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剧《庄生》正倾情推荐中,广播剧庄生围绕主人公庄笙季禹开展故事,作者百里闻所著的内容是:季禹在观察了庄笙很长很长时间,而他在最后得到了庄笙的爱之后,依旧选择想要放弃他。
《庄生广播剧》精选:
林校第二天早上去医院接季禹的时候扑了个空,护士告诉他,病床上的人凌晨一点多就换上衣服离开了。
他提着饭盒说果真如此,对于季禹这种行为丝毫不感到意外。
季禹还那样年轻,他把生来就欠缺的那些情情爱爱都当做是自己复活的筹码,像个小孩一样无理地胡搅蛮缠。
他又想要什么都合自己的心意,就算旁的人痛苦难过也无所谓,又真真切切地在心满意足之后感受到那份挥之不去的无措和羞愧,所以想把自己的脸捂起来。
他贪婪,却又可怜,他模仿大家去爱人,却根本不具备爱人的能力。
从季禹开始背叛庄笙的那一天起,林校就知道季禹总会那么痛彻心扉地死一场,那是和付出了他整个青春的庄笙说再见,也是和最爱庄笙的自己长长久久地告别。
可林校没有责备他。比起正直,林校更喜欢偏爱这个词,他无限度地偏袒季禹,假装对庄笙的一切视而不见,可其实就算他舍身处境地去体会庄笙的难处,他也没办法挽回什么。
林校这样想,一直这样想,直到很久后,他真实地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后悔。那是在季禹,完全失去有关于庄笙的一切之后。
季禹在庄笙的楼下待了整整五个小时,直到东方一隅散出熹微天光,昏暗的空中有了些许光明。
他从车窗里透过晨雾看一号楼17户的灯亮,即使是透过窗帘而来的微亮,也让半满血丝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光。
庄笙的生物钟很早,每天五点就会起床,然后在阳台上读一段莎士比亚,或者抄一会儿佛经,然后等他醒来,一起去晨跑或者游泳。那是季禹在二十多年的时光里所能极少感受到的安宁,可现在他只能隔着几百米观望。
他或许应该止步于此,像林校说的那样愉快地抽身,去庆祝自己终于从那段关系里解脱,然后轰轰烈烈地去过适合自己的人生。但他似乎从庄笙说我们分手的那一刻起就丧失了五感,只有浑身残余的痛提醒他还应该继续呼吸。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来找庄笙,不应该还藕断丝连着,那对庄笙确实足够残忍,但他管不住自己。
平常避之不及的地方如今变得难能可贵,他守着那个陈旧小区的门就像守着珠宝的恶龙,明明自己最贪婪地惦记着那些宝石,还冠冕堂皇地想要烧死一切靠近洞口的人。
季禹将额头砸到方向盘上,手掌又扶到自己的心口。
他觉得有些吃力,心脏从昨天就一直坠痛,那种异感持续到了现在,让他没有一刻过的舒畅。
他强忍着又迫近而来的恶心感,重重靠在车座上。脑袋在靠背上发出闷响,他闭上眼睛急切地呼吸,等到稍微觉得不那么难受,侧头又去望17楼的那扇窗,然后腾的一下又坐直了。
灯灭了。
所以庄笙,是准备去晨跑吗?
他一个人去吗?还会穿那套粉白相间的情侣健身装吗?
季禹死死盯着单位楼的门口,在苦苦等待的那半个小时里像是被扔进了封盖的鲱鱼罐头里,可直到半个小时后过去,他依旧没有看到庄笙的身影。
他开始焦躁不安。
他想起林校说的话,说庄笙瘦了很多,气色不是很好。又想起昨天那些学生们说的话,说庄老师一直请假。
所以庄笙到底怎么了。
他在那一刻,在不知道庄笙究竟哪里不好了的时刻,才体会到了自己极致的恶意。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季禹简直是摔下车。
他瘸着腿慌乱地打开车门往17楼跑,眼前因为饥饿和困累而发黑,踩空后又狠狠崴了一下自己的脚踝。虽然没断,但确实让自己那条本就行走困难的伤腿再一次雪上加霜。
他狼狈地尾随着一位阿姨进入大厅的防盗门,然后暴力地按着电梯按钮,吓得阿姨牵着自己的博美直奔电梯间。
数字在眼前跳升,季禹在细微的电流声里稍微清醒过来。
或许庄笙早就改变了那些能够给他带来丑陋回忆的习惯,只是起来上个厕所,然后继续睡觉,根本不会出门,也不会想要在这个时间里看见他。
季禹觉得自己的行为马虎又可笑,但当电梯停在17楼的时候他没有伸手按上关门键,他大步走了出去。
他得确认庄笙没有事,他得确认一下,即使分手了还来骚扰他有点不合适。
看在过去的情谊上,他这样想,看在过去的情谊上让我看看他,看在过去的情谊上祈求庄笙能够为他开门见他。
可越靠近那扇门的时候,季禹才有点后悔了。
他开始胆怯。
季禹甚至不敢看那扇黑色木门上贴的门联,因为年已经过去,他没有和庄生一起跨年一起吃饺子,大年三十的夜晚他在和情人一起滚床单,这让他无言以对右边对联上那个印着金箔的“家”字。
他想要一脚踹开这扇门直接进去,然后在庄笙还没反应的空隙里看一眼他,然后快速逃窜出来,但他又怕那样会吓到庄笙。
或许他应该敲门,可他又想,万一庄笙现在在睡觉的话,敲门声就会把庄笙从睡梦里吵醒,庄笙觉很轻。
季禹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无耻地不请自入。
他还有家里的钥匙,他可以自己进去。只是看一眼就走,没必要吵醒庄笙,他又这样自我安慰。
于是他开始翻自己的钥匙。
季禹将自己的钱包拿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又抠又摸,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有点心急,又急急忙忙将自己的钥匙扣掏出来,借着微弱的光线认真辨认里面每一个钥匙的形状,可他还是没有在其中挑出银色的,似乎在三年前就已经有点锈味儿的那一支来。
季禹开始慌乱,他将自己身上所有能够容纳一支钥匙的地方都找出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细到不放过一个缝隙,但是他怎么也找不到。
那把在第一次拿到时挂在他胸前长达半个月,最后被庄笙哄小孩一样才哄下来的钥匙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季禹心中忽地升起了巨大的恐慌和悲痛。
他疯了一样从自己的身上扯下已经布满褶子的风衣和西装外套,在每个兜里急切地翻找,希望那把钥匙可以从某个角落里忽然蹦出来。他甚至将自己的衣服外套都铺在地面上,将每一寸布料都扣出了粗粝的线头,用指腹时轻时重的感受摩擦,希望那把旧钥匙可以不听话地划破自己的皮肤,沾上他似乎有些变冷的血液。
但他始终也没有翻到那把钥匙。
“我的钥匙哪?”
他惊恐难安地跪坐下地上四处搜寻,脸色变得惨白,“我的钥匙哪?我的钥匙哪?”
他想不到那支三年没用的钥匙到底是在何时何地被他弄丢,他又是如何在它被弄丢后的谢谢日子里没有产生过一丝丝的懊恼,他只知道钥匙是他回家的唯一方法。
没了钥匙,他就永远也回不了家。
那个他和庄笙的家。
“我找不到钥匙了,我找不到钥匙了,我的钥匙哪,我的钥匙去哪儿了.....”
他急切地翻找,拳头在地板上砸出闷腾的声响,将可怜的布料撕扯地满地都是碎屑,额头上的汗滴在银灰色的瓷妆上模糊了混乱的云纹。
“季禹。”
“季禹。”
“季禹……”
季禹感到有温热的东西从脸颊滑下,他缓缓抬头,看见庄笙站在电梯门口,肩膀上披着乳白色的毛衫,赤裸的脚下踏着鹅黄色的乳胶拖鞋,眼神那样悲悯却温柔地望着他。
“季禹……”
庄笙叹了口气,又叫了遍他的名字。
紧攥着外套的手掌慢慢松开,季禹就那样看着庄笙,不多时后他终于撇着嘴,缓缓举起胳膊,向庄笙摊开那两只空落落的手。
委屈又弱智地撒着谎,让人说不出重话来责怪他。
“庄老师,”他说:“小鸟把钥匙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