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郊》by卡尔维诺斯夫君,原创小说败郊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沈云誊宋时珉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要的是面前这个人,想要在一起的人也是面前这个人,所以才会一直以来都在伪装。
《败郊》精选:
宋时珉交代师弟检查实验室的接电装置都已断电完毕之后,才如释重负地离开。
由于不喜欢在电子设备面前久坐办公,临走前还别有用心地捎走一沓厚重的纸质资料,装叠在随身携带的斜挎包内。
随后来到楼下的候客大厅,先前已在网上约好车。
因为实验楼位于学校的后山处,某些新修建的公路未完全竣工,故而弯绕、高坡、陡峭、嶙峋的路居多,雨夜中驱车具有一定的风险性,便打算徒步行走至山下的校门口。
空气时而飘来一股月桂树的幽香,蝉鸣与风同奏,让心神俱疲的宋时珉感到十分安逸。
他掏出手机,见到沈云誊仍未回信,便打算直接联系他,告诉他今晚原定的计划,由于一场毫无预兆的停电事故就此作废了。
但当他把想要表达的话一语道尽之后,耳边传来的却是沈云誊压抑、孱弱的喘息声,宋时珉察觉出一丝隐晦的痛苦,着急切换情志高涨的语调,在风雨中谨慎入微小地问:“师兄,你怎么了,不太高兴吗?”
“时珉。”沈云誊悲不自胜,吐不出额外的词汇,但当下亲口喊出宋时珉的姓名、闻及宋时珉的声音,却足矣成倍地削弱他心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淀的痛苦。
于是他咬紧牙关,任由凛冽凄冷的风雨,一下下无情地浇筑在疼痛的眼周,隐忍不发地低吟三声:“时珉,时珉,时珉。”
我好想见你。
而宋时珉此时平顺的心脏宛如被重重钉上一记又一记强硬有力的冰锥,尽管对沈云誊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但仍是令他郁结骤起,许多诡秘的想法、想立即采取的补救措施都蜂拥而至,到底是何时发生的改变?
试想如果自己在场,必定不会令沈云誊落单。
他没有马上盘根问底,而是忧心忡忡地询问:“师兄,你……你告诉我,你在哪,要不要我去接你?”
说罢,他手足无措地张望四周的滂沱大雨,先苍茫地打开伞,随即不顾一切地朝雨幕中奔去,每回想一次沈云誊用略带胆怯和沙哑的嗓音喊自己的姓名,心就拧作一团、如堕冰窟。
天真地盘算着自己打车回家之后,再开昨夜从楚涵那借来的车去接送沈云誊亦或者直接乘车抵达沈云誊所在地的两个计策。
沈云誊则听见宋时珉忽而急促的喘息声,以及踩踏在潮湿的陆地上,溅水的脚步声,因为担心他会不慎滑倒,急忙制止他:“时珉,我没事。你不用来,你在家等我就可以了。”
“雨很大,又是晚上,出行不安全,而且我也不是孩子了,更不想麻烦你。”
“师兄。”两道交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宋时珉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地停下纷乱的步履,弯腰扶着膝盖对电话那头执著地说道:“不麻烦的,我已经打好车……”
“时珉。”沈云誊的嗓音像镀上一层鲜明的哀色,他站在楼梯口处,克制着内心的悲恸,在阶梯前的水滩内望见自己不堪一击的残影,并不想令宋时珉目睹他而今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便委婉地央求道:“听话,好吗?等我回家。”
届时,源源不断的雨水从倾斜的伞部顶端滑脱至左侧的边沿,迅速沾湿宋时珉的肩膀,洇染出一块深色的痕迹。
他犹豫了一会儿,无视身上淋湿的部位,而是扶稳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伞,平复粗野的呼吸,挺起困乏的身躯。
有时候沈云誊像一块隐秘的磁铁,即便他们身上有诸多不共通之处,也不可避免地吸纳着宋时珉核心的养分,对如迷雾一般的沈云誊亦步亦趋,难舍难分。
他迫切地想说“我想帮你”,可沈云誊那句充斥苦楚与恐惧的“等我回家”言犹在耳,令他如鲠在喉,催促他一切按沈云誊的意思办就好。
因为沈云誊也有自己要处理、难言于口的事,不方便透露给外人,他若是强求,便是不懂变通和罔顾礼数,难免会给对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妥协地说:“好吧,师兄,你带伞了吗?”
“带了,等我回家。”沈云誊尽量平静地回答,朝空空如也的手挑去一眼,和宋时珉相继说“再见”后便中止这段如暴雨骤至的电话。
身后传来两名刚下课的学生的谈笑声,沈云誊转过身,与他们相视一笑,问道:“同学,你们好,请问,这所学校的超市在哪?我想买把伞。”
“在东走廊的拐角处有一间,就在教学楼附近。”其中一名戴黑框眼睛的男生说。“你可以到那去买。”
沈云誊敬谢不敏,遵循他们所指的路成功买到伞,随后回家。
到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彼时天色尽灰,乌黑浓重的云层聚集在一处,似剔除不掉的污垢,雨势从狂暴糟乱的大雨转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沈云誊站在家门口踌躇不前,在确保自己的情绪趋于稳定,可以从善如流地与宋时珉保持常态,一起吃温馨的晚餐之后,把钥匙插入锁孔中旋钮。
但在推开门见到宋时珉的那一刻,沈云誊才从愚钝中醒悟,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演技和耐性。
情绪是附属品,真正难以控制的是自己的心。
宋时珉仅仅只是上前,用柔软的指腹温柔地轻触他受伤的眼周,清澈的眼神中带着慌乱与担忧,语意绵软地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受伤。
至此,沈云誊的故作坚强便轻而易举地分崩离析,他忘乎所以、草率地俯下身,试图摈弃旧时的仇恨以及与世俗相悖的情感,将稀里糊涂的宋时珉拥进怀中,脸埋入温暖的肩窝,如狼似虎地汲取对方残留在衣物上洗涤剂的清香。
沈云誊没有一刻不是在渴望宋时珉的。
宋时珉的身体被紧紧箍住,如受困于一片静谧的深海中缺氧窒息,使他的手无处安放,也感受到与自己同等剧烈、独属于沈云誊的心跳,以及耳边传来的掷地有声的“时珉,时珉,时珉”。
恍然间,他的手才如定海神针般搭在沈云誊的背后,一遍又一遍细致地抚摸凸出的骨脊。
“师兄,你今天心情很不好吗?”宋时珉轻声问,嘴唇紧凑在沈云誊温热的侧颈,倒也不害臊,认真地倾听沈云誊逐渐加重的呼吸声,温驯地说:“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可以一直抱着你,直到你好受一点为止。”
“时珉。”沈云誊忽然松开宋时珉,把手自然地系在他窄细的腰际,掌面贴在臀处,“吓到你了吗?”
宋时珉摇头,诚实地说“没有”,他并不反感沈云誊的蓄意接近,反而对滋生的别样情绪产生好奇心,甚至想一探究竟、破釜沉舟,即使那背后的答案可能令他如临深渊。
他想了想,把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沈云誊眼周处泛紫的伤口,犹疑地问:“师兄,你的伤……”
“我弟弟不太懂事,比一般孩子叛逆,这是反抗我送他去上补习班时,他失手做的,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因为他胆子没那么大。”沈云誊提起这件事时眼神和语气是波澜不惊的,像在陈述一件庸常的琐事。
但只要提起与宋时珉有关的措辞,眼神又微乎其微地变了:“你的手碰上去的时候,我并不觉得痛。”
原来他和养父母的孩子关系不太好啊,如果是为了避嫌,才搬出来自己住,那么逢年过节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渡过吗?
宋时珉思及此,忽而心口一痛,慢悠悠地转过身,解开系在身后的手,并牵住其中一只,边朝客厅走去,边问:“师兄,你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养父母吗?”
“不打算,养父母对我很好,他们工作又忙,我不想让他们为这件事分神,而且,我现在和他一家人们也很少见面。”沈云誊被安置在沙发上,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宋时珉的一举一动上。
他亲眼看到宋时珉面色冰冷地翻出暖手袋,显然忘记自己以前是一个既不多管闲事,也不会斤斤计较的厌世主义者,有头有尾地控诉起远在天边的徐琦思“那也太便宜这孩子了,如果他不能及时认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有多过分,不能做出修正的行为适当弥补,未来有可能会酿成很严重的后果。”
“当然,师兄怎么做自有师兄的道理,如果是我,就不考虑这么多了。”宋时珉在一旁气鼓鼓地坐下,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如果当时在场,就不会让沈云誊受到任何伤害。
随即又细心地把暖手袋贴在沈云誊干燥的手背,问:“烫不烫?”又吹毛求疵地解释起原理“把它敷在患处,可以促进局部血液循环,从而加速淤青消除的进展。”
“不烫,我弟弟和我道过歉了。”沈云誊答,任由宋时珉把巴掌大的热水袋敷在自己的眼周,也任由自己灼热的视线肆意掠过他清亮的双目、白皙的鼻尖以及柔软的嘴唇,突然理解宋时珉当初仅因为张锗几句诬陷自己的话,就为他鸣不平而冲动做出的壮举绝非偶然。
宋时珉就是这样的人——不谙世事却敢于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对待既在意自己、自己也在意的人从一而终、甘于奉献,且无怨无悔,现在终于完完本本地曝露在他面前。
“师兄,你是因为这件事才闷闷不乐的吗?”宋时珉低闷地问,他还是不太笃定沈云誊是否会如实告知自己事情的真相原委,故而也不抱太大希望,但他确实期盼着能够再加深一点对沈云誊的了解。
“不是的。”沈云誊说,宠溺地看向一脸纯良的宋时珉,“我从不会因为这种事而难过。”
随后还简单、直白、热烈地说:“时珉,如果你想听,那么我愿意坦白。”
“谢谢……师兄。”宋时珉心乱如麻地望向别处,沈云誊总是能轻车熟路地让他羞于启齿,找不准自己的情绪点,“我想听的。”
沈云誊捏住宋时珉温暖的手腕,放到腿间,说:“先休息一会儿。”
继续说:“我以前一直认为,我的亲生母亲是迫于生活的压力,综合现实等问题才不得已抛弃我的。我曾经很恨她,一方面是恨她既然没有独自生养孩子的能力,为什么还要让无知的我来到这世上,另一方面则是在让我尽情享受到虚假的母爱之后,又狠心将我抛弃,致使我丧失感知爱与爱人的能力,我这么多年,一直在为这个问题而苦恼。”
“师兄……”宋时珉望向沈云誊,双目中含有难以言喻的心疼、不解、悲伤,他反手握住沈云誊粗粝、附着厚茧的手,想试图减轻对方的痛苦,苍白地安慰道:“你不要难过。”
沈云誊回以一个平和的笑,神色却分外复杂地说:“可是我最近得知了一个真相,我的母亲其实从来没有要抛弃我的想法,她只是恰好死在了要寻回我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