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小蕈阿踢小说叫《无食无终的泰坦》,作者:姆明胖,小说剧情精彩,吸引眼球,实力推荐大家观看。无食无终的泰坦主要讲述了:阿踢和小蕈之间有联系,对小蕈来说也是个从来都没想过的意外。
《无食无终的泰坦》精选:
上午十点,在大佬尖的龙虎茶楼。
邓世安打给大佬尖说拍电影的事,大佬尖嘴巴里正叼着烟卷,含糊地应付了几句。电话挂掉,他看向阿踢,笑道:“穷酸鬼,谁在乎他拍的什么。”
阿踢也很不屑地笑笑,她不屑大部分世界上活着的人,不只是邓世安这个穷酸导演一个。他以为大佬尖投钱进来是为了成就他的艺术梦想,其实是大佬尖洗钱的手段,傻乎乎的天真鬼。
大佬尖的目光在阿踢脸上不走,问询:“阿踢,电影也不喜欢吗?”
他这话并不是无意问出的,阿踢扳过脸,冷冰冰一张肉食者的脸,大佬尖很不高兴她眼神的决绝,阿踢说道:“没意思。”
“什么都没意思?”大佬尖轻声问。
阿踢状似小孩子,摇摇头,对着大佬尖的眼睛,大佬尖眼窝骨很浅,盛着两颗不安分的巨大的眼睛,上下眼皮褶皱颇多,眼部肌肉总是紧张地颤动,带动上半张脸的线条收缩。如果再收缩一点,眼珠就要掉出来了。
大佬尖有时觉得阿踢的眼神真是支离破碎,呈现着一个虚幻的世界,偏偏又这么尖锐,是不祥,会把他扎得鲜血淋漓。
“下午我去谈生意,同我一道。”大佬尖收回目光,深深饮香烟,喷吐云雾,阿踢的头颅在云雾里上下点了点。
“澳门来的人,你知道他。”
阿踢随身携带着大佬尖送给她的刀,正在一下一下地抚摸刀鞘:“不知道啊。”
“乐爷,之前出暗花的人就是他。”
阿踢的动作顿了顿,很无所谓:“噢。”
最后要杀的那个人是怎么结束的?阿踢做成了飙车坠崖,就在清水湾道那边,因为大佬尖嘱咐她不要被警署注意,她才费了一番功夫,可是道上哪有不知道是她手笔的。任务是大佬尖帮她接的,钱也全部都给了大佬尖,阿踢没有过问,之后在偏僻的一处寓所住了很久才再出来活动。自从那次之后大佬尖和她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可是再微妙阿踢都能察觉到,她只是不晓得为何。
大佬尖隔着雾看阿踢,阿踢又在抚摸刀鞘,不带感情,却很柔和,房间里只有松散的光芒,如同细砂铺上,食烟有害身体健康,周围人劝大佬尖要抽雪茄不伤身,阿踢好像没说过这种话。
她忠心耿耿,又不太关心。
他望阿踢永远都不会温暖的脸,轮廓紧绷着,一颗很完美的头颅,一笔画成的流畅。在阿踢最初跟着他的几年,周围有不明真相的声音开玩笑,说他现在换口味,好变态,和小女孩,阿踢听到,表情就像嚼到一粒花椒,先搅起细细的眉,很快舒展,之后甚至没有表情。大佬尖吩咐她做几次任务,渐渐也就没有明面上的声音了。
大佬尖要凝视阿踢,阿踢就给他看,头也不抬,大佬尖总是看着她想事情,头脑像个跑马场。
过了一会,大佬尖发话:“出去吧,找下面的人去吃饭。”
下午大佬尖带阿踢坐汽车,经过皇后大道去谈生意,以往这种大事不喊阿踢,她不管堂口,也不是军师,但是大佬尖带上她,她就跟着而已。
午后就没有太阳了,在酝酿雨水,一路升温,阿踢只着白恤衫,黑色的柔软长裤,头发盘着,下巴搭窗沿,景色在她的眼球上流淌而过,她和大佬尖共坐后排,却不发一言。
司机摸不准氛围怎么这样奇怪,从后视镜轻轻瞥了阿踢一眼,这一眼就像海水里一条小鱼,却立即被阿踢捕捉,她原本盯着窗外的眼珠霎时间转过来,射出的鱼枪瞬间扎穿了海浪中藏匿的鱼,司机不敢呼吸,脊背都发凉,将眼睛木木地转回去。
“邓世安那边你不必再去盯了,应该不会再有事,再有事就再同你讲。”大佬尖说道。
阿踢:“我懂得。”
“最近和红叔相处怎样,还可以吗,没有受什么委屈吧?红叔和你有冲突也是为了保护你的,你要懂得。”
“红叔人很好。”阿踢说,“人也不许我杀,太好了。”
大佬尖嗤笑一声:“改改你的习惯也是好事,别像小孩了。”
可是阿踢这样状似埋怨地说了一句话,车内的空气竟然就缓缓流动起来,大家都能轻松许多。
“你不让我杀的人我就不会杀的。”阿踢平静道。
大佬尖沉沉地应一声。
“这次为什么带我去谈生意,没带红叔。”
大佬尖道:“他一直想见你一面,没有机会,这次带你去吃饭,生意我和他谈。”
阿踢从没跟过大佬尖去谈生意,稍微熟系帮派里活动的中高层都知道,大佬尖连双花红棍也不让她当,可是阿踢能和那些四九仔一样吗?她除了打架也没展现出过智力水平,自然也不是军师,原本靠武力能赢来一个堂口管管,可是大佬尖一直没给她这个机会,阿踢问过几次,大佬尖说她不适合,最终也就没说过了。
她地位很尴尬,和大佬尖亲密又疏离,总是要到抢地盘亮手腕的时候才用,平时生意从不让她管。
永德侯一共十二个堂口,阿踢去了最与世无争的一个,跟的又是红叔这种除了稳重没有任何长处的人,即使在帮派内选举,他也总是调节各方矛盾,一个和事佬而已。有这样的坐馆,整个堂口也都无风无浪。红叔起初在观塘占据好大一片地方,后来划归给老麦,是大佬尖默许的。
“我谈不成生意是吗?”阿踢突兀地问道。
前排的司机拐过弯道,呼吸都不敢大声。
可是她越是这样攻击性强地和大佬尖说话,大佬尖笑声里的温柔越是多,阿踢在车窗上半透明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她自己就在玻璃球里,被外面缤纷的游鱼围观。
“阿踢,不要心急,你做事一直这样风风火火,我把堂口交给你,你第二天就要吹鸡晒马[ 召集人马示威],带人火并,我难道不是最了解你的。”
阿踢眨眨眼,她脸上的表情和说话语气完全不同,延续着孩子气的口吻,生硬砸出一个:“哦。”
一路上再没说话,大佬尖在阿踢身边打了个盹。
阿踢跟大佬尖进了酒楼,两边穿旗袍的服务员躬身,手臂像许多雪白的莲藕指向金线绣满的红色地毯,前台和屏风都涂过油般的翡翠色,西装的服务生带他们乘电梯,电梯里幽香阵阵,到了顶层,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灯光忽然幽暗,连服务生也看不到一个。
阿踢走在前面,大佬尖走在她和司机之间,直到服务生将他们带到一扇门前,阿踢才退到大佬尖身侧,檀木的门牌写两个字:永康。
大门打开,里面只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五六十岁,个子不高,手里拄一根雕刻精美的手杖,是一头豹子,金色的原型豹眼怒睁,利齿胡须栩栩如生。女的比阿踢大十岁左右,很瘦,旗袍空荡荡拂在她身上,她像巨大的花蝶立在男人身边。
乐爷迎上来,他一身黑,只有两处有颜色,一是手杖的豹眼,一是拇指套着的水头很足的翡翠扳指,笑眯眯的,和大佬尖握手,又将手递给阿踢:“泰坦,上次的事情多亏有你,这么能干,现在在管一个堂口吗?”
阿踢笑着,很熟稔地表现出谦虚:“雕虫小技而已,老板手下能人猛将多了,我排不上号。”
大佬尖哈哈笑着,拍阿踢的肩膀:“阿踢我当女儿来看的,不愿让她每天打打杀杀,她也志不在此。”
乐爷摇摇头,很赞叹:“还是您身边人才多囉。”
寒暄一番遂落座,两边都没带保镖,各带司机一位,让他们出去了,各带女性一位,都在身边落座,但对面的女人明显不是阿踢这样的人,这覆盖着糖霜的美丽女子,仿佛戒托上价值连城的钻石,她不具有任何动武的能力,是军师,还是别的什么人?阿踢打量她,察觉不出危险。
大佬尖和乐爷寒暄后进入一段寂静的时光,窗帘是拉上的,即使不拉上,外面的夜景也比深渊要黑暗。
那女人起身,挨个斟茶,她身上的香风吹进阿踢的鼻子,两位老大都笑一笑,不知默契了什么东西,乐爷接着上次卖了暗花之后的事来说,他在北区赌场铲除敌人,现在说一不二,他并不夸耀,只是说“北区的事我应该能说得算”,大佬尖祝贺他,也说自己的生意,捡的都是无关痛痒的事。
“我可不想在赤柱或者石壁度过下半辈子!”他很沧桑似的,“对许多江湖事我都不感兴趣了。”
“这就激流勇退了吗?多可惜。”
“新人出头很猛!我已是老派人物,说话没什么人再听。”
阿踢默默看杯中自己的影,她的鼻梁和眼睛在茶水上起伏,脸被拉扯幻化,眼睛往左边流,鼻子就往右边流,像被维多利亚港上涨的海水冲散的枯枝败叶。
三年前因为和警署有龃龉,缺牙和红袍入册[ 坐牢],成了替死鬼。
大佬尖和缓的,像个真正的老人一样看破了,笑声海浪般起伏:“永德侯旗下倒没有违背道义的,这我可以保证。”
上了菜,一道一道的来,旗袍小姐的镯子会相触,发出脆响,乐爷是著名老饕,兴致勃勃地介绍,这道葱油鸡,是玫瑰露和豉油内外涂腌的,再放入蒸箱,如此如此,大佬尖笑着扭脸对阿踢说,犹如父亲嘱咐自己的孩子:“还不快尝尝。”
一只鸡这么多的做法,又摆出安详的姿势,比凤凰还名贵。
阿踢往常吃什么,都是便宜的东西。牛肺牛肚牛肠浇在面上,她在大佬尖谈生意的大楼下面吧台狼吞虎咽,如果缺牙还在的话会给她夹一只鸭腿,缺牙见过她杀人那么凶狠,但还是觉得她需要照顾,蠢货一个,所以不知在赤柱如何了。
高级菜他们没有时间吃,也没有资格吃,高级菜看起来好没胃口,颜色在喧闹和饱满之间取一个恰到好处的中间值,色彩太多有时候让人恐慌,多重文化结晶蛮横地生长起来,比填海区的工程还浩大,堆叠出各种奇异的造型,还有鲜果青叶点缀,既真又假,不可寄托。
好吧,盛在盘子里最高级的色彩往往都不是暗沉或厚重的,大多附上一层雨露般欲飞的晶亮表皮,割开的肉和凝固的血才登不上这样的地方,于是在水沟和海洋里沉寂。
“北区也到了选举的时候吗?”
乐爷挥挥手:“不打紧,我的老身子骨还能做几年。”
大佬尖道:“需要做什么,喏,泰坦就在这里。”
阿踢直直望着乐爷。
乐爷的拇指抚摸着豹子的头,他笑起来和大佬尖完全不同,他的野望都堆在脸上,大佬尖却很悭吝。
大佬尖和乐爷又谈最近的局势,两边警署的动作,最近外国人的动态,他们能从码头的游轮,赌场的闲言推测出影影绰绰的未来,两边都不沾毒,就是觉得总会惹来麻烦。
乐爷的妻儿也在国外吗,阿踢忽然想到这回事。
是她送大佬尖的家人上了飞机,亲眼看到飞机起飞才能回去。
食至中途,阿踢出来洗手,想食烟,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面嗅,轻柔地滚动烟卷。
抬起眼睛,和另一双眼睛相遇。这双眼睛的肌肉好累,闪亮的银色眼睛,深黑厚重的睫毛膏,眼睛合起又关上,是捕蝇草张合嘴巴,阿踢的眼睛在镜子里和这双眼镜碰撞,谁都没离开。
她在镜中端详这双眼睛的线条蔓延而出的一切,这张美艳而无内涵的脸,可怕的光滑的平面,是假的。人和人的相互判断,就是眼睛往一双眼睛里面看,阿踢不喜欢这双眼睛提供出来的镜子迷宫,于是两颗钢珠倒回入口,阿踢专心垂眸嗅她的烟。
这女人也是出来洗手的。
纯粹洗手,不传递情报的人,真的在世界上存在吗?她洗完手,就回去了,高跟敲打出一阵悦耳的曲子,也不是摩斯电码。
阿踢也回去,上了一道不知什么菜,她错过了服务员的介绍,那些粉白色的肉带着一圈黑色斑纹的皮,全部都血色淡淡地摆成一朵灿烂的菊花,菊花盛在冰山之间,大佬尖让她动筷子,肉真如蝉翼轻薄透明,在芥末里深深滚一圈,递进嘴里,好像冲着喉头开枪。
连这里的芥末都比她吃的那些黄芥末要靓丽,什么道理。
“很鲜。”阿踢评价。
乐爷很满意地颔首。
鲜不鲜,谁吃得出呢,阿踢的本事是评价人的尸体,不是评价鱼的尸体。
大佬尖不用她谈生意,不需要她插嘴,她没办法,走神,想到看小蕈狂野地吃油炸小黄鱼,好像刺根本不会伤害到她精钢铸就的喉管。
前天晚上,阿踢在飞鹅山看日落,云海沉浮,橘红翻涌,每天上帝都寄送一片毁灭之景,但没有一次真的从天幕卷起大火,只吹来一阵阵让她自杀的傍晚的风。所有的树木都在挥手作别,阿踢耳朵里听钢琴曲,腰里没有刀,石头逐渐变冷,是夜色如海水上涨到山的中腰。
阿踢开车,在清水湾道某个地方欣赏片刻,那就是她安排了车祸之处,是她的某个艺术品。慢悠悠开到深水埗,声光瞬间将她吞没。
她去找那个倒霉鬼小蕈。
人们都有病。阿踢想,太好玩了,大佬尖是疑心病,小蕈是暴食症,她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名字吃了,因为她是一朵蘑菇,就是用来磨牙的。饿的时候她将煮了自己的手脚,最后剩下一张嘴,上嘴唇和下嘴唇相磨,喉管空洞地张合,牙齿撕咬牙床,但是一张嘴没办法吃一张嘴。
别人都不知道,在入帮仪式举办的当天夜里,大佬尖就问道:“阿踢你为什么?”
阿踢说:“为了刺激,为了快乐。”
大佬尖很明显不理解这个答案,不为男人,不为女人,不为权,不为钱,快乐和刺激太抽象了,大佬尖不安,认为快乐别具意义,又不是生于男女身体或美钞白粉。
他好几次梦中惊醒,因为梦到阿踢把刀尖扎进他胸膛,冷汗涔涔地踱步,终于也没想出好办法。
大佬尖的疑心和不安就是一枚小开关,阿踢可以根据自己的“无赖”“蛮横”“索求”把开关拨弄来拨弄去。
她在远远的楼顶,举起望远镜看到大佬尖额头上的汗,笑得直不起腰来,又很悲伤。她在咫尺的窗外,看到小蕈孤魂野鬼一样在房间里四处搜刮,搜刮出半块黄油,蘸着白糖往嘴巴里塞,她忍不住了,轻飘飘地荡进来,站在阳台上,仿佛这个五百平方英尺房间的神像,俯瞰小蕈惊恐的脸,她问道:“你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