鞘中,道:“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来,想把明天的药拿走?”
……知道我会来,所以在这里等着我?
还故意给我留了扇窗?
我抿了抿唇,握着匕首蠢蠢欲动。他将手中长剑丢在了地下,见我盯着他,便勾唇一笑,“想让我对你动手?”
“……那可不比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容易。”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说八道。
温行简的这句话,便是我那日在信中与他调笑所起。只是今时之心情不同往日,此刻再听见,我只觉得心中一闷,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匕首,沾染上的鲜血与汗水混杂在一起,触感黏腻湿滑。他将我的动作尽收眼底,却是轻叹一声,道:“殿下啊……你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
我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心里自动将他未说完的话补齐: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没办法拒绝我……那种憋闷的感觉又从心底慢慢泛了上来,却添了些不容人忽视的酸涩。我强行定了定神,抬起头看他:“温行简,你过来。”
我将语气放的迟疑又缓慢,他愣了一下,抬步靠近过来,一边挪一边扯起一个笑道:“做什么……”
话音未落,我便伸了手将人揽进了怀里。他一惊,随即便喜道:“赵听澜……”我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熟悉而又温暖的味道顿时便充斥在了鼻腔之中。温行简激动地抱紧我,在我颈侧轻吻了一下,他似乎以为我又要像以前那样不再与他计较,我甚至能听到他略重的呼吸声,清晰又带着压抑响在我耳边。
……可惜了。
我抬手并指,微眯了眯眼,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狠狠击在了他的后颈上。
伏在我肩头温热的呼吸立刻一窒,我接住了温行简软倒下来的身子,顺势将人抱起,绕过屏风,放在了内室的大床上。重要的东西他一向有随身带着的习惯,我在人身上摸了几下,摸到了个圆滚滚的瓷瓶,便掏了出来,没想到的是,瓷瓶外面还套了个香囊。我拿起来仔细看,那绣花,与前几日他差人送来的那个香囊竟是一对。
……
罢了罢了,母妃从前常说我心软,可她却没察觉我生性凉薄,心软二字,大概是全数给了这一个人吧。
我拿着那香囊,来到门边,踹了一脚门框。外面的人立刻低声应道:“殿下都安排好了?”却是致鸿的声音。我随意应了一句 ,道:“你没事吧?”
致鸿道:“劳殿下关心,奴才只被摄政王的人带到后面柴房去关了半晌,并无不妥。”
“那便好。”我低声应着,却将目光投至了那半映月光的屏风之上。致鸿推门进来,门外隐约看到几个倒伏在地的身影,还有暗色粘稠的血液慢慢从他们身下淌出来。
致鸿看了一眼屏风内,道:“殿下,咱们的人到了。摄政王……如何处置?”
我手中捏着那个鸾凤和鸣的香囊,指尖摩挲过其上凹凸不平的绣纹,心知此时该当早做决断,便对致鸿道:“东西给我。后日启程回京。”
致鸿便自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交于我,来泯州之前我备下了不少东西,一一交代给致鸿时他还与我笑道,总不会真的将这些东西都用上,竟没想到一语成谶。看来我与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当真还是了解他的。
我心中叹息,转身到内室床前,从盒子里捏了一粒药丸出来。温行简睡的不安稳,眉头不自觉的挽起,似乎要挣扎着从梦境中醒过来。他牙关紧咬,我手上这药丸喂不进去。致鸿跟在我身后进来,见此情景,便道:“时间耽搁不得,还是奴才来吧。”
我摇了摇头,低声唤道:“温行简。”
他眼睫一颤,不知梦中是否也有了我的声音。我伸手揉了揉他侧脸,继续道:“张嘴,我喂你吃东西。”于是再塞药丸,他便乖乖张开口来,喉结滚动两下,便吞了下去。
致鸿看的啧啧称奇,在我身后道:“奴才如今方知这一物降一物,是个什么道理了。”
我并不接他的话,又捏了捏温行简的耳垂。睡着了看起来如此乖顺,一睁眼就是个混世魔王。
“……走吧。”
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我不自觉的捻了捻手指,带着致鸿在屋里转了一圈,将我身上原先挂着的些龙纹玉牌,太子金令什么的象征身份的东西找出来。我在今天之前一直嫌他们累赘,所以到处乱扔,致鸿看见了就帮我收起来。如今也依然嫌弃,但是却不得不将他们尽数戴在了身上。
我在泯州各处散布的人,只有悦溪的被处理了干净,虽然从数量上看折损了大半,但却我意料之内。这些剩下的人确确实实得到了点消息,这些消息也足以让我将他们的谋划串联起来。
父皇尚年轻时,将所有的权力握于他一人手中,他近乎偏执的守护着皇位,便期望他的继承人也如他那般。可惜了,如今坐上太子之位的却是我,他久病无医,我对于这些东西惫懒散漫,便给了淳安大长公主以可趁之机。
她大概是看上了泯州驻军,我派去的人回禀消息说,泯州驻军内最近有几次小小的变动,在旁人眼里看来,不过是职位交替,无甚异常。若按她们原先的计划,太子被控制在泯州,皇帝病重,朝中无人坐镇,那便是摄政王一言堂。泯州驻军距离京都最近,原本是为剿灭早年山中山匪,近年来常有世家贵族将子侄后辈送进去历练。
人数不到一万,用来逼宫倒是够了。
也不知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理由调军入京都。
太子谋反?还是太子携朝臣一起谋反?
总归是和我脱不了关系的。不过若我真想要那位子,直接到父皇跟前说一声,他大概会高兴的回光返照吧。我百无聊赖地靠在软垫上,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马车有些颠簸,天已经亮了。
九.
亮明身份之后,我十分顺利的见到了泯州知州。我到时正是早膳时分,那位知州慌忙间连扣子都扣错了两颗,蓄了不知多久的胡子上还沾着两粒白米。
他垂着头站在下首,趁我低头时偷偷扶了扶自己的官帽,行礼道:“微臣着实不知殿下至此,有失远迎,殿下恕罪恕罪。”
我心中正急躁着,也不欲与他多废话,直接道:“泯州三郡受灾,为何瞒而不报?”
这位知州大概以为我要先与他委以虚蛇一阵子,谁知上来就是一记重锤敲下,顿时连眼都直了,嘴唇颤抖发白,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喊道:“殿下!殿下!微臣忠心耿耿啊!微臣……”
“闭嘴!”
我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又是这个托词,不过我本来也不是来跟他谈这个的,便继续道:“你身为泯州知州,大灾不报,常平仓不开,百姓流离失所,这是要动我国之根基,忠心耿耿从何处而来?”
这人便如同风中打摆子一般颤抖起来,嘴唇开合的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我心中叹息,面上不显,只将目光投到别处,开口道:“……如今,孤倒是有件事要你做。做好了,将功抵过,做不好,便叫你家人来与你收尸。”
……将功抵过绝不可能,秋后算账倒是少不了他的。
他眼睛霎时一亮,宛如将饿死之人看见了一桌丰盛筵席一般,跪在地上哐哐嗑起头来:“微臣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我看了致鸿一眼,致鸿微微点头,上前去将一张纸递给了他。我道:“纸上名单是泯州驻军里的人,都是有职位在身的,好找。你派人去,就说太子口谕,将这些人分别关起来。”
“好好好好……”他接了纸便大略扫了一眼,大概是见都不是利益相关之人,连犹豫也没有犹豫。
“还有,带上我的内侍,去驻军处传我手谕。京都内有奸臣意图谋反,此人位高权重,却蒙蔽百姓,加害父皇与孤,需泯州驻军前去……”
我眯了眯眼,吐出三个字来:“……清君侧。”
下面那人又是一抖,显然没想到是如此大事,讷讷道:“……是……是,微臣,微臣这就去传令……”得我允许之后,掀了衣摆便走,足下带风,一点不见方才跪都跪不直的样子。
我坐在椅子上发呆良久,才缓缓直起身子,拿出那最后一颗解药,仰头吃了。
泯州距京都不远,但行军却要慢一些。路上致鸿给我拿来了一沓女子的画像,皆是慈眉善目,姿容上乘。我懒得看这些,便对致鸿道:“你来选吧,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致鸿皱着眉头发愁:“这奴才哪会选,悦溪范娘娘之名流传多年,奴才怕坏了殿下大事。”
“什么大事……不过将我那姑祖母从范娘娘之'神位'上拉下来罢了。皇帝都能换,这个还换不了了?”
我托着腮闭着眼,心中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自觉的开始描绘起温行简的样子来。我给他吃了那药,他能睡上很久,醒来大概第一件事就是回来京都找我,若是尘埃落定,我便找个黑屋子,也把他关起来,让他先试试那滋味。
……关个三天就够了吧,也许不用三天,我自己就先舍不得了。
我叹息,自从他们闹出这些事以来,我心里就再也没安生过。睁眼看致鸿还是犹豫不决,便随手从几张画像里面抽了一张,见长的还行,便道:“就她吧,回去先找人教些礼仪,然后送到悦溪去。”
然后顺手将剩下的画像扔进了炭盆之中。
温行简那边派去与淳安大长公主联系的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起来,传信说先等这边的人回到京都再动手——她等了那么久,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我们现在瞒得住她,待大军进入京都附近,便瞒不住了。到时候即使是苍鹰搏兔也该用尽全力,更况且我那姑祖母,可跟一般的女子不同。
五日之后,我终于能在密林掩映处窥见一点京城的高墙。此时已近黄昏,我便令军队在此驻扎,先点两千人,持太子金令,急行入城。城中禁卫如有敢阻拦者,杀无赦。
如我所料一般,淳安大长公主府已然空了。皇城之内倒是灯火通明。我派人一一去各朝臣府上通禀,自己带了些人,倒是畅行无阻的进了皇城,一路向父皇的寝宫而去。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与姑祖母再见的场景,想到她可能会用自己的人马围住父皇寝宫,可能会兵戎相见,却没想到,宫中禁卫一切如常,而她却在寝宫前烧了堆火,火上架着一条羊腿,正用铁钎串着缓缓转动。她的身边照常是围着一群绝色,有男有女,有的已经喝醉了卧在地上,有的还倚在她身旁,递上了一柄匕首。
姑祖母接过匕首,在羊腿上割下一片烤熟的肉来,还滋滋冒着油,吹了吹便放进口中。
她见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便招呼道:“澜儿回了?来来来,刚烤好的羊肉,本宫幼时在边疆战场,最好这一口。只是那时能吃上的机会少,常常去夺狼嘴里的食。现在没有狼,吃起来倒是不如以前的香。”
我扫了一眼紧闭的宫门,又将目光投到那火堆上的羊腿,接上她的话道:“姑祖母看上去很是悠哉,难道不想知道孤在泯州,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能有什么事。左右是你死与不死。”淳安大长公主笑道:“死,说明简儿够心狠,我挑个黄道吉日登基。不死,说明简儿还是心软,你挑个黄道吉日登基。”
“……”
“我想吃这烤羊腿很长时间了,不过我不想在公主府吃,也不想回战场上吃,我就想在这里吃。”她仰头灌了一口酒,“帝王寝宫前,能随心所欲的只有帝王。你说是不是?可惜了,我想了一辈子,最后也不能随心所欲,只能吃一顿烤羊腿罢了。”
我继续默然,只听她道:“我赵无忧这一生,想求的也不过是自由二字。十六岁之前我年少轻狂,现在的我和十六岁的我也并无什么区别。但是越简单的东西越难求,我半生的执念,就只为了父皇当初的一句话,我从此的性命,全折在这一句话上。”
她今日穿了身男装,头发高束,领口开的很大,几乎将小半个胸脯都露了出来。我垂了眼盯着地面,她放声笑道:“现在什么自由,什么想要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这位子,不是我不能要,是我不想要!你知道我今日争的是什么?”
“我今日不争他滔天权势,泼天富贵,只争我赵无忧!”
淳安大长公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倚靠在她身上的人摔倒在旁边。
我看着她,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我父皇在里面。”
她手持酒壶,盯着我看了一会,道:“你瞧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他现在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或许你见了还要高兴呢。”
“你父皇当真是劳心劳力啊,你不在的时候他剪除我颇多势力,你也忍心让我挟持他?”
她仰头将最后一滴酒液喝净,指着烤羊腿道:“刚烤好的,热乎着,我走了,你来尝尝。好东西不能浪费。”
我看着淳安大长公主指尖匕首晃了两圈,开口道:“你若要寻死,自先掂量着。”
她醉眼朦胧,看我道:“你说什么?”
我道:“父皇不在意落个手足相残,戕害亲子的名声,我在意。他能下旨杀了我的兄弟们,但我不能让世人以为你死在我手上。你若是少了根手指,温行简就会断条胳膊,你若是寻死,黄泉路上且等一等,温行简很快就会来找你。”
“什么……?”淳安大长公主自刚才以来一直无所谓的面容终于出现了裂痕。她向前走了两步,指着我道:“你说什么?”
她问我几遍,我便重复几遍,耐心地道:“你死,我便杀了温行简。”
“你混账!”她将手中酒瓶狠狠摔到地下,粗瓷瓶子登时四分五裂。“简儿喜欢你!他还……居于人下……!”
我讶异地挑眉:“他连这都告诉你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底气。你知道我与温行简两情相悦,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留他一条性命。”
我冷笑一声。
“……他对你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你敢!”淳安大长公主顿时怒目圆睁,她手腕一甩,匕首便刃尖向前,直指我的脖颈,“你敢骗他!”
我身后,数百禁卫霎时抽刀,她全然不惧一般,缓缓向我走近:“赵听澜,我儿与你在一起那么久,你如今就这么对他?我早该知道,你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就是个无心无情的行尸走肉!”
我点头道:“姑祖母总算是看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便烦请姑祖母回府去,等孤登基之日,定邀姑祖母来喝一杯酒。”
她眼眸赤红,犹如被夺走了幼崽的母兽一般向我扑了过来,我退后几步,身后禁卫迅速上前,淳安大长公主无所顾忌,竟用一把小小的匕首划破了两个禁卫的脖颈。
被带走的时候,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在我身上戳出个洞来。
至此,我终于能松上一口气。
父皇在寝宫之内,我去看了看他。其实看或不看已经没什么所谓了,他阖着眼睛,嘴唇灰白,只有微弱的呼吸声昭示着这还是个活人。他在我寥寥数年的生命中并没有出现过多少次,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被我称作“父皇”的陌生人要死去了而已。
姑祖母也许说的没错,我坐在这里,寝殿内灯火通明,炭盆暖橘色的火星窜起,我却只能感觉到手指冰凉,心中漠然,甚至还有点高兴。让我幼时吃霉馒头,让母妃夜夜盯着一根蜡烛熬红了双眼,让我们只能困在一方小小的院落之中的始作俑者。
他就要死了。
门外忽而有喧闹声响起来。我只听致鸿高喊了一句:“莫要动手!”下一刻,寝殿大门便被人一脚踹了开。我回头看过去,温行简带着一阵风进来,秋日草木黄落,干枯腐叶的味道也一并被携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致鸿,禁卫们尚惧他的恶名,只围在致鸿身后跟了进来。
温行简一路到我面前,看也没看躺在床上的父皇,直直盯着我,眼中是压抑到极致的惊惧不安。
他道:“我母亲呢?”
我看着他满眼血丝,眼下一片乌青,便知他大概是昼夜兼程,回来想要保他母亲性命。
我道:“她在公主府,还活着。”
温行简呼吸不稳,他听了这话,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禁卫们依旧不敢拦,放他如过无人之境一般,风一样刮来又风一样刮走。
致鸿上前来到我:“殿下,这……”
我垂下头,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只感觉自己仿佛见了他之后才又活过来,全身的疲惫一瞬席卷而上,来势汹涌。
“……让他去。”
我命人将外面烤好了的羊腿挪了进来,摆在桌上用匕首割下一小片来送进口中,致鸿领着禁卫在外面,将那些或清醒或不清醒的男男女女们一个个拖走,带到偏僻的地方处理掉。
羊腿最里面还没有烤熟,泛着血水和淡淡的腥气,我扔了匕首,听殿外间或响起的哭喊,仅仅一两声之后便湮灭下去,之后更加寂静无两。致鸿随后进来,垂着头道:“殿下,那些人都拉去城外了。还有大长公主府共二百一十九人,禁卫也在全城搜捕。”
我应了一声,宫中的太医和嫔妃们都在偏殿,此时倒也没人过来触我的霉头,我便让致鸿铺纸磨墨,起草了一份手谕,写太子登基,温行简撤去摄政王一职,改为……
……我眯着眼睛想了想,一瞬守夜的穿衣的打扇的出门驾车的好几个职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回过神来看笔下,已经写了“永定侯”三字,顿时自嘲一笑,将这个封号记了下来,又泄愤似的把它涂掉,规规整整写上二字。
……暖床。
满意。
温行简其实去了没多久,不过一来一回,天边已经渐起了淡蓝,我坐在御书房父皇平日处理奏折的地方,看半月下来挤压的折子文书,致鸿换了身簇新的衣裳,手臂上挂了柄拂尘,余光里正站在我旁边,偷偷摸摸捋顺拂尘上的毛毛们。
我看得好笑,又困的厉害,只能泡一杯浓茶搁在一旁,偶尔皱着眉咽下一口。今早有人来报,说是驻于城外的军队和巡城的禁卫遭到了偷袭,对方总共一百来人,皆是黑衣蒙面,带着火石与油桶,是那种不惜配上自己也要多带走几条人命的打法,看来应当是淳安大长公主以往养的私兵或是死士。
这些人大概都没打算活着回去,不是在打斗过程中殒命就是在大势已去之时自杀,一夜过去连一个活口也无。
不过这样的临死反扑,也不过是最后一次挣扎,翻不起什么浪来。
温行简到时,我实在困的眼都睁不开,便一手撑了侧脸小憩一会。半柱香不到,致鸿便小声唤我:“殿下,摄政王……温,温公子来了。”
我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他说的是谁,便揉了揉太阳穴叫人进来。而后便见温行简疾步从门外走入,衣摆荡风,垂着眼对着我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
我挑眉:“我可还没坐上那个位子呢,你急什么。”
温行简声音平淡,无甚波澜起伏:“……为什么不杀我母亲?”
我奇道:“你这一夜和你母亲在一起,她都没有说给你听吗?”
“她说你在意的是身后声名。”温行简抬眼看我,皱起眉头,“但你屠尽大长公主府上下,就不在意声名了吗?”
我略略勾起嘴角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顿了顿,又道,“我跟她说的,可不止这些,你就没听到别的?”
“别的我不信。”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来到我跟前。致鸿被吓了一跳,看我一眼,抱着拂尘便摸了出去,没再杵在我俩中间。没了阻碍,温行简直接绕到我跟前,开口道:“你说吧,我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生气?”
我心中一动,道:“做什么都行?”
他点了点头。
我又道:“那我如果想要你的命呢?”
温行简听了这话,竟又像上次我说要打他板子一样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道:“也行,把我挫骨扬灰也行,只要你能消气,之后别忘了给我烧张纸钱说一声,否则我便永远是孤魂野鬼,不会去投胎,也永远不得安宁。”
“……”
我又揉了揉太阳穴,只感觉一夜未睡的恶果一下子涌上来,刺得我头疼。
“不过在死前,我得先弄清一件事。”他眉头拧的更重,看上去似乎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我暂时压了压心中火气,开口道:“你说,何事?”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眼熟的内侍领着一个姑娘过来,容貌上乘,衣着也不普通,往后宫那边去了。我从未见过她,那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带进宫?”
我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近来能够进宫的姑娘,思来想去,好像只有回程路上随手挑的那个要被送往悦溪的姑娘,要带去给宫中老嬷嬷调教两天,大致还算符合他的描述。
“那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我问道:“你觉得那是什么人?”
温行简拂了拂衣袖,又进几步,微微弯下身子,道:“我觉得那是无关紧要的人,但是我还是生气。”
……听见这话,我第一反应竟是我的小叔叔他终于学会了不再嘴硬别扭,而是开始正大光明表露心思了吗?
只是我面上依旧不显,侧了侧头,伸手推开他,道:“你逾矩了。”
温行简道:“微臣对陛下确实逾矩了,但温行简对赵听澜却没有。”
我皱眉道:“你觉得我能容忍你,就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的底线吗?”
他摇了摇头道:“你才没有容忍我,对我一点也不好。我以前总想着如今你为太子,将来便是皇帝,若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是怎么也忍不了的。母亲说要我把你关起来,关一辈子,我想这样也好,现在折了你的羽翼,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可是我不忍心啊,你对我心软都是假的,你前一阵子还要打我,还要让我下狱。我对你心软才是真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被他气笑了,心中却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融化。他垂着眼并不看我,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明明有锋利的爪牙却不亮出来,只晃着软软的耳朵邀请我去摸一摸。
好吧。好吧。
我不再怪你就是了。
我心中叹了一口气,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滚起来。我不与你计较了,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能补偿我的吧。”
温行简眼眸一亮,抬起头来:“当真?你想要什么?”
我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故作沉稳道:“随你。”
他眼珠一转,一条腿就抬了起来跪在了我椅子上,微一使力,便整个人都坐在了我的身上。紧接着,一个滚烫的吻落在了我的颈侧,我惊讶的睁大双眼:“你做什么?下去!这里可是御书房!”
不说致鸿和一应内侍宫女,还有好几位大臣殿外等着呢!
温行简丝毫不在意,反而对着我舔了舔唇,开口道:“御书房?”
“……那岂不是更刺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