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作者七小皇叔所著的百合小说《皆空》正火热连载中,小说皆空的主角为陆离莫参,主要讲述了:莫参是真的不懂爱吗?这是陆离一直以来的疑问,她很清楚自己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但这就是属于她的爱情。
网友热评:没有办法去拒绝。
《皆空》精选:
手里的铁锹哐当落地,我以为我会惨叫,会惊呼,会撕心裂肺地恐惧。然而我没有,只是将嘶哑的音节扼在喉头,本能地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喘。
那不是一双眼,而是一只,有两个拳头合起来那样大。
混沌、空洞、布满血丝和死灰,像几百年未曾合眼一样疲倦。
那眼紧盯着我,瞳孔随着它的呼吸一张一缩,紧缩时似阴毒的猛兽,扩张时却像悲天悯人的僧佛。
我能想象它的主人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又是怎样盘根交错地蜷缩于这座摇摇欲坠的古庙下方,一旦破土而出,又是怎样的石破天惊,遮天覆日。
我闭上眼,手心的汗湿了又干,同残留的泥土混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我想我的姿态应当是狼狈极了,卑微极了,教育和文明都吞进了肚子里,此刻只余一个弱不禁风的驱壳,等待它毫不费力地一口吞噬。
沉沉绵绵的呼吸拉了几个世纪,再睁眼时那只单眸却不见了,只剩一个被挖掘过的黑漆漆的泥洞,像脱了眼珠的骨眶。
我原想虚脱一般瘫倒在地,大脑的迟钝却支配着躯体,颤颤巍巍地蹲下,双手抱住血液渐渐回流的脑袋。
咯噔一声响,我的心脏乍然收缩,条件反射地往洞口看去,松动的泥土里半掩着一个木盒。同周遭的破败很不同,这木盒虽旧,却保存完好,上头半点尘土不沾,隐隐泛着油松新裁的光泽。
木盒紧闭,却并没有锁,只用一页手抄佛经封着,佛经的字歪歪扭扭,同青潭寺匾额上的一般无二。
我牙关隐隐发颤,中蛊一般伸出手,还未碰到,佛偈却应风而落,掉在地面迅速地萎缩、腐烂,最终化作湿哒哒的烟灰。
木盒的开口处裂了一条缝,像毫无生气的死物,微张着口。
我将木盒打开,里面有陈旧的墨味和悠悠的清香,像少女腮上新抹的茯苓。
我将最上方的物事拿起来,是一缕交错在一处的头发。
发丝像上好的锦线,捏在手里似墨缎一样轻柔,见缝插针地倾泻在指尖,偶然折射出外头云霞的光影。
一双戴着佛珠的手将发丝仔细拢好,动作轻柔地挽起发髻。
顶部的发根被微微扯动,酥酥麻麻的,像云雀细细密密地啄食,陆离不安分地躲着这微妙的触感,眼神追着镜子里莫参为她束发的手,笑道:“我俢了多年,手脚却这样笨,总梳不好妙常髻,劳烦小师父帮我。”
莫参执起木梳为她蓖上耳畔的碎发,远山一样的眼对上镜里她灿若春桃的笑眸,睫毛轻轻一颤,又淡淡地低了下去。
陆离深处食指绕着自个儿的发尾,道:“我瞧着山下的和尚姑子头顶光溜溜的,同我原——原本的时候呀,倒是有些像。”
她又嗤嗤笑起来:“不如小师父也替我剃了头罢,成日顶着这毛茸茸的,倒是不大习惯。”
莫参摇头:“了空大师所言,需六根清净之时方可剃度断发。”
陆离望着莫参泼墨似的长发,思索道:“那小师父挽发梳髻,难道也六根未净?”
莫参不言,竹叶一样清雅的双目中难得地多了几分迷惘。
陆离望着她执梳拢发的手,咬唇笑道:“可小师父独居于此,无牵无挂,唯一的牵扯便是阿离了。”
她一抬头,灼灼其华的双目迎上莫参,问:“阿离可算小师父的六根?”
她说得狡黠又天真,说话时还轻轻拉扯着莫参的衣摆,莫参望着她稚气十足的面庞,嘴角竟轻轻一勾,温言道:“蛇尾只得一根。”
陆离望着她的眼,被她握着头发,竟觉她的手有了熨帖的温度,随着发丝攀爬,热气袭到她颈后,令她颈后的汗毛莫名地立起来。
她的眼神比方才头顶的酥麻更甚,竟入血入骨一样难以排解。
陆离闪闪躲躲地移开眼,绞着衣角低声道:“阿离如今修了人形,有人脚,亦算两根。”
她摸着莫参赠她的佛珠,上头不知何时缠了一根头发,她从前并未注意过,也不知是莫参的还是自个儿的。
她看一眼发丝,又看一眼莫参。
有些心慌意乱,又有些不为人道的欢愉。
姊姊曾说,出家人不算人,可小师父方才的样子,是个人呢。
耳旁传来泠泠的水声,陆离侧头,见莫参早已放下篦子净完手。陆离拿起一旁的灰色粗棉布让莫参擦,又顺手送上搁在一旁的佛珠,套进莫参的腕间,问:“小师父今日念什么?”
莫参食指轻抚着佛珠:“《圆觉了义》。”见陆离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你只念《心经》便是。”
陆离天资不高,又不识字,从春住到秋,只勉强能跟着莫参背完早课。
莫参心知各道有前因,修行亦是缘法,便从未强求。
陆离仍旧咬着嘴唇,莫参略略偏了偏脸,等她开口。
陆离果然道:“庙里的牌匾旧得很了,前儿里小师父说要再做一个,这几日我劈了树磨了匾,只等小师父题字。”
莫参闻言莞尔:“你且取进来。”
陆离喜滋滋去了,不多时搬来一个黄榆木树心制的木匾,边角磨得圆润又齐整,表面只涂了一层薄漆,隐约有年轮一圈一圈的粗纹透出来。
莫参研好墨,见她进来,拢住袖口素手格着笔,道:“你来。”
陆离摆手:“我的字难看得很,若题在匾上,怕从此要断了香火了。”
“此地只你我,本无香火。”
莫参说完,笔尖蘸了一点墨,低头道:“我写一遍,你描一遍便是了。”
陆离心下欢喜,甜津津应了一声,偎到她身边,偏头瞧她写字。莫参的字同她的人一样,极中正,动作却行云流水,字架里是清雅的风骨。
“青潭寺——”陆离喃喃念着,忽而道,“我听姊姊说,和尚住寺,姑子住庵,小师父一介女子,为何偏偏身居寺庙?”
莫参提笔一顿。
“出家之人,无男无女。”
胸腔有沉闷的回响,和湿乎乎的呼吸一同回荡,我握着编在一处的头发,好像握着两双交缠的手,火热、湿润、还有年轻而鲜活的羞怯。
绑着头发的棉布是青灰色的,洗得发白,边缘很不齐整,好似是从衣裳上绞下来的。包裹得却极小心,束着的结不紧也不松,紧了怕将头发勒出折痕,松了又怕头发掉落下一两根。
一两根,也是如珍似宝的。
肋骨间开始有迟钝的却突如其来的酸楚,像阴沉了多日的云层,终于在天边滚滚而来第一声惊雷。
轰隆一声响,携裹着树林风声席卷而来,呜呜咽咽呼呼啸啸,真实得令我分不清是现实亦或是臆想。
冰凉的雨滴落到我鼻梁,我才知真的下起了雨。
我想起身避雨,双腿却麻得厉害,一个趔趄跌坐到泥地里。
地面又开始隐隐震动,我慌乱地双手撑地,却见洞口的时泥土簌簌往下落,堆起的山丘极快地塌陷下去。
我紧贴地面的肌肤能精准地感觉到地心深处埋藏在震动之下的动作,那是游走,盘旋,穿梭,头部剥开紧实的土壤,身体穿行而过,尾部逡巡扫动的地方松松地塌陷下去,像我几个小时前放走的蚯蚓钻进土里的姿态。
是庞大的,巨大的,蚯蚓。
我能猜到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我不敢说。
直到我清楚地看见洞口出现了一截蛇尾。
蛇尾以诡异的姿态缓慢摇动,包裹它的皮肤摩擦出竹节一样的细微的声响,皮肤的色泽极亮丽,花纹亦是齐齐整整,摇摆间染着一层薄汗,汗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冷香,令此景此景减了几分可怖。
一滴香汗从蛇尾滴到竹席上,被棉布温柔细致地擦去。
莫参收回握着棉布的手,腕骨却被陆离一把握住,她半裸着上身,勉力将腰部下方雪白通透的尾巴幻化成一双浓纤合度,柔弱无骨的腿。
她斜斜瞥着坐在一旁的莫参,半阖的眸子一冷一媚地眯,瞳孔随着眼眸的光线张开又缩起,虚耗的精气令她平日里极力隐藏的野性悉数跑了出来,微微喘气的嘴唇像蜂蜜新采的花瓣一样鲜嫩。
莫参的手腕被她握住,佛珠干燥的木患子同她粘腻的手心纠缠在一起,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忌似的,令她的心旌轻轻一荡,眉间朱砂同榻上之人的红唇一样,火热地烫着她的眉骨。
她将垂下睫毛,轻轻将手抽出。
陆离歇够了,倒是先开了口,却只糯糯喊了一句小师父,便不知再要讲什么,只盯着自个儿脚边新蜕下来的蛇皮,抱起膝盖坐到床边。
莫参将布巾子放到她手边,便要起身回房。
陆离唤住她:“阿离的法术,对小师父从来不顶用,是不是?”
她心知自个儿要蜕皮,为免难堪,早施了障眼法佯装熟睡,却在莫参推门而入的一刻破了功。
莫参听得此言一愣,随即温温一笑,道:“障眼法不过障目,何曾障得过心?”
“心是哪个心?”陆离扶着床沿坐起身来,一边揉着发酸的脚脖子一面问她。
她听到莫参乍提“心”这一字,便像被芦苇尖儿戳了一下似的,想要捉住什么,却连自个儿也不晓得伸手想握的是什么。
“心是清明的心。心中无障,眼内自然清明。”
陆离的视线垂到床铺,忽而想起了什么,问她:“我冬日里困顿犯懒,总不愿理床整被,只想着施了法术瞒过小师父,睡前却总摸着被褥果真方方正正,是——”
莫参点头。
“我还以为——”陆离嗫嚅着将声儿弱了下去。
还以为,自个儿的法术进益了。
莫参猜透她心中所想,却只幅度微小地摇摇头,眼眸里藏着隐秘的笑意。
陆离望着她的笑,满心的懊恼便也不算懊恼了,成了时节正好的杏儿,一口咬下去是酸,回味时却唇齿生津,清甜入喉。
小师父的笑是最甜的杏,最香的蜜,最柔的春雨,最清的泉水。
陆离上前扯着她的衣袖,习惯性地摇了摇,眼神扫过黑漆漆的窗外,小声道:“小师父同我一起睡,好不好?”
莫参瞧着她,并不言语。
陆离攀上她的手臂,语调换作了哀求:“外头风大雨大——”
话音未落,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争先恐后敲打着窗棂,湿气从窗纸里透进来,令室内的凉意又添了几分。
莫参沉默半晌,才转头望了一眼惊雷隐隐的天边,眉睫颤动了几回,像在探究什么,又像什么也不值一提。最终她将视线对上陆离浅浅的的眼珠,将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放到陆离的枕边。
风声低咽,这样的障眼法,是陆离使得最拙劣的一个。
却算使得最成功的一个。
“小师父,什么是修行?”
外头的雨势渐渐小了下来,滴答滴答地从房檐砸到回廊,陆离学着莫参睡得规整,双手老老实实交叠置于腹部,却仍旧觉得心不平意不静,头一歪便想同莫参说话。
莫参闭着眼,呼吸绵长又均匀,若不是眼皮微微一动,便似果真熟睡了一般。
陆离翻过身侧卧,脑袋枕着自个儿的手背,又沉吟道:“姊姊说我同凡人,有一样也有不一样。若同凡人不一样的变作一样了,一样的变作不一样了,便算是修成了。”
她怅惘的双眼同话语的起伏一起游走在莫参的身体上方,虔诚地临摹着她静默的曲线。
莫参的眉里有远山,莫参的眼里有清泉,莫参的鼻息是云舒云卷,莫参的朱砂是日升日落。
她不由自主探出手,食指指腹轻轻摸了摸她的鼻尖,语调低婉却迷惑:“可我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不一样?”
莫参眉心的朱砂一颤,喉头沉默地动了动。
陆离撑起身子,她能听见莫参山脉起伏一般气定神闲的鼻息在不由自主地扰乱,能听见自己胸腔陌生却热烈的回响,那回响同莫参胸口的连在一处,令她终于同自己从前不一样,却同莫参有了旗鼓相当的一样。
她为此而兴奋,也为此而隐忧。
她将自己的脸缓慢地贴到莫参传来寂寂回响的胸口,右手放到自个儿胸脯,柔软的的触感陌生又熟悉。
她睁着稚邪的双眼,咬着嘴唇悄声问她:“胸前二两肉,小师父你有没有?腰间一个窝,小师父你有没有?”
都有。
可这鼓锤的心跳平日没有。
这杂乱的呼吸平日没有。
这一定便是修行了。
莫参眉心的朱砂红到妖冶,眉头深深皱起,将从来平整的朱砂似乎要挤出血来,耳边是修炼了几千几万年的精怪的蛊惑,像要把她生而为人的数十载悉数掏空,再将轻浮和放纵填进她循规蹈矩的骨血里。
她抿着薄唇,却抿不住唇齿间无力的酸涩。
握紧双手,却握不住指尖失控的颤抖。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陆离的气息在自己颈部游走,像贪婪的野兽嗅尝入瓮的猎物,是兽性,是欲望,亦是本能。
她睁眼,正好撞进陆离被情欲蒙蔽的双目里,那里有几百年的兽性,上千年的欲望,万万年的本能,春桃酿成了酒,迷迷离离地盛着花露。
陆离低头,想要印上莫参薄薄的双唇。她懂得什么叫亲吻,像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时,用沉睡一冬的小腹,感恩地描摹新芽生发的土壤。
莫参却闭上渐渐清明的眼,低声缓慢地念了一句佛。
陆离怔怔地盯着她,似头一回听她念佛一样。
她清晰地看见方才莫参的双眼开始不一样,瞳孔缩小,变得尖刻,锐利,眼白隐隐发出古铜色的光。
她缩回床脚,望着起身回房的莫参,终究是欲言又止地将心头的困惑小声问了出来。
“是我吃老鼠你不能吻我?还是你吃斋菜不能吻我?”
“是我有蛇尾你不能吻我?还是——我有胸脯你不能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