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宴戏园》by阿九0921,原创小说阳宴戏园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阳止贺砚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大家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误解,他们并不是关系不好,而是关系很好。
《阳宴戏园》精选:
今日的北城热闹非凡。
游走在巷口的小孩儿手举一份报纸,卖力的大声喊着:“今日贺府庆贺喽!各家酒楼免费的酒水啊!先到先得!”
其实不用吆喝,从今天上午开始,北城的烟火就尚未间断过。
能摆出这么大手笔的,北城数来数去来就那么几个人。
今日是军阀贺家千金的生辰。
按照以往,无论有请帖的还是没请帖的,去到府上也能喝上一口。每年这个日子里,也是北城乞丐们最热闹的日子。
贺府门口早早就摆好了施粥的地点,脏兮兮的乞丐都排满了一条街。
贺家就这么一个千金,是被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
生日那天自然要办的隆重。
整个北城倒也没人觉得不好。
平常清冷的日子过多了,偶尔热闹一下确实挺好。何况还有免费的酒水喝。
每年这日,贺家都会早早去各家大酒楼打好招呼。凡是这日过来喝酒的,一律不收酒钱,当然数量有限,不给一点坏心人可乘之机。
这也是盼望着北城的人都能够喝上这一杯庆贺的酒。
免费施粥也是为了图个积德,为那位贺家千金积福。
各家酒楼人山人海,贺府也不例外。
宴席办在中午,上午便来了人送礼。
小到什么银票啊,大到什么珍宝啊,没一会儿就把仓库里堆满了。
能拿到请帖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来喝这一场酒,也是为了能够攀上一些关系。
贺家的高枝攀不上,也不乏能在其他大家的目中占到一些便宜。
就在众人欢声笑语,你来我往之时。
门口的下人大声喊出一个名字:“阳宴戏园三爷到!锦绣翡翠玉镯两只!玉珊瑚一个!夜明珠一对!珊瑚珍珠项链一串!”
众人惊愕。
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大家之人,拿出来的贺礼自然也不会太过穷酸。
但是像如此大手笔的,也没人能拿的出。
何况这人还是常年不见,不打交道的三爷。
贺爷和三爷的恩怨众人早就有所耳闻,三爷身体不好,礼送出去不少,却还从来没亲自到哪个人的场子上去露面过。
来客中混得好的,没准儿还见过三爷的面,说上过几句话。但是也不乏刚崭露头角的新人,甚至连这位三爷的面都没见过。
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是在对头的贺家!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贺府走进来。
那人长了一张极好的相貌,皮肤白皙,五官细致。一头柔顺的长发,却不显女气。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不带上任何情绪显得有些高不可攀的疏远。对上这样一双清澈漆黑的眸,仿佛心中所想顿时便没了藏身之地。
阳止今日照旧穿着素色的锦袍长衫,大约是为了迎合今日的场面。那身素色长衫上绣着两支艳红的梅花。那懒散系在发间的发带尾端也绣了一只艳红的梅。
大片的白衬着艳红的梅,不禁让人眼前一亮。在这洁白素雅的场地上无端品尝出一股清风盎然的意味来。
北城留长发的人并不少见,却鲜少看见如阳止这般翩翩公子的人儿。
不知哪儿的人看呆了,一个茶杯碰到桌子的声响将众人的神都拉了回来。
寂静的场地瞬间响起了一片恭维招呼的声音。
“三爷!好久不见呐!”
“没想到今日有幸,在这里看见三爷!”
“可不是嘛,上月还去阳宴戏园里看过戏呢!演的可真好哇!”
“可不是嘛!”
……
跟在阳止身边的阿福还没见过这个场面,局促中带着些难耐,看起来难以适应。
阳止却神态自若,唇边扬起一点弧度,无比自然的在这群人中游走起来。
即便是虚与委蛇,也能叫他演出几分真诚来。
阳止的出现,几乎立刻就成为了人群的中心。
就在大家热情交谈时,不知谁又喊了一声。
“贺爷!”
这无非又在一锅滚烫的热油中放了一块肉下去,动静滋滋的响。
贺砚的身影出现在二楼到一楼办置宴席的楼梯口处,拥挤的人群不自主的就让了一条路出来。
当然,也有不识趣站在原地不动的。
比如阳止。
正巧,隔着这一条人路,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
今日的贺砚也没穿军装,就像上回阳止见他的时候一个模样。
只是今日的正装稍微正式了一点。
可是即便不穿金戴银,一套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身形宽大修长、面貌俊美出众的贺砚,仍旧是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那个。
无论什么场合都是。
阳止就站在原地,无声的看了他一会儿。
就见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
这是阳止想事情惯有的动作,平时通常都是摸折扇侧柄处的几个字来的小动作。
只是今日场合不便,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来,阳止今日特意叮嘱阿福没拿折扇来。
阿福不解,却也听了。
紧接着,阳止的目光移向贺砚的身侧。
贺砚的身边站着一个美人儿,看起来年纪不大,甚至二十岁的年纪都没有。
可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小姑娘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她的容貌与贺砚很像,一样出众。却不如贺砚那般冷静沉着中带着的隐隐戾气。
她爱笑,那样出色的容貌一笑便生动起来,让人移不开眼。
她身穿一身白色的棉布丝绸长裙,长袖口以及裙边精致的带着镂空花边。腰间系着一条棕色的皮革腰带,将那细腰完美的勾勒出来。脚上是两只小皮鞋,看起来优雅大气。
这个女孩就是今天宴席的主人公,贺砚的妹妹,贺家唯一的千金,贺琳。
西装和长衫的碰撞无端的生出一种违和感来。
贺琳蹙了蹙眉,看向人群中的那个男人,又偏过头看了看哥哥。
她是出国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加上自家也是大家,素质都是极好的。
所以在贺琳的脑海中,她是不太喜欢这种穿着长衫的人的,总觉得人家迂腐,传统,不懂变迁。
但是即便看着不满,她也从来不会表现出什么。毕竟外表只是初印象,若是人是好的,那便没什么了。
但是刚刚下楼的时候,她分明听见旁人喊他“三爷”。
贺琳是听说过的,整个北城,和她哥哥最不对付的就是这个三爷了!
贺砚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生气,或者说是不满。
相反,贺砚很快的走了过去,对着阳止伸出一只手,神情格外客气。
“三爷。”
阳止盯着那只修长分明的手看了两秒,轻轻伸手握上去:“叫我阳止就好。”
贺砚的手是拿惯了枪的,摸上去带着一些明显的枪茧,触感有些明显。
阳止蜷缩了一下手指。
下意识的动作,指尖却正好勾在了贺砚的手掌边缘。
两只手相握,迎合而亲密。
“哥哥,这位是谁?”
贺琳快步走来。
嘴上虽然是这么问的,实际上伸手去勾贺砚的手臂。
也正好拉散了贺砚和阳止相握的那只手。
小姑娘自以为隐蔽的心思,实际上却暴露无遗。
贺砚与阳止的目光短暂的接触了一瞬,阳止率先偏过头,对阿福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着。”
阳止无意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不论怎么说今天都是人家的场子。
贺琳的本意也并非想让贺砚给他介绍这位三爷,阳止的话却让她误以为他是故意忽视自己,不由得心生不满。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傻,阿福也看出这位大小姐对自家三爷的敌意了。
这分明是不想贺爷靠近三爷找的借口,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怎么这会儿又找上茬了?
即便第一眼再被这位大小姐给惊艳,阿福此刻也生出一些嫌隙来。
他们三爷还从来没有给过人这么大一个面子呢?还平端惹了旁人的白眼。
没等阳止回话,阿福就抢话道:“这是我们三爷,阳宴戏园的三爷!”
贺琳的神情奇妙一瞬。
常年在国外,或许阳止的名头她没听过,但是阳宴戏园她却是听过的。
阳止的身份摆出来,贺琳才后知后觉的后悔,害怕自己给哥哥找麻烦了。
阳止倒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满的神色,反而露出一丝浅笑:“贺小姐,生日快乐。”
贺琳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了,扯着哥哥的衣袖,抿着唇没说话。
贺砚本是打圆场的那个,现在却成了看戏的那个。
他和阳止是一种人,贺琳的小脾气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闹闹也就过去了。
实际上,他和阳止的接触才不久,并不太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无端的,贺砚却觉得阳止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他也确实没猜错,阳止毕竟比贺琳年长,还犯不着和这么一个小孩儿计较。
贺砚看着阳止,道:“阳老板坐主桌吧。”
旁人听到这话,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
能够坐在主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却没想到贺砚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阳止这么大一个面子。
阳止微微颔首,被下人带着去落座了。
等到阳止离开了,贺琳才偏过头看着贺砚,轻声喊了一句:“哥哥。”
贺砚垂眸看向她,带着点教训意味:“阳老板是好人,今日是你的生日,我不当众驳你面子,不要有下次。”
他们从小无父无母,从小的家庭教育贺琳都是听着贺砚的话长大的。
听了贺砚的话,贺琳才默默点头。然后打过招呼,转头找自己的同学去了。
身为今日的主办方,贺砚是留下来和众人控场的那个。
阳止安静的坐在主桌上,喝着茶,远远看着人群中的那人。
贺琳的同学也在主桌附近坐着,贺琳过来的时候,目光犹豫的看向阳止。
然后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
她对阳止的敌意也不过是因为对方和自家哥哥是对头,但是哥哥都维护着这人,那么她也不应该对这人表现的过于恶意。
阳止对着她含笑点头,没说什么。
比起贺琳的态度转变,他还是更加好奇刚刚贺砚对她说了什么。
阿福见状,却忿忿不平,靠近他小声道:“这位贺家小姐怎么喜怒无常的?”
阳止看了他一眼,阿福止住了话头。
阳止支着下巴,看着远远的那人道:“你在意她做什么,今日我也不是为她而来的。”
何况贺琳还是贺砚的妹妹,即便自己不在意,看在贺砚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同一个小姑娘计较。
这个阿福知道,不就是为了给贺爷面子嘛。
实在没忍住,阿福又问了一句:“三爷,那您和贺爷到底有没有结下梁子啊?”
之前任何一场拍卖会上,两个人都表现的喜怒无常的。可是最近这么一看,两个人倒表现的格外和谐。
阳止却表现的神秘,懒散吐出两个字:“你猜。”
从开始到现在,阳止一直都是吸引人的目光的那个。
即便安静的在主桌坐着,还是能够引来不少目光。
光是贺琳那几个在国内的女同学,就忍不住一直的把目光看过来。
一个小女生实在没忍住,小声对贺琳道:“琳琳,那是阳宴戏园的三爷吗?你认识他吗?”
贺琳常年在国外读书,但是她们却是在北城长大的。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三爷,从来是闻声不识人。
没想到三爷居然是一个长相如此俊美的年轻男子。
贺琳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想着刚刚贺砚对阳止的态度,摇摇头:“我也不认识他,应该是我哥哥的朋友。”
一个男同学犹豫了一下,也问道:“琳琳,能不能带着我们认识一下他?”
这也是有私心的,整个北城,谁不想认识一下三爷?
即便在三爷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贺琳一开始是不愿意的,毕竟刚刚她还没给人好脸色看呢,奈何实在招架不住同学们的怂恿。
磨磨蹭蹭的,贺琳还是去了。
虽然小声又别扭,但是出乎意料的,阳止却答应了。
阳止甚至主动过来她同学的这一桌说了两句话,还邀请他们下次免费来阳宴戏园看戏。
这可是多大的面子啊。
几个初出茅庐的同学既兴奋又激动。
阳止的这个举动无疑也是给了贺琳的面子,满足了小姑娘小小的虚荣心。
瞬间,贺琳就和阳止亲近了。没一会儿就喊人家“阳止哥哥”了。
阳止和贺砚同辈,喊一声哥哥也不为过。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何况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在贺琳几声“阳止哥哥”中,阳止走回自己的位置。
阿福看的目瞪口呆,问:“三爷,您是怎么收服这位大小姐的?”
阳止轻轻扬眉,轻笑:“这是在捕鱼呢。”
小鱼都咬钩了,还怕抓不到大鱼吗?
阿福听的一头雾水。
小鱼?什么鱼?三爷是想去钓鱼吗?
一阵简单又客套的寒暄过后,宴会正式开始。
与阳止同坐的一桌除了两位主人公,还有一些旁系的亲戚。
算来算去,阳止还算是主桌上唯一一个非亲带故的人。
当然,贺砚默许,也没有人敢指手画脚的去指指点点什么。
看在贺砚的面子上,一些亲戚开始小心翼翼的对阳止试探起来。
“三爷,今日见你实属不易,我敬您一杯。”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北城也算小有名气,手下有着几个商铺,在贺家的庇佑下货物畅通在好几个码头。
主要做些布匹生意买卖。
贺冯还讨好着,为阳止亲自倒上酒水。
站的不远的阿福见了,瞬间脸色一变,连忙走过来小声喊了一句:“三爷……”
阳止这个身体,常年用药,对酒水这种东西称不上忌讳,却也讨不着好。
所以阳止平时都极少喝酒。
贺冯见状,讪讪问道:“三爷不方便喝酒?”
阳止轻轻摇了摇头,食指指尖迟疑的在酒杯外壁上点了一下,还是喝了。
说到底今天还是贺家的场子,无论如何还是不要弄得尴尬为好。
阳止的举动无疑给了贺冯面子,那股尴尬也瞬间变为了更强烈的热情。
“三爷,我再敬你一杯。”
在场的都是混出头来的老狐狸,否则也不会出现在今天这个地方。
一见阳止喝了酒,就如同破了某种试探的底线一般,不光是主桌上的人,连带着别桌的,也纷纷过来敬酒。
同坐主桌,贺砚也被灌了不少酒。
贺砚常年喝酒,酒量不算小。
几轮下来,脸色依旧如常。
反观阳止,就比较狼狈了。
菜还没吃上就已然染上了醉意,眼尾被酒意熏染的通红,微微抬眸,眸中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即便那张脸依旧保持着少言的冷静,却不如先前那般不好接近了。
阳止一开始还能接两杯,酒意上头,拒绝的话已经忘了说出口。
眼看一人已经举着酒杯走到了阳止面前,悄悄观察的阿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贺琳悄悄用胳膊碰了一下贺砚。
与此同时,贺砚也伸出一只手盖住了阳止的酒杯。
欲抬不抬的酒杯被盖回了桌上,还带着阳止的一只手。
阳止抬眸看着贺砚。
贺砚盖着他的酒杯,看向来人,道:“阳老板酒量不好,这杯我喝。”
来人一愣,讪讪一笑,连忙说好。
阳止看了他几秒,没说什么。
有了贺砚替阳止镇场,没人敢再和三爷喝酒了。
贺琳借着去拿东西的借口,回来的时候偷偷放了一杯热水在阳止面前。
阳止冲她浅浅一笑,算是表达谢意。
热水虽然暖胃,却也不是解酒药。
直到胃部的难受越发明显,阳止才把阿福喊过来。
阳止偏头看向贺砚,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声道:“贺爷,我,我可能需要先回去了。”
阳止今天能来就算是给贺砚极大的面子,贺砚自然不会阻拦。
贺砚亲自当着众人的面安排汽车,亲自送阳止到贺府门口。
靠着阿福的搀扶,阳止还没有表现的更加狼狈。只是单看那张脸,却也说不上很好。
从眼尾到脸颊,已然是一片通红。
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没看清,上车的时候还不小心的踉跄了一下。
阿福一个不察,差点让他摔着。
好在贺砚一把扶住他的肩。
阳止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后背抵上贺砚的胸膛。
下意识的偏过头,阳止发现贺砚居然还比自己高半个头。
贺砚盯着他茫然的眼神,轻声道:“若是不舒服的话,今晚不如住下来?”
阿福愕然,呆愣愣的看着这两位爷。
他怎么觉着这两位爷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水火不容呢?
阳止摇头,算是拒绝了。
他对自己的性子清楚的很,喝多了也不知晓会不会发酒疯,还是不给人惹麻烦的好。
贺砚也不过多挽留,和阿福一同搀扶着把阳止扶进车里。
车开出去一会儿,阿福才回过味儿,傻愣愣道:“三爷,我还是头一回看贺爷扶人上车的。”
阳止大抵是喝多了,心情却也不错,偏头看他:“怎么?”
阿福抓了抓后脑勺,憨憨道:“就是,觉得三爷你和贺爷关系挺好的。”
阳止轻轻弯了弯眉眼,问他:“哪里好?”
阿福憋了一会儿,也没能憋出来什么。他也说不上哪里好,就是感觉挺好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针锋相对。
汽车开到阳宴戏园,阳止被扶着进了戏园。路过大院的时候,春桃正打着哈欠出来喝水。
见状,连忙上前搭了一把手。
阳止本想自己回房,奈何实在力不从心,手脚不听使唤,只能被扶着回房。
春桃跟在阳止的身边久,比起年纪甚至比阳止和阿福都大,加上平时稳重沉着的性格,在戏园里也是少有的说话能被听进去的人。
春桃瞪了一眼阿福,训斥道:“三爷不能喝酒,你不能看着点儿?”
阿福哑口无言,内心叫苦。
三爷这性子,哪儿能听他的呢?
阳止被扶到床上,略显疲惫的抬手按了按眉心:“你别训他。”
春桃先前不知晓他什么时候回来,前不久还送来一壶热茶,正好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春桃倒了一杯热茶水送到阳止手里,轻声问:“倒也是奇怪了,先前也不见三爷与贺爷接触过。这两天倒是熟悉起来了。”
温热的茶水下肚,阳止舒服了些。听了春桃的话,轻轻扬了扬唇角。
他的神色瞧着不太好,春桃轻手轻脚的关窗,一边嘱咐着阿福。
“三爷今儿好好休息。阿福,你晚些烧着热水来给三爷擦身。”
阿福连忙“哎”了一声。
阳止确实不大舒服,于是便在床上睡下了。
一头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起床的时候头疼欲裂,嗓子干涩难受。
这种感觉如同阳止大病一场之后那般。
阿福正好这会儿进来看看情况,一眼看见阳止起了床。
阿福叹道:“三爷,您可算起来了。”
阳止问:“我睡了多久?”
出声时他才发现声音干涩低哑。
阿福回应道:“睡了一日一夜了。”阿福话语顿了顿,语气一变:“三爷,园里有人犯事儿了。”
阳止目光一凝,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阳宴戏园远远不止唱戏和消息贩卖的交易。
在这种背景下,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想要在这种世道下立足,没有些自保的本事是没用的。
阳宴戏园所有的渠道由阳止把控,除了消息交易以外,也有商业上的交易。
阳宴戏园是三个人创建起来的,商业渠道则是由大爷容尧贯通起来的。
从北城码头,与国外的其他商业对接。主要通行的货物就是布匹和饰品。
一来能够满足戏园里的自给自足,二来也能够支撑戏园下的商业铺子盈利。
码头和铺子的生意一直由阳止管理着,主要就是货物的搬运和加工,再送到手下的铺子里进行买卖。
几个铺子虽然盈利,却一直不比戏园的重头戏出彩。所以,也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今儿阳宴戏园大门紧闭,大厅内人站了好几排。气氛格外严肃。
坐在大厅上头的正是阳止,下头跪着的是阳宴戏园手下铺子的掌柜。
陈德胜。
陈德胜原先也是在阳宴戏园里的人,跟着阳止的时间甚至比春桃还要久,也是大爷留下来的人。
后来大爷和二爷外出,戏园到了三爷手里,陈德胜也就被大爷给留下来了。
直到戏园下的铺子开始经营,需人。陈德胜才被阳止派去打理铺子。
问题也就出在这儿。
陈德胜私自做假账,私吞了大量的布匹。直到今儿阿福拿着账本去码头对账,这才发现了不对。
陈德胜手做的巧,人也谨慎。一直以来竟没被发现端倪,若不是今天阳止休息,阿福闲来无事跑去码头对账,也不会被发现出了这种事情。
阳宴戏园有个规矩,家事私下处理。
所以现在才会出现这一幕。
阳止翻了翻手里的账本,一页一页的对着看过去。
陈德胜自从被阿福带着人抓到戏园离开之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的跪着没敢起来。
也不知跪了多久,直到膝盖麻木酸痛,整个人微微发颤。上堂才发出一声动静。
阳止嗤笑着,将账本随手丢在陈德胜面前。
三本账本,陈德胜私吞的东西加起来可不止一星半点。居然还被他瞒过去了。
当初就是看着陈德胜机灵他才把陈德胜派去打理铺子,谁知道他也有走眼的一天。
阳止支着下巴看着他,若有所思道:“昨天这顿酒倒是该喝。”
不喝怎么能发现手下还有这么大一只蛀虫呢。
陈德胜瑟瑟发抖,连连磕头:“三爷!三爷!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三爷!”
阳止不言不语,静静的看着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打开手中的折扇,目光静静扫过扇面。
做扇的丝绸,也是大爷容尧从外国找来的。
扇面紧致光滑,确实是极好的绸缎。
久久听不到回应,陈德胜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正好对上阳止的目光,吓得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三爷的脾气在戏园里是出了名的好,心肠也是出了名的善。
阳止听过,没否认过,却也从来没承认过。
或许是陈德胜出去久了,忘了他的脾性。
但是在场戏园的人却是知道的,从进门那一刻到现在,每个人的心都是紧绷的,从来不敢松懈。
阳止懒散的翘起一只腿,散漫道:“阿福,你说他应该怎么办?”
今天的阳止没有穿长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和黑色修身西装裤。一头长发用发带束着。
阳止的长袍大多是素色,沾了脏东西难免脏。
阿福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逐出戏园,偿还赔金。”
阳止轻轻扬眉,看着一脸惊恐的陈德胜,状似好奇道:“偿还赔金,我倒是想问问陈老板有多少赔金呢?”
陈德胜瘫软的坐到地上,他能有多少赔金?大多都花出去了!即便身上家当还有不少,但是哪能全部偿还的起呢!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
阳止抬了抬手,阿福竟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把手枪!
“三爷!三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了啊!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一定给您当牛做马!我再也不敢了!三爷!”
陈德胜几乎快吓尿了,跪着上前想要去抓住阳止的腿。
阿福哪能让他靠近三爷,立刻一脚把人踹远了。
三爷最讨厌脏东西,本就该死,若是把三爷惹生气了,只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随着手枪保险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陈德胜崩溃了,大声道:“你不能杀我!我去坐牢!我去坐牢!你不能杀人!”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他的脑袋,阳止轻声道:“混了这么多年,还真的是被你唬住了。”
陈德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这里,阳止想要杀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阳止却转手把枪放下了,盯着他,道:“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你对接的人是谁?”
凭一个陈德胜,想要从码头上接货做假账,他恐怕还没有这个本事。除非码头上也有与他对接的人。
有本事吞下他手里的货,阳止当然要让他怎么吞进去的,也要怎么吐出来。
陈德胜死里逃生,整个人冷汗直流,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阿福小声道:“三爷,是贺家码头的。”
阳止抬眸看他,微微一顿。
阿福却以为他是在确认,于是再次用力的点点头。
戏园下铺子的货物运输并不固定在一个码头,却没想到这回出事的码头居然是贺家的。
这倒是让阳止比较惊讶。
陈德胜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只能明哲自保,留下一条命来。
陈德胜有气无力的承认:“是贺家的……是贺冯。”
对于这个名字阳止有些记忆,如果他没记错,之前与他在贺家敬酒的,似乎就是这一位。
牵扯到贺家,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打狗还要看主人,抓人也是。
阳止若有所思,手中的枪口还开着保险,他却仿佛全然不在意。
陈德胜和周围戏园的人却脸色一变,立刻躲着枪口退开了。
阿福小声道:“三爷,怎么办?要去找贺爷吗?”
阳止懒散道:“当然要找。”该算的账还是要算。
于是阿福亲自去贺府送消息,阳止在戏园审人。
陈德胜经不住吓,几乎什么都说了。
贺冯也是做布匹生意的,因为靠着贺家的庇佑才小有名气。纵然是这样,贺冯却盯上了阳宴戏园的布匹。
阳宴戏园的布匹货物进口外国,质量再好不过,成色也不错。
于是陈德胜便和贺冯交易,一同吞下这批货物。不过两人做的谨慎,没敢一口直接吞下。
只是每月送来的货物也够他们吃个够了。
阳止可不认为贺砚是个眼里能容得下沙子的人,贺冯借着贺家的码头私吞他的货物,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得有个了结。
春桃忍不住问:“三爷,您就不怕贺爷帮着贺家装作没发现吗?”
阳止随手把枪放在一边,重新拿起了那把折扇,习惯性的摩挲着扇骨上的字。
“他不会的。”
如果他会,那就不是贺砚了。
贺砚也确实不会。
阿福是和贺砚一同坐着汽车到戏园的,带着贺冯。
大厅里,戏园里的人都被散开了,也不乏几个趴在大厅门口偷听的。
整个大厅里,只有休闲喝茶的阳止,准备倒茶的春桃,以及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陈德胜。
眼见阿福领着贺砚进门,阳止起身迎接,喊了一句:“贺爷。”
贺砚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回应:“阳老板。”
在他的身后,跟着前不久还热情与他敬酒的贺冯。
贺砚来的速度不算慢,只怕是得了阿福的信息就立刻过来了,甚至还没有进行过问。
阳止轻轻捏了一下手里的折扇,神色不明。抬手让贺砚在身侧的位置上坐下。
两人并肩而坐,一黑一白的衬衫西装。看上去竟格外的和谐。
贺冯稀里糊涂被贺砚带到阳宴戏园,现在再看到陈德胜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说到底他比起陈德胜还是更胜一筹,即便现在站在阳宴戏园里,也没露出一点惊慌失措的神色来。
只是状似疑惑不解的问:“贺爷,三爷,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砚与阳止互视一眼,早早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从阿福去贺家开始,不,或许更早。
从陈德胜被抓开始,贺冯已经用不着去审了。
春桃也是个明白人,不言不语的站在一旁为两位添茶倒水。
陈德胜看到贺冯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老狐狸是想为自己开脱让他一个人当替罪羊呢!
不等贺冯狡辩,陈德胜便破口大骂:“贺冯你个老不死的!明明是你和我一起做的!这会儿想着一个人跑了!我呸!”
贺冯脸色一变,瞪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你一个人做的!难不成你还想当着贺爷三爷的面让我当替罪羊不成?”
阿福在一旁看好戏,插嘴道:“贺老板,陈老板可还没说什么事儿呢,您一进来就知道发生什么了?神通广大啊!”
贺冯脸色一白,陈德胜神情阴狠带着痛快,他就是故意激他的!
东窗事发,谁也别想好过!
春桃佯装训他:“贺爷和三爷还在呢,你插什么嘴?”
阿福“嘿嘿”一笑。
实际上春桃这也是在点那两位呢,想要耍小聪明,也得看看上堂的两位爷。
贺砚扫了一眼阿福和春桃,轻声道:“阳老板带出两个机灵的。”
阳止看了一眼地上的陈德胜,嗤笑:“倒也不是,总还有不机灵的。”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贺冯立刻跪着,连忙磕头谢罪:“贺爷!贺爷!我错了!我一时糊涂!贺爷!求您放我一马吧!”
贺砚似笑非笑道:“你应当去问问阳老板。”
贺砚今天来,就是给阳止撑场子的。
阳止勾了勾唇角,没发话。
贺冯立刻看向阳止,声嘶力竭道:“三爷!三爷您好心肠!放我一马吧!我把货还回去!我再也不敢了!”
阳止抬起一只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他:“贺老板,我这个人一向脾气不好。”
贺冯和陈德胜忐忑着,静静的等待下文。
谁料,阳止偏头看向贺砚:“那还要麻烦贺爷帮忙处理一下了。”
说到底贺冯还是贺家的旁系,阳止此举也是在给贺家留面子。
贺砚今天能跑这一趟,阳止已经明白他的心意,他也愿意给贺砚一个台阶下。
不是给贺家,只是给贺砚的。
陈德胜面如死灰,双目无神。
给贺砚处理贺冯,他的命终究还在阳止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枪响划破天际。
前院忙活的人顿时动作一顿,面面相觑。
阿福跟在阳止身旁,给他递帕子。
阳止微微蹙眉,用雪白的手帕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好脏。
阿福愤愤不平道:“三爷,要我说您就应该让陈德胜一块儿交给贺爷,再不济真一枪崩了他也行。”
阿福对阳止忠心耿耿,自然瞧不上那种白眼狼的作风。
阳止不接话,认认真真擦拭着手指。
没一会儿,忽然听到了阿福惊诧的一声:“贺爷?”
阳止动作一顿,抬眸。
正好和贺砚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贺砚在几米开外看着两人,问道:“想请阳老板吃个饭赔罪,不知道阳老板肯不肯赏脸?”
阳止沉默了几秒,挑眉笑道:“荣幸之至。”
阳止要出门,阿福连忙跑去他房里给他拿西装外套。
可惜刚跑到戏园门口,车已经开远了。只剩下春桃还在戏园门口站着,身边围了一圈儿看戏的人。
那些人无一例外不在问刚刚的事情。
春桃警告他们,不该问的别问。
阿福抱着外套郁闷的走过去,道:“贺爷和三爷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外套还没拿呢。”
阿福的话一出,旁边戏园的人也纷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是啊!之前不是说贺爷和三爷不和吗?”
“怎么回事?我瞧着三爷和贺爷的关系挺好的呀。”
“对吧?我也觉得。”
……
春桃自己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打发大家全部去干活了。
一听干活,这些人一个溜的比一个快,瞬间没了踪影,给春桃一阵好气。
这边的贺砚和阳止两人,虽然嘴上说着去吃饭,实际上去找了个茶楼听书。
贺砚单独包了一个房间,房间窗户很大,一眼看下去能够把一楼的情况收入眼底。
靠着窗户放着一张大桌,大桌上放置着一个香炉,以及茶具和滚烫的茶水。
房内布局也格外雅致。
虽然是二楼,却能够清楚的听见一楼说书人的声音。
两人来这里的时候,说书已经开始了,讲的是一段玄幻故事。
阳止一边望着听着,一边道:“贺爷怎么想着来听书?”
贺砚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应道:“猜到阳老板可能喜欢。”
阳止也确实喜欢。
阳止平时在戏园里百般无聊,闲来无趣也爱看一些小说故事之类的话题,偶尔也给戏园里的戏曲写词写戏。
贺砚挑的地方确实非常符合阳止的心意。
再说贺砚,他平时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不大感兴趣。往常的更多时候,他的时间都花在外面,或者部队里。
只是这回在阳宴戏园看了一出戏,倒也觉得这些东西有意思起来了。
到底是请阳止出门,贺砚便挑了这处地方。
听了两句,阳止便觉得有趣了,不知不觉中也听入迷了。
一只手撑在窗沿边,静静的看着一楼正绘声绘色讲书的人。
阳止本身就长相俊美,虽然瞧上去有些病气,却自带一种文雅气质。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用来形容阳止再合适不过。
平时穿长衫,像个说书人。如今换了一套西装衬衫,一眼看去便更出众了。
即便只是静静的探出一张脸,也引的楼下一些年轻女人纷纷侧目,面色泛红。
等到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讲完最后一句,酣畅淋漓的拿起面前的大碗使劲儿的灌了一碗水。
阳止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