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青年》是一本纯爱小说,作者是姆明胖,张净李秾是小说中的主角,败坏青年主要讲述了:李秾和张净是一见钟情,只是她们都以为会永远都喜欢对方,没有想到感情没有维持很久就选了放弃。
网友热评:放弃喜欢你。
《败坏青年》精选:
第二次拜访已经是2001年的冬季,卢裁冰盘桓心中许久的问题无法得到解答,恰逢投资方出了问题,剧组不得不停下来,卢裁冰在拍摄停摆之时就飞快地赶往张净的家。
她到时已经是深夜,下着雪,蜿蜒的路白茫茫一片,这次卢裁冰只身前往。
和上次来时不同,此时山里路滑,大路因为白雪覆盖而变得狭窄,两侧的树木显出死亡般的寂静和漆黑。卢裁冰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行走,直到张净亮着灯的门前。
门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女人,内着条纹睡衣,外披深黑大衣,她们都在等卢裁冰。
她们仿佛两座山耸立着。
那瞬间卢裁冰心里有很深的触动,她感觉神经被强烈地敲击了一下。这两座山都覆盖着轻柔的白雪,有种不属于人间的高洁。
“你又来了。”李秾首先冲她礼貌地笑笑,“快进来吧。”
张净走过来帮她提行李。
卢裁冰便在张净家里住下了,她还是住之前的那间房。
张净仍然和上一次来一样,白天写作,没有灵感就抽烟。李秾则是午夜写作,傍晚在葡萄架下阅读。卢裁冰在她们几乎没有交集的安宁生活里也感到了安慰,张净的小院子因为两个女性孤独而长久的写作与繁忙的世界隔绝,只有单调永恒的书写声。
李秾不抽烟,家里抽烟的只有张净,她收集来张净抽剩下的烟盒,叠成一只只千纸鹤,堆在书房的窗台上。
卢裁冰内心有无数的问题,她已经阅读了张净的小说数十遍,这些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发纠缠,有时让卢裁冰透不过气来。她时常梳理《鸟纸刀》的剧情,明霞的人生仿佛一串珠在她心中反复摩挲,放出了悠悠的光。
故事的开头是女大学生回村。茹河是回村教书的老师,她发现村里的女孩明霞时常偷听她的语文课,明霞上不起学,且已被许给邻村某大户的傻儿子。茹河心疼她,课余给她辅导二十到三十分钟,目的是让她认识些字。
在教授了她拼音和读写后,茹河赠送给她一本旧字典,随后,她便惊讶地发现明霞拥有着可怕的语言和文字能力。
她能够从字形和读音猜测出汉字的大概含义和用法,甚至可以猜到短语和词组的内涵。她明明只认识基础的简单字,但却能以骇人的精准度猜测出茹河考验她的一系列复杂字词。
按照明霞的说法,她有种猫天生要抓老鼠般的生物直觉告诉了她一个模糊的不加思考的概念。而茹河明白,这就是造字者造字赋音时文字的原生样貌,明霞看到了一种读音,一种象形,甚至其后更为深远的自然事物。
茹河为了探测这种无法描述的灵力,继而教授了明霞英语,她同样教会了听说读写和简单单词之后,用复杂的词汇对明霞进行测试。超出了母语的范围,明霞的准确性大大降低,但她依旧能从字母的组合以及发音猜测出单词的大概意思,并且保持大概七成的正确率。
明霞告诉茹河,这些单词和汉字不同,这些英文单词所带来的是具体画面,她唯一的工作是穿行于画面之间寻找最合适的答案。
这一切都让茹河瞠目结舌。她寄信给友人询问这种奇异的能力,不久后她便收到了成摞的崭新书籍和同样激动的回信。外语系的朋友告诉她,世界上确实存在这样的语言天才,他们对语言有种蛮横的恐怖的理解力和亲近感。这样的例子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存在的。
很快茹河开始教授明霞阅读诗歌,她教明霞读苏轼和李白,教明霞读鲁迅和沈从文。明霞在文学创造上的卓绝天赋也慢慢展露,她的第一首诗写在了茹河的笔记本扉页。
然而好景不长,明霞因为出嫁而不能求学,为了继续读书,她开始了艰苦的斗争。张净在斗争的情节上丝毫没有节省任何残忍的描写,她把明霞完全抛掷进绝望的谷地:把她偷钱的手打断,把她奔逃的身躯锁住,直至扼杀了明霞所有的机会。
就在这酷刑般的悲歌里,卢裁冰从未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张净深深地爱着明霞这个人物,所以她给了她被苦难沐浴而闪闪发光的机会。明霞在黑暗而狭长的谷底行走,她每一处脚印都像钻石。
明霞人生的转折点发生在一处广阔的麦田,年少的战士把父亲撕碎的书页粘成了一把刀。灿金的麦田里,明霞手里的纸刀变成了钢刃,她杀了前来追捕的男人。
张净在这里的描写十分平淡和冷静,甚至像是刻画丰收的场景:明霞平静地一手揽起麦子,一手扬起镰刀,齐刷刷割尽了脖颈里温热的血管,从血管里奔涌出鲜红的热烫的血,歌声般飘扬在天际。
不远处把一切尽收眼底的是刚刚赶到的茹河。
明霞对茹河说,老师,春天来了。
明霞对茹河说,老师,东南西北的春风,能吹向东南西北的春天。
卢裁冰无数次梦到了麦田里冷酷的年少杀手,这也是她再次上门拜访的原因。
她没有直接问张净,而是在张净出门的一个下午向李秾求教。
李秾对她前来发问没有任何意外,彼时她正用烟盒折纸鹤,对卢裁冰说:“请问吧。”
卢裁冰问:“人是茹河老师杀的,是吗?不是明霞,对吧?我真的想不明白,这个故事的原样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秾头也未抬,反问:“你为何不去问张净呢?”
卢裁冰仿佛在做梦:“我不知道。我甚至觉得张老师也不知道,她偏袒明霞,她不想让明霞变成杀人犯,我能感觉到她很爱明霞。所以我觉得我问不出答案。”
李秾认真地折纸鹤:“那你呢?你觉得呢?”
卢裁冰说:“......我也偏袒明霞。但是因为这样我就更想要答案了。”
李秾凝视着她,宽慰她似的:“小猫儿,你必须要知道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故事必定存在虚构性。如果你一定要混淆明霞、茹河、张净和我,那你将永远无法获得阅读的快乐。”
卢裁冰深深地叹气,她仍然有不被说服的不甘:“可我相信了这个故事啊,我相信了明霞真的存在,我没法儿不去追问了。这个人物太真了,对于别人可能没有那么真,但我......我说不好,我越扮演她,越觉得这是个真事儿。”
“我知道你受过教育而,而明霞没有。你的性格也和她不同,但我总是觉得奇怪......”
“你的问题,其实千百年来的读者都在问作者,情节是否是作者的亲身经历,以及作品的思想是否是作者的思想。而千百年来,都没有人得出答案。你要相信小说的模糊性,这是阅读的愉快感,当然也是矛盾感的来源。如果所有读者都勒令作者必须找出灵感来源的真实事件,或者必须承认自己就是文中的主角,那这世界上还存在什么小说呢?”
卢裁冰深爱着少女明霞,爱着她的非凡才能和桀骜性情,这些明明都是常人所不能拥有的天赐之物,她却无法不去相信明霞的真实性。
卢裁冰怔怔地看着李秾手里红色的纸鹤,狭窄的翅膀像一面模糊的镜子,她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放轻松。”李秾说,“别再为难自己了。”
卢裁冰察觉到自己的入魔,她长长长长地呼吸。
张净的身体大概不好,在卢裁冰拜访的过程中,她生了一次病。
那是卢裁冰第一次见李秾踏进张净的房间。她照顾张净,试探她额头的温度,为她煮粥,卢裁冰能肯定这是只有在一起住了很多年的人才能有的默契。房内温暖的灯光流出没关严的门,卢裁冰看到张净伸手拽住了李秾的将行的衣角。
张净的声音响起来:“你要走了。”
李秾便回头坐在她的身边,和她双手交握。
卢裁冰从门外匆匆离开。
文导很快解决了电影拍摄的问题,召卢裁冰回去,她这次短暂的拜访便就此结束。
之后紧张的拍摄工作让卢裁冰把山林中的小院完全忘怀,她虽然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也没有完全忘怀这种冲突的模糊感,但拍摄全程明霞都始终存活在她的血肉里,她能感到明霞借用她的眼睛观察世界。卢裁冰那时尚且不知完全入戏太深是危险状态,她迷失在于明霞共享身体的愉悦里了。那段时间她所拍摄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是最符合人物的,她很少重来,因为总是一条就过所以被文导在戏后推荐给了其他的导演。
杀青时卢裁冰不能抽身,她恍惚而失落,杀青后在数人贺喜之刻难以控制地泪流满面。
卢裁冰最后一次到张净家拜访是在她的戏份杀青之后,此时她已经失去了拜访张净的正当理由,但李秾经常造访她的梦境,这快要让卢裁冰发疯了。
李秾在她梦里并不怎么说话,往往是在拿烟盒折千纸鹤,她的目光有时会穿透卢裁冰的身体,看到卢裁冰身后的麦田的明霞。
她说一些奇怪的话,那很像是明霞说出来的,比如东南西北的风,吹向东南西北。她的脸和明霞的脸叠在一起,她的脸和卢裁冰自己的脸叠在一起,她们三个脸都在麦田上方飞扬。
张净前来开门时没想到门口会是卢裁冰,她微微蹙了眉,但很快了然地笑了笑,想通了卢裁冰来此的原因,她笑着的同时点点头让卢裁冰进门,她说:“她已经不在了。”
卢裁冰茫然地回望张净:“她去哪里了?”
张净默默看着她,看着这个演员脸上无措而迷惑的神情,张净的沉默让卢裁冰后知后觉自己的出现和发问都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她甚至没有和张净交谈李秾的立场。
张净终于说:“我不知道。李秾去哪里,我是从不知晓的。”
她看样子很释然,没有半分悒怏。
李秾的出走让她释然了。
卢裁冰问:“张老师,李秾走了,是不会再回来了吗?”
张净低头笑了一笑,说:“难道你想去找她吗。”
卢裁冰说:“其实我这次来拜访您,是想请你们两位去参加电影的首映礼。”
张净温和地说:“谢谢你的好意,谢谢你来邀请,但是我恐怕不会去了。”
卢裁冰急迫地追问:“为什么呢?是因为明霞已经离开了吗?”
张净为她的执着发笑。
“这个问题,李秾不是早就回答过你了吗?看来你不满意她的答案。”
卢裁冰在张净书房里坐下,在她造访之前张净似乎正在写作,墨水瓶开着,而书桌上是一卷新鲜的雪白的纸,张净的钢笔是静静的宝蓝。张净走进来给了她一杯茶,卢裁冰局促地接过,说谢谢。她注意到窗台上所有烟盒折成的千纸鹤都不见了,那里无序地堆了一些烟头,软塌塌的。
卢裁冰无端想起她曾经窥视过李秾和张净的生活,那时李秾靠在窗户一侧,而张净靠在窗户另一侧,她们穿着颜色素淡的衣服,神情闲适而柔软,张净指尖燃烧着香烟。她们和窗户、和日光、和竹林构成了相融的和谐的图景,这副图景里任何的色调和情绪都是相互依靠才能存在的。
张净在书桌坐下,收拢了稿纸,说:“我知道你对我们的关系很好奇。”
卢裁冰承认了这种越界的好奇,她抿着嘴点点头:“之前两次拜访,我都一直在猜测你们的关系。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
“你的好奇一直都表现得很有礼貌,并没有打扰到我们。那你猜测,我和李秾曾经是什么关系呢?”
卢裁冰心里有无数的问题,她追逐着张净话语里游丝般的遗憾,急切想要知道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神秘关系,尽管答案已经浮现:“您二位是爱人吗?我能感觉到你们之间的氛围,那不是一般朋友的氛围。还有、还有那本书。”
“李秾告诉我,我要相信小说的虚构性,我相信了。可我一直在思索的是您对李秾的感情是否投射在了明霞身上,所以我始终在寻求这个答案。这个答案和我的扮演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却堵在我心里。张老师,我再问您一次,《鸟纸刀》里的明霞,就是李秾,对吗?张老师,您以她的生活为蓝本写了那本书,是吗?我能感觉到您对明霞的感情,您很爱这个角色。”
张净认真答道:“那不是她,那当然不是她。”
卢裁冰心知她不会再得出答案了。
她从来没有在几次拜访中得到任何答案,但她每一次都在向正确答案的路途进发。她不会知道李秾和张净是否是爱人,李秾是否就是身世悲惨的明霞,她不会知道李秾和张净分别的原因和分别为何如此平淡。她已经对这两人的关系的探索分外疲惫,她们仿佛拼在一起的一堵高大的棉花墙,任何窥探和好奇都被回复以温柔和玄妙的拒绝。
张净和她又聊了一会,多是卢裁冰单方面在说,张净和李秾一样也实在是很好的听众,她对卢裁冰很多生活和事业上的困惑都有极富远见的看法。
但这毕竟是徒劳的拜访,卢裁冰很快就选择了回程。
“你走之前,我送你本书吧。”
卢裁冰问:“是什么书?”
张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灰白的封皮,是本新书,《夜航》。
“我和李秾的一个朋友翻译的。”张净递给卢裁冰,对方双手珍重地接过了,“这本书在我遇到李秾的时候,她送过我一本,那一版翻译得不好。前年我们的一个朋友重新译了一遍,这是刚寄来的。”
“谢谢......”卢裁冰不知其意。
“他寄了两本。”张净凝视着封皮上的图片,说。
卢裁冰沉默起来。
“打扰您了。”
卢裁冰一步步离开了张净的住所,一步步离开了竹林青山,她心中有清晰的感觉,这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来拜访张净。人的一生中总有些时刻离别之感强烈地在脑海中涌动,这样的离开像是催促卢裁冰离开的手,有这样的离别之感,去处和归途都是不需要过问的。
回去的车上卢裁冰打开了那本书,打开时随着车子的颠簸,一枚通红的纸鹤掉了下来,卢裁冰把它捡起,放在手心凑近了看,烟盒折的。这只小纸鹤神秘而乖巧,是一个捉摸不透的玩笑。
电影在次年春天上映了,卢裁冰靠这部作品获得了一个重量级的奖项,她想写信给张净表达自己由衷的感谢,写完了却没寄出去。她分明是李秾和张净的故事里的客人,借用了李秾的过往得了自己的奖,她再不能坦然地与张净见面了,她毕竟扮演过张净的爱人。
尽管她仍旧对张净和李秾的故事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