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姬夏亓官柏的小说《重生之福》已完结正火热推荐中,小说重生之福是一本好看的纯爱小说,由作者夏喃呢所著,内容是:姬夏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不太合格的太子,所以他想要把这个位置让给别人。
《重生之福》精选:
“嘘——”柯铭打断了母亲的话,“可小声点吧母亲……这话我也就说与您听,到时千万别说漏嘴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县令夫人嫌儿子啰嗦,“反正无论如何我们将夏得幸送给亓祭酒就行了,卖给他个好,儿你今后的官途就恒通了。”
在母亲这里吃了颗定心丸,柯铭晚上就去花楼吃酒去了,反正亓祭酒过几天才到,能快活几日是几日。
正巧,碰见个带劲的小娘子,一鼙一笑一举一动都甚是新奇,大有都城神女的神采,惹得他颇为心动。
酒在兴头上,小娘子娇笑着引他入了房,春宵一刻,红鸾星动之时,一柄弯刀出现在他勃颈上,吓得他霎时酒醒了大半。
“女……女侠饶命啊,小的未曾冒犯过女侠,敢,敢问……”
“恩公可有好记性?冒犯小女子不要紧,恩公还记得远在都城的大人物?”
柯铭已脱了裤子,两条麻杆细的腿露在外面抖得像面筛子:“大……大人物?”
“嗯?”
那女子手中的刀好生锋利,她微微一向前,柯铭的脖子那里瞬间出现了血渍。
柯铭认命地闭眼,连忙承认:“记……记得!但……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真的!女侠饶命!祭酒饶命啊!”
“哼。”面纱掩住了女子的冷笑,“什么也没看见?那就是什么都看见了。”
“我……我真的没……”
“说!都看见什么了?”
“我,我说!我说!”
“就……就是,那,那天晚上,我偷溜进内院房内,看……看见祭酒在,在修炼……”
“只是修炼?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祭酒可不饶你!”
“他,他前面有一个被迷晕的小童子,我,我就看见,祭酒,祭酒吸走了那小童子的气,然后那小童子便死了!”
女子用刀逼他:“还有呢?”
柯铭害怕地缩在床的一角:“没,没有了!然后祭酒发现我,我就逃回家来了!求求祭酒饶我一命!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还可以给他提供童子!我已经找好了一……”
柯铭话还没说完就昏睡过去。
糟了,迷药下早了!
女子见状收起弯刀,把他脖子上的血痕擦掉,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途中还被路过的恩客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她千娇百媚地转了个圈,将旁边的妹塞到了他怀中。
她瞧着四下无人,于是闪进了一个房间,恢复了粗糙男装的打扮。
这人正是前来打探消息的夏福。
他永远不相信那个曾经悉心教导荒谬太子的亓官柏是所谓道貌岸然,拿人命修炼什么不靠谱仙术的伪君子。在他心里,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育人者。
所以幸仔能拜在亓官柏门下,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们却不是这么想的。
依柯铭所说,他是得罪了亓官柏所以逃回家想让幸仔弥补他的罪过。
虽然有老师的举荐能让情况稍好一点,但是难保不会在亓官柏心中留下什么芥蒂认为一家主仆蛇鼠一窝。
怎么才能让幸仔欢欢喜喜地拜亓官柏为师呢?
翌日,
一向平静无所事的府衙里,亓官柏突至,不仅把一向蛮横的守门官差吓一跳,更是把县令老爷惊掉了太师椅。
铭儿不是说过几日才会到?怎的今日就……哎呀!
县令连忙出门迎接。
“首辅大人亲至,下官惶恐,有失远迎。”
马车内还未有应答,随行佩剑的少年先行开了口:“哼,我们去了籍册上记录的地址,没想到府衙变成了商铺,再一问,原来府衙被县令迁来了这近郊,县令大人好大的排面啊!”
少年生的漂亮,话却是带刺的。一见面便噎住了县令。
县令知少年是首辅身边的人,于是恭敬地解释道:“前几年镇上糟了灾,原来的府衙被大水淹了,为了不耽误公事,于是便迁来了此地……”
“哦?”少年斜楞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难道不是随着县令大人迁居,一并将府衙搬来了这里?”
县令惶恐:“怎,怎会?!首辅大人冤枉啊!在下的府邸与衙门也有一刻的车程,迁衙之事确未来得及申报造册,却也实在不是卑职寻私,望大人明查!”
少年气得剑都出鞘了半寸:“你!”
“阿阳。”
马车里传出一个淡淡地声音,不大,却让少年敛了气焰,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祭酒大人。”
“柯大人有礼了,柏此次前来是为私事,不论官迹,大人勿怪。”
县令是个人精,听出话外之音,于是识趣地回答道:“既是私事,驿馆大人是住不得了,不如大人住到下官家中来,虽不比城中客栈上房,却舒适自在。家中……我那大儿子柯铭,也在国子监读书,近日休憩归家,见到您一定很是欢喜。”
“那便谢过柯大人了,有劳带路。”
套了车,晃悠晃悠,果真走了一刻钟,才到县令府邸,刚收到消息的夫人和一家老小都出来迎接贵宾。
亓官柏走出马车。
身姿挺拔,鹤发少颜,惹得女眷都红了脸。
不是说亓祭酒年近四十了吗?!看起来为什么比他身边的少年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花痴的没有一会儿,众人的的脸色就又都变了。
那亓祭酒托在手掌上,在袖中半隐着的,是人的头骨吗?!
亓官柏淡淡地扫过神情变幻的众人,抬脚自行进了大门。
后知后觉的县令尴尬地抬起手:“请进,请进。”
前厅,下人们奉了茶。县令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拼命往后躲,于是招呼道:“铭儿,还不过来见过祭酒。”
柯铭犹犹豫豫地过来,行礼:“祭酒。”
“哟。”一旁那个叫阿阳的少年又开口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脸出来给祭酒见礼?”
县令一听,慌了:“哎呀,下官惶恐,犬子学位有所成,德行尚缺,若有得罪首辅大人的地方,还望海涵啊!”
“大人还不知道?”钭阳嗤笑道,“也是,毕竟都城里此地遥远,如果是我在国子监无心学习,整日痴缠祭酒,甚至自荐枕席,我也不敢告知家中。”
县令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县令夫人吃惊的看向儿子:“你不是跟我说……”
“说什么!我没有!”柯铭大声打断了母亲,向亓官柏磕头,“是学生错了!学生于学业上愚钝,多年来无所进益,愿离开国子监,推举本县神童夏得幸为新的例监生!”
“你,你,逆子你在说什么?!”
本觉今日天朗气清是个好日子,哪想到一时间吃了两个响雷,县令对方才听到的关于大儿子的事情难以置信,脚一软,没站稳跌回了椅子上。
谁料,第三个雷也正在路上。
“什么声音?!”
传到前厅的鼓声越来越大,并且长鸣不决,越来越盛。
“回大人!有人在敲鸣冤鼓!”
“敲什么鸣冤鼓?!把人抓起来!”
“县令大人!”亓官柏吹了吹茶:“不去看看吗?”
“啊?”
县令为家事头脑还有一点懵。
“走吧。”亓官柏站起身来,“一起去看看。”
县令见他向后走去:“大人!您走反了,出口在那边!”
“行了!”阿阳从后面推了一把县令,“别演了。你这府邸与衙门一墙之隔背对着背门开两边,刚才溜我们一圈真当我们傻呀!别罗里吧嗦的,快带路!”
县令扶正官帽:“这位小哥,本官好歹是堂堂正七品……”
“七品?”钭阳听笑了,“我父亲是一品大员,陛下亲赐的爵位,军功无数!区区正七品?”县令又被推了一把,“叫什么叫?”
“啊?”县令不说话了,一路小跑为亓官柏引路去了。
难怪鸣冤鼓能响这么久,原来前来陈情的不止一人,足足有十多位,穿着朴素却干净,看起来也体面。
“堂下何人?”
领头的年至不惑,抱拳上前应声道:“我等是以前镇上的商户,此次前来……”
十多人侧身,朝一旁亓官柏的方向跪了下去,“是状告本县县令利用职务之便,帮扶妻族,以我们家人安全为威胁,严苛税收,抢占店铺,敛收金银,控制牙贴,将在场各位祖传的生意化为己有。”
“桩桩件件,具有证据,我等昔日恐惧县令势力,现首辅大人在此,必能惩治恶官,还我等公道!”
“还我等公道!”
看着下面齐刷刷跪着的人,县令指着他们说不出话:“你!你们!放肆!本官岂能有你们污蔑!”
“我们有证据!”说着领头的人拿出一摞账本,“虽然柯县令事后有意销毁证据,但有忠义之士出手保全了这些,上面记录着店铺易主前税收的详细,大人可与官册上记载的作对比。商户们因税收入不敷出,便被哄骗着那铺子抵押,然后雇人将我们赶走,让其妻族经营生意。此后若要办牙贴,清白身家,无依无傍,自然定是过不了。大人可上街看看,这城中大半商铺都与县令夫人有关,其余小半部分也是与县令一家沾亲带故。”
“大人圣贤君子,天下闻名,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呀!”
“信口雌黄!”县令大叫起来,“大人,不必理会这些刁民!让下官把他们都抓起来,看谁还敢胡乱攀扯,蔑视官威!”
“大人!”谁料堂下的人叫的更大声,“官者,管也。权者,衡也。所以设赏罚,明诉讼,断是非,辨好恶,检奸邪,消佚乱。管之,束之,导之,化之,衡之,以求其平。盖官不公而民不平,民不平则乱始生。故曰:平则不倾。此系于天下之治乱,社稷之安危。”
一通叽里呱啦吧县令听得一愣一愣的。
亓官柏抚摸头骨的动作突然一顿,继而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一道极浅的弧度:“不错。但……这些证据还是不够的。”
“我们还有人证!”商户拉过一旁被五花大绑的人,“此人是县令使唤的打手头头,他也可作证其恶行!还有,我们还有他们往来的书信消息,县令夫人的暗账!都在这里,您尽请过目!”
“嗯。”亓官柏垂着眼,侧头对一旁说,“那就带下去吧。”
没等官差反应过来到底帮哪边,只见亓官柏的随从们就先动了手,压着人往大牢那边拖去。
“县衙里面谁敢动我!”
“亓官柏!你虽是首辅,却也不能直接发落我!”
“我乃陛下亲封的县令!”
“别碰我!把脏手拿开!!!!”
随着县令咒骂的声音越来越远,亓官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柳殷说:“倒是个提醒,核查一下证据,立刻修书陈情给那位。”
那位就是陛下。
柳殷领了令,差人去办了。
堂下一片感激之声。
“谢首辅大人!”
“好了。”亓官柏转向跪谢的人上,目光中带着冷冽。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教你们这么说的了?”
夏福隐匿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中,心道了一声:“不妙!”
“回大人,不曾有人教小的们。”
亓官柏见众人面面相觑,垂下眼眸,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敲着掌上的头骨。
“是小的从书上看来的。”
亓官柏叹了一口气,启唇小声说了什么,然后他身边那个长相漂亮的少年便出来赶走围观的人了。
夏福走出衙门,呼吸总算顺畅了一点,但又不放心,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再说什么呢?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亓官柏身边的那个别看年纪小,脾气爆得很,瞪了夏福一眼。
夏福赔了给假笑脸,麻溜地走掉了。
所以最后那些人究竟有没有提起他,未可知。
但后来想想提到了也无妨,他充其量也是被压榨的一员,一起出谋划策怎么了?他恰巧知道的多,多出一点怎么了?他有心提供了一些证据和收集证据的有效手段怎么了?
不怎么,特别正常,顶多让先生在心里夸她一句好样的!
这一通自我安慰下来,夏福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记住,他和先生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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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柯铭听闻公堂上的事情顿时慌了,他看向母亲,“母亲,我们快逃吧!”
“逃什么?!”县令夫人怒气冲天。
逃什么?她自小锦衣玉食,岂能当个逃犯?!
一听就知道是谁害了他们一家。
夏得福!只有他手里掐着那本暗账!以前明里暗里撬走了多少不知道,现在反来倒打一耙?
好啊!谁也别想好过!
“母亲!你去哪?!”
柯铭只见母亲冲进卧室,像疯了一样翻箱倒柜:“没了!没了!身契呢!?那一家子破烂人的身契呢?!”
“夏得福!!!!!我杀了你!!!!!”
正巧撞见进来的钭阳,一下子抓住了他们母子二人。
“老实点!”
亓官柏走进来,看了一眼不断抓狂的县令夫人,问道。
“谁是夏得福?”
县令夫人像是没听到一样,在钭阳手里横冲直撞的。
“你说。”
柯铭也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了,但他更怕祭酒,颤颤巍巍地说道:“夏福……夏福是我家下人的家生子,夏得幸的哥哥。”
“人呢?”
“他们一家前几年就去边上做佃户了,给我们家耕田,还……还在城南开了家粮铺。他也是昌召旻先生的亲传学生。”
“夏……福。”亓官柏喃喃道,“还真是个好名字。”
“好名字?”钭阳听了撇撇嘴,“这名字土死了,哪个草包起得?”
见亓官柏心情看起来好像愉悦了一点,柯铭跪着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摆,仰头小声说:“先生!先生!”
“昨日的警告我收到了,我真的真的没有把那天看到的说出去一点!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父亲母亲求求情?不要下狱好不好?”
“昨日?警告?”钭阳纳闷,“你在说什么?”
柯铭转头看向亓官柏冷若冰霜的脸。
“谁跟你说的?”
“就……昨天去喝花酒,被一个小娘子,拿着把弯刀……”
看着亓官柏眼中的冷意更深了,他急忙解释道:“那弯刀上!弯刀上刻着您的私印!所以学生才以为她是您的人!”
钭阳怒视着他,逼问道:“你都跟那人说了些什么?”
柯铭被吓得一抖:“没什么!就,就是那天晚上看见的……看见的……”
“哪天晚上?什么呀?”
“行了。”亓官柏出言打断,“柯公子还是回房吧。”
“先生,那我父母!”
衣袖被狠狠拽住,亓官柏手中的头骨就这样滑落到了地上。
“啪!”
亓官柏一下子甩开了柯铭,连忙捡起头骨仔细检查,紧张的样子像是掉了一块心上的肉。
还好,没有破损。
紧绷的背一下子放松下来。
“先生……”
转头,看见跪在那里的柯铭抖得仿若是块摇摇欲坠的石子。
亓官柏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先生二字,不是你该叫的。”
柯铭双眼瞬间失去了神色:“是。”
府邸被查抄,父母都在大狱,钦慕的师者不愿再看他一眼。柯铭很是悲痛,便去常去的花楼喝酒,喝了一半人家发现他没钱,将人扔了出来。
柯铭从地上起来,“嘿嘿”了两声。
不想回家看到屋内的惨状,于是在深夜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小巷。朦胧间,柯铭觉得周围的样式有些眼熟啊。
这不是……
念头还没出来,后背就狠狠地挨了一脚。
“谁?!谁打本少爷?!”
“少爷,我呀,不认识了?”
柯铭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看清的眼前的人,顿时火冒三丈:“夏福!!!都是因为你!!!!”
夏福侧身轻松躲过一个醉鬼的攻击:“莫名其妙的,你们难道不是自作自受?”
夏福左右躲闪,轻盈地似是在跳舞一般:“这只是当初你们射出的箭,此时正中心口而已。”
说罢,夏福一个拳头打向了柯铭的脸,满腔怨气全然倾注,毫不留情。
“你敢骗我弟弟去送死?!”
“那年你尿我身上不记得了?!”
“大冬天推我进冰湖不记得了?!”
“打得我爹三天下不来床不记得了?!把他当狗训不记得了?!”
“脱我娘衣服,开你那破烂恶心的玩笑不记得了?!”
“我让你,笑!笑!笑!”
“笑呀你!”
一句话一击,此时,柯铭已经被夏福揍得鼻青脸肿神志不清了。
夏福停下来盯着他喘着粗气,样子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又伴着周围微凉的空气咽了下去。
眼睛不动声色地抬起,环顾四周。
深夜,华灯已歇,虫鸟无声,万籁俱寂,唯一喧闹的声色之所也距离这里有好几条街。
于是夏福俯下身,拽起柯铭的衣领,贴在他耳边,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还敢造他的谣!妈|的你说你该不该死?!”
“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最好的老师”
夏福提着他的身体一下一下磕在地上:“采阳?!”
“双修!?”
“炼童?!”
“亏这些词能从你的狗嘴里说出来!”
“你听过他的课么?”
“了解过他的思想吗?”
“读过他的育人策国论吗?!”
“我都不敢去见他,看他一眼……”
“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去诋毁他?!”
夏福的哭声终于压抑不住了。
为什么?
十六年,还不足以忘记一个人吗?
手背已经血肉模糊,夏福却感觉不到痛。
十六年,仍不能让你将春日的墨香,案几上似碰非碰的小指与风中缠绕交叠的发丝却脑后吗?
十六年平凡幸福充满爱的日子,都替换不了凉薄地狱中那一丝温暖吗?
他放下早已没了意识的柯铭,掩着面,大滴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
姬夏……
即使那夜鼓足勇气成就了最后的放纵……
也依旧填补不满你那颗蠢蠢欲动,空虚寂寞,腐朽糜烂的心么?
……
“……。”
夏福的哭泣戛然而止,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
谁在那!?
他朝巷头巷尾看了看。
并没有人。
难道是他精神太紧张听错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起身擦干眼泪。
最好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他在巷口探出脑袋,确定空无一人,于是边观察后面边迈出了步子。
末了回头时,余光看见了旁边石台上,竟然有一个白色的头骨,月光映着,发出了微亮的光。
?
为啥这里会出现个骷髅头?
夏福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只一眼。
他就发现头骨左右两边对称的孔洞。
瞬间,不知怎的就想起,曾有一柄利箭横穿过他的脑袋。
濒死的感觉涌上心头,脚一软,一下子摊在了地上。
他身体发冷,浑身颤抖,甚至感觉喘不上来气。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他眼前。
那么……
熟悉。
“要帮忙吗?”
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这是?!
“不……不用。”夏福低着头迅速站起身,将满是血渍的手背藏进袖子里,“多谢先生。”
然后侧身绕过,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谁料,一抹白色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夏福怕碰到人,于是生生自己往后撤了几步。
“先生有事吗?”
他刚才情绪不稳,又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下遇见了亓官柏,难免会慌。、
但现在冷静一点了。
不知道刚才喊出来的话亓官柏听见了多少,但此刻出现在这里,多半是与柯铭有关系。亓官柏不认识自己,势必是好奇揍人的原因。
不要紧的,只要真假都说一点,圆过去就好。
夏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他上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亓官柏,还是在十六年前那个夜里。
奇怪的是,岁月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了,亓官柏竟与那时一模一样,除却纯白的头发,不惑之年的人容颜竟没有丝毫变化。
你明白所见如此给人带来的震撼吗?
不……
你不懂。
皱纹是年华的征象,衰老意味着隔阂,距离,提醒他十六年不识不见的空白期。
可亓官柏身上什么都没有。
皮肤的纹理,眉毛的弧度,古水无波的双眸……全都没有变。
怎么能没变呢?
这让他有种深深的错觉。
就好像,
登基大典……
夜宴宫变……
一夜荒谬……
统统发生在昨日。
他们没有十六年。
没有不见。
没有不识。
见面前的人盯着他的脸愣在原地,亓官柏眯了眯眼睛。
“怎的?柏竟不知……小友读过育人国策论?”
夏福眼睛有些心虚地看向地面,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齐伯的育化天下人以强国策论,虽然理想化了些,但其内有可借鉴。”
亓官柏这么问,看来是听见他方才那些发泄之语了。与其坐以待毙被追问,不如调转话头倒事实本身。
夏福表现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来:“瞧着先生也是个读书人,刚确是我打了人,虽为私仇,但冤有头债有主,此时动手不算是落井下石,先生若执意拉我去公堂,小可也是有一番分辨的。”
听到做坏事之后这样理直气壮的话,亓官柏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
夏福诧异。
先生竟然笑了?!
他会笑?!
亓官柏:“甚好。”
甚好???!
“此一事柏不是苦主不予分辨,等上了公堂,自另有冤情要陈。”
三句话,便让夏福全身压抑不住沸腾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这个曾与他朝夕相处人突然变得很陌生。
以前亓官柏虽然严肃冷峻,却总是直来直去,心热如火。
此时的他,神情松弛,举止慵懒,嘴角三分笑意,眼底却有七分凉薄。
十六年,小苗长成大树,溪水逐渐干涸,沙漠出现绿洲,星辰几番陨落……
也足够一个人,
变成另一个。
这反而好办了些。
夏福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肩膀变得松乏了许多,笑着开口道:“不知小可怎么得罪先生了?先生可先道来,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
亓官柏好似正等着他这么问,毫不迟疑地启唇道:
“伪造印信,”
“冒充官差,”
“绑架胁迫”
“……”
夏福:“哼,这些并不……”
亓官柏:“这些都不要紧。”
哈?!不要紧?那你说什么呢?
“柏只想知道,那晚……柯公子同你说了些什么?”
夏福当然不能承认:“主家体恤,近几年不曾召我们夜里问话,先生若有疑问,不如去问问柯公子?”
亓官柏漆黑不见底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良久,没有说话。
夏福见状抱拳:“误会既已解开,那小人便告退了。更深露重,大人不送。”
这哪里是月下散步偶然遇见歹人行凶,亓官柏分明目标在他!
怕是柯铭和那些商铺老板都说漏了嘴,那在亓官柏眼中自己可是个虽然目的不明但十分可疑的人。
还是少些接触,走位上!
“也罢。”
刚走出去几步,背后传来亓官柏的声音。
“这是你知道的第一个秘密。”
什么意思?
夏福回头,奇怪地看着他。
“柏……一共有三个秘密,你从柯铭嘴里听到的,只能算第一个的三成。”
亓官柏侧过身来微蓝的月光映在他眼眶的轮廓上。
“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玩游戏?
他吃错药了?!
亓官柏:“允许你用到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就这样,每知道一个亓官柏的秘密,就获得了一次许愿的机会。”
越来越离谱。夏福觉得跟如今的亓官柏根本沟通不了,于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突然,腰间凭空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拉回了原地。
怎么回事?!
低头看去,只见一股水流缠在他的腰上,似一条蛇正在空中游走。
夏福震惊得无以言表。
这是什么?巫术?魔法?妖邪?
“这样吧。”
亓官柏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小友不信,我们来试验一下。”
那股无所依的水流离开夏福的腰,游到一旁的石台上,将头骨卷起,放于亓官柏的手掌之上。
然后分成跟多股,在他身旁卷曲,滑过,飞舞,好似透明的藤蔓,张牙舞爪地展示着自己。
“如你所见,这……便是柏第二个秘密。”
亓官柏将头骨敛于袖中,好整以暇地看向呆愣住的夏福。
“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愿望了。”
夏福依旧觉得荒唐至极,猜秘密许愿?听起来很是耳熟。但是这么幼稚,估计是幼时老是听隔壁家个孩子王叫嚷的低龄游戏。
许愿?
怎么,你当自己是佛山寺许愿池中张着嘴接水的石王八吗?
夏福觉得甚是好笑,于是勾起嘴角调侃道:“什么愿望都可以?”
亓官柏颔首:“驷马难追。”
夏福抱臂:“好。那不如先生毁了手里的头骨如何?”
虽然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但似乎亓官柏很是宝贝,他这人念旧且固执,肯定舍不得。
亓官柏沉默了,露出掌中的头骨。
双眼注视片刻,继而叹了口气。
抬掌,一拍而下。
“等一下!”
凌厉地掌风硬生生散于上方几毫之处。
“算了吧。”
夏福看见了他眼底的痛楚甚至是决绝,在手拍下去的一瞬间,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忍。
“我信了。”夏福抱拳,“说起来,在下确实有一事想问先生。”
“敢问您此次来南,是否有意收我弟弟为监内弟子?”
“你弟弟?”亓官柏笑着点头,“谁呀?”
夏福皱眉。
“柏今日与你是初见,怎的晓得令弟是哪位?不过话说回来了……”
亓官柏注视着他的眼睛靠近。
“小友此次也应是第一次见柏,又是如何识出的?”
夏福心累且汗颜,瞬间不想知道答案了,朝他行了个礼:“多谢先生解惑,再会。”
说完绕开他,毫不迟疑迅速离去。
留下亓官柏在原地,摸索着头骨的头顶,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祭酒!找到了!”
这时钭阳拖着已经不成人样的柯铭从巷子里走出来:“看着惨烈,死不了,但要瘫在床上一阵了。”
“他到底看见什么了?这么重要?”
夏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亓官柏收回目光,转过身。
“采阳。”
钭阳:“什么?!这傻缺不会以为您杀人取阳吧?直接告诉他那是死人,您只是在提取最后一点元气不就行了?”
“不。”亓官柏眼底闪过一抹微蓝的光,“放了他,再送他一程。”
“阿阳,我欲与一人双修。”
“哈?”钭阳怀疑自己听错了。
“哈!?!?!??!?!”
翌日,临近晌午。夏家夫妇急慌慌地把夏得幸从学堂中薅出来。
“快快快,幸仔来拜见先生!”
夏得幸看着眼前这个白头发的年轻男人,满脸的疑问。
“娘,这位是……?”
“这位是亓官柏亓祭酒呀!你以后可以跟他学习啦!”
夏得幸行礼:“原来是亓官夫子。小生夏得幸,见过老师。”
“亓官?”
“是了,娘。哥哥告诉我的,老师复姓亓官,不能叫错了。”
一旁听墙角的夏福见状冷汗直流:“好弟弟,你可太诚实了!根本不用供出你哥哥我!”
亓官柏的脸上出现了个微微惊讶的表情,然后颇为欣慰地浅笑道:“不错,得赏而不居功,行为分明,内心真诚,是为君子,得幸要继续保持。”
“是!老师!”
“为师还要在这城中逗留一阵,平日里你还来这书塾念书,一月上中下旬,每旬考教一次功课,布置一次作业。其余时间若有疑问,倘为师得空,也可来问。”
“知道了!拜谢老师!”
当朝祭酒的拜师没有大肆宣扬,就这样在一个明媚的上午,伴着郎朗的读书声,来自老师的几句简单叮嘱中结束了。
回到马车上,柳殷传来了个令人始料未及的讯息。
“县令夫人逃了。”
“嗯。” 亓官柏似乎并不着急,闭上眼睛,五指轻抚着头骨,“从今日开始,便不要给西边的小门落锁了。”
“真怕那只走丢的小狐狸,找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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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夜里家中起火的时候,夏福真的以为是意外。毕竟若是睡前有未完全熄掉的蜡烛柴火,入睡之后风一吹,再到什么衣物稻草上,很容易起大火的。
幸而他浅眠,及时把大家叫了出去,使得一家四口幸免于难。
然家中是住不得了,于是他们收拾收拾东西,搬到了铺子中睡。
第二天又是夜里,大火烧了整排的铺面。他们一家不知怎的被声音吵醒,出门一看已经烧到了铺子的牌匾。
夏福这才察觉事情的不对劲。
弟弟仔细想过也跟他说,最近上下学堂老是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是谁?谁跟他们有这么大的仇怨?
夏福其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县令一家。
他去问过,县令府邸的看门小哥说里面现如今住的是亓官柏,柯铭被他揍过以后说是离开回老家养伤了。
府衙大牢的官差虽然回答问题时不耐烦,但也说县令夫妇二人现如今还在大牢里好好的。
那会是谁?
……
好在他们还有些盘缠,钱庄中也有银票存储。
为安顿一家,他们租下了书塾旁的小院子。
白天,夏福帮忙修葺店铺,买卖救回来的粮食,晨昏接弟弟上下学。
夜里,他就在院子里守着,一刻也不敢松懈。
终于,被他等到了。
不,
也许是,
他们等到了他。
当亓官柏在卧房门口看见夏福的时候也是一愣,没想到竟会如此的狼狈。
手有些艰难地撑着门框,夏福已经几日没有休息,眼下乌青。刚又与歹徒周旋一番,身上填了多处的伤,衣服也散开了。
“您说的愿望……还作数吗?”
说完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跨越阶级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他重生时见父母为仆且地处偏南,曾暗自感叹。
这一生,虽是与大富大贵无缘,但应平安顺遂,细水长流。
不会与什么人接下你死我话的梁子,不必面对一群人的喊打喊杀,更不用在悬崖边上用命做无止境的博弈。
可做百姓,一定就会平安幸福吗?
原来每个阶级有每个阶级生活的心酸,每个阶级也有每个阶级的幸福。
而他现在,因为身为百姓尝过一家人简单的温馨,也正因为平头百姓的无权,失去了阶级优势,尝到了苦果。
你能比较被混混欺负得落花流水与被群臣压榨骨血哪个更惨一点吗?
以他亲身觉得,
一样惨。
一样的无力。
每个人都在渴望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亓官柏伸手去接倒下的身体,将人揽在双臂之间。
轻声说:“驷马难追。”
夏福的眼睛已经开始打架,干涸的双唇轻轻相碰着。
“请……救救我们一……家。”
说完便晕了过去。
亓官柏注视着怀中的夏福,想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
“好……”
月光斑驳,那颗被亓官柏视若珍宝的头骨掉在了地上,经常被抚摸的地方出现了不可修复的裂痕。
无妨。
因为他的珍宝……
回来了。
这一觉,夏福睡得是浑天黑地。
他还做了个梦,梦到上一世,亓官柏刚进宫来时,是被那时的内阁首辅王大人引着来的。
初见时,他还在男宠仕女们玩乐,蒙着眼盲抓住了亓官柏。
他以为抱住的是哪个男宠,当时仰头“吧唧”一口便亲了上去。
一旁的首辅见状拼命地咳嗽,姬夏才摘下丝巾,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向严肃老实的亓官柏哪见过这架势,脸色铁青的宛如一根柱子站在那里。姬夏怀疑若自己不是太子,估计都会被这人踢走两杖远了。
“太子。”
姬夏摆摆手无视了王首辅的行礼,径直跑到旁边与韩阳舒耳鬓厮磨去了。
年迈的老人家哪看得下去,于是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口气再跺了两下脚,转头自己溜走了。
姬夏听见没动静了,接吻地间隙朝这边瞥了一眼。
“你怎么还在这呢?”
只见亓官柏像座山杵在那里,即使身旁声色犬马,回话时也依旧严谨有礼:“臣,亓官西正,今日入宫为太子师。”
“亓……先生?”
“在下复姓亓官。”
姬夏挑眉。
又一个王老贼的探子?
勾勾手指。
“来。”
还没跪稳,姬夏便抬起一只脚搭在他的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会舔么?”
赤裸的脚踩在纯白的正襟衣袍上,下面,什么也没穿。
“臣不会。”亓官柏依旧回答得恭敬,反问道,“请问殿下,读过《群书纪要》么?”
姬夏撇撇嘴。
“无趣。”
“看来殿下是没有读过。”亓官柏拿来一块软垫就跪坐在正前方,“那臣便从《群书治要》的第一篇讲起了。”
于是真的就在他面前开始了如以前太子师一般的长篇大论。
姬夏翻了个白眼,也不管他,与身边的人玩起了别的游戏。
一个时辰后,他们都玩累了,亓官柏清了清嗓子,结束了独角戏的讲课。
然后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流利地自行退下了。
看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姬夏眼神恢复清明,借着挑逗的姿势,在韩阳舒的耳边小声说道:“这怕是个不好搞定的,那件事孤再考虑,这几天情况不明,先别来找。”
远处看,像是太子突然来了兴致,勾着庆国公嫡子的脖子调笑求欢。
识趣的都不会来打扰。
第二日,亓官柏本以为又会是以天地为席的一讲,没想到推开门,太子好好地坐在桌前。虽然看太子依旧是在这秋天穿了跟没穿似的,但相比昨天的荒诞,这个开端已是妙极了。
……还是想早了。
亓官柏叹了口气。
向左跨一步,墨水从天而降就泼在他的正右方。
再向前一步,迈过地毯下的短钉。
脱下外袍放置一旁,拿走案几前放满苍耳的伪装成的软垫,铺上自己带来的蒲团。
拿出腰间的竹筒喝了一口,顺便把冒着热气的黑瓷杯子能撇多远撇多远。
书摊开在桌面:“那么殿下,上课了。”
“今天我们讲……”
“先生不错嘛。”
没奢求他的学生能坐在原位好好听课,但是也没想到,堂堂太子能走过来一屁股毫不客气地坐他怀里。
姬夏的小臂搭在他的颈后,就好像昨日同男宠亲热时那样。
“长得也好看……”
姬夏直直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像一团火,烤得他耳根发热。
太子在他怀中笑得娇媚,抬手摩挲着他的唇,然后越贴越近,
就要挨上了。
唇与唇不过半寸,呼吸得以交融,体温可以感触,睫毛相互纠缠,眼中的倒影只有彼此。
没想到是太子停下了。
亓官柏表情淡漠地看着他在做这一切。
半晌,单手扯过旁边的外袍,缠了一圈半,将怀中穿着轻纱的太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姬夏都蒙了,挣扎一下,竟然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
亓官柏把他的身子掰过去冲向前。
“殿下,我们开始上课了。今天我们来看南城的粮产与税收记录。”
“嗯?”姬夏突然停止了蠕动,感到奇怪地问,“怎的不是《群书治要了》?”
亓官柏答:“昨日课上您问我,大道理遍地是,可于那些地上生活的百姓有何用。柏深觉有理,于是改了课程。先学小事,再谈大治。”
昨日?他随心的一句牢骚这人竟然听进去了?!
姬夏仰头,却也只能看见亓官柏的下巴颏。
亓官柏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他的头摆正。
“殿下请听。”
“蓝莓二十年,城南有稻田……”
这种课可比大道理好听多了,一个时辰里姬夏问东问西地,亓官柏虽然被打断,但也都尽职地一一作答,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超出去许多。
直到门口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王首辅:“这么久,今日的课还没有结束吗?”
这句话就好像是个火星,一下子把本来安静待在亓官柏怀中的姬夏给点燃了。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又轻手轻脚地将面前的案几推倒,书本笔墨散落一地。
临了踹了亓官柏一脚。
王首辅推门时,正看见太子收回伸出去的腿,而在地上的亓官柏捂着被踹的地方刚直起身。
“哎呦呦,太子殿下,这是作何。”
王首辅一副心痛的样子,抬脚的时候还差点被门口的墨汁滑倒。
“亓官大人,今日太子学的如何呀?”
亓官柏看了眼太子,故作长叹了口气,向首辅一行礼:“柏……明日再来。”
首辅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回了个更深的礼:“有劳亓官大人啦。”
自此以后,亓官柏变成每隔一日来给太子上课,一般都只有他们二人,相安无事,若偶尔遇到其他人,那就要上演针锋相对的戏码。
其实主要是太子挑事,他再说些类似于无能为力好自为之的话。
二人配合默契。果然不久,宫里乃至外界,都因此事充满了对亓官柏的钦佩和对太子的厌恶。
有一天亓官柏终于问出口了。
“嗯?为什么?”太子眨巴眨巴他那漂亮的大眼睛,戏谑地看着他,反问,“先生想知道?”
啊?其实柏也没有那么……
“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除却太子这个身份,或许姬夏只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年。
“游戏?臣不喜……”
“孤有三个秘密。”姬夏在他面前竖起三根指头。
“不想被王老头看见上课算第一个秘密的三成吧……允许你用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如果先生三个秘密都知道了,你就获得了一次向孤许愿的机会。”
“如何?”
亓官柏:“我……”
姬夏像是来了兴致:“比如你可以许愿说要离开皇宫呀,孤可以马上,啊,不对,马上有点太夸张了……一天,给孤一天的时间,你也不用遵守和首辅老头的契约说什么一年期满之类的,先生你就能走了!直接走!”
“若您想要,孤还可以给您个宅子,带院子的那种,之前去南城看这不错买了下来,给您,您不是想开书塾做校长夫子嘛,那就改建成书塾!最——大的书塾!”
“不过,您要尽快哟,最好是这几个月……哎,其实再多几个月也行……一年吧……两三年也……”
少年的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隐入纯白的雪与漆黑的眸中。
他只是不明白,他的学生,为何总是将他推开。
春去夏来,亓官柏,终于知道了三个全部的秘密。
第一,姬夏早年间作贤王时,也曾励精图治过,但他发现国之上下一片腐烂,其根在于皇室,在于官场。父皇昏聩无德,各兄弟相互厮杀又各自坏事做尽。于是姬夏以夺嫡之名手刃兄弟,坐镇东宫,在皇室中铺路。
第二,姬氏皇族名存实亡,权利被多方瓜分,钱财被多次分转,在皇室宗族子嗣无法胜任天下大统的情况下,需要一个各方面都出色的新君王。这个人,就是那个看似经常被强迫召进宫陪太子玩乐的——庆国公嫡子韩阳舒。
第三,他们的计划。皇上年迈,太子继位指日可待。所以太子将所有恶名揽尽,再让未来的几个股肱之臣传出受辱的贤名,只等太子登基那日,韩阳舒以除恶为名斩杀旧帝,协贤臣,迎盛世。
而这些,都是亓官柏自己发现的。
所以他也没有告诉姬夏。
姬夏也未曾问。
直到——老皇帝病重。
那日免了课,却还是接到了召见进宫的太子口谕。
姬夏问他:“三个秘密,都知道了,先生为何不说。”
他跪坐在下面,沉默。
姬夏在他面前蹲下,笑容明媚地问,“那我告诉先生好不好?”
姬夏未等他回答,直接凑过来,双唇贴在他耳边。
“……。”
“啪”
就像点燃了一束绚烂的烟花。
他好像耳鸣了。
太子……在说什么?
那天,亓官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东宫的,
不知道怎么回府的。
不知,
不知,
不知。
他什么都不知。
他也根本不知道那最后一个秘密。
亓官柏人生顺遂,学习于他而言是最简单的事,别的小孩还在打一下学一点的阶段,他已经可以过目不忘了。
书香门第,家室门楣,年纪轻轻便与大儒平起平坐,及冠不久,家中为他挑了一个他们中意的女子做未婚妻。
他无甚感觉,也同意了,虽然未见过面,也只等此次任太子师满,便可回乡成亲。
但遇见了姬夏,便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日被召去东宫回家之后,亓官柏混沌了几日,然后寄出一封家书。
其一,告罪父母不孝。朝中风云,恐有不测,若有牵连,请分家与各地,以保全宗族门楣。
其二,有愧未婚妻一家托付。从前未曾得姻缘真理,愚听父母,现遇心属,请家中退庚帖,还姻缘。另女子名节为重,错皆于柏一身,万不可借词推脱。
家中人奇怪,甚是埋怨,但亓官柏又拜托传信的亲信帮忙求情表达诚意,这才事成。
谁料,小半个月后,柿皇登基,朝廷改朝换代。
亓官柏又差人传来密信,询问家中族中或友人处,是否有什么关于起死回生之术的古书,哪怕是有什么流言传说奇人口述,亦可。
亓官夫人观其字迹,斜飞入云,点墨大体,横若萦春蚓,竖如绾秋蛇,撇尾不绝。
只觉,儿逢大变,
或已至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