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无事常相见》作者是城南酒肆,宋长恩唐清姀是小说的主角,小说惟愿无事常相见讲述了:宋长恩在遇见了唐清姀之后意外发现了一件事,自己想要恋爱了,而她的恋爱对象还只能是唐清姀,只是怎么才能告诉她呢?
网友热评:她也不知道。
《惟愿无事常相见》精选:
夜幕莅下,宣和古镇几条长街上喧嚣稍减。唐清姀终于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揉了揉腰。推开窗户,就看见长街上鹅黄嫩粉的灯笼交错亮起;桥边的石桌上,几个游客摆了一桌的当地小吃,边吃边闲聊着;桥下摇过的船只,船头已经亮起了红灯笼,灯影随着水波,皱成一段段缂丝红绸;还有不知哪家的酒香,隐隐飘来……高墙矮檐参差栉比,唐清姀不确定哪里是白石巷,哪里是那个扇莊,只是朝那条冷巷的方向松松望着。
宣和的夜晚不热闹,也不冷清,朦朦胧胧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反叫人横生暧昧。
客梦等闲过驿阁,唐清姀已经就这样站在窗边遐凝窗外好几个夜晚。规避掉偶尔的孤独感,就很容易沉浸其中,沉浸在浑然忘我的世外闲情里,沉浸在轻愁薄喜的奇妙韵致中。只是可惜,无人分享。
白石巷不为一街之隔的喧闹所动,巷子里的居民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理发室的老王想必关了店门到巷子的另一头吃酒去了,听评弹的人家应该已经睡去,扇莊开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哪里来的生意呢?
唐清姀的大脑胡乱发散着,如果有机会去体验另一种人生,是会欢天喜地,还是怏悒不欢,还是依旧索然无味?她认为是后者。所以明天一大早,她只需要沿着望信路,走到停车场,开过乡道,开上高速,回到繁华市区,结束短暂的假期。
关上窗户的一瞬,酒香又恣意呼过来。唐清姀顿了手,考虑着要不要去喝一杯。
只是酒客尽欢,宿酒难醒。她没那么多执念,说算也就算了。
……
白石巷口的酒馆里,老王和宋长岁两个人正喝得开心。
这家店的年头,比宋长岁年纪还大,装潢也是从小到大都没见它变过。枯竹的条凳和榆木桌子,边角处都带上了一层油亮的光泽。宋长岁总是不住进门便要心里嘀咕一句:这椅子都包浆了啊,真是结实。
面前已经摆了半桌的酒盅,宋长岁提起酒盅又要往自己杯子里倒,老王伸手拦了他:“差不多啦,你明天不做生意啦?”
宋长岁绕过他的手:“我起得来。”
老王收回手,讪讪笑着:“你家最近生意不景气啊。”
“现在倒还不愁。只是爷爷这几年做得少,许多订单都推掉了,我和我姐又不是什么有名大家,只接些小单……等入了冬,游客再少一点,更不景气了,”宋长岁仰头喝下杯里的酒,眯着眼凑到老王跟前,“要不趁现在暑气还没全消,我把门口挂的几把批发给你,你给你的老主顾扇扇风?”
“你得了吧!”老王直回身,抬手胡乱扫了扫头顶的寸长的灰发,“你家那扇子哪是我买得起的。我剃一个头才十块钱,买你一张纸都不够——再说了,你发没发现,咱们镇上老头越来越不爱剃头了!”
“有吗?可能年纪大了,头发长得慢……”宋长岁声音渐渐低下去,把酒盅又放回酒罐里热着,忽然又笑起来,“你可以拓展业务啊,你看镇上游客慢慢多了,考虑考虑给游客剃一个?”
“谁大老远跑这来剃头啊,”老王听出宋长岁打趣他,“要我拓展业务,你怎么不拓展?我听说人家都是买了大机器来做扇子了,你家还人手一个小刀在那削竹子!”
宋长岁低着眼,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杯壁。
老王捏着杯子,手背朝宋长岁的手腕碰了一下:“诶,你爷爷最近还好吧?好几天没见他了。”
宋长岁说:“挺好。就是之前有个客户订了把扇子,他把自己关屋里做了几天,没怎么出门。”
“哦——我说呢。你叫他忙完了来找我下棋啊。”
“知道了。”
“嗳,”老王迟疑了一下,还是看着宋长岁的脸色小心地问了出来,“你姐也到岁数了吧……不考虑考虑?”
宋长岁的脸忽就冷了一半,瞪了他一眼。老王忙又说:“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关心一下嘛。”
宋长岁取出热好的酒,懒懒应了句:“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会考虑。”
“是、是、是,”一提宋长恩,宋长岁就浑身冒刺,老王晃了晃手里的半盅酒,随意转个话头,“那你和元元快了吧?”
“啧,你今天怎么那么多问题!”宋长岁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起身催他,“要不要等你,不等我就先走了。”
老王撅起嘴,伸长脖子,挑杯朝嘴里一倒,又咂吧两下:“走吧,回屋睡觉去!”
第二天清早,宋长岁果然没起得来。
扇莊后院二楼的窗户被轻轻推开。宋长恩稍稍往外凑去,闭上眼闻了闻外头温润的空气,还有不知谁家院里种下的桂花树香。紧接着,旁边正厅二楼的窗户也开了,宋之年把风钩搭好,就听见那边宋长恩喊他:“爷爷,今早想吃什么?”
宋之年想了想:“豆花吧。”
窗下一张榉木书桌,桌边摆着个竹编吊香炉,竹篾条交错编织,编成酒壶的样子,色泽褐亮古雅。宋长恩常坐这窗前书画,尤其雨季,瓦槽间齐齐划拉出一幕水帘。水帘之外,雨滴细细地打在墨青的房瓦上,落雨成花,发出叮叮啷啷的清越落击声,整个宣和镇就洇起一层迷蒙的雨烟。宋长恩侧身过去,把手伸到檐下,成丝的雨轻轻垂在手心,柔缓地激起绵绵密密的痒意。看着窗外的雨幕,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宋长恩的对面窗户不常开,那是宋长岁的屋子。宋长岁的窗前也有工作台,楼上楼下也堆着他精挑细选留下的竹料,只是他要看店,还要帮前院屋里开纸、做矾,所以不常坐在窗前。
宋长恩下了楼,先往墙边的几个花盆里浇上水,又朝石水盆里洒了鱼粮。水盆里的睡莲叶子已经焦了些边,宋长恩勾起一瓣拈了拈,便穿过窄廊去了前一进院。
前院的空地上还堆着一些没处理好的材料,院厅排列的竹架上依旧是各式折扇,厅二楼改做仓房,院两边的楼就都是元元的工作间了。
元元家就在镇子东边,反而从小到大泡在扇莊的时间还更久些。宋长恩不知道她留在宣和镇是因为喜欢折扇还是因为喜欢宋长岁,只是看着这两个人青梅竹马到现在,一路的决定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人看来,都像是顺理成章一样,也就没多问过。
屋门一拉开,屋里的矾水味就混着宣纸的味道一起涌了出来。元元拉起袖套,抬头一见宋长恩,就露出两颗虎牙,乐呵呵地打招呼,声音软糯,又朝气十足:“早呀,姐。”
屋里挂着刷好了矾水的生宣,阴干好些天了。元元有扇莊的钥匙,每天早上过来都先进那屋,调整温度和湿度。等之后再刷上一回,过几天就可以开始裱扇面了。
“早,”宋长恩也朝她笑道,“我去买早茶,带回来一起吃。”
“好呀!”
扇莊店面原是门厅,门厅两侧的客房一直闲置,只堆放了些老旧家具。门厅后墙一侧装了木门,拉开这扇门,走过一列列竹架,跨出店门,就是冷冷清清的白石巷了。
一两处炊烟袅袅,应该是镇上早开的少数几家早茶铺子。宋长恩垂眼看着青石板缝隙里的草尖,踩着自己昨天的脚印朝前走着。石板细看下其实藏了很多颜色,青的灰的,绿的黑的,一块块宽宽窄窄拼接在一起,沉默着记录了不知多少人的脚步声。石板上的湿气模糊地印出她的影子。
宋长恩对宣和镇太熟悉了,熟悉得好似镇里的一草一木都悄无声息地和她融为一体。平静单调的生活让人安心,一种日复一日、心安理得的安心。
日子分明一眼就能望到头,可宣和镇的路又不是,弯弯绕绕的。宋长恩抬头看了看巷口挂着的酒旗,又低下头,走过酒馆前面的窄小廊桥,身影没在晨雾里。
待到晨雾渐渐散开,时间却还早,宋长恩多绕了段路,沿河慢慢走着。
河边铺了窄窄的一道鹅卵石,磨得煞是圆巧。褪色的木门后,已听得到早起人家的细碎动静。前面的茶楼自然还没有开门,宋长恩记得那个茶楼很是破旧了,往常也只是镇里老人常坐摊外油布棚下。大学毕业回来之后,那里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帘布换了干净黄绸,棚子拆了放上新的石条,最显眼是外墙重新刷了一道。反正总也要变旧的。
桥下的小河涓涓细润,日夜欢腾,流得毫无倦意。对面埠头下的青苔葱葱绒绒,几簇随水流密密地摆着。水面上点点澄光,河底的水草被水势徐徐拽了几拽,总也不会离了根,该说是柔情还是无情?也许都不是。
桥边一棵枝丫繁茂的老树,阳光错落综综地从树叶间斜穿过来,细碎的光影蒙在宋长恩的鞋面上,身体也被遮进了高大的老树里。宋长恩看着汩汩流水入了神,忽然感觉时间变得可以被看见。
可是时间和她可能并没有多大关系。
宋长恩转身继续要往前走,一抬头,就看见望信桥上站了个人。
秋色未深,蜿蜒枝节上的枯绿还紧着拂散优雅。曦光缓缓弥漫起来,糅着桥下浮起的稀薄水雾,细细地被拢在那人微卷在茜红风衣前的发梢上,聚合成一团温软。
那人提着一个小行李箱,站在桥中央,一手遮在额前,望着朝阳的方向,半春绰态,情致两饶。衣领一角随着她微倾的肩臂兀自轻轻翻下,露出一段修长颈线。阳光从指缝间漏出去,落在她柔和的眉梢上,落成一小块轻盈的暖白。风丝抚过,水面皱出细纹,光粼梭片一波一波翻卷着,梭织成一河锦带,明晃晃映在她迷希的眼眸中。
淡淡光华依附在小镇的条条屋脊上,染得白墙半壁暖黄,天边的青色尚未分晓。她脸上熨了朝霞,颊间便泛起浅薄的红晕。碧草淡烟皆随着那抹淡红层叠渐变,白得跳跃,青得鲜朗,虚实难辨,在这个静怡的清晨,在这幅水墨宣画里,逐渐漾开,冲刷净纸上重重灰尘,鼓动起宋长恩尘封在长久岁月下的某种企盼。
……
唐清姀走了。
走过已经熟悉的望信桥,和她的手提行李箱,和她恍然不觉的一场萍水相逢。
路过白石巷巷口的时候,她站在那棵电线杆旁,偷偷侧头朝巷子里望了一眼。
巷子里一如往昔的冷清。冷清地藏匿在陈年旧瓦间。
如果说这也算萍水相逢,未免也太攀附这个词了。唐清姀匆匆笑了笑,恐怕连擦肩而过都谈不上。萍水倒是很多,却哪来的相逢。自己不过是他乡之客,短暂地借宿了一个避世之所。迟早要回去的。
唐清姀没有野心,没有抱负,人生也没有大起大落,这是好事——唐清姀当然不会这么觉得。她觉得,大概总要折腾点什么事出来,否则这一世就是有亏损的。至于怎么折腾,那就顺其自然了……这是她表现出来的一种乐观,或者通达。毕竟,她偶尔出逃的叛逆,也不过是放学的路上突然钻进一个不常走的小道,绕个远回家。最终还是要回家的。
宋长恩还没有回家,她在桥边的石条上坐了下来。
一步之遥,各安天命。山高水远,总归还是又要回复到平常里去。看着眼前空空的望信桥,一个短促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转瞬即逝。短得只有四个字:
想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