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欢迎来到迷雾商店》by猫狸,原创小说无限欢迎来到迷雾商店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苏白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回到了十年前,他本来传到了最后一关,但现在的他又要重新开始了。
《无限:欢迎来到迷雾商店》精选: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仰躺在雨夜无人的街道上,全身被冰雨淋透的少年根本感觉不到寒冷,他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即使雨水落进双眼也一动都没有动。
自从进入噩梦世界游戏成为玩家后,苏白整整十年都不曾见过没有红月的夜空。就算是噩梦世界里最恐怖的诡异之一,也无法屏蔽噩梦世界夜空中的红月,那轮……血红色的圆月,像是魔鬼的瞳孔始终凝视着每一个噩梦世界的玩家。而现在,那轮与噩梦世界共存的红月竟然不在了。
他贪婪地在雨中呼吸着,呼吸着不带一丝血腥味的干净空气。
这里不是噩梦世界,是现实世界。
苏白又费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淋湿的旧校服下是瘦弱至极的手臂。虽然是很熟悉的校服,但他已经不是十多年前的那个青涩学生了。还有这具身体……虽然他在噩梦世界十年都没练出那种令人羡慕的夸张肌肉,但伸手打晕几个人也不在话下。可现在别说人,他手上的力气感觉连苍蝇都拍不死。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了太久的雨,他这会儿的身体虚弱无力甚至有些意识都有些模糊。
“我应该在……”苏白努力回忆着自己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却发现连记忆都是模糊一片的。
苏白努力坐起身,一点点将自己挪到旁边商铺的雨檐下,然后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街角不远处的商城,在五层楼高的商城外面挂着的电子屏幕上,即使是在这个不营业的时间里,即使被暴雨冲刷着,也依旧在深夜中不停滚动播放着各种光污染的广告。
但电子屏幕上显示的年份和日期是……
11年前?
“开什么玩笑。”苏白虚弱得连苦笑都笑不出来。比起在噩梦世界垂死挣扎的十年,十一年前的苏白更像是生活在噩梦中。
那个时候的苏白还只是一个普通甚至有些懦弱的高中生,母亲因为车祸躺在医院里命悬一线,家里所有的钱却已经被烂赌鬼烂酒鬼的混蛋哥哥苏玄挥霍一空。
苏白的家里只有他们两兄弟和母亲,父亲在苏白不记事的时候就已经病故,是母亲吃尽了苦头独自将两兄弟拉扯养大。无论是苏白还是母亲都不明白,曾经乐观勤奋聪慧的苏家长子苏玄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堕落成没有酒喝就要寻死觅活的烂赌鬼。
特别是在母亲被送入医院后,那个混蛋以母亲车祸急需医药费为由从亲戚朋友甚至苏白的老师和同学父母那里都借了钱,然后被他在牌桌上挥霍一空。
最终连那个混蛋自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知去向。
往日回忆浮现,苏白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哪怕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十年前的记忆,但每每想起自己知情那一刻的场景,那种如同坠入深渊一般的绝望感都还会一次次席卷而来。
之后一切应有的美好都从苏白的人生中黯淡褪去。为了维持母亲的治疗,他放弃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同学们还在高考冲刺,他就已经开始到处寻找能赚钱的机会,但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握有高利息欠条的亲戚拿走他们的家。
当年的苏白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可最终躺在医院里的母亲还是走了,到最后都没能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也许是医疗技术不足,也许是苏白拼了命筹到的钱还是太少……在母亲去世后,这些事情对苏白来说都无所谓了,唯一算得上心愿或目标的可能就只剩下找到苏玄那个恶魔,然后送那个血缘上的亲哥哥去向母亲磕头谢罪。
人活着就必须想要些什么求些什么,否则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也就是在苏白一边迷茫一边漫无目的寻找着那个混蛋下落的时候,一辆摇摇晃晃的破旧444路末班车将当时无家可归昏昏沉沉的苏白送进了一个被血红色月光照耀的世界,一个被称为噩梦世界的恐怖游戏世界!
他成为了被选中的噩梦世界玩家之一。
在这个只有完成恐怖游戏才能活下去的噩梦世界里,苏白不需要去思考现实世界的烦恼,他只需要简单地不顾一切地绞尽脑汁地去思考如何活下去就行了。然后他就一步步从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变成了……
变成了只要能够活下去,就算要与噩梦世界最恐怖的诡异签订某种难以启齿的契约也丝毫不会犹豫的……奇怪的人。
其实苏白也不知道,被噩梦世界折磨了十年的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
他还算是人类吗?
×
强行将自己从噩梦般的回忆中拽回现实,苏白睁开眼睛反复确认着眼前电子屏上的时间,又看了看四周这条同样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这里分明就是他失去亲人和家之前在现实世界居住的街区,苏白的母亲出事前就在这条街上经营一间小小的服装店,所以就算离开再久他也不会认错。
苏白又看了看自己没有一丝力气而且极度瘦弱的手臂,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荒谬的可能性——
他回到了十一年前。荒谬,异想天开,但此时此刻却没有比这更合理的推测了。
“但如果这里真的是11年前……那么……”
那么……
原本靠墙坐着的苏白突然想到了什么,靠着墙壁的支撑和全身的力气勉强让自己站了起来,向前方电子屏幕的右边看去。在距离这条街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十字在雨夜发着光。
那是他母亲接受治疗的医院!
苏白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十年前的11月11日进入噩梦游戏世界成为玩家的,那天也是他母亲去世一年的周年忌日。如果眼前电子屏的时间没有出错,如果今天真的是11年前的10月8日,那么……
他母亲还活着!
一直以来,苏白除了“活着”之外都没有其它信念或想做的事情,所以在噩梦游戏世界在其它噩梦游戏玩家的眼中他都是一个怪人。但此时此刻他有了一件一定要做的事情——
他要去医院再看母亲一眼!
右手扶着墙壁,苏白咬着牙向医院的方向走去。虽然步伐踉跄,但也已经是他现在最快的速度了。虽然身体又冷又虚弱,但也许是有了一定要做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身体中有什么在苏醒,苏白渐渐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明明很累,但苏白越是往前走,越是感到呼吸变得顺畅,身体变得轻松,甚至身体上的寒意也随着雨停渐渐褪去,甚至升起了暖意。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看着只有自己和水坑中倒影的空寂街道,苏白还是有些恍惚。虽然这条街从来都算不上繁华热闹,虽然现在是刚刚下过雨的凌晨,但一个人都没有真的正常吗?
恍惚间,苏白路过了一个临近十字路口的店面。明明想要见到母亲的心情迫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驻足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店铺。
说奇怪,但那是一个看着挺普通甚至有点小的店面,玻璃橱窗和有些陈旧的木门,没有任何招牌,黑乎乎得看不见任何陈列的商品,与其说是有着奇特吸引力的店铺,不如说更像是一间尚未出租的空门面。
唯一的记忆点,就是这个店面的玻璃橱窗上贴着一个“囍”字,这字也不知道在橱窗上贴了多久,边角已经卷起,甚至原本的红色也已经完全泛白,在深夜时间看着有些瘆人。
但就是这么一家店,像是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一样让苏白停下来脚步。
因为……从刚才到现在苏白已经走过了三个十字路口,他在每个十字路口都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空店面。玻璃橱窗、陈旧的木门、没有任何陈列的商品,还有那个已经泛白卷边的“囍”字。
一模一样的店面,出现在了苏白途经的每个十字路口!
苏白的呼吸声有些加重,但下一秒就转身重新迈步向医院的方向走去。他在噩梦游戏世界经历过数不清的诡异事件,虽然这个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好像跟踪狂一样的店面非常古怪,但他现在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到医院去!
愿望对于苏白而言是非常奢侈的存在,所以他一定会抓住。
可就在苏白转身迈步走向十字路口的瞬间,汽车的鸣笛声在他的耳边炸开,一辆汽车飞驰过黄灯的十字路口,溅起的积水淋上苏白的脚背。如果不是听到汽笛的瞬间停下脚步,苏白可能会被来不及刹住的汽车直接撞飞。
“不长眼睛的吗?!”飞驰而过的汽车方向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苏白诧异地环顾四周,刚才还空寂到诡异的街道上竟然多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和时不时驶过的车辆,街边甚至还能看到几间通宵营业的店面。
店面里隐约的音乐声,汽车行驶的声音,深夜小情侣的低语声,还有加班族打着电话从苏白的身边路过,原本无声沉默的诡异世界眨眼间“活”了过来。
苏白又想起了刚才不断跟在他身后的古怪店面,但很快就发现那家贴着泛白“囍”字的店面也消失不见了。
深夜的路灯下,一个穿着破旧校服的瘦弱少年站在路边,他似乎刚刚淋过一场大雨,不仅全身湿漉漉的,裤脚还沾着些泥水。他看起来很虚弱,清隽的面容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站在那里像是一缕留恋人间的幽魂。
不理会周围行人奇怪的目光,苏白时不时回过头去寻找之前那间贴着“囍”字的奇怪店铺,却什么都找不到了。
红灯转绿灯,苏白继续迈步向医院的方向走去。
和外表看起来的狼狈有些不同,苏白的体力和精神其实已经恢复了许多,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一股特殊的力量带着暖意在身体中循环,弱小但努力,那是11年前的苏白不可能拥有的力量,反而更像是他在噩梦世界中获得的一些特殊的东西。
再考虑到刚才那间贴着泛白“囍”字的诡异店铺,以及刚才空寂到古怪的街道,苏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一起从噩梦世界来到了现实世界。
……
虹槐市第一人民医院。
凌晨这个时间的医院虽然有急诊,但绝对不是可以探望病人的时候。苏白也顾不了这些,循着记忆中模糊的路线找到了住院部的白色大楼。
走进住院部的大楼,苏白从湿漉漉的校服口袋里找到了陪护家属外出的证明,但住院部的工作人员好像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比起苏白手里的证明更关注他此刻全身湿透了的糟糕状态。
“小苏,你不是说回……家里收拾你妈妈的东西吗?”一个中年护士从护士台后站起来,皱眉看着满身狼狈的苏白,“怎么淋成这样,快,快上去洗个澡去!”
面对已经记不起名字的护士,苏白礼貌地点头回应,脚步不停地向电梯间走去。
“陈姐,刚才那个就是十二楼的小苏?真的长得很好看,但怎么……”
“哎,俊是俊,可怜也是真的可怜啊。”
苏白能够听见身后护士台那边年轻护士和陈护士的窃窃私语,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就连曾经的苏白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母亲一定还躺在十二楼的病房里,就算还没有恢复意识,也还活着,心脏也还在跳动着。
“叮——”电梯从地下一层上来了。
苏白走进装饰着镜子的电梯时,已经有一个保安模样的男人站在角落里,那个男人有些奇怪地侧着头,似乎是在注视着电梯镜子里他自己的倒影。
苏白本该马上就感知到电梯里不对劲的地方,但也许是因为还没熟悉这具十一年前的身体,也许是因为近乡情更怯,他就这么盯着电梯轿厢上跳动的数字,心跳得比濒临死亡的时候还快,无暇顾及其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在角落里的“保安”伸出了手。干瘦的手臂向前伸展,但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的目标不是站在前方的苏白,而是电梯镜子里苏白的倒影。
镜子的倒影中,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的脸竟然是一团潦草的黑雾,而“他”枯瘦的手臂靠近镜子,向前虚握,像是扣住了镜子里那个苏白的脖子。
似乎只要“他”一用力,就会折断镜子里白皙但脆弱的颈部。
只等一个契机……
“嗞——”也不知道是哪根线路出了问题,电梯里的灯光突然变暗了很多。
也就是在这黑暗即将吞没光亮的时刻,镜子里那个“保安”的手臂完全化作黑雾,卷向镜子里苏白的脖颈,“他”的身形颤抖,像是因为即将成功的狩猎而感到激动。
可就在黑雾触碰到镜子里苏白的时候,镜中少年的身影瞬间被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身影取代,还有一块精致但不知道为什么系着银色铃铛的喜帕遮住镜中红衣嫁娘的面容。灯光完全被吞没之前,还能看到镜中那个代替了苏白身影的红衣新娘胸口处,存在着一个贯穿了身体的巨大的血窟窿,而且还有血一直在往外流淌。
镜中的红衣新娘并不像人,根本就是诡异之物!
那“保安”化作的黑雾刚刚靠近,代替了苏白影子的鬼新娘转而就伸出苍白的手爪,用尖利的红指甲将镜中的黑雾撕裂。
一切的诡异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电梯里的光亮就已经完全恢复。迟钝但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的苏白快速转头看去,但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电梯的镜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可他明明记得他进电梯的时候,电梯里还有一个保安?
意识到周遭的诡异之处,苏白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即使是在噩梦世界里显得微不足道的小小诡异,出现在现实世界都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不对劲的事情。
到底是自己的到来扇动了蝴蝶翅膀,还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世界?
“叮——”
随着铃声响起,电梯门在十二层打开,安静的走廊和一间间病房出现在苏白的眼前,只要再走几步他就能再次见到母亲了。
但就是在苏白迈步走出电梯的同时,一个熟悉到让苏白咬牙切齿的阴阳怪气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幸运的人类,恭喜您获得通往噩梦世界的门票,即将成为红月下不幸的幸存者。」
「不过在正式取得噩梦世界居民的资格之前,还有一场简单的小游戏在等待着您。」
「游戏即将开始。」
「拾……玖……捌……柒……」
不对!不对!怎么想都不对!
脑海中出现熟悉倒计时的瞬间,苏白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他应该要在母亲去世后的一年才收到噩梦世界的邀请才对!就算他受邀请的时间提前,这该死的游戏邀请又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明明就快要见到她了!
苏白快速走出电梯,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病房离他越来越近,他知道只要再走几步……只要再走几步就能再见母亲一面,但耳边的倒计时快要结束了。在噩梦世界挣扎十年,苏白对这样的倒计时再熟悉不过,无论耳边的声音说得多“客气”多“亲切”,也从未有人能够违抗它的指令。
「零。」
明明苏白还在向前迈步,但眼前的走廊却像是被无限拉长,怎么走都无法前进半步,原本明亮的医院走廊也在瞬间被黑暗吞没,连同苏白的身影一起沉入无垠的黑暗中。
「游戏开始。」
×××
「幸运的人类,亲爱的噩梦世界临时居民,请尽情享受噩梦世界为您献上的第一场游戏——444路末班车。」
「这是一辆非常普通的公交车,和其它普通的公交车一样会在一个个站点停留。」
「这是一辆非常普通的末班车,和其它普通的末班车一样载着各种各样的乘客,有的乘客和您一样是享受游戏 的临时居民,有的却是噩梦世界为您安排的特殊乘客,还有您……咦?嗯,这里还有几条非常简单的规则,能够帮助您更好地享受这场游戏,能够帮助您活着成为噩梦世界的正式居民——
第一,本场游戏有且只有一辆444路末班车,不会有任何可搭乘的交通工具出现。若车上的乘客数量小于10,则444路末班车内为相对安全的环境。
第二,当444路末班车上的乘客数量大于等于10时,本场游戏将强制结束,所有停留在444路末班车上的乘客都将迎来坏结局,并以特殊乘客的身份永远留在444路末班车的空间中无法离开。」
「幸运的人类,只需要在本场游戏中成功生存12小时,您就可以通关本场游戏,并获得噩梦世界正式居民的身份和能够回去现实世界的奖励。作为赠予本场游戏中临时居民的特权,游戏将在您坐上444路末班车的20分钟后正式开始,也许您可以在这被赠予的20分钟内寻找到值得信任的同行者。」
「特殊提醒:目前白方势弱。」
「祝您游戏愉快。」
苏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辆摇晃的陈旧公交车上,车里的铁皮有些生锈,司机座位旁还放着一个同样生锈破旧的投币箱,简直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事到如今,最让苏白意外的已经并不是提前一年进入噩梦世界这件事,而是他明明提前了一年进入噩梦世界,要面对的第一场游戏竟然还是444路末班车这个在新人期间几乎无解的游戏场景!
在苏白的记忆里,他是唯一一个从444路末班车活着离开的新人玩家,之前没有人能够通关,之后也没有人再从444路末班车通关离开过。
噩梦世界的诡异之物比普通人类强大太多可怕太多,别说是刚进入噩梦世界的新人玩家,就算是在噩梦世界挣扎过十年的苏白想要对抗更强大的诡异之物,也只能一步步走向非人的道路。
比如学会使用诡异之物的力量,比如在被某个极度恐怖的恶鬼和反水的队友联手杀死之前,不计后果孤注一掷地滴血在某份诡异之物的婚书道具上按下手印。
苏白环顾四周,不禁思忖——
他连签下婚约的另一半都没见过,连对方是长着八只手还是七只脚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穿回到了11年前,这算是婚约无效,还是……逃婚呢?
夜色之下,一辆破旧的444路公交车在被迷雾笼罩着的街道上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着,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三种光源,公交车里亮着略显昏黄的灯光,前方雾中隐约能看见指引下一个站点的路灯,还有……被黑夜和迷雾笼罩却依旧红得滴血的那一轮圆月。
锈迹斑斑的公交车里,八位乘客分散坐在车厢各处,看起来都不是彼此的同行者。
坐在后车门附近的一个十五六岁穿着睡衣的眼镜男孩看起来坐立不安,紧张的表情中还带着无法掩饰的惶恐。这倒不是因为他坐在了老弱病残专座上,而是因为他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辆诡异的公交车上,耳边还听到有诡异的声音在介绍这一场“游戏”。
男孩只记得自己瞒着父母偷偷在被窝里打游戏到了凌晨,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这辆公交车上,他的眼睛还有些发酸,空无一物的手上也还残留着手机发烫的触感。
“也许只是一个噩梦……”对男孩来说,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自己在打游戏的过程中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关于诡异公交车的梦。
“但这种感觉也太真实了。”男孩转头看向车窗外,就算有公交车的灯光,他也只能隐约透过迷雾看见黑夜中一些建筑物的影子,未知和朦胧的感觉让一切显得更加诡异。
男孩的视线又回到公交车内,他正坐在公交车的左侧,而他的前面和后面还零散坐着其他七位乘客。
坐在男孩正前方的是一个梳着脏辫的女孩,年纪看起来不一定比他大,但满身酒味和烟味,穿着也像是刚刚结束大都市的夜生活。
在靠右那一排的座位上,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婆婆就坐在男孩的右前方,老婆婆的视线一直盯着车窗外,车窗的倒影中可以看见老婆婆满是皱纹面无表情的脸。
那位老婆婆的前面还坐着一位乘客,因为离的距离有些远,男孩只能从那位乘客身上的校服判断对方也是一名学生,那身校服还和他学校的校服非常像,只是全身湿透了而已。
穿着睡衣的男孩又动作很大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坐在他后方不远处的一个高壮男人的视线与他对上了,对方不仅身形魁梧而且表情非常严肃,让男孩觉得有些害怕。
而那个高壮男人身边的座位上,则坐着一位身穿白色旗袍的女士,那是一位脸色有些苍白,但妆容却十分浓艳的年轻女性,嘴角一直笑着,直直看向前方的双眼却似乎没有焦距。
后排右侧还有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中年男人,他满脸通红地打着酒嗝,像是到了凌晨才刚刚结束应酬的忙碌打工人。
男孩的视线慢慢落到车厢的最后一排,下一秒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立刻避开视线低下头,内心不停吐槽为什么自己的梦里会出现那种恐怖的东西。
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那分明是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盖着喜帕的新嫁娘。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男孩最多只是感慨一下车上的乘客稀奇古怪而已,但偏偏那个静静坐在最后排的新嫁娘胸口处有一个恐怖的窟窿!
这哪是什么新嫁娘,压根就是恐怖的鬼新娘!
“喂!”
男孩终究还是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就算自我安慰这是他玩多了恐怖游戏后做的噩梦,但还是忍不住感到害怕,他的脑海中还能浮现鬼新娘胸口窟窿处流血的画面,甚至能够想象到鲜血从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向前蔓延。男孩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不轻,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喂!”被压低了的催促声又一次钻入男孩的耳中,“你也是突然出现在公交车上的,对不对?”
那声音终于将男孩从恐怖的想象中惊醒,耳边的声音来自坐在他正前方的夜店风女孩,对方将声音压得很低,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他。
“你……”
“我从司机头顶上的后视镜里看见了,你刚才很慌张地东张西望吧?”坐在前面的女孩确实头微微抬起,正看着离她有些距离的位于司机座位上方的那面后视镜,“可惜那个后视镜有点歪,从我的角度看不见最后一排的情况,最多只能看见你后面那三个看着还算正常的乘客。”
男孩也试着看了一眼前面小小的后视镜,可惜就算他戴着眼镜也还是看不清晰。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女孩的声音更低了一些,“我看见你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害怕。”
“没,没什么。”男孩扶了下眼镜,摇了摇头,“反正我只是在做梦,等我醒过来就……”
“清醒一点!”女孩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语气有些恼怒,“你以为我只是你梦里的虚构人物吗?但很可惜,我的脑袋可是清醒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男孩低下头,有些逃避现实。
“你根本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女孩叹了口气,“你没有看新闻吗?最近各个城市都有很多人失踪,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如果关注相关词条的话,就会发现几乎每天都有人在失踪。”
“……好像听说过。”男孩的脑海里还真出现了和关键词“失踪”有关的传言,但平时就算上网他也只是关注和游戏娱乐有关的内容而已,背着父母玩手机就已经够辛苦了,哪有心思关注这种社会新闻,最多就是吃饭的时候从客厅电视里听到一些。
“那些失踪的人会不会经历了和我们一样的事情?或者说此时此刻的我们在父母和朋友看来是不是也成了失踪者?是不是真的像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所说的那样,只有在这场游戏里存活48个小时才能回家?”女孩的声音里渐渐也夹杂了些许慌张,“这里真的只是一场游戏?那个声音提到的噩梦世界是什么?公交车上的特殊乘客又是什么?”
“还有,你刚才往后看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特殊乘客吗?”
女孩每说一句话,男孩脑海中拼命想要忘记的鬼新娘的形象就变得越发清晰。女孩越是追问,男孩越是能够想象到那个鬼新娘从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起身,然后淌着血一步步向他们走过来的画面!
“我……”
“正确的说,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剩下的乘客可能都是特殊乘客。”一个有些雄厚的陌生声音从后方传来。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说话的是坐在白旗袍女士身边的高壮男人。和那个男人的块头相比,公交车的座位显得有些挤,更别说那个男人努力贴着车窗,似乎在竭尽可能地远离身边那位一动不动的白旗袍女士,这样的行为让坐在那里的高壮男人显得极为局促。
明明坐在旁边的白旗袍女士面容漂亮妆容精致,那个高壮男人却像是身边坐着蛇蝎怪物一样拼命贴着左边车窗。看起来如果不是有车窗玻璃挡着,那个高壮男人恨不得从车窗跳出去。
“进入这什么游戏的时候,那个声音说车上是安全的,而且游戏正式开始前我们还有20分钟的交流时间可以寻找同行者,不是吗?”后排的高壮男人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哪能忍住不说话?或者说遇到这种鬼事情来到这种鬼地方还能安安静静坐着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吗?”女孩从后视镜里能看到的,除了现在开口说话的他们三个之外,还有公交车最前面看不清脸但全身淋湿的男生,右侧盯着车窗外看的老婆婆,高壮男人旁边的白旗袍女士,右后方穿着皱巴巴西装的中年男人。
至于这辆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虽然女孩从后视镜里看不见,但她觉得后座的男孩可能看见了什么。
“可是……特殊乘客到底特殊在哪里?”女孩虽然有些紧张地询问,但也清楚其他人知道的也不多。
“我知道的事情不比你们多,但特殊乘客的话……”后座的大哥像是酝酿了一会儿,眼神拼命瞥着隔壁的白旗袍,语气小心翼翼,“你们见过脸和身体都和人差不多,但双手却只是薄薄两张纸,还有红色水彩在上面画了指甲的东西吗?”
贴着车窗的大哥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指向身边白旗袍女士,幅度很小,但左手手指正很努力地示意着什么。
“……”
后视镜里,坐在那位大哥身边的白旗袍女士嘴角依旧笑着,直直看向前方的双眼依旧没有焦距,但那张苍白且画着大浓妆的脸瞬间让人觉得阴森恐怖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公交车最前排额苏白正忍受着浑身湿漉漉带来的不适,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许是被噩梦世界折腾惯了,比起之前在现实世界的手足无措,这辆444路末班车和周围噩梦世界的氛围反而更能让他感到自在。
他一边仔细地听着身后那三个乘客大胆的开麦交流,一边开始思考自己有多少可以再次通关游戏的把握。
“进入游戏的时候,那个声音说只要公交车上的乘客大于等于10个,就算游戏失败,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永远留在这个鬼地方?”虽然高壮男人身边的白旗袍就是一位让人毛骨悚然的特殊乘客,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听不出慌张,反而让另外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有种踏实的感觉。
“嗯。”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一直表现得比男孩更平静。
“现在这辆车上有……加上我们7位乘客?”
“可能是8位。”女孩看了一眼后视镜,“我后面的小哥之前回头看过,好像在最后一排看到了什么。”
女孩的头微侧,似乎是想要转头看去,但又有些不敢。
“20分钟应该还没结束,如果想看的话还是尽量在游戏开始前看一眼。”高壮男人这么说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有一些想法。
也不用别人再催促,女孩和高壮男人都先后转头看向444路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一团刺眼的艳红色安安静静地坐在巴士最后一排,那是一个端坐着不动的红衣新娘,精致的喜帕边角系着奇怪的银色铃铛,喜帕下隐约可以看见新嫁娘凤冠的形状。车厢里的灯光足够让人看见她胸口巨大的窟窿,伤口已经将四周染成了近乎黑色的暗红,却依旧有血从窟窿处往外流,流过新娘端正叠放着的双手,一路继续向下蔓延。
带着这样伤口坐在公交车上的新嫁娘……想来也不可能是活着的人类了。
“所谓的特殊乘客,就是这个意思吗?”女孩喃喃着,又第一次望向后座男孩的眼睛,“你刚才就是看到了那个红色的?”
“嗯。”男孩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
“你们别太紧张。”后排的大哥虽然处境最糟糕,但还是努力安慰着两个可能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小孩,“既然是乘客就该有下车的时候,说不定等公交车到达下个站点的时候,这些特殊乘客就有可能下车。”
“如果她们没下车呢?现在这辆车上已经有八位乘客,如果下个站点再上来两位乘客的话,车上的乘客数量就会变成十个,到时候我们就结……”女孩还是很担心。
“到时候我们就下车。”大哥打断了女孩的话,语气坚定地说,“只要我们下车,乘客数量这条规则就会失效。”
但同时他们也必须离开相对安全的公交车,去面对车外那个被迷雾包围的未知世界。
三个人对此心知肚明,但都没有主动提起。
“我叫秦戈,兵戈的戈。”后排的大哥突然开始自我介绍,“老人常说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是在这种地方认识,总觉得不把名字告诉你们的话会很遗憾。”
“万莎莎。”车窗的倒影中是女孩稚嫩但画着眼妆和黑色口红的脸,她又看了一眼秦戈和男孩后就把头转了回去,依旧通过后视镜观察车厢里的动静,“我,倒是没什么遗憾的,我身边没有亲人,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找我。”
“你呢?”万莎莎敲了敲车窗,提醒后座的男孩,“小哥,你叫什么?”
男孩的情绪可能是三个人里最恍惚的,听到敲窗的声音后才像刚睡醒一样说:“嗯,我叫张一步,走一步看一步的那个。”
“高中生?”
“嗯。”张一步点点头,“高一。”
“真好啊。”万莎莎的语气真的有些羡慕。
「请各位玩家注意,游戏正式开始,您的每一步选择都将影响游戏的进程,祝您游戏愉快。」
几乎就是在三个人互报姓名的下一秒,之前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出现在了所有玩家的耳边,宣告着属于新人的20分钟自由时间正式结束。
也许是为了配合游戏开始的仪式感,原本一直慢慢悠悠晃晃荡荡在路上开着的444路公交车突然“吱嘎”一声换挡,行驶的速度明显变得更快了一些。
“下一站,社区医院。”
不是想象中的公交车电子报站声,发出声音告知下一个站点名称的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声音的来源则是公交车的驾驶座。说话的,自然是444路末班车的司机。
坐在最前排的苏白虽然看不清后视镜里的倒影,但只需微微侧头就能看见那位444路末班车的司机。驾驶座上坐着的身影和苏白记忆中的一致,是一位干瘦如枯树,但皮肤却极为苍白面容也看不准年纪的男性。
444路末班车的司机虽然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角色,但在苏白的记忆里这位司机好像除了报报站点名称外什么都不会做,对新人玩家和特殊乘客都不造成任何好的坏的影响,不愿意与任何乘客交流,更不会主动搭话。
也许是苏白观察得太入神,恨不得在那个司机的后脑勺上看出花来,苏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视线里原本专心开车的司机突然折过头来,惨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上是几乎咧到耳边的诡异笑容和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
苏白倒是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意外司机先生突如其来的互动。
更让苏白意外的是,和他对上了视线的司机先生突然愣了一下,一直笑着的嘴角竟然有些僵硬地的耷拉下来,像是见到鬼一样瞪大了原本就很小的眼睛,就这么很古怪地盯着他。
从司机脸上看到了畏惧表情的苏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司机的脑袋已经又折了回去。
那些诡异的东西,怎么会害怕人类?
不对。
苏白回忆了一下刚才司机的眼神,与其说那个司机是看着他露出畏惧的表情,不如说那个司机在注视着他身边或身后的什么东西。
他看见了什么?
“社区医院到了。”司机先生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的语调却不像之前那么平静,反而像是慌了神,“到社区医院的乘客就……麻烦……请从后门下车。”
听着这位司机先生的语气,苏白不仅思忖,他记忆里那位冷冰冰的司机先生说话……有这么客气吗?
报站结束后,444路公交车在司机先生拉动手刹后停在了某处。后视镜上方同样破破烂烂缺边少角的电子屏幕上,也出现了“社区医院站”这四个残缺不全还时隐时现的字。
车上的玩家们下意识向右侧的车窗看去,本以为会看到一些和医院相关的建筑,但放眼望去依旧是一片迷雾。和刚才一路上的“风景”相比,车窗外多了的就只是穿透迷雾的一盏路灯一根灯柱和路灯旁模糊不清的路牌。
公交车的前门和后门也在「叮——」的一声之后,吱吱嘎嘎地开启。
动都不敢动的三人组紧张地屏住呼吸,比起已经在车上的特殊乘客会不会下车,他们可能更担心车门一开就有一支断胳膊断腿的足球队冲上车。
在压抑沉闷的氛围中过了几分钟,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公交车的这一次停靠不会带来任何新乘客的时候,车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阵抽泣声。不是恐怖电影里那种幽怨悠长的哭声,更像是普通人遇到了怎么都想不通的伤心事,一阵又一阵地哭着抽泣着,就连车里的三人组都有些被哭声感染,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伤心的记忆。
万莎莎的眼眶几乎瞬间就红了。
前排的苏白脑海中也开始浮现出各种乱七八糟的记忆,但倒也不那么悲伤,他这辈子的眼泪水可能都在遇见噩梦世界之前就流光了。
哭声很快就到达车外,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戴着护士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登上了车,护士的脚上没有穿鞋,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沾着泥水的脚印。还有那在车厢里不断回荡的哭泣声,虽然不算太刺耳,但听着让人非常难受。
“安静!”驾驶座的位置传来了司机先生不耐烦警告,司机先生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请不要打扰车上正在休息的乘客。”
哭声戛然而止,陷入悲伤中的玩家们也缓缓从哭声的影响中回过神来。
车门在新乘客的身后关闭,被司机出声警告的女护士停下了哭声,但脚步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走,看动作是想在车厢的第一排也就是苏白身边的位置落座。
“往前走,咳咳,麻烦刚上车的乘客往里走,不要在车门处拥挤,不要打扰其他乘客休息。”驾驶座的位置传来了第二声警告。
拥挤?
万莎莎忍住了想要环顾四周的冲动,只有八个……不,九个乘客的公交车,怎么都算不上拥挤吧?不敢乱动的三人组就这么看着步伐有些拖沓的新乘客穿着脏兮兮的护士服向车后走,虽然停下了哭声,但护士帽下头发凌乱,还有血迹糊在右耳和脖颈处,乱发中的面容看不清晰,只能隐约看见面颊上的血痕。
看着并不像活人的护士拖着步伐停在张一步的身边,最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右侧的老弱病残单座上,和张一步之间只隔了一条过道。
两次出声警告的司机先生在后视镜里确认着新乘客的动作,然后又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后视镜中苏白的身影。
“下一站,商业街。”
444路末班车,此刻乘客9人。
444路末班车,此刻乘客9人。
苏白坐在最前排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此刻坐在444路末班车里的并不是11年后的苏白,他的这具身体依旧是当初那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少年躯壳,没有经历过噩梦世界的折磨,更没有找回那份让他在噩梦世界活下去的力量。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
被“选中”的玩家如果想要在一次次噩梦游戏中存活下来,就必须拥有力量。
而在噩梦世界里,玩家最容易拥有的力量有两种。第一种,是玩家在活着通关他们的第一场游戏后,那个阴阳怪气的神秘声音会给予他们一种且仅有一种“特质”。
特质的种类五花八门,可能是光脚踩在石头上不会太痛,可能是晒太阳更容易晒黑,可能是比别人更熟练九九乘法表,可能是嗑瓜子的速度比别人更快……这种赠予玩家的特质乍一听毫无用处,但只要玩家不断地去挖掘和提升,就很可能成为玩家在噩梦世界最强的助力。
对苏白来说也是如此。
第二种则是来自红月的力量,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但玩家在红月之下生存的时间越久,身体中渐渐就会多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一开始就像水滴,渐渐变多,渐渐变得强大,渐渐变成在身体中游走的暖流。虽然这种来自噩梦世界和红月的力量并不完全对玩家有益,但玩家的体质等各方面都会随着这股力量的出现而变强,玩家们要做的也只是留在噩梦世界多晒晒月亮。
正常情况下,通关游戏的玩家可以选择回去现实世界,一直休息到下一场游戏的开启。但还是有一部分玩家选择留在噩梦世界,有的是希望自己尽快变得更强,有的则像曾经的苏白一样在现实世界再无挂念。
苏白在自己身体里感觉到的,就是这种来自红月的力量,虽然很弱很弱,但确实存在。
虽然这份力量的强度还不足以让苏白在公交车上轻举妄动,但此时此刻的苏白也和上一次进入噩梦世界的时候不一样了。上一次……甚至说上一世进入噩梦世界的时候,苏白处于一种非常诡异的状态,一种随时可以死去,但又想要活下去的诡异状态,所以当时的他做事情不紧不慢,甚至得到了比普通玩家更多的机遇。
不过也因为那样诡异的状态,苏白从一开始就显得……不那么像人类。
可是现在不一样,和上一世进入噩梦世界的时候不同,现在的苏白有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去的渴求,他甚至想要尽可能快地结束这场游戏,然后回到医院去,去见尚且活着的母亲!
「到这里来……这里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苏白心中的渴求刚刚浮现,他的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像是有孩童贴在他的耳边说话,但语调并不稚嫩,反而充满了诡异的蛊惑。
像是被神秘力量驱使一样,苏白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窗的世界本该是遍布迷雾的,那红月下的迷雾本该将车站路灯之外的所有存在都吞噬。但这个时候,苏白却在车窗外看到了奇怪的东西——一家不应该存在的店!
明明周遭的一切都被迷雾遮掩,却只有那家看着普通还有点小的店面清晰地出现在苏白的视野中。没有任何招牌的店铺只能看到玻璃橱窗和有些陈旧的木门,像是街边普普通通一间无人问津的空店面。
可是……
“怎么可能?”
苏白清楚地看见迷雾中出现的那个店面的玻璃橱窗上贴着一个“囍”字!那是一张边角已经卷起而且红色已经泛白的“囍”字!那是和苏白进入噩梦世界前见到的那间诡异店铺一模一样的“囍”字啊!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带着寒意直冲天灵感,苏白可以肯定自己在现实世界和噩梦世界见到的是同一间店铺。
但是为什么呢?
苏白见过诡异对人类玩家追着不放,也见过人类对诡异追着不放,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间店铺追着人不放,更别说这次被追着不放的还是他自己。
444路公交车依旧在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迷雾中出现的古怪店铺很快就消失在了苏白的视野中。可还没等苏白回过头来,又有一间一模一样贴着“囍”字的店铺出现在前方!
这一次,那家店铺内甚至亮起了在迷雾中显得昏黄但醒目的灯光,一个孩童模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店铺的玻璃橱窗前。
因为距离和迷雾的原因,苏白看不清橱窗里那个孩子的面容甚至穿着,只能看见那个身影站在那里向着他的方向缓缓招手。
「到这里来。」
就是那个身影在让苏白到店里去!
苏白的双眼渐渐只能看见那个孩子的手,那只缓缓向他招着的手……也许他应该在下一站下车……然后到店……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车厢里传来万莎莎的声音。
万莎莎的声音不大,却刚巧将苏白的理智从那家店拉了回来。苏白立刻移开视线,甚至闭上眼睛清醒了一会儿,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窗外的景色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除了迷雾之外一无所有,更没有什么奇怪的贴着“囍”字的店铺。
只有苏白心里清楚,那家店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你们刚才听到有人说话了吗?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怎么可能’?”万莎莎的座位距离苏白最近,也因此捕捉到了苏白刚才自言自语的声音。
“好像是坐在第一排的特殊乘客。”万莎莎很快锁定了目标,毕竟车厢前部除了她和张一步之外,就只有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和苏白。
“特殊……特殊乘客也会说话吗?”比起万莎莎的大胆,张一步连说话的语气都给人一种怯怯的感觉。
“你确定?”秦戈想得会比两个孩子更多一些,“如果除了司机之外还能找到其他能够沟通的乘客的话,说不定可以更快找到通关的方法。”
苏白:“……”
“我,我好像认识那个人穿的校服。”张一步也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这个穿着睡衣的男孩之前都没怎么说话,“好像是,是虹槐一中的校服。”
“虹槐一中?”后排的秦戈复述着张一步提到的学校名字,“这么说来,你们出现在444路末班车上之前,应该也都在虹槐市吧?”
秦戈强调了话语中的“也”字。
“是的。”万莎莎点头,然后敲了敲车窗玻璃问张一步,“我记得虹槐一中是出了名的好学校,你是那里的学生?”
张一步快速摇了摇头:“我是九中的,如果是我们学校的校服,我肯定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家附近没有虹槐一中的学生,但是我妈妈朋友的儿子是一中的,我妈常用朋友家的儿子来教训我,我,我也见过几次……”
张一步的声音越说越弱。
苏白自然也听见了身后三人组交流的声音,虽然他们已经非常谨慎地压低了声音,但是在这个狭小的公交车车厢里也没有什么隐私秘密可言。
事实上,苏白也没有非常认真地想要去伪装什么特殊乘客,只是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要比444路末班车上的其他三个新人复杂太多太多了。之前他冒着雨往医院冲的时候,脑子里除了想要再见母亲一面之外没有太多其它的想法,现在被困在公交车上后虽然同样迫切地想要通关,但的确多了一些时间可以让苏白整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
他拥有了一段可以安静思考的时间,可以安静地去回忆自己上次通关444路末班车时的细节信息,安静地去回忆自己重生——应该算是重生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安静地去思考重来一次他和普通的新人相比到底有多少优势,安静地去思考为什么刚才笑脸司机看着自己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
可惜,虽然重生前的苏白在噩梦世界也算是赫赫有名,甚至因为实力强大还有了一些苏白自己觉得难听但确实众人皆知的外号,但唯独记忆力方面他只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11年前初遇444路末班车时的细节早就已经模糊不清,重生前的那一段记忆更像是被层雾蒙着那样,连一些模糊的画面都回忆不起来。
所以与其说苏白安安静静坐在公交车第一排是在故意伪装特殊乘客,不如说他大部分时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主动去和三人组搭讪罢了。
现在听见后排三人组在商量着怎么和他这个“特殊乘客”说上话然后套取和这个世界有关的信息,苏白觉得和三人组认真接触一下也不是坏事。无论如何,说实话都比继续伪装劳什子的特殊乘客简单多了。
可是,就在苏白准备转身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又有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
「死生契阔……」
苏白循着声音再次看向窗外,果然那家贴着泛白“囍”字的店铺依旧存在于迷雾中。明明444路末班车一直都在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但只要苏白一转头,就一定会在窗外看见那家店铺的影子。
那个孩童般的身影也依旧站在亮着昏黄灯光的橱窗内,缓缓地向苏白的方向招手,像是在呼唤苏白离开444路末班车,然后到店里去。
和之前有些不同的是,橱窗上原本应该泛白卷边的“囍”字在眨眼间发生了变化,不仅服服帖帖地贴在橱窗玻璃上,甚至连颜色都红得刺眼!这种红色非常古怪,按理说在黑夜的迷雾中,即使橱窗内部有光,外面的人也很难看清“囍”字的颜色,但苏白就是能够很清楚得看到那红得刺眼的“囍”字!
「与子成说。」
如果耳边的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是单纯地在呼唤苏白到店里去的话,苏白可能不会再次被蛊惑。但此时此刻传入苏白耳中的声音却是在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是那张和诡异的婚契上刻着的誓词?
撇开重生回来之前完全模糊的一大段记忆,苏白记得在自己记忆模糊之前经历了一次超高难度的噩梦游戏,甚至在那次游戏中命垂一线,最后为了从某个恐怖的场景中逃脱,他拿出了一件从未想过要用的神秘道具——来自诡异之物的一份婚契。
为了活下去,苏白在那份婚契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是那份诡异的婚契上刻着的血色誓词。
苏白脸色苍白地看着车窗外神秘的店铺,这是他自己亲手签下的契约,现在……对方找来了。
而他甚至连那个和自己签订了婚契的恐怖诡异是男是女是不是人形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