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先生的深情》,先生的深情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苔花丝丝所著的小说围绕江愉辰齐歆两位主角开展故事:江愉辰喜欢一个人,就会对他好,而这种好却是一辈子的事。
《先生的深情》精选:
2019年八月十五,中秋。
齐歆已经半年多没见过他先生了。
***
今年秋天冷得极早,又恰好赶上了多雨的天气,雨水一天天下个没完,青石板路又湿又滑,仿佛整座小城都笼在了江南烟雨中。
人们都说,江南的雨天最适合久别重逢。
齐歆单手撑着伞,拎着行李箱爬上了节目组安排的斜坡。
他十八岁和江愉辰在一起,二十岁结了婚。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七年,从没吵过架。
江愉辰对他很好,但半年前他还是提了分开。只是分开,不是离婚也不是分手。
齐歆心里很乱。于是当这档国内天花板级别的“离婚综”找上来的时候,齐歆没有拒绝。
至少……他想见见江愉辰。
综艺并不是全程直播,别人怎么录的不知道,但齐歆并没有剧本。
节目组只是问了他最近的生活状态,还要了一张他和江愉辰的近照。
江愉辰不喜欢拍照,留下的照片不多,齐歆在旧手机的相册里翻了好久,才堪堪找到一张老照片,就这还是五年前他在高中食堂偷拍的。
照片里江愉辰穿着校服,袖子一路挽到了肘弯,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齐歆自己的照片也不多,他懒的再翻,干脆靠在窗台上随手拍了一张。
两张照片拼凑在一起,孤零零地像是两个陌生人。
节目选址在一家农家乐,路牌旁停着一辆大巴车。时间还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冷风吹过,齐歆闷闷地咳了两声。
这会刚过七点,大巴车旁只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你需要帮忙么?”
林清宜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眼前的少年长袖长裤,黑色的头发乖顺地搭在额前,看着年纪不大,像个高中生。
实在是太显小了。
“不用,谢谢。”齐歆笑了下,单手拎着行李箱跨过斜坡,伴随着走路的动作,他右手手腕微微发着抖。
林清宜儿子刚上高中,看着也就和齐歆差不多大。等齐歆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帮忙搭了把手。有意无意盯着齐歆看了一会,她实在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结过婚了?”
齐歆笑了笑,眼睛里一片清亮,“嗯,应该算是。”
林清宜脱口而出,“你才多大?”
可能是觉得冷,齐歆手抵住鼻尖咳了两声,过了片刻才说:“二十二。”
林清宜:“还在上学吧?”
齐歆:“研一。”
林清宜点了点头,“那你上学挺早。”
过了一会,林清宜又反应过来,这小孩不止上学上得早,结婚也早,看这样子……离婚也挺早。
“对了,小同学你怎么称呼?”
“齐歆。”
“文川齐,歆羡的歆。”
“齐歆……”林清宜跟着念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她顿了下,“我正好比你大一轮,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喊我林姐。”
嗓子里发痒,齐歆偏开头又开始咳嗽。
“感冒了?”齐歆年纪太小,林清宜没怎么在意,随手给他顺了顺背,“怕冷要不先去车里待一会?”
“不用。”齐歆往后退了两步,他手腕很细,向上抬手的时候,略微宽大的袖口虚虚垂了下来。林清宜眼前晃过一片素白,她还没看清,齐歆就收回了手。反应过来时,林清宜掌心多了一个浅蓝色的口罩。
“有点感冒。”齐歆抱歉地笑了笑。
江愉辰不在,他夜里睡觉总忘记关空调,昨天又没注意开了一整晚,早上醒来嗓子就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张口说话就疼。
林清宜连着摆了两下手,“没事,没事。”
斜坡上传来行李箱摩擦地面的声音,齐歆抬头看了过去,很快又垂下了眼。
有一瞬间他很想掏出手机和微信置顶联系人吐槽两句。江愉辰醒的真晚。
林清宜倒是弯了眼睛,还兴奋地挥了挥手,往前走的时候快速地和齐歆介绍了句。
“我老公,郑勤,是个摄影师。”
和林清宜相比,郑勤年纪看着很大,穿着邋里邋遢地,头发乱飞,裤角还有部分拖在了地上。
离郑勤越来越近,林清宜反而越走越慢。她对郑勤笑了笑,伸手要帮他拿行李的时候,郑勤直接偏手避开了,连看都没看林清宜一眼。
林清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两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看到齐歆后,郑勤冲他点了点头。过了一会,郑勤问他:“初中在洛水二中上的?”
齐歆怔了片刻。
“齐歆?”郑勤看着齐歆口罩上的半张脸,有些不确定。
齐歆在脑子里把初中主科老师挨个过了一遍……除了班主任,剩下的一个名字都没想起来。
齐歆抿了下唇,斟酌着喊了声:“老师。”
郑勤没再多问,林清宜却像是终于找到了说话的豁口,紧跟着问了句,“你以前教过小齐?”
郑勤:“教了两学期美术。”
齐歆很轻地皱了下眉,他是艺术生,中高考走的都是艺考,就连读研也读的美术学。教美术的老师他不至于没有印象。
要么是这个老师整过容,要么就是岁月催人老,齐歆想半天没想通,等会问问江愉辰。
林清宜又讪讪地问了两句,郑勤答的很敷衍。她只得又把话头转向齐歆。
“小齐,你现在对我们家老郑还有印象么?”
齐歆还在想刚才的事情,表情有一瞬的茫然,他刚想再问一遍,抬头就晃了神。
“看什么呢?”林清宜顺着齐歆的目光往前看。
斜坡上多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来人宽肩窄腰,西装衬衫穿的整整齐齐,纽扣一直系到颈间最后一颗。手里还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林清宜转头问齐歆,“认识啊?”她有些好笑,“那世界还挺小,参加个综艺还能遇到熟人。”
齐歆:“嗯。”
“你还真认识?也是老郑学生么?”
“不是。”齐歆目光没移,一转不转地看着江愉辰,“他是我先生。”
林清宜怔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节目组是真的敢,同性婚姻没有法律效力,虽然这两年大众接受度提高了不少,但直接这样明晃晃地搬上荧幕,还是头一槽。
齐歆一直盯着江愉辰看,等人真正走过来的时候,却又有些张口忘言,近半年多没见过了,一时间想不到能说些什么。
他们现在这关系……似乎说什么都显得格外刻意。
江愉辰放行李箱的时候,齐歆没忍住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箱子统一放在大巴车拐角处的行李架上,快走到的时候,江愉辰忽然拉了他一把,力道不重。
“哥。”拉扯间,齐歆下意识喊了一声。
“嗯。”江愉辰淡淡应声,伸手勾住了齐歆耳边的口罩带子,“感冒了?声音哑成这样。”
“没有——”
齐歆话还没说完,额头就被很轻地贴了一下。“有点烫。”
被这么一拉一贴,刚见面时的那点不自在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齐歆抿了抿唇,“有些咳嗽,早上吃过药了。”
江愉辰“嗯”了声,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齐歆。他声音染了笑意,“没想到都来这么早,只做了一份豆腐花。”
“你躲在这偷偷吃一点?”
豆腐花是咸口小碗的,纸袋子里还装了一个茶叶蛋,煮得很入味。
早上起来胃口不好,齐歆没怎么吃早饭,这会还真饿了。他尝了口豆花汤,温温热热地烫的肠胃很舒服。
江愉辰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了齐歆一会。
又瘦了。
他挽了袖口,伸手替齐歆剥茶叶蛋。
齐歆抬头看他,“你吃过了么?”
“嗯。”江愉辰看着齐歆一鼓一鼓的腮,屈起食指很轻地刮了下。
“怎么来这么早?行李自己放进来的?”
“也没多久。”齐歆喝净最后一口豆花汤,他把空的打包盒一个个盖上。他外衣穿的休闲宽大,手往上抬时,袖口会往下垂一点,不经意间露出了止疼贴的一角。
“粥粥。”江愉辰手往前伸,虚虚牵住了齐歆的指尖。“手腕又痛了?”
“不是。”齐歆解释了句,“昨天赶了张画稿,怕手酸,早上起来就贴了一张。”
“赶画稿……不接我电话?”江愉辰蹙眉掀开齐歆的袖口,小孩手腕上连贴了两片止疼贴,他只不过轻轻碰一下,齐歆指尖就瑟缩着往袖子里蜷。
“很疼?”江愉辰声音轻了下来。
“没事。”齐歆掩好袖口,呼吸声微沉,“不是你碰的。”
“早上起来手腕磕碰到桌角了,时不时地就会痛。”看着江愉辰愈发温沉的眸色,齐歆又补了句,“不严重,只有一点点痛。”
“另一只手。”说话间江愉辰手一伸,直接撩起齐歆左边衣袖。
齐歆手腕极其清瘦,桡骨处松松垮垮地卡着一枚小银镯,少年指尖细瘦昀长,漂亮的过分。左手应该是没磕到。
“你给我打电话了么?”齐歆说:“节目组不让接电话,这两天手机一直关机。”
江愉辰很轻地拍了一下齐歆的头发,“就你听话。”
齐歆:“那你找我有事么?”
“发消息你没回,这两天降温又多雨,怕你晚上睡觉忘记关窗。”
齐歆心虚地摸了下脖颈,窗子是关了,他嫌屋里闷,空调电扇就没停过。
这样想,齐歆抬头看江愉辰,江愉辰眉心还是蹙着的,他从口袋里勾出车钥匙,空出来的手往前伸,不轻不重地牵着齐歆的左手,“人还没来齐,先去医院拿点药。”
“我有药。”齐歆说:“就只是磕了下。”
江愉辰:“不远。”
“去医院看过么?”
齐歆:“……早上才磕到,又不疼。”
江愉辰:“碰到手腕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齐歆:“节目组不让。”
江愉辰抓着齐歆的手用了点力,过了大概半分钟才松下来,“手上还疼不疼?”
齐歆嗓子忽然就有点堵,“不疼了。”
两人出来的时候,林清宜喊了一声,“小齐,你和你先……”像是没想好怎么称呼,林清宜顿了一下,干脆直接跳过,“要出去啊?”
“嗯,他手上有伤,去趟医院,一会回来。”江愉辰温温和和地应了句,还回头和林清宜点了下头。
郑勤太闷了,话总说不过三句,录节目前又交了手机,林清宜太无聊了,江愉辰看着又是个好说话的,林清宜直接跟了一路。
“你也是学生么?”
江愉辰:“不是。”
林清宜笑了笑,“我就说嘛,你看着也不像,小齐刚一来我就觉得是学生,个头也和我儿子差不多。”
“我开店的,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江愉辰一直牵着齐歆,还是那温温和和的调子,“老师。”
“你要大小齐三四岁吧?”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林清宜又问:“你俩什么原因参加节目?不知道还以为你俩参加的是恋综呢。”
江愉辰揉了揉了齐歆的指尖,他笑着应了声,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你们是什么原因?”
林清宜手往后指,略有些自嘲,“看不出来么?婚内冷暴力,我剃头挑子一头热。”
“不过说来也算巧,我们家老郑是小齐初中的美术老师,也算是缘分。”
齐歆怕江愉辰记不起来,惹的林清宜尴尬,他刚要张口说话就听到江愉辰问:“姓郑……郑勤老师?”
林清宜一拍巴掌,“对!你怎么知道?他也教过你?”
江愉辰笑说:“那倒没有,家里这个学美术,以前接他下课时碰到过几次。”
江愉辰看着也不比齐歆大多少,林清宜惊讶道:“你接他下课?”
“对,他上初三那会我正好高三。”
离得不远,十分钟就走到了停车场,江愉辰拉开副驾驶,把齐歆先塞进车里,这才转头礼貌问了林清宜一句,“要一起去医院么?”
被摄像机长枪短炮地拍了一大早,林清宜没怎么犹豫就上了车。
江愉辰的车里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香水味,车后座很宽敞,靠窗位置随意叠放了两本画册。坐进去很舒服。
“谢谢啊。”
江愉辰:“没事。”
林清宜挑了下眉,江愉辰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还牵着齐歆的指尖。
齐歆又咳了两声,听出来是刻意忍着了,声音低低地,闷在了胸腔里。
等红绿灯的当口,江愉辰转头低声问:“早上吃的什么药?”
齐歆打了个哈欠,感冒脑子转得慢,他想了想,家里的药都是江愉辰在放。他不算是有条理的人,江愉辰搬出去住的这半年,不止是药,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放的也不算规整。
3、2、1……
红绿灯正在倒数最后那几秒,江愉辰收回目光,也没开口催齐歆。
林清宜是个爱操心的,“这个季节一会冷一会热的,最容易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千万别不当回事……”
“我那边有带药,等回去我找点给小齐吃。”
“先不用。”江愉辰似乎在笑,喉结上下滚了滚。“来的时候,我也带了两盒。”
林清宜:“专门给小齐带的?”
“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感冒……”江愉辰顿了下,微微用力捏了一下齐歆的指尖,“想起来了么?”
齐歆拧着眉,“消炎药?”
江愉辰:“……你问我?”
齐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边想边说:“你放在客厅茶几底下的,上面还贴着张便签条,用黑色碳素笔写了忌口和用药建议。”
“蓝色的便签?”
齐歆点头,“对。”
“莲花清瘟。”江愉辰打着方向盘转过清水街,“吃了怎么还这么咳。”
“你刚笑什么?”齐歆早就想问了,他想吃过什么药的时候,江愉辰坐在他旁边笑了好一会。
“啧。不得了了。”江愉辰抽空转头看了齐歆一眼,“管天管地,还管我笑不笑的?”
齐歆:“嗯,所以在笑什么?”
江愉辰淡声,仔细听里面的笑意还没散尽,“就是忽然想笑了。”
齐歆:“?”
江愉辰车开的很稳,摄像很早就没再跟拍了。阳光透过车窗映在江愉辰身上,柔化了江愉辰颈部凌厉的线条,略显得有些慵懒随性。
左手还被牵着,齐歆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盯着江愉辰看了一会。
江愉辰忽然用拇指使劲碾了一下齐歆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粥粥。”
齐歆:“嗯?”
江愉辰提醒道:“开车呢,不能这么看。”
齐歆没反应过来,“什么?”
“容易违章扣分。”
江愉辰又笑了。
齐歆小声咕哝着,耳尖悄悄染了一层薄粉,“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爱笑。”
“嗯。”江愉辰说:“好久没见了。”
“所以见到了总想笑。”
林清宜掏了掏耳朵,“那啥,你俩是不是参加错了,这是个离婚综。”
江愉辰:“没错,和你们一样,都是来解决问题的。”
林清宜问的很真诚,“确定是婚姻内部问题么?”
江愉辰失笑,“是。”
齐歆也应了声。
趁着摄像没跟过来,林清宜多问了一嘴:“你一个老师上综艺,会不会影响不好?”
“能有什么影响。”江愉辰笑说:“老师也是人,也没人规定老师不能上综艺。”
林清宜点点头,“也是。”
“对了,你教什么?”
“每年安排都不太一样。”江愉辰有些心不在焉,“今年主要是高数和复变函数。”
“哦——啊?”林清宜怔了下,“现在高中都学这个了?听着就复杂。”
“我们高中那会还在解方程,做简单的圆锥曲线。”
江愉辰好长时间没再应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是。”齐歆小声解释了句,“我哥教大学,他们这些教授都喜欢说自己是老师。”
“你哥,”林清宜还有些怔愣,“也就二十来岁吧?”
齐歆补充,“二十五。”
“这么年轻就是大学教授了。”林清宜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
***
江愉辰在医院附近停了车,林清宜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自己主动要求先去周边转转。
齐歆被牵了一路,一直到诊室门口江愉辰才松手。
医生随手撕开了齐歆手腕上的止疼贴,露出了他手腕上的一小片乌青。
“这是摔在哪了?”医生问。
“桌角。”江愉辰眉心皱的很紧,“你轻点。”
医生很久以前就和江愉辰认识,他没看病历本,手下动作倒是轻了下来,“腱鞘炎该注意一点,平时不要拎重物。十个美术生来我这的,九个都是腱鞘炎。”
“这疼不疼?”苏淮序苏医生按了按齐歆的手腕。
齐歆倒吸了口冷气,嘴上却说:“还行。”
“每次都说还行,忍着点,我也只能你涂点药。”
“没事的时候可以给他揉揉手腕,放松放松。”这话是和江愉辰说的。
“好。”江愉辰兀自往里走,直接开始翻里面的抽屉。
“……”
苏淮序眉心跳了跳,看到江愉辰自顾自拿了支温度计放在酒精里消毒。“老东西,怎么,你今天不是要去录节目?”
“录了。”江愉辰故意诓他,“跟拍这会扛着摄像在医院门口候着,待会一出门就录。”
苏淮序:“……信你就有鬼了,我们科主任是个暴脾气的,要是真有人在门口架着摄像机拍摄,主任早就拿着手术刀赶人了。”
说完他还强调了句,“尤其是像你这种玩物丧志的斯文败类,解剖都算便宜你了。”
“……”
苏淮序抽了纱布给齐歆包了手腕和拇指的地方,同和江愉辰说话的语调不同,他和齐歆说话的声音要柔和得多。“回去少吃辛辣,也尽量不要碰水,没有上次严重,晚上回去就可以拆纱布了。”
“止疼贴少贴,贴多了会产生抗药性,以后再贴效果会不好。”
“嗯,谢谢。”齐歆笑了笑。
齐歆笑起来脸侧有个很轻的梨涡,看起来简直乖的没边。苏淮序忽然没头没尾地骂了句,“江愉辰真不是个东西。”
江愉辰:“……”
“行了。就你是个东西。”江愉辰甩了甩温度计,拉了椅子坐在了齐歆旁边。
“粥粥,拉链往下拉一点,量个体温。”
“哦。”齐歆拉开拉链,再抬头的时候,江愉辰已经靠了过来,鼻尖传来一阵很清淡的皂粉味,肩窝处被指节轻压了一下。
“愣什么神呢?”江愉辰收回手,手背贴了下齐歆的脖颈。“回魂。”
肩窝处传过一阵冰凉,齐歆没反应过来,包了纱布的手动了动,几乎是潜意识里抓住了江愉辰的手腕。
江愉辰没动,只微微俯低了身,另一只手捂住了齐歆的肩臂,示意他把温度计夹紧。
“晚上没睡好?”
齐歆:“啊?”
“眼睑下都是乌青。”江愉辰手往上移,轻抹了一下齐歆的眼尾。
“腱鞘炎,你指望他怎么睡得好?”苏淮序抽了白大褂口袋上插着的笔,在药单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晚上疼起来要了命了。”
江愉辰皱了下眉,温声问齐歆,“夜里疼?”
“废话,尽放一些没用的屁。要是不疼他一大早起来贴两片止疼贴?闲的?”
“就他这个性子,要不是忍不住了,死活不会喊一句疼。你也不看看,哪次来我这看病贴过这么多止疼贴?”苏淮序把药单塞在江愉辰西装口袋里,“傻了啊老东西,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是有药么?右转出门拿药去。”
“我其实不——”齐歆抓着江愉辰的手发紧。
“不什么?”苏淮序没好气道:“其实不疼是吧?那什么才算疼?手腕废了才算?”
“你这伤病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拎个垃圾袋都得嫌累。就你能忍。”
“够了,苏淮序。”
江愉辰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但苏淮序知道这老东西生气了。
“咦…”苏淮序小声揶揄,“认识这么长时间,我说粥粥两句不行啊?”
江愉辰:“不行。”
苏淮序没好气道:“我这医嘱!”
江愉辰轻按了下齐歆的肩背,“你好好跟他说,苏淮序,你嘴长着是摆设?”
苏淮序:“……”
“我先去柜台拿药。”江愉辰直起身,抬头时看了眼钟表,“粥粥,温度计等我回来再拿出来。”
苏淮序:“发烧了啊?”
江愉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额头摸着有点烫。”
“我问你了么?”苏淮序长臂一伸,直接把门关死,就这样他还不满意,隔着门玻璃又骂了江愉辰一句,“老东西。”
齐歆:“……”
“我手腕不痛。”齐歆顶着苏淮序意味深长的目光,接着说:“今天早上才磕到的手腕,昨天晚上确实不难受。”
“我知道。”苏淮序随意靠在桌侧,“我就是觉得那老东西对你不好,故意这么说,故意让他心疼。”
齐歆:“他对我挺好的。”
“挺好的?”苏淮序敲着桌缘,“挺好的你们参加这节目?还是说挺好的是指婚内分居?”
齐歆没接话,垂着眸子不知道在看什么。就在苏淮序准备开电脑的时候,他听到齐歆很认真地说了一句,“我的问题。”
苏淮序:“……”
“要我说啊,小粥粥,凡事都要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何必过度埋怨自己。”苏淮序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你平时别太顺着他,时不时作一作,也给他个机会哄一哄你。”
齐歆忽然喊了他一声,“苏医生。”
“怎么了?是哪难受了?”
苏淮序还没抬头,就听到江愉辰那老东西不咸不淡地说:“苏淮序,你是不是太闲了?”
“论文选题想好了么,用不用我帮忙催催你导师?”
苏淮序咳了两声,瞬间忙了起来,他右手搭在鼠标上,左手还翻着病历本,说出来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现在很好,不劳江老师您多费心。”
“您”字咬得特别重。
苏淮序太过咬牙切齿,齐歆没忍住笑了笑。
江愉辰把药袋放在椅子上,不等他伸手,齐歆就把温度计递了过来。
“三十七度四。”江愉辰:“有点低烧。”
“嗯。”齐歆伸手把外套拉链拉好,不在意道:“可能感冒带的,晚上睡一觉就退了。”
江愉辰点了下头,玩似的捏了捏齐歆的左手,“不舒服要和我说。”
节目组那边还有嘉宾在等,两人没有多耽搁。经过门边时,齐歆听到苏医生很卑微地嘀咕了句“晦气”。
齐歆忽然道:“哥,我论文选题也没定。”
“才刚刚开学,不着急,你专业我也不太懂。”江愉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实在不行,等有时间约一下你导师,一起讨论讨论。”
齐歆抬头看了江愉辰一眼,他先生眸光温温和和地。
“看什么?”江愉辰没在意,继续说:“我记得你毕业论文就是写的国画,要不然还是选这个方向。”
齐歆摇了摇头,“写那方面的人太多了……基本没什么内容能写了。”
江愉辰:“你不是喜欢么?大学四年都泡在里面。”
“而且,你毕业论文写的很好。”
齐歆直接怼过去,“你又看不懂。”
“我是看不懂,不过这种事情,”江愉辰顿了下,“国画审美特征什么的,家里有一个懂的就够了。”
“……但这不是你买一些丑得千奇百怪物件的理由。”齐歆手握成拳放在江愉辰嘴边,“哥,采访一下,你买那些东西时,心里都在想什么?”
江愉辰说:“没觉得丑,至少买的时候。”
齐歆:“?”
“你是说你上次寄给我的那个歪七扭八的垃圾桶么?”齐歆一脑门问号,他是真的好奇,“还是说你买的那个比盘还小的长方形脸盆?”
江愉辰:“……”
江愉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买的时候真不觉得丑,但每次齐歆一说,他总觉得难看。
齐歆百思不得其解,“网购也就算了,你怎么做到每次去实体店买的东西比我的论文初稿还草率的?”
江愉辰想了想,“要不然下次我试试网购?”
齐歆:“。”
明明只待在一起两个半小时,其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是和林清宜一起的。但齐歆已经找回了以前在江愉辰面前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的感觉了。
好像这半年他们一直在一起,不曾分开过。
***
他们三人回去的时候,另外一对夫妻已经到了,女人带着贝雷帽,手臂亲昵地勾在男生脖颈上,郑勤拿着相机在给他们拍照。
是的,女人和男生。
女人大概和林清宜一样大,男生看不出来具体年龄,但一定不会超过三十。
“郑老师,你真的是可以直接出片的程度!”女人看着照片,一张张往外滑,“等录完节目记得把照片传给我,诶——”
女人声音陡然升高,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江愉辰,“逮到一个偷带手机的!”
齐歆这才反应过来,他歪了下头,“你怎么带进来的?”
江愉辰:“我骗节目组说有事。”
林清宜:“!???”
“摄像还在呢,这种事情是可以直接说的么?”
齐歆有点纳闷,江愉辰不是会做这种事的性格,“为什么?”
“你说呢,从昨天到现在,电话一个没接。”江愉辰拇指在齐歆桡骨上摩挲着,他声音轻低,音量只够齐歆一个人听见,“怕你给我回电话。”
齐歆无端摸了下耳垂。
“咳咳。”
导演佯装咳嗽了两声,官方又严肃的声音通过喇叭传了过来。
“现在我们三组嘉宾已经到齐了,代表爱情的恋爱巴士可以启动啦。”
“大家可以上车选一个座位,每个座位上都有一部新的手机,上面有你们各自的联系方式和邮箱。”
“还有偷偷藏手机那位,最好自己交上来。”
“……”
节目组安排的大巴车不是普通的大巴,里面规规整整的排了三排座位,每排两个。
靠近过道的地方还放了一张圆桌,上面摆了两瓶鲜果汁,正中间还放了一个小电视。
林清宜随手摁了开关,没指望真的能播放。齐歆也以为是那种任务卡什么的。
综艺普遍这样,大家都没在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电视“嗡嗡”响了两声,屏幕闪了闪,下一秒,电视接触不良般地出了画面。
电视的内容大家并不陌生。
齐歆不太了解,但导演提前和他说过,他没记错的话,这部分内容应该是叫“前采”。
画面中第一个出现的是郑勤。
导演没出镜,编辑老师在电视左下角给画了个小喇叭,还贴心地给配了字幕。
喇叭:“你为什么参加这个节目?”
郑勤没什么表情,“为了不离婚。”
画面一转,第二个出场的是江愉辰,他指尖还悬着水珠,应该是刚刚洗过手。
“为什么来……”江愉辰缓声重复了一遍,忽然认真地看着镜头,“半年多了,某人要是再想不清楚,我可能要去抓人了。”
齐歆呼吸一滞,低头就开始轻咳。
“怎么了,小齐?”林清宜拿杯子给齐歆倒了半杯果汁,“先喝点缓缓。”
“谢谢。”齐歆刚要接,手背就被热水杯烫了一下,江愉辰把刚倒的热水推了过来,“你喝热的。”
“也是,小齐感冒还是得注意点。”林清宜自己尝了口果汁,用手肘推了推郑勤,“还挺好喝的,你要不要?”
郑勤摇头,“不用麻烦。”
电视还在继续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导演组把江愉辰和齐歆剪在了一起。
齐歆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子。画面不全,但江愉辰还是注意到了袋子上市中心医院的Logo。
“太长时间没见了。”齐歆说。
代表导演的喇叭多问了句,“只有这个原因么?”
齐歆笑了下,“嗯。”
“找个理由见面。”
画面一切,又是江愉辰。他挑了下眉,“我在这打电话他能接么?”
喇叭:“明天就上节目了,不能打电话的。”
江愉辰:“那我在这等着,一会能看到齐歆么?”
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江愉辰又补了句,“可以只听听声音。”
喇叭:“……”
齐歆说分开一段时间就是一段时间,说什么都不管用,江愉辰悄悄去过几次,每次都隔很远看一眼,他实在是想的紧。
见不到人,听听声音也行。
齐歆伸手拉了下江愉辰的西装袖子,“手机关机了,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不信等录完节目你自己去看。”
“知道。”江愉辰下巴朝热水杯点了点,“喝光。”
齐歆刚抿了一口烫水,就听到江愉辰小声说:“没有怪你,就是想得慌。”
齐歆耳尖发麻,下巴连着脖颈都热了起来。
林清宜的回答要比郑勤全面很多。
“想尽量平衡一下婚姻和家庭,也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剩下的一对嘉宾前采是一起来录的,就和今天一样,是三对嘉宾中唯一一对一起到的。
许培星和柳衡看起来很恩爱。
许培星一直在笑,“就是来玩玩,吹吹风,顺便吵吵架。”
“这么多年了,结果是好是坏早就不重要了。”
男生也附和着,“对,好聚好散,最差也要好好告个别。”
车里空气闷,还夹着一点皮革的味道,齐歆忍不住总咳嗽。
林清宜从包里翻了件大衣出来,“会不会穿得少了,小齐太瘦了,瘦就容易生病。”
齐歆喉咙里又痒又痛,怕江愉辰担心,他每一声都压着咳。
“先简单披一下,等回去再让你……你哥给找点药吃。”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林清宜还是没能说出来。
江愉辰伸手挡了下,“谢谢,但他不喜欢穿太多,嫌重。”
林清宜不理解,“这什么逻辑?冬天也穿一点?”
齐歆还在咳,江愉辰边说边翻齐歆的口袋,“家里有暖气,出门会披羽绒服。”
许培星啃了口苹果,“那零下的时候不冷啊?”
江愉辰剥开从齐歆口袋里顺的糖,等齐歆咳得没那么厉害时,趁他不注意直接塞到他嘴里。
“不冷,有暖气。”江愉辰说着用掌心捂住齐歆的嘴巴,他声音放小了些,“不许吐。”
林清宜:“暖气也不能这么浪费,不到最冷的时候,我都不让我儿子开。老郑也不常开,他们男的都抗冻。”
江愉辰没再接话,他眉心微微皱着,一直到齐歆止住了咳嗽,才懒散地收回手。
“说两句,现在还能不能出声?”
林清宜:“啊?”
许培星递给她一个苹果,“没和我们说话,林姐,要吃一个么?”
“不爱吃苹果。”林清宜和许培星咬耳朵,“他俩看着挺好的,手也一直牵着——”
林清宜还没说完,许培星就伸手指着江愉辰的方向,她语气激动,声音却极低,以至于林清宜一句也没听清。
林清宜顺着看了过去。
江愉辰手压着齐歆的喉结,“痛么?”
齐歆摇头,和早晨那会相比,他声音变得极哑,“不痛,只是痒。”
江愉辰手往上按压,这次他还没问,齐歆就很低地闷哼了一声。
江愉辰:“这里痛?”
齐歆点了下头,眉心拧的很紧。
江愉辰:“估计是扁桃体发炎。”
齐歆点点头,不过现在他也说不了话。
江愉辰重新给齐歆倒了热水,齐歆刚要伸手拿就被江愉辰摸了下手背。
“先凉一会,糖化掉了么?”
齐歆摇头。
“咳嗽再忍一忍,不能使劲咳,要不然明天会更痛。”
许培星看得很清楚,刚刚就是在摸手背,不是拍也不是碰。她藏不住事,直接问了出来,“手腕受过伤还是怎么啦?”
江愉辰:“嗯?”
许培星解释道:“我看你一直小心翼翼地,两次递东西,都刻意避开你对象手腕。”
江愉辰“嗯”了声,接着许培星的话头说,“有很严重的腱鞘炎,不能拎重物,早上起来又磕碰到了,刚去医院看过。”
林清宜拍了下大腿,“那早上那么沉的行李箱……小齐一个人拎了过来,我就说他手怎么一直在抖。”
江愉辰问:“一直在抖?”
“对啊。”林清宜继续说:“他话不多,问一句说一句,我当时看他手一直抖着,怕是什么隐私,当时就没多问。”
齐歆:“………………”你现在就问挺多。
嗓子里痛,齐歆发不出声音,他刻意咳了两声。
林清宜没注意,还在和江愉辰说话,“现在想想,小齐给我递口罩的时候手指都还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