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居》是一本由作者只吃苏打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蒋恪岑新知是小说中的主角,唉居主要讲述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爱人不愿意回家呢?他难道很难相处吗?
《唉居》精选:
岑新知即将在伊斯坦布尔迎来崭新一年之际,收到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许多朋友的祝福。
那些祝福夹杂在工作电话与邮箱中,使得岑新知原本清闲的工作看起来忙碌不堪,而他的同事大多听不懂中文也不懂德语,利用工作时间应付这些邮件毫无难度可言。
岑新知想在下班前解决完这些邮件,下班后的完整时间,他便不再需要靠祝福来获得幸福感。
他的手机放在桌子上、电脑的旁边,手机壳用了挺久,边缘泛黄,屏幕始终朝下,许久不见移动。前来巡查的旅行社副经理屡次经过他的身后,都没有发现他的诡计,甚至频频露出满意的神色,认为招聘岑新知来旅行社负责处理顾客来电、推荐土耳其境内旅行套餐以及订购机票,实在是一大明智之举,算不上浪费这位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岑新知的私人号码和邮箱很少有人知道,因此手机对他的吸引力的确不深。距离元旦假期正式开始仅剩两个小时,他回复完了最后一封来自大学旧同学的邮件,答应她在她来土耳其休年假时做她的私人导游。
办公室里实在不算安静,总是有人进进出出,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打印机也年久失修,嘎达嘎达的声响将震动传导进地砖中,这种浮躁感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经初具雏形,岑新知托着腮,看见那些细小的灰尘一刻不停地舞动着,就像他煎培根时碰上水的油,叫人静不下气。
坐在对面的同事心神相通似的冲他笑了笑,不知道是谁在很大声地敲击键盘,删删打打的,岑新知回她一个笑容,然后低下头,翻开放在手边的用来记录工作和顾客需求的记事本,听着键盘声,思绪再次出逃。
他为时长仅为一日的假期做的规划很简单,大概有超过二十个小时他将待在他温暖的出租屋里,感受封闭空气带来的包裹感。
前些天从面包店那儿琢磨来的欧包酵种就实践来看还挺成功,原本这个月有大半的日子都在下雨,气温低得反常,就近两天出了太阳,出租屋里没有空调,岑新知还以为会失败。
晚上要做的蔓越莓欧包,岑新知给它取了个别名,随手从笔筒里抽了支圆珠笔,在顶头居中写好,又开始在空白页上绘制欧包表面的割纹。他消磨时光的方法向来比较无聊,只是对他来说很有效果,很快噪音便消失了,被他完整地隔绝在了感知以外。
画到接近完成,岑新知的右眼忽然跳了一下,圆珠笔被顺带着拉出一道格格不入的斜线,揉眼的同时他恍然发觉,办公室里其他同事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数道视线沉默地交织在他身上。
以及背后。
“副经理。”
岑新知慌慌张张地阖上记事本,座椅的其中一个轮子坏了动不了,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剌过地砖,椅子连同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差点一起摔在地上。
副经理面色阴沉,双手背在身后,腰大约朝内折叠了十度,嘴唇半被黑色的胡子遮掩着,眼睛瞪得很大,眼珠子凸出来,语气和他的鹰钩鼻一样生硬:“你接私活?”
岑新知听到问题愣了一下,露出疑惑的神色,怀疑是他听错了,但副经理也没有再重复一遍,而是不动声色地盯了他快半分钟。
最后才告诉他:“楼下有人找你,说你和他认识。”
岑新知听得一头雾水,还想继续追问副经理是什么人,至少要问清楚是男是女,副经理却转身走了,此时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显示,距离下班只剩了一个小时不到。
办公区域重归先前的嘈杂,岑新知只好把椅子重新推回去,看了眼外套,打算速战速决就没有拿。
办公区在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是木制的,同样年久失修,蜡层被阳光浸得发亮,刷成浅橙色的墙壁上挂了许多木制相框,里面是旅行社成立以来陆陆续续拍过的团体合照,岑新知有幸在其中一张露了半边脸。
右眼还在跳,岑新知迷信,心里没什么底,两节台阶并作一节跳了下去,夕阳迅速地掠过他的皮肤,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他隐约看见一个黑色人影站在落地窗边,个子应该很高,背对着他在看墙上的照片。
岑新知刚来伊斯坦布尔时不像现在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经常参团到处跑,一楼张贴出来的照片倒是频繁出现他的面孔。他朝着那个身影走过去,想都没想,用英语脱口而出:“请问你找我?”
但是话音刚落,岑新知就后悔了。
因为一楼光线充足,旅行社对面没有高大建筑的遮挡,岑新知适应这样的强光后,很快就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
“我找你。”
蒋恪收回视线,转过身,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看着岑新知的眼睛,回答了他的问题。
大约有一年多没见了的人,忽然再次碰面,岑新知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眩晕感攫住了他的呼吸,连同身体的一些反应技能,退化到正常水平以下,和雕塑渐渐靠拢。
他瞪了蒋恪远不止三分钟,蒋恪也宽容地给他瞪了不止三分钟。玻璃门漏风,风铃被吹响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渗进来,蒋恪穿得周正,神态自若,岑新知吹久了,鼻涕眼见着就要流下来,他怕到时候面子上更挂不住,生硬地往外挤了几个字:“好久不见。”
蒋恪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两人之间再次安静了几秒,随后压低声音,告诉岑新知:“我父亲不行了。”
岑新知现在觉得他的母语水平应该也退化了。
蒋恪自顾自地往下说:“他说他想在走之前见见你,叫我过来找你,带你回家。”
岑新知还是没有说话。
等不到回应,蒋恪也没有露出着急的神色,他抬高手臂,低头看了眼腕表,继续耐心地问岑新知:“你几点下班?”
“五点。”岑新知干巴巴地说。
蒋恪点头的幅度稍微大了些:“你先回去工作,我等你下班。”
岑新知的鼻涕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蒋恪将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刚摸到纸巾,岑新知忽然像上紧了发条,一路“咚咚咚”地踩着台阶回到了二楼。
岑新知坐回工位上,身体关节在慢慢回温,脑子依旧冻着。
上次看见蒋恪那张脸是什么时候……岑新知眼神涣散地想,好像是在手机里,那时他们在通远距离视频电话。
岑新知已经忘却那通视频电话的大多数内容,只记得信号不好的缘故,蒋恪的声音比影像内容慢半拍,他上一秒还沉浸在蒋恪难得一见的笑容中,下一秒听见蒋恪对他说的话,便对蒋恪主动说了“再见”。
就这么发了半个钟头的呆,身旁的同事有说有笑地站起来收拾东西,岑新知随便薅了几件东西扔进包里,套上外套,两节并作一节地跳下台阶,蒋恪却又不见了。
但是蒋恪说的那些话、注视他时的神情,都不像是岑新知朝思暮想积累出来的幻觉,他扣上外套的最后一粒扣子,推开门,顶着在零下一度的环境中四下逃窜的冷风,寻找那个十年如一日自我又冷漠的蒋恪。
旅行社距离市中心较远,到了下班时间街上人也算不上很多,冬天的太阳就像冰箱里的照明灯,一切都是明亮的,但同时也是不近人情的。岑新知路过街边的咖啡店,横穿电车的铁轨,一群小孩蹦蹦跳跳地挡在他前面,往公园的方向追逐打闹。
岑新知最终在公园的长椅上找到了蒋恪。
蒋恪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行李箱立在旁边,他显然也看见了岑新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站起来。
岑新知停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双手插进口袋里,不情不愿地问:“你定的酒店在哪?”
蒋恪看了眼他,说:“我没定酒店。”
蒋恪的父亲行将就木,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岑新知都得出面。更何况蒋恪的父亲待岑新知不薄,他这么多年来读书的钱、包括生活费在内,一直都是蒋恪的父亲在付,岑新知明白就算他和蒋恪再不和,至少不能表面看起来太僵。
只是岑新知实在搞不懂蒋恪到底在想什么,他慢吞慢吞地挪过去,想对蒋恪说一些安慰的话,走近了才看见蒋恪的大腿上以及脚边分别黏着一只流浪猫,难怪他不站起来。
岑新知非常喜欢小猫小狗,毕业后选择来伊斯坦布尔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里对小动物非常友好。可是据他对蒋恪的了解,蒋恪才不喜欢这些容易掉毛又很难哄的猫,曾经他把他买的小仓鼠拜托给蒋恪照顾一个冬天,结果一周没到,蒋恪就给他打电话宣布了有关仓鼠的噩耗。
如果蒋恪的罪行可以被记录在册,那想必岑新知耗费十天十夜、写满十本都记不完。
好在天寒地冻的,太阳即将落山,蒋恪没让岑新知等太久,双手抱住流浪猫,把它轻轻地放回了地上。
他站在岑新知面前,用不容反抗的语气问岑新知:“我能去你公寓那里过夜吗?”
岑新知根本没办法对他说“不”。
蒋恪右手拉行李箱,岑新知刻意地绕到他的右边,出于某种客观意义的关心,踌躇着问蒋恪:“叔叔他……”
电车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吹动了岑新知的头发,蒋恪停下脚步,目光短暂地从岑新知脸上擦过去,在街道尽头的一座宗教建筑上停了一会儿。
电车驶离后,蒋恪说:“差不多从一个多月前开始,他总是喊肚子疼。我和阿姨劝他去医院看看,但因为最近新厂区刚刚完工,他忙得顾不上,疼得厉害了就吃一片止痛药,跟我们说已经不疼了,用不着去医院。”
岑新知租住的公寓离旅行社不远,大约隔着两条街道。
“阿姨还是不放心,我爸听烦了,和阿姨吵了一架……他年纪大了一直都这样,过两天他向阿姨道歉,说等这阵子忙完了就去医院,结果一周前的早上,在公司开会的时候,他晕了过去,头磕到了台阶。”
公寓是旧式的那种,表面看灰蒙蒙的,并且没有电梯,岑新知走在前面,手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把金属的钥匙捂得滚烫。
“送到医院后,医生给他开了刀,我们才发现,他的肠子已经开始腐烂——医生说没有办法,最多还能撑小半个月,叫我们尽快安排后事。”
岑新知将钥匙插入锁孔,顺时针转动手腕,厚重的木门发出“咔哒”的一声响。
“遗嘱已经立好了。”
岑新知一条腿刚迈进家门,没听清蒋恪说的话,又转过头问他:“什么?”
“没什么,”蒋恪说,“机票已经买好了,我们后天回去。”
念在蒋恪毕竟算半个客人,岑新知好心提了一把他的行李箱,给他从鞋柜角落里翻出一双从酒店带回来的白色棉拖,自己穿的则是他在集市挑了好久的长着小猫耳朵的棉拖。
公寓只有卧室那间房间朝阳,冷空气源源不断地渗进屋子里,岑新知趿拉着拖鞋先去点燃了酒精壁炉,在壁炉面前将手烤到回暖,恍然想起来公寓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而且客厅的那张小沙发连一米六都没有,蒋恪肯定睡不下。
他回头再一次找蒋恪,蒋恪早已离开了玄关,悄无声息地站在客厅窗边的圣诞树旁。
圣诞树也是岑新知在集市买的,一米五高,买的时候他舍不得多花钱叫人拖回家,自己一个人拉了一路的拖板车,而后扛进的家里,除了路上磕掉了一点枝干、灯饰挂久了叶子也被烧焦了一点之外,这是棵岑新知打算留到第二年圣诞节的圣诞树。
现在蒋恪站在圣诞树旁,非常多此一举地向他确认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圣诞树。”
岑新知没有接话,进厨房看了眼他的酵种,冰箱里的食物也还算充足,蒋恪的口味跟他相似,就算嫌他做得不好吃也没用,但是原本计划今晚开的红酒,岑新知不太想让蒋恪跟着沾光。
公寓里逐渐暖和了起来,岑新知做饭沾了一身的油烟味,把两个餐盘端上桌就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后头发半干不湿地朝下滴着水,他习惯性地绕到酒柜后面想开酒,身后倏然传来的蒋恪的声音。
“可以给我也倒一杯吗?”
蒋恪要是一直不出声,岑新知都快忘了他的存在,走到餐桌边坐下,他给他和蒋恪各倒了一杯,注意到蒋恪那边的餐盘一点没动,心里怪别扭的,拿起叉子扒拉了两下,又放下了。
“你不用等我,饭做好了你直接吃就行了,等会儿我还要去给你铺床——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床,你忍忍睡两个晚上的地板吧,睡不惯的话这附近有家酒店还行……”
“新知。”蒋恪也放下了叉子。
他这样叫岑新知的名字,总给岑新知一种他们仍在蒋家别墅里消磨时光的错觉。那几年算是岑新知带坏蒋恪,可是岑新知是个大闲人,蒋恪却不是,蒋恪能陪他玩几年,但是玩不了一辈子。
岑新知在蒋恪面前总是没法义正词严地说话,就像岑新知不仅户籍是错的,出生月日也是错的,严格来讲蒋恪才应该叫他“哥哥”,而不是岑新知忍辱负重,叫他好几年的“哥”。
“我可以睡地板,”蒋恪接着说,语气在壁炉火光的烘烤下,和缓了许多,“我没有那么多要求。”
吃完晚饭后,岑新知忙着铺床,蒋恪帮他洗餐具,为了不被蒋恪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岑新知顺带将整个卧室都收拾了一遍,末了翻出来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冰箱贴,拿在手上往客厅走,没想到蒋恪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岑新知在原地站着看了几分钟,心想他也喜欢靠在那个位置打盹,不过鉴于他抱了好几床垫子和被褥出来,打的地铺比他自己的床还要舒服,蒋恪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人应该能将就。
他走了过去,想叫醒蒋恪去卧室睡。
睡着的蒋恪至少没醒着那么擅长压迫人,岑新知单膝跪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撑着沙发靠背,顶灯落下来的光被遮挡出一个独属岑新知的黑色影子,刚好可以盖住蒋恪的上半身。
蒋恪毕业后,初步承接家里的公司时,岑新知近距离看他,还没觉得蒋恪有多成熟。现在他仔细观察蒋恪的头发,蒋恪的眉眼、蒋恪的嘴唇,都觉得遥远与陌生。
岑新知的手往前挪了几公分,指尖碰到蒋恪的指尖,他莫名地觉得有些热,可能是蒋恪体热,热的呼吸吹到了他的脖子。
“蒋——”
半声“蒋”在蒋恪睁眼时又被岑新知咽了回去。
“我把床铺好了,你过去睡吧。”岑新知几乎是跳起来说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