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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九万八千岁,渡劫渡的很疲惫》精选:
本座原名晋灵,法号太阴,今已有九万八千岁。
素日居于仙宫三十一重霁月天,行司星掌月之职。
不熟的仙家,称本座法号太阴神君。
相熟的仙家,则唤本座一声晋灵君。
仙宫中有一鸿蒙天帝,位居玉清天。
再有一曦仁帝君,位居慈回天。
除却天帝和帝君,这仙宫三十三重天,便无人可压本座一头。
论及修为,本座已经许多年没有碰到一个像样的对手。
论及心境,本座也早已熟读了世上万万卷道经佛法。
这天地六界,上到天帝陛下的凌霄宝殿,下到幽冥境中的阎罗十殿。
本座一向来去自由,如过无人之境。
本座的漫漫仙途,从来都是一条光华灿烂的康庄大道。
途中,既不见小鬼儿挡道,也无有散仙拦驾。
怎一个平顺了得。
然而,然而。
......
“小鱼儿......你......你从这个洞里出去......接一碗那潭中母蛟的生血给我喝......待......咳咳......待本座缓过这一口气......便许你一个成仙的机缘......如何?”
刚化形的小鱼精,听人言还不大利索。
他瞪着两只乌黑的眼珠子,伸出一只荔枝肉似得小肥手,戳了戳本座的额头。
“你是,肉,做的?”
本座很想苦笑一声,但此刻,本座着实是笑不出来。
“是,肉做的”
“你,好焦,好香”
的确。
三十六道天雷,本座硬扛了三十五道。
一身皮肉被劈的外酥里嫩,色泽黢黑,又怎能不焦,不香。
“小鱼儿,本座记得,你们吉祥鱼一族,都是吃素的吧,是以,就算本座焦香不已,你也不应......”
话音未落,那小鱼儿便张着一张月牙儿嘴巴,咬上了本座的脸颊。
晶莹的哈喇子,亦糊了本座的眼。
“小鱼儿,你放肆了”
“香啊,香啊”
......
本座是如何从一个法力无边的半神,沦落到被鱼追着啃的呢?
这件事,还真是说来话长。
幽冥境中,共有十殿阎罗。
而管束这十殿阎罗的,便是如今的阎罗王,香蛮鬼君。
这香蛮鬼君的原身,乃是三途河边的彼岸花所化。
她生于这世上怨气最重的地方,又得三途河水中的“悲泪苦血”滋养,不过万年余,便生出了灵性。
她一下生,幽冥境中便生出异相,数十万野魂孤鬼脱出层层地狱,隔着一条三途河向她行礼参拜。
彼时的阎罗王,是个由人间托生来的地仙。
因其在世为人时,颇有一司斯文断案的本领,一朝身死后,便做了这幽冥境的主人。
整日里不是忙着判小鬼下油锅,就是忙着送好人入轮回。
如此这般,这份儿差事,他倒是当的不错。
然而彼时的他,一瞧见香蛮出世的异相后,便当即脱了头顶的紫晶冠戴,像模像样的给香蛮磕了个头。
“神佛垂怜,我幽冥境得此无双之主,来日必是鬼门大兴,而今小人不过暂代主君之位,今见如此明主,自该退位让贤”
说罢,这阎罗王便好似脚底抹了油一般,倒腾着两条腿子,就往那轮回井里跳。
他身后追着的两位小鬼吏,愁眉苦脸的喊道。
“鬼君!鬼君!您别走啊!您倒是教会了新君断案再走啊!”
那阎罗王跑到了井边,见那两位小鬼吏仍是穷追不舍,立时冷笑一声。
“我可去你娘的吧!老子在人间断案!尚有几斗俸禄可食!这破地方一年干到头!发的全他娘的是纸钱!你们他娘的糊弄鬼呢!都给老子滚!滚!爷爷我投胎去也!”
两位小鬼吏,究竟也没能拉扯住这位英明果断的阎罗王。
香蛮上位上的荒唐。
断案更是断的离奇。
但奈何她法力中承了一缕三途河的水气,天生便能移山倒海,水漫幽冥。
于是,因着她能打的缘故,在后来执政的几万年中,倒也没有几个鬼出来指摘她。
余下那所谓的十殿小阎罗,就更没有争权夺位的心了。
小阎罗本就是陪审守狱的差事,一日犯懒不肯来陪审,只要上报阎罗王,请个小假即可。
可若是自己强出头,非要去做幽冥之主。
那日后开堂断冤之时,便要一刻不差的上殿坐镇,丝毫不得偷闲。
毕竟,阎王爷不在,还升什么堂,断什么案呢?
凡人做了鬼,本就怨气重,殿上再不见阎王,自然是不肯信服的。
香蛮就这样做了几万年的鬼君,又在做鬼君这几万年里,同本座相识相知,成了一对挚友亲朋。
本座是个洒脱不羁爱喝酒的老神仙,而她,则是个醉酒上殿的老鬼君。
素日间,我俩时时厮混在一处。
不拘哪里有一口好酒,便能勾引着我俩前去求醉。
每逢此间求醉的日子,香蛮便要托我为她做一个偶人。
再将这偶人幻化做她的模样,坐上鬼君的宝座,替她去审那一殿的鸡零狗碎。
前些日子,香蛮拖着一身鬼君排场的黑绸纱裙,期期艾艾的同本座下了一张帖子,说要来霁月天中拜见本座一回。
她往日邀本座饮酒,至多就是打发一只鹦哥儿来请。
这样郑重其事的下帖子,倒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本座疑她是有生死攸关的大事,便也等不得她来霁月天中,就急匆匆去幽冥境找了她。
不想一见她,她便坐在良夜宫的后花园里,哭的花容失色,捶胸顿足。
“灵宝宝!我活不成了啊!”
本座一扶额,坐在了她身旁的石凳上。
“你且莫要再要叫本座灵宝宝,往日你唤阿晋,已经招惹来许多仙家调笑,再叫人听见这句灵宝宝,本座可怎么摘的清白?”
香蛮抹了眼泪,抽抽搭搭的问道。
“阿晋,你且说,你们为仙的修道,要过几道天劫?”
本座思忖片刻,随即答道。
“地仙一劫,天仙一劫,下仙一劫,上仙一劫,半神一劫,真神一劫,若过真神大劫不死,则继位下任天帝,坐拥六界生杀之权”
香蛮托腮,眼睫泛红。
“你如今呢?”
“本座如今还未过半神之劫,不过......也快了”
话音未落,香蛮便不顾自己身上端庄的鬼君衣装,脑袋一低就歪在了小石桌上。
“我当真是要死了,阿晋,你晓得我是从三途河岸化生的,自天地间有我以来,从无人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一干魂灵奉我做鬼君,我便成了鬼君,可我听闻,十殿阎君皆是地仙升任,任职之时,还曾上三十三重天拜谒过天帝陛下,诸位阎君修为千年时,要过一遭雷劫,万年时再过一遭,可我如今七万岁余,却从未历过劫”
本座细想了想她话中之意。
“你莫不是......有渡劫之感了?”
香蛮红着眼,将一截儿白皮腕子伸到了本座眼前。
从来瓷白无瑕的皓腕之间,忽然绽开了一朵红花,只是枝叶儿模糊,叫人瞧不真切。
本座以手背托起的她的腕子细观,许久后,方才问道。
“此乃带花样儿的守宫砂否?”
香蛮抬起玉腕,狠狠在本座头上扇了一巴掌。
“你们大罗神仙每逢渡劫,便要扶乩掐卜,测算时日,我们阴曹鬼君渡劫时,自然也有会异相伴生,守你娘的头啊守宫砂”
本座轻咳一声。
“原来如此,罢,不过小小劫数,你本领在身,又何惧之有呢?”
香蛮蹙眉:“我昨日去三途河边,询了船公他老人家,只问说此一雷劫厉害与否,凶险与否?”
“他如何说?”
“此乃死劫”
“胡话”
本座随口一啐,便拈指卜算起了香蛮的命数。
香蛮乃是本座万万年来,唯一的至交好友,若是身陨于一遭雷劫,未免也太叫人痛惜。
本座卜算的手艺,便是往日能压本座一头天帝和帝君,也只能望尘莫及。
此一绝技来历颇长,来日再絮也使得。
“诶?”
香蛮见本座掐指一停,便好奇的凑了过来。
“如何?”
本座摇摇头:“何止死劫,竟是个灭门除根,无有轮回的断魂之劫”
香蛮张了张嘴,望着我只是摇头,眼中又掉下了泪珠,哽咽道。
“可有错判?”
“谁人错判?”
香蛮低下头:“是了,任谁错了卦象,太阴君也不会错的......”
本座见她满面凄情,一时间心有不忍。
“阿蛮,卦中虽言灭门除根,指的却不是鬼门覆灭,而是你的家门,你生来是个灵胎,天为老子地为娘,何来的家门呢?再说无有轮回这一宗,你本就是天地孕育的灵物,既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日后即便羽化,也照样也是无有轮回的,是以,这卦也未必就是说你不日将亡,死期将至,或许......还是有一二分转机的,且这个解困的根结儿,因是在家门二字上”
香蛮侧目:“你是说,解卦之机,在于家门之上?”
“是”
“你也说了我天为父地为母,我又何来的家门呢?”
本座一忖,又拈指起卦,片刻后。
“阿蛮,你当时脱胎,只脱了花胎,叶子呢?”
香蛮不解:“你糊涂,曼殊沙华,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你难道忘了?”
本座闻言,当即抚掌一拍桌。
“那便是了,彼时你脱胎不见叶,只管自己飞身渡河,却留下了万年来替你托住花盘的枝叶,如今这枝叶渐渐长成,只怕已修炼出了灵魄,此一灵魄,便是你的家门了”
香蛮听罢,立时从石凳上起了身,扯着本座的衣摆就杀去了三途河边。
河面上阴风阵阵,天际不见白日云彩,唯有黑压压的一片墨云。
香蛮一手撇开身后迤逦的裙摆,探下身子摸向岩壁处一株不起眼的草枝。
草枝并无枯态,却只生一片嫩叶。
香蛮闭眼,指尖闪出隐隐碧色,轻轻点触叶片。
半晌后,她睁开了眼,回望本座,几乎不能置信。
“奇了,我竟真有个胞弟”
本座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叹息道。
“唉,此一道断魂劫,你若身死,你这寄在叶子的胞弟,只怕也......”
话未说完,香蛮便软了膝头,跪在了本座面前。
“太阴神君,阿蛮幼时同你相知,再到今日成一对挚友,全赖神君当年一句,你我都是无来处的人,彼此作伴,总好过孤魂野鬼,如今香蛮但求......”
本座俯身将人扶起,又默默在心里叹了两叹。
“阿蛮,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即便不来拜我,我难道会袖手旁观不成?只是若要逆天改命,过此大劫,你我还需想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瞒天过海的法子?”
“是,瞒天过海的法子”
......
而今,正是这个“瞒天过海”的法子,险些让本座葬身鱼口。
彼时本座将偶人幻化做香蛮的模样,让她端坐在大殿之上。
又将真的鬼君香蛮化形做金丹一颗,吞入了自己腹中,再对她嘱咐道。
“阿蛮,你且莫怕,这样的生死雷劫,不论怎样的防器,只怕也不能有效验,唯有你在本座腹中,以本座肉身为防器,方才有瞒天过海之可能”
阿蛮被揉做金丹后,口不能言,只能依了本座的话。
本座又掐算好了时机,挑了一方僻静的深潭裂谷,作为应劫之地。
三五日后,本座正漂浮在谷中盘膝而坐,天上忽然浓云滚滚,风雨阵阵。
本座按下翻卷的衣袍,取出了近百件防器列阵,沉下眉目,候着第一道天雷。
不想只一道天雷过,这百余件防器便被劈成了齑粉。
余下三十五道天雷,便尽数落在了本座身上。
本座原以为,这区区三十六道雷,并不打紧。
毕竟,本座在飞升上仙劫时,足足劈了七十二道天雷。
而后虽人事不省的在霁月天中睡了两百多年,但到底也没就此陨落,尚还留住了一条性命。
然而,今日这三十六道天雷,却与往日的雷劫不同。
替人应劫,天道不容,雷火之势便翻着倍的凶悍起来。
再者,鬼君之劫,降下的乃是阴火雷劫。
本座原是金仙之体,叫这阴火雷一劈,立时连骨头缝里都冒出血来。
本座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扛过这三十五道天雷的。
只是等本座醒来时,那糟心的小鱼儿,便已经来啃本座的脸了。
本座回观内在,发觉体内金丹无恙后,才稍稍缓了口气。
刚欲伸手将那小鱼儿提开些,便发现自己手脚已经焦黑如炭,竟是动也动不了一下。
小鱼儿的乳牙尚未长齐,咬本座的脸,咬的十分费劲,啃了半晌,也只是蹭了一嘴炭黑。
本座沉下心来,同这小鱼儿好言道。
“小鱼儿,你且莫再咬了,啃不动是其一,本座的肉,你若这样干嚼着吃了,只怕是要爆体而亡”
说话间,岩洞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小鱼儿撑着身子从本座眼前移开,又咕哝道。
“爆体,而,亡?”
本座颔首。
“是,你原身乃是一尾吉祥鱼,如今偶然饮了蛟血,才得以化形成精,可本座原身乃一尾白龙,修为九万年余,你若将我吃下去,是要补过头的,不如这样,你先去寒潭中取了蛟血给本座,待本座手脚能动后,便予你些许法力,助你修行,如何?”
小鱼儿乌黑的眼珠眨了眨。
“好!”
本座欣慰的点了点头。
万幸这小崽子能听得懂人话,若真遇到个未开化的小妖精,只怕本座今日,便要陨落于此了。
本座如今身处的这方岩洞,乃是应劫前就预备下的调息之所。
而洞外寒潭深处的母蛟,却并非本座下的杀手。
想来,应是天雷落下之际,这潜在潭中修行的母蛟躲避不及,才受了本座的连累。
本座方才一醒,便闻见一股浓甜的蛟血气味。
这蛟血素来大补,此刻饮下,应能助本座恢复手脚上的知觉。
届时,待本座出了这方岩洞,那母蛟若还未死,本座或可搭手一救。
如此,也好还了这份饮血疗伤的恩情。
正思忖着,那小鱼儿便卷着一张莲叶,盛着一泼鲜蛟血送进了岩洞。
本座伏在地上,只能眨眨眼,示意他俯下身来。
“送到这里来,送到这里来”
小鱼儿依言照做,捧着荷叶搭在本座唇边。
本座张了嘴,尽可能斯文的将这捧蛟血饮下。
蛟血入喉湿热温暖,一股血气直冲脏腑丹田。
“果然大补”
本座试着动了动手脚,一双手立时便能动了,一时间虽然做不到行动自如,但爬起来打个坐,还是可以的。
小鱼儿看着端坐在岩洞中的本座,轻声说道。
“蛟,娘娘,蛟娘娘,要死了,水里,小妖,喝,她的血,她肚子,肚子大”
本座闻言一愣。
“肚子大?”
小鱼儿点点头。
“肚子大,有娃娃,娃娃,要死了”
“怪道本座方才闻其血气甚浓,原来是怀了崽的母蛟”
说罢,本座将指尖扳指取下,送到小鱼儿手里。
“你且拿着这个扳指,去到那母蛟身旁,念上一句不可妄杀,这母蛟同她腹中幼子,便都不会死了”
小鱼儿两手抱着扳指。
“啥?”
“不可妄杀”
“不可,妄杀”
“对,快去吧”
小鱼儿去后,不过半刻钟,本座便感知到了岩洞外的动静。
这扳指里存的结界,此刻已骤然展开,樱色灵力化作一朵西番莲花,将那母蛟护在花心之内。
寻常妖物,此刻皆近不了她的身。
本座见状,长长吁了口气,两掌虚合在腹前,开始调息这一身的皮伤骨伤。
小鱼儿使完了扳指,便又乖觉的捧了回来,除却扳指,竟又带了一荷叶蛟血予本座。
本座轻叹。
“饮生灵之血,乃是一桩造孽的事,若是生死攸关,或可破戒一回,可若未到那么要紧的关头,其实还是不饮的好”
这小鱼儿也不知听没听懂本座的话,见本座不伸手接那蛟血,便撇了撇嘴,自己低头喝了。
本座阻拦不及,只见他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后,还顺势抹了抹嘴巴,将半张脸都糊的殷红。
“唉,造孽”
......
此次天雷的威力,比预想中要大许多,是以本座在这岩洞中调息的时日,也足有一月之久。
这段时日里,那没人腿高小鱼儿,日日都钻在本座的岩洞里。
一时拿着本座的扳指玩一玩,咕哝几句不可妄杀。
一时又扯了本座的衣袖当被褥,沉沉的睡一觉。
本座见他稚子体态,便也只当他是顽童心切,由着他去了。
一月后,本座终是出了这不见天日的岩洞。
虽然一身衣裳仍是焦黑,但修为法力,皮肉之伤,都已愈合了七八成。
小鱼儿见本座要走,伸手便扯住了本座的衣角。
本座一叹,仍是俯下身子来。
“小鱼儿,本座许你的法力,已然给了你,如今你可信手幻衣,拈石成金,如此,还不足么?”
小鱼儿眉眼一动,葡萄眼珠滚了两滚。
“蛟,娘娘,生娃娃”
“她老人家生娃娃,就让她自个儿生吧,难不成......你要本座去给她接生么?”
小鱼儿不解,歪着脑袋,直勾勾的盯着本座。
本座仍是叹息,拉着他的手,往岩洞外走了两步。
“小鱼儿,你而今年岁尚小,本座同你,讲不通这个男女之防,但古来妖物产子,皆是自垒自窝,自生自养,不论有无人在前接生,这娃娃,都是能生下来的,你可明白?”
小鱼儿还未答话,洞外就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本座心下一惊,急急向着那惨叫处行去。
好么,本不想惊扰这母蛟生产,不想这成了气候的母蛟,居然已经产下了一子。
此刻巨大的银蛟肉身,盘桓在莲花结界之内,血流如注,嘶吼不断。
小鱼儿极是着急,匆匆扑进了寒潭之中,化作一尾小鱼,钻进了结界底下,急吼吼喝起了那母蛟的血。
“啧,也忒嗜血”
本座飞身进了结界之中,伸手点上那母蛟的灵台,让其一瞬化成人形,又将这虚弱已极的女子抱入怀中。
这女蛟龙气血早已亏虚,面色苍白不已,气息奄奄之间,她抬眸看向本座。
“多......多谢......仙人......”
本座探上她脉息,略摸出了情形后,又看向她怀中抱着的蛟蛋,不觉皱了眉头。
“蛟龙怀珠,易滑难坐,你这孩子原是保不住的,你又何苦拿自己的性命保他?”
女蛟龙容颜姣好,只是眼下憔悴难当,她垂着眼眸,神情灰暗不已。
“仙人......修......无情道......自然只愿怜惜众生......不肯钟情于谁......是以......便也不会有子嗣之扰......可银寒乃畜生道脱胎......生来又不得点化......未能修得仙缘无尽......悟得道法无边......是以......这孩子......乃是银寒困于红尘情爱所生......故......故......舍不......”
话未尽,一口生血却呕出。
女蛟龙两眼一翻,昏聩过去。
本座无言,又去搭她脉门,脉息疲弱,简直不堪一击。
若将人搁置于此,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她便要灰飞烟灭了。
“罢了,到底是本座牵连了你进雷劫,又饮了你的血疗伤,如今救你一命,也不算悖逆了你的命数,大约......也不会生出什么报应”
说罢,本座便将这女蛟龙抱起,又将那蛟蛋收于袖中,解了结界,向着谷外飞去。
谁知还没飞身而起,那水中跃起的小鱼儿,便咬住了本座的袍角。
“你饮饱了蛟血,又受了本座的法力,而今为何还要屡屡阻拦于本座?”
小鱼儿再次化作人形,于在半空中抱住了本座的腿。
仰起粉团儿似得小脸望着本座。
“别,走,没人,和我玩”
他说这话时,神情天真懵懂,嘴角却还浸润着鲜血,瞧着实在叫人心惊。
本座摇了摇头。
“小鱼儿,你切记,日后修炼,断不可再饮妖物之血,若再如此,来日即便得成大器,也终会反噬己身,不得足寿”
说话间,本座抖了抖腿,便将这没腿高的孩子抖落了水中,自顾自飞身而去。
及至进了幽冥境的鬼君府,本座才扼住喉头,将腹中金丹吐了出来。
金丹触地成形,化作一个鬼君。
香蛮趴在地上,先糊涂了半刻,而后才想起自己姓甚名谁,此间何地。
她猛然一抬头,见本座尚在人世,当即红了眼眶,张开两个膀子就向着本座扑来。
“灵宝......”
“嗯?”
“阿晋啊!”
“呜呜呜呜呜,我化作金丹时才想起,劈我的雷劫乃是阴火雷,你是金仙之体,断断受不得这个,见你迟迟未曾放我出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本座一叹,将怀中人掂了掂,对着香蛮说道。
“你若不是睁眼瞎,就该瞧见本座怀中还抱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赶紧开了你的宫室,想个法子给这女蛟龙还阳吧”
香蛮一骨碌爬了起来,好奇的探着脑袋。
“还阳?作孽呀!上次来我这幽冥境改生死簿的,还是孙大圣呢!你今儿是为的什么缘由,竟要给这女子还阳?这可是悖逆天道的事,你就不怕报应加身么?”
本座抱着女蛟龙进了宫室,将其安置在一方黑玉榻上,又同香蛮讲了一遍渡劫的事。
听到最后,香蛮抬手掩住口齿。
“奇也,你修为已至化境,覆手便能掀翻魔界十二城,这雷劫......竟能将你劈焦了?”
本座团了团手,从袖间摸出一颗丹药,塞进了女蛟龙口中,又言道。
“起先本座也叫这雷劫的威力吓了一跳,可后来细想,便猜出了一二分缘由,此次雷劫,恐是你姐弟二人的劫数加在了一起,才会有这般威力”
香蛮低头细忖,忽而一拍掌。
“是了,只能是这个缘故了,好神君,此番恩义,香蛮铭记五内,来日必结草衔环以求相报”
本座伸手弹了一指她的额头,忧虑道。
“你且速去大殿里将偶人换下吧,再细查载记妖物的生死簿,其中可有这女蛟龙的名姓?她寿数几何?命有几子?何日何地因何事而亡?待查明了这些,本座才好想法子给她还阳,等她活过来,你渡劫这事,也就算是善始善终,各自相安了”
香蛮颔首:“这就去了!”
行至宫室门口时,香蛮又回头看向本座,郑而重之的同本座说道。
“多谢神君”
“莫逆之交,无足言谢”
香蛮一笑。
“也是这话”
说罢,香蛮便化作一阵紫腾腾的烟气,消失在了宫室门前。
本座回身,剑指点住女蛟龙的灵台,见她体内筋脉已毁,心中不免喟叹。
“肉身已毁,即便还阳,只怕还要躺个三五百年才能醒转,罢了,万幸这幽冥境地宫奇大,也有的是地方给你躺”
本座复又抱起女蛟龙,将人带去宫室外的地宫之中,放在一张漆黑的石榻之上。
末了,又抬手布下了一道结界,将她出现过的气息痕迹隐去,以免有游荡的孤魂发觉。
届时若再闹个借尸还魂,就节外生枝了。
香蛮回来之际,见宫室无人,便一路寻来了地宫之中。
“就知道你在这里,方才我查了这女蛟龙的前世今生,倒很有些意趣”
本座坐在石榻边,挑眉道。
“哦?”
“这女蛟龙名唤银寒,降生于西海的银蛟一族,早年拜在了河伯仙人门下,不想却爱上了同门的一个师兄”
“嗯?河伯门下的师兄?已成了仙的么?可有名讳?”
香蛮一挑眉,兴致勃勃道。
“正是今年封下的那位主战事的小仙君,叫做蒙弦的,你可有耳闻?”
本座掩口打了个哈欠。
“倒不怎么耳熟,前些日子恍惚听见了那么一句,说是有人登仙加封,却也信不真,就没当个事情来记”
香蛮一拍手:“你呀,兹要是有一口酒喝,便什么也不管了,你可知这银寒爱上了这仙君后,如何了?”
“如何了?”
“这蒙弦仙君,非但未曾下西海求娶这女蛟龙,反而同她表了一番什么苍生正道,六界大义的话,便硬生生将两人的情缘斩断了,银寒伤心欲绝,却也不失妖族女子的果毅,当即同这蒙弦仙君断了情义,孤身修行去了”
“竟是如此?那蒙弦可知这女蛟龙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
香蛮有些疑惑的低了头。
“这个......簿上倒未言明,只写了这女蛟龙寿有三千六百二十五岁,如今她不过一千两百岁,你若想为她还阳,也不算违逆了天道”
本座看向榻上女子,心下生出些惶惶之感。
“她也可怜,不论那蒙弦知不知晓她腹中怀有麟儿,都已然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仙了”
香蛮点点头。
“的确,你们仙门不吃酒,不淫乐,不杀生,怜苍生却不爱其一,天帝初登位时,洋洋洒洒列下了百条皈依大戒,如今看来,竟都成了众仙家口条上的空戒,其中犯戒最少的,竟只有你这个贪酒吃的太阴神君了”
本座闻言只笑。
“仙门若不开杀戒,只怕魔界那些洪荒凶神,便要破开天门,屠戮人间了,吾辈仙家皆靠凡人香火供奉,还是要替他们挡一挡这个灾的”
香蛮啧的一声。
“神君慈心呐,那蒙弦所犯下的淫乐之戒,却怎么说?可是要为仙相护?保住众仙家的体面?”
本座低头抚了抚手上的扳指。
“待本君得空,寻个由头法办了他就是,至于体面,确也需顾上一顾,只需不去找他犯淫乐戒的由头,另寻个错处就是了”
香蛮伸出手来,从掌心幻化出一瓶甘露酒,叹息道。
“神君英明”
本座轻笑:“你且给这女蛟龙画上一道止寿符,等她伤处痊愈后再撤去,不要让她空空躺过这几百年时光,辜负了大好年华”
“这个好说,那你袖里这个蛋,却怎么料理呢?”
言语间,香蛮伸出葱白的指尖,指了指本座的袖间。
本座将那蛟蛋自袖中取出,只见此蛋银光熠熠,耀比元宝,一时头疼起来。
“你问的好,本座着实不知该怎么料理这个蛋了”
这女蛟龙九死一生才生出来的蛋,不好留存在幽冥境。
若是这蛋被阴气侵蚀,日后即便破壳而出,也不大会生的健全。
香蛮仰头喝下一口手中的甘露酒,又用两指托着酒瓶子晃荡。
“千年前,我得了帖子,上三十三重天拜谒天帝陛下,彼时陛下只说,满殿金仙天王三千,皆不及太阴君的手眼通天,怎么?如今......倒有你办不成的事了?”
本座眯着眼,伸手捏住香蛮托着酒瓶的手。
“大劫方过,就敢饮这掺了苦水的酒,一会儿上殿断案,且看你断个什么模样出来吧”
香蛮拽着酒瓶,两眼已经混沌。
“唉,阿晋,你又不是不知道,寻常的酒,早已灌不醉你我,唯有这掺了三途河苦水的酒,才能让人醉到骨子里”
“本座也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说罢,本座便从石榻上站起了身,将眼前鬼君打横抱起,带出了地宫。
“你且在宫室里醒醒酒,待醒了再去大殿,万不可误了时辰”
香蛮朦胧的“嗯”了一声。
“误不了,多少年了,都未曾误过,今日,亦不会误的......诶?对了,既然这蛟龙下了蛋,你何不想个法子,孵它一孵,来日调教它当个坐骑,不也是它的造化?”
“坐骑?”
本座不由顺着香蛮的话想了想。
骑只蛟,倒也是蛮威风。
但本座真身原是南海一尾白龙。
即便如今已得道成仙许多年,可若是训了蛟龙当坐骑。
只怕外人瞧着,就会有些自己骑自己的嫌疑。
“还是不了,妖族修炼不易,他娘生他亦不易,若来日只当个坐骑,难免耽误了他的前程”
香蛮从本座怀中一骨碌滚到了墨玉榻上,摆了个美人醉卧的姿态。
“随你吧,随你吧, 你且带着这个蛋回你的霁月天去吧,等上个三五百年,这女蛟龙醒了,我再行知会你就是了”
“也好”
五百年后。
“太阴神君!太阴神君!留步!留步呀!”
三十三重天祥和依旧,几只玄色仙鹤慢悠悠的从玉色宫阙外飞离。
须臾就冲破了天边的五彩絮云。
天帝陛下的大朝会,开的早,散的晚。
众仙家坐了足足九个时辰,此刻才刚刚散了朝。
本座早已在朝会进行到第三个时辰的时候,就困的眼皮打起了架。
此刻刚想回霁月天小憩,便闻听了这呼唤之声。
于是,便有些不耐的停下了脚步,看向这叫本座留步的小仙。
“何事?”
小仙子一身碧青装束,发髻上簪着一头亮闪闪的银珠绿琉璃,笑道。
“青鸾见过太阴神君,青鸾奉凤英殿之命,特来请神君过瑶池境一叙”
本座困的头昏脑涨,又叫这小仙子的满头珠翠晃了眼睛。
是以,便愈发不耐起来。
“不去”
“啊?”
“本座不去,且你记着提点凤英一句,有事没事别去叨扰莲清仙子的瑶池境,他不要脸面无妨,仙子却是要的”
许是这番话说的切实了些,青鸾听罢,先是一愣,后是一咳。
“这......这......”
本座拂袖,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惯这“不要脸”三字。
只自顾自的飞身而去,疾疾回了霁月天中。
......
霁月天内,祥云托起一座四方府邸。
府门上的“太阴神府”字样,也被隐没在了云雾之中。
远远看去,只见庭院中有两树奇高的松与柏破云而出,其余皆被掩进了雾气。
本座离了云头,正欲步入府中,便见府门前站着一位配了金甲的小将。
那小将一见本座,便躬腰行礼,只言。
“末将蒙弦,见过太阴神君”
本座看着眼前这个端方少年的脸,隐约觉着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然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便道。
“何故来堵本座的门?”
蒙弦一怔。
“末将不敢,只是有一事想来请教神君”
“哦,如此,那且让开府门,里面说话吧”
“是”
本座抬手揉了揉眉心,迈着糊涂的四方步进了府中。
府中洒扫的仙侍久不见霁月天中有外客,一时都好奇的向府门处看来。
玉衡是本座座下的大弟子,此刻也在府中候着。
乍见了来人,也很奇异。
“师尊,这位是?”
“好似是个什么将,本座也未听清,你盘问他吧,本座去香云厅喝口烈酒提提神”
玉衡闻言一顿。
“师尊且慢,今日凤英殿说要在瑶池境起宴,一早便把霁月天的酒窖搬空了”
“什么?”
玉衡面上一红,有些难以启齿。
“凤英殿只说三十三重天上,唯有您敢光明正大的私藏美酒,不拘戒律,是以......才来搬的”
本座磨了磨后槽牙,又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忍下了一腔肝火。
“罢了,泡茶来吧”
“是”
那小将一路乖觉的跟在本座身后,也不大言语。
及至进了香云厅,他才单膝一跪,拱手抱拳。
本座懒着身子,歪在座上。
“本座自登位起,便不曾理过战事,不知蒙......蒙什么来着?”
“末将蒙弦”
“啊,是,蒙弦,你有何事要来同本座讨教?”
这小将面色沉郁,似有难言之隐在口中,而后,又抬头看了本座一眼,才斟酌道。
“听闻神君千岁之时,曾得南海观世音菩萨点拨,又得上任太阴神君教化,成了天地六界中,唯一佛道双修之神,是以比之寻常仙家,更多一寸慈悲心肠”
本座听了这话,心下只觉腻烦,又想起自己那被人搬空的酒窖。
说话便难免刻薄起来。
“你若没旁的话,大可离了霁月天,去瑶池境中拜一拜凤英,他素日是最爱听这些话的,若你将他哄高兴了,说不准他还能赏你些什么,总好过你在本座这里白费口舌”
蒙弦微微张了张嘴,似是有些尴尬。
“末将只是想来请教神君一句话”
“什么话?”
“五百年前,听闻神君曾下界一趟”
本座打了个哈欠,十足无趣的看着这小将。
“怎么,本座下界一趟,也需跟仙君请示?”
“末将并无此意,只是想问神君一句,当日神君下界,可有救下一位蛟族女子?名唤银寒的?”
“银寒?”
时隔五百年余,本座拧着眉头细细想来,半晌才一拍脑门。
天,喝酒果然是顶伤脑子的事情。
不过区区五百年而已,那女蛟龙如今还在幽冥境的地宫里躺着呢。
本座竟将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蒙弦见本座神色有异,随即问道。
“神君可是......”
“你且先噤声,玉衡!来!”
玉衡听了本座的呼喝,当即托着茶盏行进了香云厅。
“师尊有何吩咐?”
“本座五百年前带回来的那个蛋呢?蛋在何处?”
“蛋?啊!蛋!师尊拿这蛋回来时,只说让玉衡找个妥帖的法子安置,玉衡便将其送给了厨艺绝佳的莲清仙子,如今,大抵,或许......”
蒙弦是个聪明的小将,闻听话音不对,便立刻想到了原委。
一时间,他竟结巴起来,怔怔问道。
“这蛋......不会是......银寒她......”
本座方才那股子困劲儿,已然被吓去了九霄云外,拿住玉衡的衣袖便问。
“这蛋,可是叫莲清吃了?”
玉衡也慌了。
“这......玉衡确是不知......”
本座叹了口气,先给自己定了定神,又抬手让那小将起身。
“去瑶池境”
......
瑶池境的莲花,开了万年也不曾败落。
此刻万顷莲湖之中,起了一张描金画花的高台。
高台之上,又开了一十八桌席面。
席面之上,俱搁着本座收藏千年的佳酿。
十几位仙家带着自家小徒,正于席间推杯换盏。
一眼望去,倒个个都是笑容满面,和乐不已。
本座飞身立于高台之上,身后跟着那位目眦欲裂的小将。
凤英则坐在高台主位的一张大桌案后,兀自端着酒杯,醉眼朦胧。
一众仙家见了本座,皆各自下了席桌,伏身而拜。
“小仙见过太阴神君,神君万福安乐”
凤英似乎是喝醉了,见了本座,倒也还想着行礼。
只是步态已然乱了,很不成体统。
“晋.....晋灵......君......”
本座闻言,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凤英殿下还是莫要直唤本座名讳,本座同殿下于年岁上,还差着三万年有余,实不必有此亲近之称”
凤英一手倚着席桌,恍惚间,又不慎打翻了案上香炉。
粉面儿似得香灰,被瑶池境的香风一卷,竟把几粒微尘,沾惹到了本座的衣袖之上。
凤英低下眉眼。
“噢,确也,你的年岁......确是长我一些的,幼时,父帝常拿你的事迹来教诲我,说你即便是妖族出身,却从未输于旁人,不论是在西方禅灵之境,还是咱们的仙门道宗里,你太阴神君,都是六界无双的尊神......从未有人......敢......敢......”
本座听着他的一篇醉话。
心下只觉这厮的不成器,已是板上钉钉,救无可救的事实,便也不欲与他再辩。
身后众仙家还未起身,本座也不想允准他们免礼。
瑶池起宴本无过错,若只是讲经说法,谈论道义,倒也无妨。
可席上有酒,却是不该的。
故而,罚他们跪一跪,也算略施小惩。
莲清仙子来的太迟,她身后拖着一条藕色披帛,凌空漂浮着。
“莲清万死,不知尊驾已至,只一心在庖厨间备宴,方才听见仙侍说神君来了,这才......”
本座睨了她半刻,不由惋惜起来。
往日多么懂事知礼勤修行的小仙子,如今却跟整日跟凤英混在一起,实在是糊涂。
“无妨,五百年前,玉衡曾给过你一只蛟蛋,此刻蛋在何处?”
莲清眸子清亮,鬓边又簪着一朵含露香莲,闻言错愕的张了张嘴。
“这......这蛋......乃是蛟龙所下......珍贵无比......莲清不敢随意料理......故而......故而......”
见她说话吞吞吐吐,本座立时皱了眉头,只问。
“蛋在何处?”
莲清不知这蛋的前因后果,此刻见本座面色不善,心下便生出惶恐。
不自觉之间,她竟偷偷瞥向凤英,仿佛是在向他求援。
凤英提着酒壶,仍是歪在桌案上,眉宇间似笑非笑。
“既是难得的蛋,自然不好随意吃了,本殿今日瑶池设宴,就是为了请众仙家共品这味蛟蛋的”
话毕,本座还未言语,那叫做蒙弦的小将却急了,上手便扯住了莲清衣袖。
“敢问仙子,灶厨何在?”
莲清不明所以,伸手指向了高台之南。
小将见状,便顺着莲清所指的方向,直直飞身而去。
本座额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头疼的摸了摸手上的扳指。
莲清见那小将走了,就欲向本座开口,问一问这蛋的古怪。
奈何本座此刻实在不欲同人絮言,便摆了摆手,叫她莫要开口。
复又回首对着众仙家道。
“戒律塔中,久无仙家踏足,诸君或许早已忘了戒鞭加身的滋味,本座每逢饮酒,便会去往戒律塔,领下三十一鞭刑法,故而,时时记得这戒律之痛,诸君修行不易,如今总算修得位列仙班,偶有懒怠,本座自然谅解,可若是修行未至大成,便懒怠忘形,饮酒犯戒,本座却断不能容”
说罢,本座抬手挥袖,于虚空中开下一道门扉。
“诸君品阶不同,所犯戒律也不同,是以,戒律塔中落下的鞭数,便也不同,还望诸君于塔中静心思过,领罚之后,再各自回仙府静修”
下跪诸仙额面贴地,无有一人敢开口相驳,皆愧然道。
“谢太阴神君教诲,小仙谨遵神君教诲”
说罢,便一个个起了身,向着虚空中的门扉走去。
凤英见状,像是瞧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俯身笑个不停。
就连莲清拉扯他的衣袖,轻声提点他别笑了,他也不肯停息。
本座回眸,只问。
“你笑什么?”
凤英眨着眼,唇边笑意不改。
“自少阳神君去了,三十一重无相天,便改名霁月天,这少阳神君府,也被藏进了浓雾之中,曾经一阴一阳,督查众仙的两位神君,如今......只剩太阴神君大权独掌了,还真是......叫人唏嘘啊”
凤英说罢,本座便伸手挽了挽衣袖,又问道。
“可说完了?”
“说完......”
等不及他话音落下。
本座便用缚灵锁将其绑成粽子模样,而后又用法力,将他压入无边莲湖之中。
莲清在旁看着,被这一时的变故,吓的不敢开口。
“凡人间,有一宗刑法,叫做水刑,横竖你是天帝幼子,生来不死不灭,既有这般金身作保,本座也不怕一朝治死了你,你且在这莲湖中闷着,何时静了心,思了过,何时再出来吧”
莲清这时才从惊吓中回了神,当即散了裙摆跪地。
“神君!神君不可!殿下真身乃一簇凰火,如何能在无根水里栖身?若溺久了,恐会伤及根本啊神君!”
本座看向莲清,只见她眼底含泪,求的恳切,不由一叹。
“他伤了根本,同你有什么干系?”
莲清闻言,一时语塞。
“这......”
“本座曾指点过你的心法,要你勤于修心,盼你做到淡静超然四字后,来日便可跻身正道,成一位如少阳神君般的女尊神,却不想,你如今身为瑶池真君,却涕泪齐下,宝相尽毁,跪地央求本座不要施下责罚,莲清,这便是你修出来的心境吗?”
莲清闻言,仰面看着本座。
眸中凄楚,腰身也似撑不住气力一般,缓缓塌下。
半晌,她竟是一笑,眼中热泪汩汩而流。
“六界间,谁人能比神君,无心无泪,无爱无恨?又有谁能比少阳神君,心如烈阳,情似焰火?修心修至极尽处,自然能常人所不能,可是神君......这六界间!多的是!多的是莲清这般!不敢将心之所向宣之于口的庸仙!往昔的莲清......不过是未知情苦,才敢冒然许下修心问道的宏愿......可如今情丝得种......方才知此心......此情......竟从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