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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与君绝祁景珩

轻尘与君绝祁景珩

发表时间:2021-02-07 17:18

祁景珩玉轻尘小说《轻尘与君绝》,作者:杳杳,这里提供祁景珩玉轻尘小说阅读,轻尘与君绝小说主要讲述了:玉轻尘觉得现在的他和祁景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不如陌生人,他们相看两相厌。

轻尘与君绝祁景珩小说
轻尘与君绝祁景珩
更新时间:2021-02-07
小编评语: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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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与君绝祁景珩》精选

玉轻尘叹息般一笑,“总之不是他的手笔。”

“栖月阁从此就是一座活死人墓,你回家去吧,无需再提心吊胆,去和家人过安生日子……”

“奴婢不走!还请王君留下奴婢吧,让奴婢侍候在侧,也算赎罪了……殿下不知怎么的,将栖月阁所有侍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剩奴婢和小丫头青儿,王君便不要赶奴婢走了……”

玉轻尘朦胧的视线里一片烛火昏暗,他已无力再去说些什么,无知无觉又昏睡了过去。

“殿下——”

祁景珩也是难得安眠,每每闭上眼睛,便看见自己手持长剑刺向了玉轻尘单薄的胸口。后者躲都不躲,任由那剑刺进胸膛,一双眼睛无望又温柔地看着自己。

祁景珩猛地坐起来,心跳之快几乎让他呼吸困难。

他呆呆地坐在床头直到天色熹微,门被扣响。

“什么事?”

“殿下,陛下急召。”

重华殿从前是祁景珩在宫中的居所,他皇兄祁景洹登基后一直命人将这里仔细看顾打扫,每每有要事相商,兄弟二人都是在此处。

眼下殿中一片寂静,窗户严丝合缝的关着,一缕风都吹不进来。

祁景珩靠着帷帐站着,良久才看向皇帝。

“从前是我错信了旁人,才几度将皇兄置于生死危难之中,如今既然能弥补一二,我自然是不会推脱的。”

祁景洹闻言,眼睛里才亮了些,“阿珩,”他站起来走到祁景珩面前,“你是朕唯一的亲人,许多事朕不愿为难你……只是,如今形势严峻,镇南王的襄助,至关重要……”

“皇兄不必多言,我明白。”

祁景洹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呢?”

祁景珩落寞一笑,“罪人罢了,如今禁步在阁楼里,不会再如何。”

回府的路上又起了风,长街上枯叶纷飞,已是深秋了。

祁景珩心不在焉地骑在马上,沉默许久才转头问无咎,“玉轻尘醒了么?”

这是这一个多月来祁景珩第一次问玉轻尘的事,无咎微惊,“昨夜里方才醒的,只是还虚弱的厉害,还下不了床的。”

祁景珩默默握紧了缰绳,又走了一段路才又吩咐道,:“挑些最好的药材送过去,过些日子,他有用处。”

“殿下?”

祁景珩望着灰暗的天空一笑,“府中要办喜事了。”

天一日一日的凉了,栖月阁冷冷清清许久无人踏足,枯叶都层层叠叠铺落了满地。

青儿在小厨房里看着药炉,风音则守在寝房外面做些针线。

从前祁景珩虽也不爱重玉轻尘,但衣食供应从来都是王君该有的规制。只是自从两月前祁景珩下令封锁栖月阁,府中的下人便也见风使舵不肯再尽心了。

风音正想着玉轻尘已经断断续续睡了五六个时辰,门内就传来了窸窣的响声。

她急忙扔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推门进去,见玉轻尘伏在床边,墨色的长发覆满了清瘦的脊背。

“王君……”风音仓惶地去扶他,方才碰到玉轻尘,后者身体一颤吐出一口暗红的血,风音这才看清,那地板上早已是血迹斑斑。

她忍着眼泪将他扶回到床榻上靠好,用帕子轻轻擦拭干净玉轻尘嘴角和下巴的血迹,“王君,是伤口疼得厉害吗?”

玉轻尘清远的眉毛拢成一团,他没有力气回答,闭着眼睛轻轻喘息。

其实不只是迟迟未曾愈合的伤口,他是毒发了。祁景珩当日穿胸一剑,虽然重创了他的身体,却也误打误撞放出了他心脉里的部分毒,如今虽然又是毒发,却也没有之前那般痛不欲生。

只是他的身体虚弱透了,又兼失血过多,两个月的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

风音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半盏药,他才积攒了些说话的力气。

“不必担心,我觉得好些了。”玉轻尘安慰她。

“是,奴婢知道,王君只管好好吃药养伤,一定会好的。”

又过了些日子,玉轻尘终于能下床了。

外面的冷风放肆强劲,吹断了好些梨树枝。

玉轻尘裹了件白狐领的大氅,趁着风音下厨青儿清理房间的时候自己扶着墙壁回廊,缓缓走到了院子里。

那些梨枝干枯晦暗,零落在石板上泥土中,曾经开满了迤逦的花,如今却这般凋零在冷风里死去。

他扶着一棵树蹲下去,捡了两枝握在苍白修长的手里细细看,忽然觉得伤口疼的厉害。

大概是天色晦暗,又或许是他如今太过虚弱,并未察觉到院落的高墙之上,站在阴影里的人。

玉轻尘默默了许久,握着那两段枯枝想站起来,身体一晃却挣扎都没有就摔了下去,一袭白衣卧在阴暗的院子里,十分显眼。

祁景珩远远看着,英挺的眉拧成一个结,却也只是负手站着,没有丝毫动作。

地上的人伸出手扶住树干,尝试再次起身,依旧没有成功。

祁景珩看得心烦,无声无息跃到围墙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玉轻尘终于跪坐起来,眉心一跳,咳了一掌心的血。

祁景珩晚膳只用了几口,满桌的精致菜肴于他味同嚼蜡。他眼前还是玉轻尘伸出的那只手,腕子苍白细弱的几乎要断。

“药材都送了吗?”他问无咎。

“已经着人送了。”无咎回答。

“皇兄赏的灵芝与雪莲,一并送去。”祁景珩声音低沉,坚毅的面孔难辨情绪。

无咎点头,迟疑道,“我瞧着殿下,其实还是在意王君的。”

祁景珩冷冷望向他,“他还有用处,吊着他一条命罢了。”

暗夜沉沉,玉轻尘睡得并不踏实,身体极度疲乏,意识却无法完全沉淀。

半睡半醒间,他察觉到有人搭上了自己的手腕。积攒了好久的气力,终于半睁开眼睛。

“你来了。”

追影压低声音,“公子的脉象怎会如此虚浮,可是又病了?”

他趁夜色进来,玉轻尘却半分没有察觉,实在是与从前不像。自己近身低声喊他,玉轻尘也没有回应,借着一点昏沉的光,仍能看见他脸色惨淡。追影这才帮他诊脉,他虽不精通医理,却也诊得出玉轻尘的脉象十分不好。

“天冷受了些凉。”玉轻尘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让你盯得那几个人,可还安分么?”

“刘、赵两位将军没有不妥,应该未曾有过反动之心,骁骑营的苏副将与吏部的于侍郎私底下与长公主确有来往,极为私密。”

“有异心之人,于黎民安定终究不利。该如何做,你清楚,寻个好时机。”

“是。”追影看他不过说了几句话,便有些力气不济,“这是阁主让属下带给公子的。阁主惦记着公子每到寒冷时节容易病着,照例让人配了最好的药。”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只方方正正的锦盒。

玉轻尘眼色暗了暗,“放这吧。”

“……属下觉得,栖月阁似与从前不大相同了……”追影迟疑。方才他进来,栖月阁空无一人,往日陈设也撤去了大半,整座楼阁空空荡荡,一片冷清。

“没什么,不许与他多言。”

这几日府中十分喧闹,即便是在栖月阁也能听见人声往来。

风音抱了张狐皮毯子,走到廊下轻轻盖在玉轻尘身上。

今日难得太阳晴暖,玉轻尘原本是在晒太阳,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风音拢了拢他的衣服,又去小厨房帮青儿熬药。

于是祁景珩来时,院子里空无一人,只看见朱红的廊檐下,玉轻尘半靠在软榻上无知无觉地睡着。面孔还是不见血色的苍白,显得眼睫愈发漆黑,也是瘦了许多的模样。

祁景珩无意识地弯了弯手指,缓步走上前去。踩在落叶上动静不小,那人却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祁景珩故意咳了两声,玉轻尘还是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玉轻尘——”祁景珩晦涩地开口。

可是那人还是无知无觉的样子,风吹得他漆黑的发丝微微飘起来,祁景珩盯着他沉寂的面孔,仿佛千帆历尽不见水波澜,他忽然心中一颤,腿软着在他面前俯下身来,“玉轻尘!”

“玉轻尘!”祁景珩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即使隔着毯子,依旧是纤细单薄,“你怎么了?……”

——难道——难道!

——不可能!

“醒过来!”祁景珩咬着牙根晃他,终于见他吃痛一般浑身颤栗一下,眉头皱了皱,良久才半睁开眼睛,目光神色一片迷茫。

“……”

祁景珩看他慢慢睁开的眼睛中尽是不见定处的茫然,如同薄雾森林中迷失的一点微光,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玉轻尘迷蒙了一会儿,毫无焦距的眼睛终于看向了面前站着的人。他却没有动作,仍旧是靠在软椅里,整个人陷进毯子里,露出一张下巴尖尖的脸。就这般不言不语望着祁景珩。

祁景珩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故意重重咳了一声。玉轻尘低垂的眼眸这才有了些灵动,“……殿下?”

他像是想要坐直身体,但终究没能如愿,只有脸上的神色有了变化。

祁景珩却没说话,玉轻尘愣了愣,忽然轻轻一笑,低下头去。

“数月未见,你难道没有什么要与本王说吗?”

祁景珩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玉轻尘复又抬起头来,望向他,迟疑问道,“殿下来了?”

祁景珩却只对他冷笑,“总说废话做什么?”

“本王来是要告知你,下月初一,府中要办喜事。”

玉轻尘微微犹疑,“殿下?”

“本王要纳侧君了,”祁景珩玩味地看着他,“这个人你也识得,镇南王的幺儿,云冀。”

玉轻尘仰头望着他,轻轻喘息着,没能说话。

云冀,他自然是知晓的。

从前在镇南王所管辖的乌苏城,此人便频频向祁景珩示好,温言软语也好,珍宝古籍也罢,通通毫不吝啬。

只是那时,祁景珩是不曾动过一点心的。

“从前本王愚钝,辜负了他的情意。”祁景珩似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不过还好,总算本王对你,也未曾交出全部真心,于两情缱绻上尚有期望,如今云冀不介意出身高贵却屈居侧君之位,本王便只待他入府,修一世美满姻缘。”

玉轻尘清冷的面容有些迷茫,也不知听进了几句,“殿下的全部真心……”

“逢场作戏罢了,本王是深宫里长大的,从不会相信任何人。你以为,说了几句情话便是情深至极了么?”

“侧君入府总要有正君在,本王不愿委屈他,因而要告诉你,届时识数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玉轻尘终于能够定下声音来,“既如此,殿下何不将这正君之位赠予他,逐我出府。”

祁景珩讥笑道,“不急,还怕没有那一日吗?等长公主大厦倾颓,你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玉轻尘低下头,没再说话。

祁景珩又冷笑道“从前送了你一支白玉簪子,很是名贵,不如你转赠云冀,算是入府之礼?”

“那簪子你已经给了我便是我的了!”玉轻尘语气里带了些急迫,眼眸里似是起了一片朦胧的水雾。

片刻后,他蹙了蹙眉,才让自己沉下声音,“那簪子被我不小心丢了。”

祁景珩也不纠缠,袖袍一甩带起一阵风,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玉轻尘的视线模糊,直到不见了他的背影,才重重呛咳一声,将胸膛那口哽住的气息抚顺。

这一夜沉寂无比。

风音见他睡熟以后便也出去歇下了。

门一关好,玉轻尘慢慢睁开眼睛。他赤着雪白的双足下床,踩着冰凉的地板,悄无声息来到铜镜前坐下,从抽屉最里面取出来一支锦盒打开。

那支玉簪静静躺在里面,颜色与他的手指一样苍白。

“原来——是这样啊——”

他喃喃自语。簪子上便落了一滴又一滴,急促坠下的红色。他用手去擦拭,也无济于事。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格洒在他的身上,脸上,这样一个光风霁月如冰如雪的人,像是要消散在朦胧月光里。

风音觉得近些日子玉轻尘愈发沉默嗜睡。

有时天气阴霾,他便久久沉睡不醒,气息都是微弱的。整个人都清减瘦削到了极致,看的风音满心担忧。

这一日午后,风音估计他午憩醒来,照旧熬了药去看他,却发现床榻空空,玉轻尘不知去了哪里。她急忙喊青儿一齐去院子里寻,却不见他踪影。

难道是出栖月阁了?

门被紧紧锁着, 风音抬头望着高高的围墙蹙起柳叶细眉。她自然是知道他有功夫在身的,只是近来伤病交加,几番生死一线,哪里还能随心所欲飞檐走壁?

祁景珩这些日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午后用过了茶,便头脑昏沉,很快睡去。

他知道自己又再做梦了。

玉轻尘那张清逸出尘的面孔,雪一样苍白在他迷蒙的视线里出现。

他听见玉轻尘喊自己“殿下”,声音低沉又温柔。甚至能感觉他用微凉的手轻抚自己的额头与脸颊。这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心痛难耐。

可是,这张惊艳绝伦的面孔下,都是无数的欺瞒与算计,这双手在暗中推波助澜,杀了江之延和不知多少人——分明,罪不可恕!

“殿下——阿珩——难道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么?你可曾……交付过阿离真心?”

梦中的声音这般郁郁,浸过水一样柔软痴缠。祁景珩听得心中颤抖,他拼命地想要自己清醒,梦中也好,现实也罢,都别再对他心软,于是朦胧之中,迫使自己开口,

——“不曾。”声音低沉,却坚定。

梦里梦外,又何曾分清过呢?

良期将至,崇王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竟要比当年正君入府还要隆重些。人来人往,总是不免议论,这位侧君一来,恐怕连正君的立足之地都没有。

风音才在暖阁里掌了灯,边听见闱幔中传来玉轻尘的咳嗽。她急忙快步进去看,见他正睡眼朦胧,堪堪醒来。

“王君醒了。”

玉轻尘靠着风音坐起来,纤长苍白的手指按着胸口,痛苦的皱眉看,意识还未完全清明。风音看得心痛,自从被祁景珩一剑重伤,他便损了心肺,落下了心症,近来愈发严重,无法平躺,每每都在睡梦之中气闷而醒。

前些日子他外出一次,回来当晚便呕血不止,风音不知他去了哪里,听见了什么,一双眼睛才会如同星辰落尽一般沉寂幽深。

“风音,我埋在梨花树下的酒,你帮我取一坛出来……去告诉守门的侍卫,说我要求见殿下……”

“可是……”风音担忧道,“殿下他……”

“他会见我的。”能够羞辱我,看我落魄至此,他自然是愿意的。

“……是。”

风音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才极不放心地出去。

玉轻尘忍过心口的一阵急痛,才从枕下摸出一枚玉瓶倒出几颗药吞下。

风音再次回来时带来了一坛酒。再过了半个时辰,果然有人进了栖月阁,说是祁景珩许玉轻尘在快雪居相见。

玉轻尘这时精神似乎好了许多,由着风音为他束好发髻。镜中人青丝如乌墨,面孔却如同白雪。

“王君生的真好看。”就如同云巅之上出尘的神君。

玉轻尘浅浅一笑,“皮囊罢了。”

冬日里寒冷,到了夜晚更是刺骨,此刻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风音担心他的身体,取了大氅给他穿。

“奴婢陪您去吧。”

“不必了。”玉轻尘自己抱起那坛酒,伞也未撑,独自走进细雪连绵中。

祁景珩皱着眉饮了两杯茶,手中的书册都起了褶皱,正要起身离开,玉轻尘才堪堪进来。

“殿下。”他跪下来行礼。

祁景珩望着他冷哼了一声,也不理睬,握着书册到里间,在厚厚的地毯上席地而坐,自顾自看起书来。

也不洗过了多久,他余光里瞥见玉轻尘身体一歪,慌忙中撑住了地面才没倒下去。

“你过来。”

玉轻尘许久才起身到他面前。

祁景珩头也不抬,冷声道:“这边的烛火不够亮,看书看的本王眼睛疼,你来掌灯。”

“是。”玉轻尘端了一盏烛火过来,因为祁景珩坐在地上,他也只能跪下来在他身侧侍奉。

祁景珩面不改色,似乎看书看的入神。玉轻尘也不言语,屋子里除去烛火轻燃声,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景珩只觉得眼前烛火一晃,回过神来身侧的人已经摔在了地上。

他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揽起来,只见玉轻尘面孔雪白,寒夜里却是满面的细汗。

所幸他很快恢复了意识,“我失态了,殿下恕罪。”

祁景珩极为嫌弃一般松开了手,不耐道“说吧,见本王想做什么。”

“殿下大喜,我自应相贺。只是我之所有,都是殿下所赐,唯有这坛酒,是当日我亲手所酿,正衬美景良辰。”

玉轻尘声音极轻,从房门处的矮凳上捧了那坛酒过来。

祁景珩凝视着那个黑色的酒坛,许久不发一言。握着书的手指默默收紧。

“那便多谢王君了。”

玉轻尘终于听到他轻飘飘的一句话。

虽然已经入夜,可是王府里因忙着几日后新君到来,仍然是人来人往怕是日夜难眠。

玉轻尘挑了最僻静的一条路回栖月阁,一路上风雪扑人,他胸中寒气陡生,早已咳了一袖的鲜血。

途径后园的梅花坞,红梅在黑夜中如同一片绯色的火焰,安静的灼烧在蒙蒙细雪中。

是了,如今寒冬时节,早不是梨花盛开的时节了。

侧君入府的这一日,玉轻尘终究没能走出栖月阁。

这个冬天太冷了,他像是需要冬眠的蛇,昏昏沉沉,病势反复,日日都不曾清醒。

外面人声鼎沸,他也只是在昏迷之中微微蜷了一下手指,便又坠进深沉的梦境里。

祁景珩一袭喜服朱玄相间,默默站在人群之间,看着一片烂漫红色里,云冀眉目含笑,不急不缓走向自己。

他忽然记起,当年玉轻尘和自己成亲时,也是一袭红袍穿堂入府,出尘绝艳翩然若仙。

即便自成婚他们便从未有过一日温情缱绻,终究彼此也是拜过天地明月见证的结发正缘。

而此刻,他的身侧的正君之位空空,新人步步走近。

“殿下。”

恍神间,云冀柔声喊他,“云冀,见过殿下。”

祁景珩展眉一笑,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在众人欢声中一起走向房厅中。

这样一个冬夜,快雪居红烛高燃热闹喧天,栖月阁却阴沉寂静的如同一座无人楼阁。

风音忍着泪将帕子在温水里浸湿,轻轻擦拭掉玉轻尘下巴上沾染的血迹。

她入府晚,不知晓玉轻尘与祁景珩的爱恨纠葛,即使人人都道王君与殿下不睦,背弃殿下,可她还是觉得,王君是很在意殿下的。

每每望着殿下,眼睛里都是星辰一般的温柔;也会因为殿下的非难,沉默寡言几天不能舒眉。

如今,殿下喜宴得意,佳人在侧,王君却病成这副模样。好不令人意冷心灰。

玉轻尘忽然浑身发颤,像是痛极一般,雪白的面孔沁满了冷汗,他似乎是想抬手按住胸腹,却又没有力气,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气息奄奄。

风音想去替他诊脉,方才摸到他的手,他便开始沉重的呛咳,暗红的血源源不断冲破唇齿。

“王君!”风音几乎要哭出来,他的脉象已经断断续续,如同日落西山一般不可转逆的衰败下去。

怕是不好了。

难道崇王殿下的洞房花烛之夜,竟是王君消殒魂断之时吗?

她真的再也无计可施,正暗自垂泪,虚掩的门却忽然被推开。

两个男人出现在昏暗的光线里,其中一个穿黑衣的人径直向她走来,捂住她的嘴巴要她不要声张,另一个身材颀长衣饰华贵,则几乎是奔向床榻。

“阿离!”

风音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五官英俊,气质凛然。此刻却眉宇紧皱,满眼慌张,轻轻托起他的身体半抱在怀中。

“怎会如此……”

风音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她虽然不识得这两个破门而入的人,但此情此景她也敢确定,此二人是玉轻尘的旧识,且珍重在意他。她安分下来,用眼神向捂着她醉的人示意。

追影小心翼翼将手移开一点,风音这才能开口,“你们……能救王君吗?”

坐在床榻上的男人转过头来,“他怎会虚弱成这般?”

“王君曾经身受重创,心脉受损,如今时节又不好,身体就更难熬了……”

“是何重创?!”

“被剑刺穿了胸膛……”风音皱了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刺出那一剑的人。

“……王君体内有毒……”她的眼泪便要掉落,悔极了曾经受制于江之衍,“我通医理,也知晓这毒,已经想尽办法替他解了些许,只是,他体内还有另一种毒,我不清楚是何时中的……此毒顽烈,我解不了。”

那个男人没再说话,风音只听到他极度压抑的喘息。

“阁主……”追影看他如此,提醒道:“公子情形不好,当务之急,先带出去好生医治吧!”

那个男人重重闭了下眼,用锦被将玉轻尘裹住,抱进怀里起身就走。

“王君……”

追影回头看向风音“姑娘,公子在此必然会失掉性命。你若顾及他,便不要声张,让我们带他走。”

“我跟你们一起走,请让我跟着王君。”她擦干眼泪,坚定说道。

“敢问二位是何人?”摇晃的马车上,风音轻声问驾车的追影。帘子内那个男人抱着玉轻尘坐在里面,尽管面色焦灼慌张,仍然难掩气度非凡。

“姑娘不必多问,总之阁主是公子的故友,定然护他周全。”追影答。

风音点点头。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那座灯火通明的府宅在身后愈来愈远。

“阿离!”马车内传来男人的低吼声,风音慌忙掀开帘子矮身进去。之间玉轻尘眉头紧皱,伏在那人怀中痛苦喘息,暗红色的血不断从唇齿间呕出,原本雪白的面孔如同花期到了尽头。

“阿离,坚持一下……”那人开口,音色里都是轻颤。

玉轻尘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一下,吐出一大口血,便软了身体,完全没了气息。

风音吓得忘了动作,傻傻愣在那里掉泪。那个男人颤抖着手去試他的鼻息,瞬间额角青筋暴起,“不会!阿离!回来!”

夜半时分,崇王府终于慢慢寂静下来。

送走了觥筹交错的宾客,祁景珩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松动。云冀一直站在他身侧,刚想同他说些什么,就见他满身酒气地冲着无咎倒过去。

“侧君,殿下醉了。”无咎接住他的身体,低声回禀,“先让殿下安置吧。”

云冀微微笑道,“送到我房里去吧。”

“殿下酒醉,恐有唐突。不若先回暖阁休息。”

“今日是我与殿下新婚誌喜,”云冀眉尾轻挑,“自然是要宿在我房里,懂吗?”

无咎轻轻点头,扶了一把祁景珩,低声道“是。”

红烛高燃。罗幛深深。

祁景珩倒在一片红色的温衾软被间,呼吸沉重而绵长。

云冀宽了衣衫在他身边坐下来,抬手去摸他的眉眼,慢慢流连到胸口衣襟处,正欲去解,被祁景珩在睡梦中捉住了手,拽躺在身边,随即翻身,胳膊将人压的严严实实。

无咎抱着剑守在几重房门外,面无表情。

可是他却外想,这一夜对于有些人来说,会是多么漫长难熬。

翌日清晨,细雪纷飞。

祁景珩醒来,发现身侧空空。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唤无咎进来,“侧君呢?”

无咎听他的声音冷冷淡淡,低头按着太阳穴,脸色也是没睡好的难看,低声道“去给王君请安了。”

祁景珩抬眸,脸色愈发难看。

祁景珩阴沉着一张脸穿好了衣衫。

他到栖月阁时,云冀正背对着他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身上落了些薄雪,身边唤作阿秋的近侍在扣门。

祁景珩将脸色温和些走上前去,“大清早来这里做什么?不怕冻着。”

云冀闻声,祁景珩已走到他身边。

“按规矩,今日我是要来参拜正君的。昨日他不出席酒宴,想必已是对我不满,我便更得来好好问安。”

祁景珩极轻地皱了一下眉。

“来了这么久,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回禀殿下,”开口的却是阿秋,“我们扣门数次说明来意,一直无人理会。因而侧君才在外等候。”

他低着头,没有发觉祁景珩在他身上一瞬而过的冷厉眼色。

“殿下?”云冀握住他的手。

祁景珩这才对他一笑,“外面冷,我们回去。”

“那……?”

祁景珩转身向后走,冷冷道:“他既不识好歹,你也无需理会。”

云冀没说话,只是跟上来,拉住了他的手。祁景珩顿了一下,反握住他,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地对无咎使了个眼色。

风音一行人在天色熹微时才在一户富贵人家落脚。主人像是等了许久,见到他们先是恭敬行礼,“参见阁主。”

“勿需多言,把沈无书找来!”

他脸色铁青,急匆匆往暖阁里奔去,怀中清瘦的人软如无骨一般,无声无息只露出雪白的侧脸。

“萧云迟,你脑子有问题要我给你扎几针是不是?这才什么时辰,不叫人睡觉了?”

风音闻声回头,只见一个面容清朗的年轻男子拎着个药箱,皱着眉走进来,满脸不悦,话中也是极不耐烦。

拜他所赐,风音终于知道了这位“阁主”的名讳。

“沈大夫。”追影接过药箱。

“阿离不太好……”萧云迟失魂地转过身来看他,“你快给看看……”

他身后是玉轻尘那张毫无生机的雪白的面孔。沈无书见他这般,也不再多言,立时上前去搭玉轻尘的脉。

不过片刻,他的眉几乎要拧成一个结,“打开!”他冲追影说道。

追影会意,立即将药箱打开麻烦他面前。

沈无书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从药箱中取了几支针,行云流水一般在玉轻尘的几个穴道上刺下。又从袖中取了枚小瓶,倒出一粒药给玉轻尘服下,可后者意识尽失,完全无法吞下。

“拿水来。”沈无书低声道。

借着一碗水,勉强将药灌了下去。

“他太虚弱,化不开这药,你来用内力帮他催化开。”

萧云迟二话不说,推开追影,亲自为他催化。

如此,小半个时辰过去。

沈无书终于松了口气,终于有精神骂人了,“这叫不太好?”

他没好气地望向萧云迟,“这叫没死透!我再晚来半步,你就得及时给他准备一副好棺椁了!”

萧云迟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下来,“现在如何了?”他将玉轻尘放置好,俯下|身来,注视着眼前虚弱苍白的人。

“棺椁慢慢挑吧。”沈无书说。

“你是何意?”萧云迟僵硬地望向他,玉轻尘此时却有了反应,他侧过脸开始咳嗽,没什么力气却也很辛苦,吐了许多混着血块的暗红,浸湿了半个枕头。

“阿离!”萧云迟才放下的一颗心又跳到了嗓子眼,他手忙脚乱地去擦拭那些血,“沈无书!怎么回事!”

“我是何意?就是这个意思,”沈无书道,“棺椁今日用不着,明日后日下个月总能派上用场。”

萧云迟红着眼睛看他,“究竟怎么了?”

“沉无引,这不是你千机阁炼出来的毒|药么?你真是好本事,用到阿离身上了。”沈无书冷笑。

萧云迟几乎要跪下去,“怎么可能……”

沉无引——是他要人炼出的无解之毒,当初用意是帮长公主牵制别人清除异己,怎么会?

“阿离这身子,中了这毒本是拖不了多久。但我诊出,他必定服过清毒的药,虽然暂且压制,但是药不对症终究也难长久。”

“你……”他抓住沈无书的衣角,绝望道,“你能不能……”

“我不能。”沈无书脸色清冷,“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毒无解。”

萧云迟脸色灰败,“不……”

沈无书低眸看他,“是你咎由自取。”

祁景珩与云冀回了快雪居,二人一齐用早膳。下人折了梅花摆进来,整个房间都是清逸的冷香。

“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冷。”祁景珩望着那一簇热烈的红梅,有些失神,“春日怕是要来的迟些。”

“我却觉得这个冬天要暖些,能与殿下在一起,我心中便不觉得冷。”云冀满眼温柔。

祁景珩没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将目光落在某处,微微一笑。

无咎这时候轻手轻脚地进来,站在门口处望着祁景珩。

祁景珩看他脸色凝重,欲语还休,于是放了筷子,温言对云冀说道,“前朝有些急事要我处理一下,晚些时候我来看你。”

云冀温顺点头。

“怎么了。”

祁景珩走出快雪居才开口,无咎在他身侧慌忙回禀,“殿下,王君不见了。”

祁景珩顿时停下脚步,“什么?”

“栖月阁人去楼空,王君不见踪影,连风音也一齐消失了。”

祁景珩眉眼阴沉,“不是还有个丫头吗?”

“前些日子她家中母亲病重,王君还了她身契放出去了。”

“殿下?”见祁景珩只是神色冷厉,立于原地不动不语,无咎忍不住开口,“栖月阁,有异样……殿下,可要去看看……”

祁景珩回神,望了他一眼,随即快步往栖月阁而去。

这一路都不见人踪迹,与府中别处相较格外冷落,但也与平日里一样。只是等到他踏进玉轻尘的寝殿,才终于明白无咎所言异样是何意。

床前的铜盆还未端开,里面浸着几块殷红的帕子,把半盆水都染成了粉色。

床上月白色的枕头与锦被满是斑驳的铜锈色,他皱着眉凑近,鼻息间都是淡淡的腥气,是血!

祁景珩眉心开始不安地跳动,他有些疑惑地蹲下|身,见床前的地板上都是大片干涸的血迹。到了此时,他脑中终于如同响雷惊乍,开始心慌。

寒风吹进虚掩的窗子里,他的后背却沁出了一层冷汗。

无咎在房中检查了片刻回到他身边,见他蹲在床前前,盯着地板,满眼都写着惊慌。

“殿下——”

祁景珩木木地抬起头看向他,“无咎,你说,这么多的血是谁的……”

无咎心里已有了几分愈发清楚的猜计,却仍然不甘说出口来,“或许是旁人的,也未可知。”

“去找,你亲自带人去……必得带他回来……”

他束发的玉带还在枕侧,素日最常穿的衣衫挂在屏架上,床头的碗里还剩着大半的药汁……他分明,不像是自己离开的。

祁景珩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的地板,终于在门口处发现了几个凌乱的沾着血迹的脚印。

暮色深沉,萧云迟从玉轻尘所在的内室中出来,失魂落魄地往沈无书所居的院子走。

院门紧紧关着,沈无书已将自己关了一整天。

“无书……”他站在门前无力道:“你想想办法吧,阿离真的很不好,他方才又吐了好多血,他很痛……”

里面的人却没回应他。

“无书……”

里面一阵摔打瓶罐的脆响。萧云迟脸色白了白,没再言语。

片刻后门被打开。沈无书冷着一张青白的脸走了出来,眼角眉梢都是寒意。

他不悦地看着萧云迟,眼睛里面会结霜一样,两人对峙良久,沈无书伸出手,“拿去。”

他递过来个小瓶子,萧云迟眼睛一亮,诚惶诚恐地接过来,“这个是不是能……”

“不能。”沈无书收回手背在身后,指尖都在发颤,“夺回几天的时间而已。”

萧云迟的肩膀像是别什么重物压的几乎要垮下去。

“我实话告诉你,这药是休语花炼制的。”

“什么?”萧云迟大惊,瞬间将瓶子扔了出去,掉在地上的声响让沈无书皱起了眉,“休语花虽能瞬时压制疼痛使人清醒,可却会令服药之人视觉渐褪,对其心脉也有不可逆转之损伤,实乃真真正正的毒物……”

“有什么毒物比得上你千机阁的沉无引?再者,你以为不服用这药,他的心脏便是好好的了吗?他胸口一处剑伤,早就损毁了心脉。”沈无书望一眼地上的瓶子,怒气更盛,语气却更冷,“不要也罢,你去准备吧,阿离也就是今晚的事情了。”

萧云迟闻言,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久久不能动作。

沈无书觉得自己快要背过气去,心烦气躁地把他往外一推,“滚!”

他转身将门重重关起,再不理会门外的人。

好冷,又好痛。

像是处于无人之境,飘在半空里没有归处。

玉轻尘觉得自己似乎是已经死去的孤魂,意识沉重的他头痛。面前是平静无澜的水,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只想往里走,心想,也罢,也罢,不如归去,何必挣扎。

冰凉的水没过了脚踝,他又忽然想到一个人。那个人明明笑意最温柔,却也能目色冷厉将剑刺进自己的心脏里。

玉轻尘迟疑,意识越来越清晰。

死便死了,可是阿珩呢?他处境艰辛,危机四伏,纵然能抵挡明枪,如何避开暗箭?

事情还没了,自己的筹算还未完成,如何能了无牵挂?

他往后退了退,眉目轻敛。

纵然阿珩说,一切皆为逢场作戏,真心不真,可他却还是在过去的缱绻温柔中心甘情愿,无底沉沦。

一阵急痛激地他浑身发抖,玉轻尘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是朦胧的烛火,他缓了一会儿,觉得喉咙里满是血腥气。

有个人坐在床榻边沿,玉轻尘眼前模糊,看了好一会,终于认出了他来。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声音低哑的不成字节。

萧云迟正在出神,恍惚间听到玉轻尘的声音,急忙低头查看,果然是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阿离……你觉得哪里疼?”他低声问,眼底一片乌青。

“这是哪里?”玉轻尘终于看清自己身处之地极为陌生,再看眼前人,心下明白自己是被他带出了栖月阁。

萧云迟见他对自己仍是冷冷的,难免心中酸涩,“是我在京郊的一处庄子。阿离,你是怎么中了沉无引?”

玉轻尘极清浅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去回答这个问题,“萧阁主,谢你救我。”

“别那么叫我……”你从前都是唤我云迟的……

“我曾经救你一次,如今你还了我,你我之间也算两契了。”玉轻尘微微转过脸,皱着眉平息了一下心口处的绞痛。

萧云迟为他的话脸色苍白,许久才说出话来“阿离,你别说这些……你与我……”

“萧阁主,稍后待我起身,我会离开此地。你我就此别过,再勿相见。”

“你要去哪里?你还要回崇王府去!祁景珩他待你无情无义,你性命垂危奄奄一息,他却新人在侧红烛高燃!”

“如今抢回你一条性命,你还要去送死!”

萧云迟声音太大,玉轻尘一阵心悸,他吃力地抵着胸口,试图缓解杂乱无章的心跳,却压抑不住地低声咳嗽。

忽然有人拽开了萧云迟,沈无书低声道,“刚救回来,你又想送走?”

萧云迟表情还是气乱的,沈无书拉着他往门外走,这才提高了声音,“我来和他说,你滚出去!”

说罢,萧云迟再一次被他关在门外。

“阿离,你好些没有?”沈无书折返回来,见玉轻尘蜷着身体,费力地呼吸。他赶忙帮他抚顺胸口,良久才见玉轻尘眉头微微舒展。

“无书……多谢你。”玉轻尘褪尽血色的脸终于有了些柔和的神色。

“谢我什么?”

“谢你救我。”

沈无书却皱了眉,“阿离,对不起,你的身体……”

“我知道,”玉轻尘轻声道,“你能将我暂且救回一次,我已经很感激了。”

沈无书眉目却依然无法舒展,沉默片刻,他才抬起头来,“我给你用的药,是一种名为休语的花,此花邪魅,对你的眼睛与心脉都有损害,却也唯有其能救你于濒死。阿离,我此时还想不到别的方法。”

玉轻尘清浅一笑,“能多一点时间,我很满足。”

“你放心,我一定会配出解药来。”沈无书承诺。

“门外那个——他虽然愚不可及,欺骗于你,但终究是在意你的,他以为骗了你,你便会恨崇王,不会无视他离开他……”沈无书低声道,“你垂危时,他也快急疯了。我们三人到底是一同长大,你……”

“此事不必再说,我已不怪他,也不愿再沉湎于过去——你呢?”玉轻尘问,“长公主有没有为难你?”

沈无书挑了挑眉,“她还顾不上我,再者,她既让我修了医道,我便只管治病救人,杀人害命的事,绝不插手。”

玉轻尘望着他,无奈笑道,“保护好自己。”

他们三人,同是在长公主教养下长大,皆为棋子。相互扶持,情意自不比说。

自从他相识祁景珩,长公主便动了让他去祁景珩身边的念头,可他不愿,萧云迟也反对。

后来萧云迟为了断绝他对祁景珩的情意,欺骗他说祁景珩的舅舅,正是当年害他家破人亡之罪首,要他去暗中扳倒祁景珩与他皇兄,滔天大仇,自然要报。

如此,他去了祁景珩身边,只是到底祁景珩对他情意深重,他自己也不愿相信造化这般弄人,悄悄查了许久,才知不过是萧云迟与长公主一齐设下的骗局。

于是二人之间从此冷落下来。

沈无书见他眼中目色沉沉,以为他是累了,“你再睡会儿。”

“追影在吗?”玉轻尘问。

“……在。”迟疑了一瞬,沈无书回答,“你还要回到崇王身边。”

“是。”玉轻尘眼眸温柔,“我要回到他身边。”

长空暗云漫布,风雪即将来临。

祁景珩独自坐在回廊前,一言不发已经许久。

这是玉轻尘失踪的第六天,他暗中派人几乎将整个王城翻遍了,仍然没有一点进展。他自己也夜夜不曾成眠,唯恐一合眼,脑海中便是那许多来历不明的血迹。

这几日云冀每每来靠近,他能避开便避开,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敷衍。

玉轻尘的失踪,几乎也带去了他所有的沉着与自持。尽管对于此事他已命令知情人绝口不提,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祁景珩望着黑压压的半空,心中惴惴而又茫然。忽然见无咎走了过来,脸色凝重,“殿下,长公主的銮驾已到了王府门口了。”

祁景珩眉头一皱,站起身来。

“定是为了王君之事。”无咎道,“殿下,怎么办?”

“慌什么。”祁景珩垂眸平息了一瞬,抬起头来便是不见悲喜的平静神色。他径直向外走,却被人喊住。

“殿下。”祁景珩闻声看过去,云冀正向他走来,“殿下又在忙吗?衣摆都皱了。”他来到祁景珩身边,伸手替他抚平了衣角。

“是有贵客到了,”祁景珩与他微笑道,“我去相迎。这天要下雪了,冷的厉害,你回居殿,莫要受了寒气。”

“阿珩,我既是贵客,怎么还不要侧君相迎,反而要他比着我,是怕本宫为难你的佳人新宠吗?”

祁景珩与云冀一齐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长公主已经在一众宫人拥簇下走了进来,此时正面目含笑,望着他们两人。

“姑姑。”祁景珩赶忙走上前去,云冀也跟在他身后,与他一齐行了礼。

“姑姑,是我怠慢了。”祁景珩低头扶过她的手,“姑姑别怪罪。”

“侧君云冀,见过姑姑。”云冀此时才开口。

长公主上下扫了他一眼,有面向祁景珩轻轻一笑,“他叫我什么?”

“还是称我长公主吧,姑姑姑姑地喊着,我都分不清谁是谁了。”她侧过脸望了一眼云冀,明明笑意满面,却总令人觉得寒意微微。

这分明是打他的脸,云冀闻言,面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顺从道,“是,长公主殿下。”他望向祁景珩,见后者也没有何表示。

长公主不再看他一眼,任由祁景珩扶着往暖阁中走。

等到奉上了热茶,长公主才往殿中轻轻环视半圈,“阿离呢?”

祁景珩目色一沉,“阿离病着,不宜见客。”

“自打入了秋被刺客所伤,一直到如今几个月了还在病中,阿珩,你是如何照顾的。”她将茶杯放下,“你如今新婚燕尔,可莫要弃旧爱于不顾。”

“姑姑教导,阿珩明白。”

“既如此,我去瞧瞧阿离。”

“姑姑——”祁景珩慌忙阻止,“阿离病着,是不愿见人的,再者,过了病气给姑姑,岂不罪过。改日等他大好了,我亲自陪他去给您请罪。”他尽力稳住语气,使自己的慌乱不被察觉。

长公主一双顾盼美目却只望着他,眼眸里情绪不明,良久,她才缓缓道,“阿珩如此阻拦,莫不是民间流言是真?你崇王殿下喜新厌旧,为了这位什么侧君将阿离逼出了府?”

“长公主明鉴,此乃流言,不可当真……”

“本宫问你话了吗?”长公主终于收敛了笑意,冷冷看一眼试图为祁景珩辩白的云冀,“阿珩,你这位侧君不懂规矩,姑姑替你教导一下,你不会怪姑姑多事吧?”话毕,她身边的女使便作势要掌云冀的嘴。

祁景珩上前,不动声色将云冀挡在背后,“云冀自乌苏而来,对于皇家礼仪尚不清楚,姑姑饶他这一次吧。”

“怕他受委屈?阿珩,你心疼他,本宫也心疼阿离,他终究是本宫膝下长大的,本宫也见不得他受委屈。”

祁景珩眼中目色愈发深沉,心中知晓长公主是要借着此事发难到底。

对峙间,忽闻一声“殿下。”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见那人逆光而来,白衣胜雪身量纤纤。眉目清逸如画,周身如有冰雪般令人恍神。

“殿下,我来迟了。”那声音他最为熟悉不过。

祁景珩定定地看着他,觉得自己身处梦中。

“殿下,我来迟了。”那人步步走近,最终在他面前站定,望着他的眉目尽是软水温柔。

转身面向长公主时,却又如同冰雪冷月一般凛凛出尘。

“见过长公主,轻尘因病着未能及时起身相迎,多有怠慢,特来请罪。”

祁景珩此时才找回了神志,看着他站在自己身侧,俯身向长公主行礼,微弯的脊背清瘦,素锦束着的腰盈盈一握。

长公主眼中惊诧一闪而过,面上笑意又起,“来,”她对着玉轻尘伸出手,后者便顺从地搭住由她带起身来,“总听你病着,果真是脸色不好。我心里惦记你。可曾有何委屈吗?”

玉轻尘目色温软看了一眼祁景珩,道“不曾。殿下待我很好。”

祁景珩面色无异地与他对视,身体却无意识地僵直在原地。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位侧君,对你可还恭敬吗?”

云冀面色本来已经不好,闻言嘴角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袖袍里的手早已经重重收紧。

玉轻尘眼底一片平静,“云冀很好。”

长公主静静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如此最好。”她在这三个人之间轻轻踱步,华丽的衣摆光华灿烂,最终在云冀面前停下,“因着你父亲位高权重,崇王殿下难免厚待你几分,但你既做了侧君,便要守你的本分。别再让本宫听到什么闲话。”

“……是。”云冀低头,祁景珩看他的肩膀颤抖,知他是又羞又恨,怕他失了分寸,悄悄扶住了他的脊背。

玉轻尘的眼睛暗了暗,将眼神移开。

“时辰不早了,姑姑留下用午膳吧。”祁景珩此时面色沉着,笑意明朗。

“不了,别扰了你这温柔乡。”事到如此,玉轻尘好好站在这里,她也只能暂时罢休。

于是宣人摆驾回府,临行前,她回头望着玉轻尘,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抚了抚他清瘦的脸颊,“阿离,”她用极低的声音说,“你消减成这般,当真快活吗?”

玉轻尘眼眸中似有湖水千尺,平静无澜却不可捉摸,长睫轻颤,没有回答。

却不知祁景珩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又平添了几分怒意。

等到长公主的銮驾走远,祁景珩终于一把将玉轻尘拽到面前,“你又在搞什么鬼?又和她串通什么好事?”

玉轻尘被他带的眼前一阵迷蒙,“殿下多虑了。”

祁景珩攥着他的手臂不打算放手,二人留在原地僵持。云冀站在一边,满脸不悦,“王君来的可是时候,长公主这般助你羞辱我,你可还满意吗?”

他声音低沉,祁景珩这才松开了玉轻尘。转过身拥住了他,“何必与他动怒。”

玉轻尘稳住身体,他想大约沈无书给的药太苦,才会在此时满心苦涩,“我并非有意。”

轻尘与君绝祁景珩小说
轻尘与君绝祁景珩
祁景珩玉轻尘小说《轻尘与君绝》,作者:杳杳,这里提供祁景珩玉轻尘小说阅读,轻尘与君绝小说主要讲述了:玉轻尘觉得现在的他和祁景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不如陌生人,他们相看两相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