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水泡芙所著的小说《榴火映山》正倾情推荐中,小说榴火映山围绕主人公彭十六孟熇山开展故事,内容是:他的确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只是等到彭十六回头的时候,发现原本在他身边的人都消失了。
《榴火映山》精选:
泰丰是润安最大的竞争对手,同时两家也有着不少合作项目。现如今在各个领域都很难做到真正的一家独大,再不高兴都得捏着鼻子握手。
泰丰的副总沈芸是个社交达人,喜欢举办各种半商业性质的聚会,既为自己维系人脉,也给一些有潜力的创业者提供结识投资人的平台。孟熇山很欣赏她这一点,但并没有兴趣参与其中。他每天按时上下班,下了班去健身或打球,然后回公寓给自己做一顿健康餐,再打一会儿游戏,平时在公司里跟同事们也几乎不说一句与工作无关的话。
因此当他出现在酒会上时,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他是谁,反倒是看到他身边跟着的林清源,才猜到一二。
孟熇山没有跟同行们建立友好关系的意思,出于礼貌跟酒会主人沈芸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场地在室外,布置得很温馨,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结婚。时值初秋,夜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带着些凉意。不过女士们并不介意,像姿态各异的花朵在晦暗的灯光下旋转盛开。
孟熇山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在人群中逡巡,锋利的眼角在玻璃杯的重重折射下也显得多情起来,望一眼就叫人心醉神迷。
一位穿着红色长裙的美女举杯走过来,盈盈笑着:“希望没有打扰你。我从刚才就很好奇,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场合独自喝酒。”
孟熇山绅士地回以微笑:“没有生意要谈,也就没有虚情假意的必要。”
红裙美女可能是觉得孟熇山直率的发言和他成熟的外表不太匹配,笑得眼睛弯起来,微微倾身有些暖昧地说:“不谈生意,也可以谈点别的——”
孟熇山收起笑,变本加厉地直言不讳:“抱歉,如果你是男士,那么我会考虑谈点别的。”
美女一愣,随即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愉悦地朝他举了举酒杯:“看来并不是我的魅力打了折扣。祝你今晚愉快。”
孟熇山也举起酒杯示意,美女便转身款款走了。
林清源social完毕,站在自家老板身后不远处暗中观察。见前来搭讪的美女没撩几句就走了,正纳闷呢,突然察觉到人群中产生了小小的骚动。衣香鬓影渐渐向舞台方向聚拢,一个有些微胖、留着长发还扎了个小辫的年轻男人走上了舞台。
“各位帅哥靓女晚上好!”男人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响起:“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红红火火’工作室的许涵新。各位别看我长得像个艺术家,其实我是个头发茂密的程序员。非常感谢泰丰的沈总今晚能够提供这个舞台,让我有幸向各位展示码农界最茂密的头发!”许新涵滑稽地甩甩头,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小辫。台下笑声四起,高端商务酒会一下子变成了野生脱口秀现场,还有个可能同为程序员的男士大呼:“头发哪儿植的?推荐一下!”
许涵新是天津人,命里带哏儿,接话不打草稿:“欸,我这可不是植的!俗话说啊,搭档找得好,头发不会少,靠谱的合作对象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护我们的发际线。”
他贫了两句,见在场的人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过来,便很有分寸地进入正题:“各位大佬想必对我们这个小破工作室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我呢也不敢浪费各位一分钟几千万上下的宝贵时间,所以就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简单地再给我们‘见野’App拉拉票。我们的目标是建立起全国首个乡村网络社区,以短视频兼图文分享的模式带动农特土产、乡村旅游等消费领域的发展。目前App的主体框架已经搭建完成,基本功能也已经开发完毕,接下来将会进入推广测试,啊对,也就是烧钱阶段。”
听他说到这里,台下无论是投资人还是创业同行全都会心一笑。许涵新短暂歇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各位投资人都对App的盈利能力持怀疑态度,对此我想说两点:第一,敝司设计这款产品的初衷确实带有一定的公益性,我们的发展目标并不是通过常见的直播带货、广告投放等手段来获利,毕竟消费市场就这么大,线上带货发展到最后只会逐渐疲软。只有获得政策支持,形成有特色、有保障的线上销售平台,让用户在分享、交流、消费的链条中形成良性循环,才能保证项目的长久。在此我也代表‘红红火火’保证,会最大程度地向投资方让利,毕竟我和我的搭档不仅仅是为了赚钱。第二,虽然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我和我搭档过去在这一行确实也算小有成绩,虽然在各位大牛面前不值一提,但还请相信我们的技术实力,能打造出足够有吸引力的产品。”
十几位投资人听完都没表态。许涵新一番话虽然声情并茂,但毫无新意。沉寂片刻,台下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刚刚说你和你的接档不仅仅是为了钱,那是为什么?可以说说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正是酒会的主人——沈芸。投资人们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沈芸这是来当捧哏来了,接下来估计要开始煽情上价值。投资人们听过的催人泪下小故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心早就硬得跟杀鱼刀似的了。
不过许涵新只是爽朗地笑了笑:“我这句话呢,其实是把我和我搭档给平均了。我当然是为了钱,但我搭档不是。沈总的这个问题我想应该由他来回答一下。”说着,他摊开手掌伸向台下一个方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孟熇山仍坐在角落里,此时突然放下酒杯,慢慢将背挺直了。他透过稀疏的人群,看见一个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的青年两步跨上舞台,接过麦克风站定。
那青年看上去有些紧张,许涵新下台的时候拍了下他的肩膀为他打气,因此他短暂地笑了笑,右颊边的梨窝一闪而逝。
孟熇山握紧酒杯,凸起的指节扣在杯壁上,像冰原上拔地而起的万仞山。
过往与现实重叠,孟熇山在酒水与玻璃的反光中混淆了时间。
十一年前,明晖外国语学校大礼堂,高一年级期末表彰大会上,彭十六穿着白色校服衬衫,作为进步代表上台发言。彼时他的嘴角同样紧张地绷直,眼神和声音却又很沉静。
“大家好,我叫彭十六。”舞台上响起的声音和十一年前相比,似乎更成熟了些,又似乎根本没变。
孟熇山像一张飘在空中的无辜白纸,瞬间被人捉住捏作一团,褶皱般的酸楚遍布全身。
台上的彭十六没有察觉自己的过失,反而又朝台下笑了笑——来之前许涵新交代他,要见缝插针地微笑,争取把投资人们迷死。他是娃娃脸,今天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像个一腔热血的单纯男大学生,特地把头发都梳了上去,看起来像个文质彬彬的小公子。
但他说出的话却是:“我出生在天浆县,迁源省最大的贫困县。我们那里很穷,以前山里很多村子都没有通路,去乡里的学校上学要翻好几座山。但山里景色很好,漫山遍野的石榴树,每年结的果子多到无人采摘。后来有位好心人帮助我,给了我来明晖读书的机会,我第一次来到城市,第一次看见教室的电视电脑,第一次知道水果店里的石榴卖得那么贵。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县的石榴如果能卖到明晖市,那么我的家乡也能盖起崭新的学校,会有更多人像我一样看到外面的世界。”
孟熇山远远地嗤笑了一声,没有任何人听见。
“这么多年了,还是老一套。”
在场的除了他,没人知道彭十六在当年表彰大会上的发言和今天如出一辙。介绍了自己的出身,说了很多感恩的话,女生们听得纷纷戴上了心疼面具,其中一位坐在后排的外向女生大声说:“小石榴!以后我养你啊!”哄笑声一片,老师们警告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孟熇山也转头看了她一眼。
可惜明外的大礼堂气派开阔,当时台上的彭十六并没有听清她的话,他的发言进入尾声,整个人松弛下来,不再紧张,圆圆的眼睛随着微笑弯出月亮般的弧度:“我会继续努力,为自己的理想而狂奔。希望同学们都能够不惧风雨,永不言弃,像我家乡的石榴树一样红红火火,绽放热烈的青春。”
彭十六语文成绩不算拔尖,作文常常要套范文模板,他的发言稿像及格分的作文平平无奇,但当时台下坐着的少男少女们都成了昂着头的向日葵,发出果实爆裂般噼里啪啦的掌声。
如今时隔多年,彭十六的鸡汤水平倒是有了质的飞跃。
“各位可能觉得这个项目的想法不成熟,但其实它是我十多年来数千个日夜深思熟虑的成果。我生长在大山里,也曾远走他乡只能在梦中遥望故土,我深知乡野间的人们有分享田间生活的渴望,城市中的人们更有看见乡野的需求。就如同Proximity在国内未必受欢迎,‘见野’在别国也未必能成功,但它在这片土壤上,一定能生根发芽,因为乡土情怀早已写进我们的基因。”
投资人们倒是没鼓掌,各自晃着酒杯不动声色,陆续有人提问,彭十六对技术方面的问题显然比煽情要拿手得多,略去涉密的部分,回答得言简易懂。
孟熇山将杯子里剩的一点酒饮尽,起身离开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