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小说《送君一曲得胜令,归来芦花又盛时》的主角是茹婉秋沈钧行,是作者鹿风倾心打造的一本知乎小说,小说主要讲述了:众人都以为将沈钧行迷得七荤八素的人是个狐媚女子,去不想竟然是个男子,并且还是当年的九岁红!
《送君一曲得胜令,归来芦花又盛时》精选:
「听说从军的京城沈家少爷回来了,十里红妆娶了个戏子。」
「什么狐媚能把沈家少爷给迷了?」
「那可不是什么狐媚,(小声)是个美少年呢。茹婉秋,听过没?」
「没怎么听说过呀。」
「这是后来的艺名,人坐科的时候,叫九岁红。」
「九岁红?是那个当年红透半边天的九岁红?!」
九岁红,十五了。
他开始讨厌起「九岁红」这个名字来。
还不如当年没名字的时候,大家都管他叫「四儿」。
叫「四儿」的时候,虽然师傅的板子下来得也狠。但师傅是看好他的。
给你饭才打你呢。
九岁那年,四儿登台了。一出《游龙戏凤》底下兜四底的好。李凤姐那点娇巧可爱,配上他小小的年纪,俊美的扮相和一条又嫩又亮的好嗓子,把台下的观众彻底折服了。
从此「四儿」就是「九岁红」了。
虽然观众都爱看他贴《翠屏山》一类的花旦戏,但九岁红自己还是喜欢演些大青衣的戏。尤其喜欢《贵妃醉酒》。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既雍容,又深情。
不若那些花旦戏,尽是些调情的桥段。他心里明白,那些看客在看些什么。
然而打十四岁头上,什么想法都枉然了。
九岁红倒嗓了。
变声期来得如此突然,那日的《四郎探母》,他竟一字不出。
台下的倒好如倾盆的泥水一浪接一浪,声声都打在他脸上,勉强对付过一折便匆匆下台。
他觉得自己糟烂透了。
本以为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但第二日上了胡琴,仍是一字不出,第三日,第四日……
台上再无九岁红了。
没法在台上唱戏,自然就挣不来包银。
师傅虽然安慰他两句,告诉他饮食的禁忌,「嗓子慢慢找,总能找回来的」。但终于还是冷落了。
新一波的师兄弟又有冒头的苗子,贴出水牌子来。
偶尔他们玩笑两句,「师兄,这九岁红应该贴大轴啊。」
他应付两声,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那日,九岁红看了一场当红名伶余素秋的《醉酒》。华丽的凤冠折射出耀眼的光彩,碰头好响起满场沸腾,「海岛」两字一出九岁红眼泪簌簌而下。
「我要成角儿,我要把嗓子找回来!」九岁红想。
笠日寅时,天不亮九岁红便起了,去了城西郊外一片芦苇荡练功喊嗓。
男孩要想端唱戏这碗饭,变声期难免扒层皮。运气好的,可能半年就恢复了,运气不好十年八年不见个头,也只能改行了。戏班里后来去翻跟头的,拉胡琴的,有不少都是倒嗓没倒回来的。成角儿就别想了,能有碗饭吃就不错了。
然而九岁红不甘心,慢慢喊嗓,慢慢练,他一定还能再回到台上。
喊嗓是个枯燥的事儿,咦咦啊啊的,没有柔美的唱腔,也没有铿锵的节奏。只有一条他自己能看见的声线,绕着圈,打着转,最后像一条长长的抛物线落到芦苇荡的对岸。
九岁红喜欢被这片芦苇荡包围的感觉。那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自己的观众,乌乌泱泱地看不到头。风吹过的时候,能给他一片呼呼地反馈。也不知是掌声,也不知是嘘声。那也都无所谓了。
于是他日日清晨都来这片芦苇荡喊嗓。慢慢得他觉得那条抛物线,越抛越高,越抛越远。有时也能哼两句腔了。虽然离满宫满调还有些距离,但比一字不出要好得多了。
也不知练功练到几月上,芦苇荡里多了一个身影,是另一个男孩。整日在岸边舞枪弄棒的。
起初九岁红以为那大概也是个唱戏的孩子,练武生的可能。
但细看之下,似乎和师傅教的圆场踢腿又不太像一回事儿。
九岁红定了定神,倒也不妨事。他喊他的嗓子,他练他的枪花,互不打扰。
入秋以后,天一日凉似一日,但寅时一过,九岁红的嗓音,总能伴着男孩的枪风在芦苇荡响起。河水摇晃着繁星点点,倒映出两个男孩的身影,让肃杀的秋天生动起来。明明是两个没什么关系的人,明明是毫不相干的行当,倒像是努着一口气似的,都不愿在寒冷的天气先行离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得向前走着。很快又是芦苇茂盛的时候。
随着天气的转暖,九岁红觉得自己的嗓音就像春冰一般,慢慢得化了。
旁边少年的身影也愈发矫健,有那么几次,他都想叫出好来。但又觉得不好打扰。
这一日九岁红照例喊完嗓子,开始唱起了久违的四平调。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好~」
那少年向九岁红走来。
「嘿,你唱的这是什么?」
「哦,是戏。」
「嗨,我知道是戏,我说这段是什么戏?」
「《贵妃醉酒》。」
「你唱得可真好啊。」
「你那枪练得也好……」
「你都在哪儿唱啊?回头我看你去。」
「我,我现在还没法唱。我嗓子坏了,没有观众。」
「我听你唱得不是挺好的嘛。我就是你的观众呀。」
「还不行……」这么长时间,没有人关心九岁红的现状,也鲜有人问他唱戏的事情。九岁红觉得自己就要落泪,下意识得撇过了头。
「哎,你怎么哭了。你别难过呀。我看你每天这么练,你肯定有很想完成的事情吧。」
九岁红嗫嚅道:「我想唱戏,我想成角儿!」
话音一落,九岁红觉得自己有几分失态,却止不住满脸都是泪。急忙用两手抹擦。
那男孩走过去,拍了拍九岁红的肩膀,拉他一道坐在岸边。
「能见过这四季芦苇荡的人,一定能成的。」
「是么……」
「当然。」
「那你呢?你又想做什么?」
「我要当个军人,上阵打仗,保卫一方百姓!」
「那,那你也一定能成,因为你也见过这片芦苇荡!」
「哈哈哈……我今天来叫住你,是因为,可能明天我就不会过来了。」
「哦,是么。」
「父亲的队伍要开拔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虽然我们都没有说过话,但我总觉得这段日子,你已经是我的老朋友了。所以我想告诉你一声。」
原来这第一次交谈,就是告别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沈钧行。」
「我叫九……我叫四儿。你就叫我四儿吧。」
「好的,四儿。希望有一天我能骑马打仗凯旋归来,那时候你也成角儿了。我来听你的戏!」
「好,那时我给沈兄唱一曲《得胜令》。」
「行!那么,今日就告辞啦!」
「嗯……再会。」
九岁红感到自己好像空了一大块,明明是才相识,却仿佛失了故人。
那日的芦苇依旧繁盛,茂密,白茫茫的一片,九岁红的心里却是干干净净一场大雪。
沈钧行带着他的队伍跨马回京了。
几年的行军,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和刚毅,少了几分稚气和鲁莽。
这些年在西边的战事只能说是勉强顺利,但局势动荡,父亲召他进京再做商议。
回京以后的生活跟在前线的日子满不一样。
虽然也得整饬队伍,研究方略,但还多了不少应酬。
想与沈家结交的人形形色色,各怀心事。但面子上必须要过得去。
父亲做为老帅,要应酬他那一辈的关系,沈钧行做为少帅也逃不了这一辈的应酬。
但最让他头疼的应酬,还不是官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酒局和关系。而是……此番回来,父亲对自己的亲事便格外上心。有意无意得提了三四位大户家的小姐。不是旧时皇亲国戚,就是现今军务政要,总之家里背景都是而今能搬得上台面的人物。
政治联姻,政治联姻,政治联姻……
沈钧行握了握拳头。
「少帅,今晚给您安排了广德楼二楼包厢听戏。」
「又是约了哪家小姐?不去!」
「今晚的约是大帅亲自安排的,对方是吴司令的千金。这是老太爷的命令。」
「又是老太爷,一天天的张王李赵烦不烦!」
「车在外面给您备好了。请您稍微休整,一会儿出发吧。」
副帅严羽转身出去了。
严羽从小跟在沈钧行身边长大。沈时常觉得,严是父亲安排在身边的探子。没有感情,没有欲望,只有冷静和克制。
沈钧行还是坐上了车,虽然满脸写着不乐意。
「今天什么戏?」
「茹婉秋的《霸王别姬》。」
「茹婉秋?」
「早年叫九岁红,中间因身体原因离开舞台一段时间。这两年重新以『茹婉秋』的艺名登台,意思是追膜名伶余素秋。算是新冒头的旦角。」
「哦……」
沈钧行对戏啊,角儿啊的并没有太大兴趣。严羽倒是什么功课都做得足,但冷冰冰的话语里也听不出什么来。
包厢在二楼正对戏台的位置。
里面吴小姐已经就坐,见沈钧行来了,站起身来。
「沈将军您好,久闻大名。」
「吴小姐您好。」香水有几分刺鼻。不知从何时起,有名有户的富家小姐们逐步淘汰了国内的香盒香粉,开始用起了西洋的香水。气味浓烈,直冲脑门。沈钧行下意识得擤了擤鼻子。
台上锣鼓点一起,场面便喧闹起来。两人坐下无言,自顾自看起戏来。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台上的旦角出场便是一阵碰头好。
楚霸王和虞姬么?沈钧行皱了皱眉。
美人和宝马,虞姬和乌骓,英雄到末路,四面楚歌声。
悲壮而凄美。
但这样的戏,让他一个手握军队的将军看来……
「都是戏,都是戏……」沈钧行摇了摇头,思绪复又回到台上。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账外且散愁情……」
那戏腔咿咿呀呀的,沈钧行带兵这些年,从未听过什么戏。但对这腔却并不觉得陌生,好像人生的某段时间是听惯了这悠来荡去的腔调的。那是什么时候呢,却记不太清了。
吴小姐几番想与沈钧行搭话,但都被沈嗯啊地应付过去。
台上茹婉秋的虞姬开始了一段剑舞,剑花翻飞,台下又是一阵叫好。
沈钧行看着台上的剑舞,觉出这剑花似有两分自己少年时的感觉,手腕的力道,腰带身身带肩肩带手的寸劲儿。那虞姬却不像个弱女子,添了几分英气。想来虞姬跟随霸王征战多年,也应该不会是个弱女子吧。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稍稍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小姐,内心轻叹了一口气。
舞剑到酣处,虞姬交叉着双剑,塌身下腰,直到整个身子都弯下来。虞姬仰起的脸正对着包厢,沈钧行似乎刹那间与那悲情的女子四目相对,像一条荡开的河流,把席间的呼喊、喧闹、嘈杂都淹没了。很快地,虞姬起身继续她的剑舞和戏词。
和吴小姐的见面就这么不疼不痒地过去了。
因为很快就要到老夫人的生辰了。又是六十整寿,是要好好办的。帅府上上下下也就忙碌起来,沈钧行也乐得不被各家小姐打扰。
生辰宴上,请一场堂会是老规矩了。一般都会约请一些京城的名角来合演,热闹热闹。照往年严羽拿戏单来给沈钧行过目,沈都不会多看一眼,就说你定就好无非是走个形式。今年沈钧行多翻了两翻,末了说了句「把上次那个茹婉秋也请来吧。」
「好的。」严羽答道,「您要点哪出?」
「嗯……都有什么戏呀?」
「您稍候,我去把他的戏码要来。」
「等等,是不是有一出戏叫《贵妃醉酒》?」
严羽一抬头,「好的。」转身出去了。
堂会当天,茹婉秋的《贵妃醉酒》获得了到场宾客的称许。都说他的《醉酒》有当年余素秋鼎盛时期的影子。雍容华贵,哀而不伤。卧鱼儿的身段尤其惊艳,腰肢如杨柳摇摆,软在台上令人心醉。
茹婉秋复出时间短,再度献演舞台虽也积攒了不少口碑但还有差距,此番堂会能和京城一干名伶合演不输台,日后肯定是京城中有一号的角儿了。
沈钧行见状便让茹婉秋再返一小段。
茹婉秋上得台来微微欠身,说了些给老夫人的祝词。
「感蒙沈老夫人,沈将军厚爱。我便再献演一小支曲牌,烦请笛师擫笛。」
笛声缓缓流淌,耳目一新,不若锣鼓丝弦的热闹,却别有一番清丽。
「一年新一年,一日盼一日。
一秋又一秋,一辈传一辈。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
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寻一伙相识,他一会咱一会;
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茹婉秋唱罢,款款道谢,复又下了台去。
热热闹闹的堂会傍晚散去,临去之时沈钧行让严羽叫住了茹婉秋。
茹婉秋卸妆,换下了戏服,一身素色长衫进了少帅的前厅。
「哦,是茹先生到了。我看戏少,在台下还几番疑惑是茹先生还是茹小姐,您多见谅。茹先生唱得可真好。」
「沈将军过誉了。」
「我前些日子有看过您的《霸王别姬》,您的剑舞让我印象深刻。」
「台上的剑舞雕虫小技罢了,比不得真功夫的。」
「您今日的《醉酒》唱得也好,海岛……」
「海岛冰轮初转腾。」
「嗯,真好,腔也甩得好听。」
「沈将军谬赞。」
「对了,后头您唱的那支曲子叫什么来着?」
「《得胜令》。」
「哦,《得胜令》。」沈钧行觉得这曲牌名字似有这么几分耳熟。
门外严羽进来,「少帅,老夫人喊您过去一趟。」
「那么今日便不多打扰沈将军了。」
「哦哦,茹先生请回,今日辛苦您了。另外您叫我沈兄就好,将军不过是些行伍的叫法罢了。」
「嗯,沈兄。如此沈兄便叫愚弟『四儿』吧。」
沈府的堂会以后,茹婉秋的名声在京城逐渐火爆起来。
九岁红终于还是成了茹婉秋了。
人们发现茹婉秋不但唱工戏不错,做工戏,跷工戏都能来,能演剧目甚多,还能唱些昆腔。最关键的,是他的一副好扮相,只要他往台口一站,无论是公子哥儿还是富家小姐,都像疯了似的喊着他的名字。
也有八卦小报在背后风言风语,说茹婉秋的火,是背后有沈家在捧他。
但不管怎么说,茹婉秋出入沈府的次数确实多了起来。
沈钧行回京城也不少日子了,不带兵打仗,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面上的应酬让他烦闷。但茹婉秋的到来让他舒心了不少。
他常常约茹婉秋上家小坐,聊聊京中发生的趣事儿。
有时候两人也不多话,沈便请琴师让茹婉秋在旁吊吊嗓,他自己就在院中练练枪棍什么的。其实打仗现在都用不上这些了,一个枪子儿过去,什么敌人都解决了。但他觉得练练强身健体倒也没什么坏处。
有时茹婉秋也让他教教自己那些刀枪棍棒什么的,说是自己的戏能用得上。
「你之前不是说我的《霸王别姬》剑舞有几分英气嘛。其实我有跟练太极剑的老师求问过。当然脑海里也有几分你当年练棍的影子。毕竟那影子在我眼前挥舞过挺长一段时间了。」
有一回沈钧行兴致勃勃要教茹婉秋打枪,沈从背后抓着茹婉秋的手,但茹婉秋就是不敢扣动扳机。最后只能作罢。
沈钧行笑道:「四儿你呀,终归还是只能动些戏台上的东西。」
茹婉秋也乐:「毕竟骑马打仗是你的愿望。我只消好好唱我的戏吧。」
这一日,茹婉秋从广德楼散戏,正在卸妆。突然从外来了一队兵,直接进了化妆间。为首的一个士官径直走到茹婉秋面前。
「请问是茹先生吗?」
「请问您是?」
「我们少将很欣赏茹先生的艺术,想请茹先生过府一叙。」
说话很客气,但是这架势,并容不得丝毫拒绝。
茹婉秋定了定心神,长舒一口气,能否请诸位在外等候。我卸完妆便同诸位拜访少将。
「如此甚好,那么请茹先生尽快卸妆。」
并由不得茹婉秋多想,他只迅速得在换下的水衣背面用油彩写道:「如两日未归,烦请信至沈少帅处求救。茹婉秋。」
茹婉秋上了车,内心慌乱得很。不知道这车绕来绕去得要把他带向哪里。
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下了。
车门一开,一位士官走上前:「茹先生到了,请您下车吧。」
眼前是一幢三层洋楼。门口戒备森严。
茹婉秋隐隐觉得,一踏入这门洞,就是一场万劫不复。然而眼前除了进门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茹先生请进。」
茹婉秋往洋房里走,绕过几条长廊,进入前厅。
「是茹先生到了。有失远迎。」
迎面走来的,竟是一个日本军官。
「茹先生,在下月山润一。茹先生叫我月山就好。」
「月山先生您好。不知此番找我来有何事?」
「茹先生不必紧张,鄙人只是仰慕茹先生的艺术,想请茹先生赐教而已。」
「赐教不敢。」
「茹先生不必过谦。实则茹先生的戏,月山看过大半。无论是您的《醉酒》《别姬》还是《虹霓关》《扈家庄》或者是《翠屏山》《战宛城》都是极出色的。我尤其喜欢您的昆腔。不瞒您说,我在来这里以前,对于我们日本国的和歌、能乐、歌舞伎艺术也是非常痴迷的。但是为了效忠天皇,我还是来到了这里。只有您的艺术能给我一些安慰。」
说到这月山拍了两下手。下面的士兵推开了两扇纸门。
原来里面别有洞天。是一座小小的戏台,戏台三面摆着一些桌椅,顶多容纳二三十位的观众。
「茹先生,这里设施简陋,还望见谅。可否烦请茹先生赐教一小段【朝元歌】呢?」
月山的确爱戏,茹婉秋想。他想点的【朝元歌】是《玉簪记·琴挑》里的一个牌子,眼下京戏的势头远远盛于昆曲。昆班几乎都没落了,也就京班偶尔还挑一两出折子演。但老先生总说,唱京戏的也得有个十几出昆腔打底。《琴挑》这出戏,他也就贴过一两回而已。京戏火爆,昆腔温吞,观众兴味寥寥,自然就贴得少了。
「承蒙月山先生喜爱,那我清唱一支吧。」茹婉秋叹了口气。
「能否让月山为先生擫笛?」
茹婉秋心内吃了一惊,月山能吹笛?要知道昆的曲子似更难学几分,难道他剧场听那么两回就能记谱?这是何等的功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茹婉秋便不得不张嘴了。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个月山到底有什么本领。
「长清短请那管人离恨,
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
一度春来,一番花褪,
怎生上我眉痕。
云掩柴门,钟儿罄儿在枕上听。
柏子座中焚,梅花帐绝尘。
果然是冰清玉润,长长短短。
有谁评论,怕谁评论。」
一曲罢了,茹婉秋无话,月山也无话。
严丝合缝。
笛声悠扬,曲声婉转,似已合作多年。
末了,月山幽幽道:「月明云淡露华浓,欹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小生对此溶溶夜月,悄悄闲庭,背井离乡,孤衾独枕,好不烦闷……」
月山言语处多有哽咽。好一会儿缓过神来。
「抱歉抱歉,茹先生。我常常念这几句,像极了月山的心绪。我常常想为什么我不在家乡,在这里做什么呢……」
「茹先生,我听您唱戏,时常有回到故土的感觉。您的艺术太美了。这里的文化和我们日本国的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这么美的词句,竟然听的人不是很多,我感到非常惋惜。」
月山从台侧拿出了一把三味线,「月山以为,茹先生的艺术,远远高于现在世人对茹先生的评价。月山献丑,也唱一曲我们日本国的牌子,算是回赠茹先生。」
茹婉秋看着眼前的月山一味地自说自话,虽然没有太明白,但是心下却多了几分敬佩,更添几分好奇。日本国的曲子吗?不知道听来是什么感觉。
月山席地而坐,琴声响起。
「天の原
ふりさけ見れば
春日なる
三笠の山に
出でし月かも」
茹婉秋并不能听懂其中的意思,但是悠扬的曲调,倒是让他体会到了一点方才《琴挑》几句唱词的心绪。
月山放下琴说道:「茹先生可能听不明白,这支和歌用中文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长空极目处,
万里一婵娟。
故国春日野,
月出三笠山。
写下这只曲子的人,和这片土地也有着不解之缘。他叫阿倍仲麻吕,在唐朝的时候来到过这里。」
月山的神情像是陷入到了对过去的重重眷恋之中。茹婉秋想,他大概也是个戏疯子吧。
「抱歉,茹先生。今日有些晚了,谢谢您听我说这些。烦请您上楼歇息吧,楼上换洗衣服,热水都有。明日我为您请来了私房乐班,我们再叙。」
茹婉秋心下一惊,月山喜欢戏不假,他是个少将也是真。这样一来,月山算是把茹婉秋软禁起来了,在这防卫重重的地方,要想再出去,可难上加难。
月山每日都找茹婉秋谈戏,从本土的和歌、能乐、狂言谈到中国的京剧、昆曲。月山还不时得和茹婉秋探讨他演过的一些戏码,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解。茹婉秋一方面应付月山的叙谈,的确让他对自己的表演有了更多的认识;但更多的是心焦,他不能待在这里,戏台才是他该去的地方。他盼着沈钧行能得知他的消息赶来救他,但一日两日的并无消息,如此过了大半月。
这一日沈钧行在家中突然问起严羽:「近日怎不见茹先生来家中?」
「少帅最好不要管茹先生的事情,于少帅不利。」
「怎么个说法?茹先生最近有什么消息么?」
「几日前戏班托人送来茹先生一件水衣,说是半月前一队当兵的把茹先生带走了。」
「什么?是哪里的兵?」
「派人打听到,是日本国的月山润一少将。目前局势混乱,请少帅还是勿管闲事,以免节外生枝。」
「闲事?这叫闲事?你他妈的不早说!」
沈钧行急了。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是日茹婉秋正在那方小戏台唱着《游园惊梦》,仍是月山擫笛。
门外一阵骚动。
哗啦一声,两扇纸门被一脚踹开。
沈钧行一脸震怒带兵闯进公馆。
茹婉秋一见沈钧行,大喜过望,几乎带了哭腔,从戏台上跌跌撞撞跑下来。
「沈兄……」
「抱歉,四儿,我来迟了。」
茹婉秋一脸愧色:「不不不,是我麻烦沈兄了。」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沈钧行正要带茹婉秋往外走,身后的月山举枪大喊:「你们站住!」
瞬间沈钧行护住茹婉秋也举枪瞄准了月山。外头两队人马僵持不下。
「好好好,沈将军,不如我们都把枪放下。我有几句话想跟茹先生说,行吗?」
沈钧行看了一眼茹婉秋,茹婉秋点了点头。
「那好,我数三个数,我们都把枪放下。有什么话,你跟婉秋尽快说清楚。」
三个数后,月山和沈钧行都放下了枪。
月山疾步走到茹婉秋面前,俯身跪拜下去。
茹婉秋大惊要去搀他,被沈钧行拉住了。
「茹先生,这些日子我很感激能和您一起谈论我们共同喜爱着的戏曲。我相信您能感觉得出来,我才是那个最懂您艺术的人。您对戏情的理解,对声腔的处理,对身段的把控,那些细微之处,只有我能真正看得懂。从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支【朝元歌】,我想您就能感受到我们之间的默契。我请求您,留下来,跟月山一起研究戏吧,研究我们共同喜爱的艺术。我相信,将来您在日本国,一定会取得比现在高得多的成就。」
沈钧行差点想冲上去一脚踹翻了月山。「放你的屁,婉秋会是京城最好的角儿。」
月山冷语道:「沈将军一介武夫,您懂唱腔吗?您懂曲格吗?您能在茹先生的艺术生涯中帮到他多少?茹先生与月山才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我才是最了解茹先生的人!来呀。」
说着,里面出来一队人,为首的捧着一个檀木匣子,后面又抬出了两个大木箱。
「请茹先生过目。」
茹婉秋打开檀木匣子一看,是一套制作精良的点翠头面。后面的木箱里,装着几套手绣的戏服,手捻的金线掐边,光彩夺目。
沈钧行斜了一眼:「这算个什么,咱们回头买便是。」
「沈将军果然外行,这套头面和这几身戏服都是我费尽心力找原先清宫散佚的老手艺人置的。而今这手艺失传得早就差不多了,那几位手艺人年岁也大了,这些行头茹先生若是不要,怕是此生也见不到这么好的了。请沈将军不必多言,我现在只想听茹先生一句话。」
茹婉秋叹了口气,把木匣复又合上。
「月山先生懂戏爱戏痴戏,婉秋十分钦佩。但真正做为一个爱戏的,做为一个唱戏的,我们的归宿大概是站在台上,把戏唱给更多人听,又怎么会把戏私藏呢。我想月山先生也许并非爱戏,也非懂我,而是爱惜自己吧。这些日子的确和月山先生所学甚多,婉秋受教,跟月山先生道谢,算是还月山先生的情了。」
说罢茹婉秋便也俯身下来拜了一拜,便起身要与沈钧行离去。
月山像是一记重拳打在心口跌落在地,复又起身喊道:「沈钧行,你以为你护得了茹婉秋一时,你护得了他一世吗?你有本事,你敢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茹婉秋过门吗?!」
「能。」沈钧行转身,看着月山的眼睛。
「我能。」
两个身影终于消失在了公馆门口。
沈钧行娶茹婉秋那日,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沈钧行说到做到。
接亲的队伍从城东蔓延到城西,半个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四儿,我娶你不是我真的要娶你。
你有自己的生活。
只是,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茹婉秋有我沈钧行护着。
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汗毛。」
「沈兄,我明白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乐意的。
你想我怎么做,我都是愿意的。」
「四儿,我希望你好。」
「我明白。」
从公馆出来,茹婉秋受了不小的惊吓。一场大病之后,沈钧行很严肃得和茹婉秋交换了想法。
茹婉秋点了头。
沈老太爷是等花轿进了门才得知的消息。
一切都亏得严羽安排周密,封锁消息,上下打点。
沈老太爷虽恨不得气吐了血,但还是沉住了气。当晚无事,笠日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沈家少爷娶了个戏子,还是个男旦,还闹得满城风雨,那还得了!
胡闹!这让整个沈家的脸往哪里搁!
更别说沈老太爷正在几家军国政要里面物色,商量联姻的事情。
被他这么一闹,这盘棋还下个什么东西!
沈老太爷别提多后悔把这个孽障从前线叫回京城了。
笠日清晨沈钧行就被叫去了正厅。
沈老太爷面沉似水。
沈钧行走进一看,严羽已是五十军棍在一旁被打得大口喘着粗气。
任是严羽这般冷面,也难免露出痛苦的神情。
沈钧行行了个常礼:「父亲,您找我。」
沈老太爷看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怒从心头起。一拍桌子,「你还不给我跪下!」
沈钧行便在厅中跪下。
「明天,你就去给我登报。说你娶那个戏子不过是游戏而已,让百姓热闹热闹,婚姻大事自有安排。」
「不,父亲,我娶了茹婉秋,这已经是全城皆知的事实了。」
沈老太爷走下去,一个巴掌把沈钧行撂翻在地,转眼就是五个指印。
「你这个孽障,平时你跟这戏子走得近也就罢了,当个玩伴解解闷,哪怕你花点钱捧捧角儿,这都算了。你把这么个戏子娶回家里来,算是怎么回事!」
沈钧行复又跪好:「我只是娶了我想娶的人罢了。」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娶的都不作数!」
「我娶定了茹婉秋。请父亲不要再为我介绍张王李赵那些家的小姐了。」
「你是个少帅!是少将军!你做为一军之长,婚姻大事是你说如何就如何的?你是沈府的长子,婚姻大事由得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要娶那个鬼戏子,你就从沈家给我滚出去!」
「任凭父亲处置。」
沈老太爷气得发疯,军人出身的他下起手来的狠劲儿也超乎常人。连着军法带着家法着实给了沈钧行八十军棍,没等沈钧行的伤恢复,就把他赶出了家门。
茹婉秋只愿这军棍落在自己身上,然而沈钧行却说自己是军人出身,皮肉伤而已,养养就好了。
「你一个唱戏的,我爹那军棍还不要了你的命。」沈钧行笑道。
「你还有心思说笑。咱们而今要上哪儿去呢。」茹婉秋不无忧虑得想到。
「我早就想好了,咱们先去芜城待一阵子。芜城是我的老家,那里自有人接应咱们。
顺便你也到那儿避一避,而今局势混乱,留在京城难免被月山再缠上。」
「听说从军的京城沈家少爷回来了,十里红妆娶了个戏子。」
「是呀,听说为了那个戏子,沈家大少爷被沈老太爷赶出了家门。」
「那戏子看来还是有一手啊,听说当年就是科里红,原来的艺名叫九岁红。」
「哦哦,九岁红啊,听说过听说过……」
沈钧行带着茹婉秋回芜城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家都争着想看看茹婉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沈家大少爷迷成这样。
芜城的戏院老板可不能想白白放过了这发财的机会。京城来的名角加上嫁给沈家大少爷这样的八卦,任他唱什么也能卖个满坑满谷。
戏院老板原以为茹婉秋和沈钧行怎么也得再三推脱才能答应,没想到他们答应得倒是很痛快。
怕不是被赶出来缺钱吧……戏院老板内心嘀咕着。
茹婉秋自然还是那个茹婉秋。
无论是唱《贵妃醉酒》还是唱《游龙戏凤》都那么美艳动人的茹婉秋。
能在芜城日日看到京城名角的演出,芜城的百姓自然是一片沸腾。
沈钧行总爱在台侧看着茹婉秋演戏,无论他演的什么。
沈钧行常想,茹婉秋若是不在台上了,那茹婉秋这三个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戏贴到一个月上,这一日戏院里又是一阵骚动,外面几声枪响,一队兵冲进了戏院。
戏院里霎时间由人声鼎沸变成了一片呼嚎。
月山从外面踱着方步一脸得意得走了进来。
「茹先生,沈将军,别来无恙啊。」
茹婉秋大惊,没想到月山追至此处。
「行啊沈将军。您十里红妆娶了茹婉秋,就能护得了他了?
这下好了,被沈老太爷赶出来了吧?
没了手下的兵,您连条狗都不如。
怎么躲到这种小地方来了?
幸亏我月山跑得快,能追得上。」
月山冲天鸣了一枪,戏院里瞬间一片哀嚎。
「沈将军,您要是不想这芜城的百姓受到一些不必要的惊扰,就麻烦您让茹先生跟我走吧。您放心,我只要茹先生跟我走。茹先生若是愿跟月山一道去了,大家都相安无事;茹先生若是不愿的话,我这枪和我这三千死士,可就不长眼了……」
茹婉秋的眼神变得飘渺起来,那种眼神沈钧行没有见过,月山也没有见过。
他好似等待着什么结果多时了。
一阵沉寂之后,茹婉秋幽幽开口:「月山先生,婉秋跟你走便是。走之前,还请先生满足我一个要求。」
「那要看是什么要求了,只要不是太过分。」
「月山先生,我毕竟是站在戏台上的角儿,我想三天之后,在这戏园里最后唱一折《贵妃醉酒》,婉秋便无憾了。」
「既是茹先生想最后唱一出戏,月山毕竟也是爱戏之人,自然同意。只是月山也有一不情之请,能否请茹先生用月山为您特置的戏装和头面。宝剑赠英雄,月山想,那些好行头,只有茹先生才配得上。」
「承蒙月山先生抬爱,茹某当然愿意。」
这大概是茹婉秋在台上最光彩夺目的一天。
茹婉秋回想起自己还是九岁红的时候,看着台上的京城名伶余素秋,明艳动人,台下山呼海啸。他暗自发誓,有朝一日,他得成角儿啊。
他想,今日他在戏台上的风采,他绝美的扮相,他华丽的凤冠,他一身金黄灿灿烂烂,应该不输给当年的余素秋了吧。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
还是熟悉的腔,还是欢喜如初。又是一片嘈杂。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又是当兵的进来,不同的是,这次是严羽。
「丽质天生难自捐,承欢侍宴酒为年。」
严羽对沈钧行道,「少帅,部下来迟。」
「六宫粉黛三千众,三千宠爱一身专。」
月山大惊,「我的兵呢?我的部下呢?」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打骚乱起的那一刻,胡琴锣鼓早就停了,但茹婉秋却没停。
严羽冷道:「那城外的三千死士吗?解决了,这会儿应该正挖坑埋呢。」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茹婉秋一个醉步。
「不可能!沈钧行被赶出来,你们怎么可能三天就能到芜城!」
「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月山先生,看来您对与中国的传统戏曲了解得还不是很深啊。三国戏,您没看过吗?」
「长空啊,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是,是苦肉计!」月山突然一转身勒住了沈钧行的脖子,用枪抵住他的脑门。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阴,这景色撩人欲醉。」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一枪崩了他!」月山咆哮道。
台上的茹婉秋似和醉酒的杨玉环融为一体,忽而一个身段腰身一卷,卧鱼儿下去。
不,不止卧鱼儿那么简单,紧跟着,他摘下了发髻上的一支点翠簪子,冲着自己的喉头就是一刺。
献血喷涌而出。
茹婉秋看着戏台上方的藻井,瘫软在台上。
他想,刚才那个卧鱼儿,可真精彩啊。
眼前忽而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宛若那年初夏,明晃晃,白茫茫的芦苇荡。
月山看到台上鲜血奔涌的茹婉秋,大喊了一声就要往台口去。
沈钧行趁势反手夺枪,冲着月山的后心,啪得一声枪响。
月山应身倒下,喃喃唱道:
「君がため
惜しからざりし
命さへ
長くもがなと
思ひけろかな
相思难从愿,
不惜下黄泉。
昨夜相逢后,
依依恋世间。」
又一声枪响,严羽仍是面无表情得射穿了月山的头颅。
「四儿,月山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此人下手狠辣,心思细密。父帅一直没找到突破口。四儿,我娶你不是真的要娶你,只是我们得让月山看见。」
「沈兄,我明白的。」
「四儿,芜城那边严羽会安排好。只是需要你抛头露面去唱戏,引得月山来,又要委屈你了。」
「沈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乐意的。」
「四儿,对不起,我希望你好。我也想这一方百姓好。」
「我明白。」
可是四儿,为什么,为什么你好像早就做好了一死的打算呢。
沈钧行坐在芦苇荡岸边,久久得看着这片河水,晃晃悠悠,清清冽冽。
「我想唱戏,我想成角儿!」
「我想骑马打仗,保卫一方百姓!」
「我叫沈钧行,你叫什么?」
「我叫九……你就叫我四儿吧!」
「好的,四儿,等我凯旋归来,我听你唱戏!」
「行,那时我给沈兄唱一曲《得胜令》!」
一年更一年,一日盼一日。
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
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寻一伙相识,他一会咱一会;
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那芦花正盛,仍是白茫茫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