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子汽水糖所著的小说《不是人间种》正倾情推荐中,小说不是人间种围绕主人公宋瞻白岳覃开展故事,内容是:宋瞻白一直都很期待那个喜欢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可岳覃真的出现后,他发现岳覃和他所想的有些不同。
《不是人间种》精选:
宋瞻白加快了脚步。
他没法儿忽视鞋面上的那一片脏污,虽然并不碍事,但总感觉细菌透过棉袜侵入他的毛孔,向免疫系统发起进攻。好比在皑皑苍茫中唯一的黑点,分明相隔深远,他却感到极不自在,似乎随时可能会被这潜在的黑洞吞噬。
他好想掉头回去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宋瞻白一边走一边做心理斗争,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一间粉店门前。店面不大,但飘出的袅袅香气精准刺激着他超过二十四小时粒米未沾的胃。
他没吃过米粉,准确地说是他从未接触过这种开在道路左右的小食店。家里专门聘有厨师和营养师,饮食方面的管理无需本人过问,除学习外的一切早已被父母面面俱到地安排妥当。
可惜身为异乡客,在勉强跻身二线城市的邕州,宋瞻白这个架子是无论如何也摆不起来了。
于是动身踏入店内,要了一碗猪杂粉。
关于头顶泛着油光的招牌上罗列的信息他是一概不知,宋瞻白没尝过内脏,这玩意儿在他家的厨房是首先被Pass掉的对象,以至于在被花围裙女店主笑眯眯问“要几两”的时候不出所料卡壳了。
嗯,关于如此计量单位他也是一头雾水。
目光在“猪杂粉”和“牛杂粉”两个词汇之间横跳,最后选择了前者,因为自己对牛肉过敏。
许是久未进食,抑或是转晴的天气带来的好心情,宋瞻白胃口甚佳。
粉肠肥而不腻,口感劲道,米粉也是细软爽滑,唇齿间满是清淡的米香。只不过初来乍到,被加料区五花八门的酱和小料迷花了眼,过量的酸笋一放,滚烫的微辣汤汁加剧了刺激感,把宋瞻白呛得不轻。
自汤碗腾升起的白气阻碍了他的视线,正禁不住撂筷拧头咳嗽着,一只餐巾纸盒凭空出现,宋瞻白顺势抽出了一张。
同样毫无征兆的,头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七仔,放啷个多*酸笋,呛不死才怪。”
宋瞻白揩去鼻尖上冒出的一点汗,回眸但见一头耀眼的蓝色,那人扬声道:“老板,要两盒王老吉。”
“好咧,五门*!”
宋瞻白皱眉睨他,几分熟悉的蓝发,身穿简单的T恤和短裤,拖鞋在脚露出十只指头,一副散漫不羁的模样——不正是前不久在街上碰见的、害自己无辜遭了一泼泥水的家伙吗?
得亏生有一副好皮囊,眉飞入鬓,目若朗星,不然这套行头加身不知多埋汰,活像一青黄不接的精神小伙。
对方显然也将人对上了号,噗嗤一声笑了,付钱也爽快:“是你啊。”
“算我请你的了。”
见宋瞻白不伸手接,少年也不尴尬,二话不说直接搁桌上,接过候在门口的同伴手上的狗绳,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待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宋瞻白的视野之内,天空又不讲理地骤然落下雨来。
他有些口干,拆出这盒绿色包装饮料的吸管。点点雨声叫他心神不宁起来,宋瞻白泄愤似的咬着吸管,凉茶滋润了他刺得发麻的舌头,后知后觉意识到——
与其说是被“请”,不如说是被还了一盒两块五的王老吉。
宋瞻白等雨停了才慢慢踱步回家。
饭菜飘香,但他吃了整整三两粉,极为饱腹,又一次摆手拒了姨婆的开饭约请,一头扎回屋内房间。
直至褪下污渍干涸的鞋袜才恍然回过神:他几乎快忘却还有此事了。
仿佛一根顽固的刺被悄无声息地拔除了,无痛也无觉。
宋瞻白简单拭净脸部和手脚,换好睡衣钻进被窝,浅浅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醒来划亮手机时那条被他无视的信息再度弹了出来,内容一字不差。
『姨婆说你不按时吃药。』
宋瞻白面无表情地划掉。
“叮咚!”
『宋瞻白,回个信息。』
他干脆熄灭了屏幕。
近三日的醉生梦死、日夜颠倒让他更容易犯困了,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屋外,姨婆还是贴心地给生活作息不规律的小侄孙留了一碗饭。红的肉绿的菜,盖在白花花的米饭上,食用时往微波炉里热一热即可。
她叹而又叹,对面的叔公却是神色如常,淡定地夹菜吃饭。
“这几天才吃那么一点东西,哪儿了得哟!”
“这有啥了不得的?”叔公嚼着腊肠,说话也有几分含糊,“个大小伙子,少吃两顿能饿死?”
姨婆闻言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饿不死,但他妈讲有些药要饭后吃。我哪儿敢问是哪些药?”
“问了你能咋地?”
“不吃药至少好好儿吃饭啊!不吃饭哪儿行?”
“不行也得行。”叔公悠悠道,“现下的小孩子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你个老阿奶少操心啦。”
虽然怪罪丈夫心大,但不得已承认评价得在理。姨婆无奈,当初欣然允诺他母亲的请求,听话筒那头的女人再三恳求借住期间多多包容,她还疑心这孩子有多不省心呢,结果温良谦恭,处处叫隔壁下有一个熊孙的老太艳羡。
可光是不爱惜身体一项就够她忧虑的了。
老人家腹中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盼小辈吃饱饭。
一桌丰盛的菜肴剩不少,姨婆以为宋瞻白出门后会有些胃口,于是备得比平常多了。老人们一个没心没肺,一个心事重重,这番谈话像冷却的饭菜般渐渐流失营养,其实并无争论的必要。
门外,日暮西山,提前亮起了大灯,主持人一如既往字正腔圆地念着新闻联播的稿子。
门内,少年已不知入梦了多久,夕阳从窗帘缝隙投落,凑巧照亮了他微微蹙着的眉头。
中元节不是法定节假日,幸而在周末,路途也不远,回乡祭祖是邕州人的惯例。岳覃被勒令从头到脚地捯饬,他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结果在启程前夜被姑奶拧着耳朵强行拽到理发店解决了这一头蓝毛。
该发型的存续期不足一月,是他染过的所有颜色里最短的一次。
事后岳覃巧言令色地辩解道:不是不情愿,只是时候未到。
这个发型被郭潜郭凌俩兄弟笑话了好一阵,他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谁教自个儿是个愿赌服输言出必行的英雄好汉?
花毛色,二十天,岳覃内心可是在赌约和姑奶的鄙视间备受煎熬,最后被下令剃了个寸头。
邕州下的小乡镇较城区凉快得多,岳覃坐在家门口吹风,手执一根芦苇草逗狗。
“这袋艾馍给梁阿婆送去。”
小黑嗷呜一声,扑上岳覃的膝头。
“别是忘了梁阿婆是谁了吧?”见他屁股都不挪,姑奶过来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哪敢?”
岳覃嬉皮笑脸地揉揉脑袋,放狗在后院撒欢,抓起布袋子轻车熟路地往村尾的那户人家去。
“梁阿婆!”
大踏步跨进敞开门的堂屋,一眼望见了在掰豆角的阿婆,以及她身侧那低垂着头的少年。
“这是我姑奶给您和……”
梁阿婆的独子常年在外省务工,唯除夕等重大节庆携妻儿返乡探亲……岳覃心生好奇,不停用余光打探,一睹真容的第一感觉惊艳,第二感觉诧异。
“这位……”
这位兄台为何如此眼熟??!
宋瞻白原本在静静听着姨婆絮叨,哒哒的脚步声渐近,门外闯入了道人影。但听一声轻快的问候,有过两面之缘的“精神小伙”闪现眼前。
他眯起眼,对方也同样尴尬至极,想送达了吃食立即开溜,奈何姨婆太过热情,愣是被挽留到了另一位老人拜上门来。
两位老姐妹坐一块儿讲古*,其余没被掰好的豆角由主动请缨的岳覃接手。
姑奶不走,他当然也不能擅自溜号,便寻了个活儿动手。
虽然是为了掩饰尴尬,可听姑奶与梁阿婆提起自己的琐事,他还是想将脑袋埋到簸箕里去。
尤其还是当着一个同龄人的面。
相互介绍完毕,宋瞻白也礼貌地称呼“覃家奶奶”,但岳覃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很快,他听见自家姑奶问:“瞻白在哪个学校读书呀?”
“说是被安排在九十九中呢。选的什么科目来着……”
“史化地。”宋瞻白淡声接道。
岳覃有种不祥的预感。
“哎哟,”姑奶一拍大腿,大声笑道,“开学那不就和岳覃一个班嘛!好有缘呐!”
岳覃:“……孽缘呐。”
他一边掰着豆角,一边暗自捶胸顿足,追悔莫及:按例他们极有可能被要求当场义结金兰。
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做好朋友好兄弟”都让他的小心肝震颤——岳覃宁愿找村口的小胖拜把子,也不愿跟这个家伙凑合……
前阵子他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喊人家“七仔”呢!
岳覃欲哭无泪,含恨干活,嫩绿的脆豆角被他掰得嘎嘣响。
反观宋瞻白,面不改色不说,还顺从收下了姑奶招呼他吃的艾馍,虽然只一口便不再动作——艾馍是一种用粑叶裹之蒸熟的糯米糍,外观呈暗绿色,内包豆沙馅料,甜而不腻,拉丝不黏牙。
不爱吃?简直没眼光。
岳覃腹诽道。彼此维持着微妙的气氛,互不对视,坐的小板凳也相隔一定的距离。
宋瞻白也有几分意外,但尴尬占了上风——他只好盯着老旧的大部头电视机常年轮播的抗日神剧看,试图透过模糊的影响回溯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以此达到无视周遭的目的。
姨婆体谅他人生前十七年十指不曾沾阳春水,没有强求他学每个邕州孩子必会的择菜技能。相反,他只需安分地随坐左右,毕竟坐在农村自制的小木板凳,摇摇晃晃吱吱呀呀,足够令头一次体验的宋瞻白坐立难安。
另外让他不知所措的,还有旁边那颗“定时炸弹”。
“你不掰豆角?”
宋瞻白若无其事地移动视线,诚实道:“我不会。”
“我教你。”对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味不明,“很简单。”
宋瞻白潜意识是抵触的,但又反应回来自己似乎并无理由拒绝,踌躇间被拉着塞过一把豆角。
俩人的手上都生着薄薄一层茧子。岳覃骨节稍大,触感比较粗糙,还有些细小的伤口,想必平日里磕磕碰碰是常事;宋瞻白则是指若削葱,纤长细白,没有一丝瑕疵,如同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岳覃从未见过哪个男生的手像美玉一般漂亮,宋瞻白正是第一个。
他便想让这双手沾上泥。
宋瞻白的模仿能力极强,很快习得了掰豆角的要领,一簸箕豆角就此见底。岳覃有点儿挫败,对上他“小菜一碟”的眼神更坚定了不善罢甘休的决心,自告奋勇替梁阿婆拗豌豆苗,叫宋瞻白好好见识下自个儿的绝技。
“把最嫩的那头拗下来……那个丝也要撕下来……不行,那一截不用丢!”
半小时后,又一簸箕的豆苗清理干净了大半。
宋瞻白脸色阴得堪比锅底。
他技术自然不如岳覃熟练,几乎每颗经他手的豆苗都要再辗转岳覃之手才算合格。
他做到一半便想撂担子不干了,岳覃揪着他不放,美名其曰是传授新技能。
宋瞻白没他脸皮厚,最后被半推半就地处理完了,手上黏糊糊的,身上也粘到了不少掉落的植物组织。
望着岳覃那贱兮兮的得瑟样儿,宋瞻白知道自己被耍了,直想将满是生蔬味的拳头捅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