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圣人皆孩之潜心创作的《玉碎长宁》是原创纯爱小说,主角:顾长宁楚晏,玉碎长宁小说围绕着两个主人公讲述了:原来两小无猜从一开始就只是暂时的,长大之后的他们各有各的选择。
《玉碎长宁》精选:
后日就是顾长宁的生辰了,营地里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
菱生一从祁城带了信回来,就溜进了楚晏的帐中。
红蕊亲切地给他倒了茶,便立刻谨慎地退到门边守着。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包小小的蜜饯,拆开那个包装,再从里头拿出被揉得皱巴巴的信封。
“给你,还挺甜,”他顺手还递了一块杏干过来,“吴爷爷给我买的。”
楚晏轻轻勾起唇角,接过杏干吃了,“嗯,挺甜,多谢。”
再拿过那封有些甜腻的信,放在桌上展开。
“这是...”徐锦逢的字迹。
看来是第一封信的回信。
但故友的情谊系在信笺,跨越千里,寥寥数语,字里行间却满是担忧与宽慰。
信上还说已经上报朝廷,定会想尽办法营救。
想必此时第二封信也已经去往徐锦逢手中,只是因为商队不是每次都去祁城,下一封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见到了。
后日生辰宴,不知能不能趁着那时顾长宁心情不错,开口求情,让他放使团归去。
他深感无力,看着桌案上字字挂念的信,一时也不知要回什么。
“殿下,谢公子派人来请你过去赏画。”红蕊在门外通报,声音特意放大了些。
他赶忙把这字条收进了随身的香囊里。然后示意菱生先行离开,自己则捎上那个朱漆盒子,正好去退还这贵重之物。
外头如谢北轩先前所说已然阴了天,黑云压日,又起寒风,恐怕今天夜里就会下雪了。
他哈出一口白气,搂紧了怀里的盒子,跟着红蕊往谢北轩的幄帐去。
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黑影穿过侍卫,潜进了帐中。
墨旗在楚晏的住处仔细搜查了一番,除了众人送的各式礼物,并无其他。
他总觉得不对劲,上次请他移步中军帐用膳的时候,楚晏似乎就想支开他。
但他连桌上的每张竹纸都瞧过了,不过是些默写的圣贤文章。
“奇怪。”
他四下翻找,直觉总在告诉他这里必然有什么。
或者说,曾经有过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还原了每件物品,走出帐内。
正巧跟人撞了个满怀,掉了好些文书在地上。
他抬头一看,是墨岩。
“嘶...抱歉,我没看到你出来,不过,你怎么从楚晏殿下的帐中出来了?”墨岩一边弯腰拾起那些文书信件,一边开口。
墨旗蹲下身帮忙捡,也不慌张,悠哉地回复:“替殿下来送蜜饯。”
“原来如此,其实殿下还是挺照顾楚晏殿下的,”墨岩的脸上有了几分喜色,站起身,接过墨旗递来的文书,“那我先去了,你别忘了殿下晚膳想吃清蒸鱼。”
“嗯,我这就去让他们准备。”他应下,脑子里适时冒出另一个直觉。
该不会...
他为了验证这个念头,转身去了墨岩的营帐。
另一边楚晏刚到了谢北轩的帐中,就被他拉着赏画,是一幅北梧名家之作,正巧也是以描绘冬景为主,只不过是一幅雪松图。
几笔勾勒形神,留白亦有气韵,当真是大家手笔。
“怎么样?我从都城来时在路上买的,看着不像赝品。”
“的确是难得的佳作,应当是真迹。”
谢北轩听了大喜过望,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见解和得画的经历,差点把楚晏说得忘了归还木匣。
“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他将霞珠木盒推到谢北轩面前。
“不行!这是我的心意,无关贵重与否。不退的!”谢北轩又把木盒塞了回来。
这一来一回的,哪怕加上红蕊一起,楚晏也到底是没能拗过他,木盒还是被谢北轩咋咋呼呼地推了回来。
最终也没能退得掉。
又被拉着品鉴了几幅画,期间楚晏本想走,却被他拉着,道:
“楚晏哥哥,别急着走嘛,我难得有人说说话,再陪我一会儿嘛。”
谢北轩的性子太过热情黏人,是楚晏最无力应对的类型。
只能依他留下,又聊了起来。
谢北轩让人给他泡了一杯梧国专供皇家的青茶,茶汤透亮,香气绕萦。
不愧是侯府嫡子,连贡品也可随意带出都城享用。
仆从又端了些样式精致的糕点上来,小巧玲珑的,看上去就分外香甜。
谢北轩将推到了他面前,道:“这是厨子准备为后日宴席做的,我先试试手艺,你也尝尝,若是不好,明日我再让他改改。”
楚晏尝了一块,“味道不错,跟之前不同,这次的造型更加精致,而且甜而不腻,适合宴席上解腻。”
“那就好。”谢北轩也跟着夸了几句。
外头天已经黑了,风声四起,竟有几分骇人起来。
楚晏这才发现在这待得有些久了,整理衣摆,起身道:“多谢谢公子款待,只是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就走吗?不如留下来用了晚膳再走?”谢北轩似乎还意犹未尽,想拉着他再稍候片刻。
“多谢,还是不必了,楚晏已经受了谢公子许多好意,就不再叨扰了。”
谢北轩见留不下他,临走时就特意让人备了些糕点交给红蕊带回去。
楚晏没有多作推辞,郑重其事地谢过之后,出了帐篷。
红蕊拿着食盒,跟在他身边,见已经出来一段距离才悄声问:“殿下是因为庆平才收下的吧?”
“嗯,他爱吃,上回也吃得高兴,这些不是什么金银之物,收下也无妨,正好去一趟庆平那儿,拿给他吧。”
她点了点头,扶着些楚晏,突然眼尖地发现那个木匣不在楚晏手中了,“殿下,那个装霞珠的盒子您弄丢了吗?”
楚晏轻笑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我留在谢北轩帐中了。无功不受禄,我只是个外来人,贸然收下如此厚礼,怕是难以保全。况且我与他并非熟识,如今手头上也拿不出等价之物回赠,多有不妥。”
“殿下说的是,”红蕊抬头看了看天色,拢了拢楚晏的披风,“我们快去快回吧,这会儿风正大呢。”
楚晏应下,没在庆平那里多做逗留,只把食盒交给他,看他乐乐陶陶的样子,说笑几句就走了。
只是回来的路上,远远地就望见自己的帐外围了一圈侍卫。
应当是顾长宁来了,这会儿正是晚膳时分,大概是来找他一起用膳的。
他刚到跟前,就听见墨旗朝帐中通报:“殿下,楚晏殿下回来了。”
红蕊十分知趣地止步,停在帐外。
顾长宁闻声竟然从帐中出来了,也不抬眸,差点跟楚晏迎面撞上。
“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今日也一起吃饭?怎么不去你那了?”楚晏拂了拂顾长宁肩头的乱发,问。
“都愣着干什么!拿下!”
“殿下!”
随着红蕊在身后的几声呼喊。
楚晏被一拥而上的侍卫摁倒在地,膝盖磕在了营帐前的木阶梯上。
红蕊也被人钳制住,跪在一旁。
他吃了疼,背弓起来,缓了片刻后才抬头望向身前的顾长宁。
后者的脸就跟此刻的天色一般,灰暗阴沉,好似面皮下是遮掩的雷霆。
顾长宁冷冷地瞥了楚晏一眼,左手拿着一封打开的信笺。
“这是你的?”
竹纸在风中翻飞,正是先前楚晏不翼而飞的那封密信。
原来还是落到了顾长宁手里。
如今否认也迟了。
他眉心微敛,道:“是。”
顾长宁难以置信地冷笑几声,拿着那封信在空中扬了扬,“那上面的内容也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但我只是想传信回去,让旁人知晓我的处境而已。”他辩解道。
顾长宁的眉梢微挑,语气讥讽:“什么处境?我看你在这私相授受,过得不是挺好的么。我是不是应该给你换个大些的住处,好让你将那些赠礼都分门别类地摆出来啊?”
“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转达我仍然平安,好让——”
“好让徐锦逢来接你回去?”
楚晏的话被顾长宁打断,还有些懵,眸中凝滞了片刻,才摇头。
“你明明说你会留下的,你又骗我,”顾长宁甩开楚晏要伸过来的手,将那封信甩在他啊面前,“你心里是不是只有远在姜都的徐郎了?”
楚晏低头看向这封马上要被风吹走的信,慌忙抓进手里。这才发现,信封里平白多出了一张营地的布防图。
连那信上的内容也无故多出了好几句思慕「徐郎」之言。
“这不是我写的...有人栽赃我,我从未画过什么布防图,也从未写过什么徐郎。长宁,我既然已经答应你留下,又怎么会寄这些东西出去?”
“呵,你方才都认了是你写的,如今还来狡辩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先骗我放宽对你的看管,然后再跟徐锦逢里应外合呢?”顾长宁似乎已经认定了是他写的这信,听不进他一句辩解。
楚晏摇头又摇头,心口宛若滴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有没有?”顾长宁质问道。
身上的香囊里还藏有一封徐锦逢的回信,可若此时拿出来,怕只会是火上浇油。
“没有。”他跪在阶前,事到如今,只能撒谎赌一把了。
顾长宁沉默地盯着他,那个厌弃的表情让楚晏喉中添了些涩意。
最后顾长宁还是信了这话,挥了挥手,吩咐周遭的侍卫:“来人,带下去,关起来!”
红蕊被利落地带了下去。
但携着楚晏的侍卫刚要走,随行之中一直沉默的墨旗却突然迈了一步站出来,阻拦道:
“殿下!方才虽然搜过帐中了,但还没有搜过身,军中泄密是大罪,若是草草了事,怕是难以服众。”
顾长宁扫了他一眼,又带过楚晏,宛若一把带着戒备与提防的利刃,直直刺向楚晏。
“搜身。”两个字说得极轻,好像在怀疑自己的命令,又好像在害怕这命令带来的结果。
“是。”
墨旗得令,走到楚晏身边,将他的外袍扒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又检查了袖口里,最后瞥见腰间的香囊,一把扯下。
楚晏还想来夺,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抢走了。
他扯开香囊,绸布的夹层里果然还有一张字条。
“殿下,你看!”
顾长宁接过字条,他认得这字迹,就算不认得这字迹,也认得落款锦逢二字。
情深义重的字句又在耳畔,信中又春树暮云,尽是关切之语,甚至还被楚晏贴身收着。
他也想信楚晏没有骗他,但就在刚才,楚晏还在骗他没有旁的信件了,这要他如何再信?
他的眼眸里压制不住的怒意翻腾,将墨旗手里的香囊抢过扔在楚晏的脸上,里头的香料翻了一地。
“给你递信的人,是谁?”
楚晏垂眸,无力辩驳什么,软绵绵的香囊打得并不疼,但他的心里却像是被割了一刀。
看来是他的出现阻扰了一些人的利益,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陷害他。
但眼下决不能再拖累菱生。他闭上了眼,道:“不知,我只是趁着散步之际,将信放到一处雪洞里,自会有人来取了送出。眼下既然已经闹大,恐怕那人也已经逃了。”
周遭的议论愈发不可收拾,甚至互相起了猜忌之心。
顾长宁本想着,若是楚晏能供出那人,给众人一个交代,他也能从轻发落。可如今楚晏这番话,倒像是把所有罪责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难道以为自己猜不出是谁吗?
那些个贱民的命当真就比你楚晏要珍贵吗?
他最是讨厌楚晏这副惺惺作态、宛若圣人一般的行事作风,从前他便是被这副样子骗得最深。
以至于在狱中天真地盼着楚晏来救他,却先等到了楚晏被立为太子的消息。
而如今他对楚晏心软,也只换来了楚晏的背叛。
想到这些,他又狠下了心。
既然楚晏可以对他无义,他也不必留情。
“军中泄密,按律当斩。但念在你我相识多年,那人我可以不追究,但你我之间,也就到此为止。来人,看住他,在这跪着,让所有人看看泄密奸细是什么下场,以儆效尤。”
言罢,他甩开幕帘,头也不回地进了帐中。
帐中堆着好几个箱子,金银也好,不值钱的玩意儿也好,通通占据了这个他给楚晏安置的地方。
他心中的情绪已然分不清是醋意还是怒火了,冲着身后跟进来的墨旗道:“将这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墨旗得令,让人整理了帐中的东西,一一送进库房。
顾长宁只闷闷地坐在炉边,气得难以自己,端来的茶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打翻在地。
他依稀记得那日醉后问楚晏的问题,还有楚晏答应他时的笃定。
可那些信件抵赖不得,楚晏再怎么哄他也终究是个姜国人。跟那些害他和母亲遭受劫难的人是同本同源。
他怎么能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楚晏呢?
“殿下,”他捧着楚晏案上的画卷,“其他东西都收进了库房,但此物不知该如何处置,听说是要送给您的,属下不敢妄动。”
他侧目看了一眼。
这些也不过是楚晏哄人的手段,什么描万里雪景以作生贺,统统是假,想要越过这茫茫荒野逃回姜国才是真。
他要血染姜国,要为母亲报仇,就绝不能再被这种东西绊住脚!
他铁了心道:“烧了吧。”
墨旗应下,抱着画出了幄帐。
楚晏一眼就看出了他怀里的东西,眉头微皱。
墨旗叫侍卫搬了个炭炉过来,然后抱着那卷画立在炉边。
阶前的楚晏仍然跪着,但他也大概明了要发生些什么,本就略显虚弱的脸色顿时就吓得煞白。
“你要做什么!”他干涩地吼了一声。
可墨旗一个眼神,两旁的侍卫便上前按住想要起身的他。
他死死盯着那幅画,目光随着那纸上的枯枝落进炭中,被火星吞没进焰舌里。
“不要烧我的画!不准烧!”他冲着墨旗喊,几个字全好似拼了全身的气力。
墨旗微微颔首,好像礼数周全,不紧不慢地回答:“属下只是奉殿下的命令行事。”
是顾长宁...
顾长宁不信他,说什么「到此为止」,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不要了。
他心如刀绞,可被侍卫按住,连想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喊几声,眼睁睁看着明火渐起,将画上的雪一点点卷入其中。
火光又映着他眼底的雪尽数融化,划过脸庞,浸染衣襟。
站在炉边的墨旗并不理会他的嘶吼,将那些竹纸一并倒了进去,火星扑腾着升起来,散进空中。
“不要...”楚晏的声音带了哭腔,从怒吼变成了卑微地乞求。
顾长宁不是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在画上,也不是不知道这时隔三年的画代表了什么,可他还是将这些付之一炬。
这好比将他的心用剪子绞了个稀碎。
他哭得有些难看,好几次差点喘不上气来。
帐中再有动静时,是墨岩出来传话。
跟墨旗的大方磊落不同,墨岩的心虚几乎写在了脸上。
“殿下说,您要跪直了,若是倒下一次,就杀一个使团之人。”墨岩轻声道。
楚晏苦笑一声,抬手乏乏地抹开泪痕,跪直身子。
夜已经深了,外头的侍卫并不多,墨旗也已经回了自己帐中。
天上开始零零碎碎地飘雪。
墨岩见此,把火炉朝楚晏的位置搬近了些。
那炉边还有几片没有烧完的碎纸,他弯身捡了起来,又往炉子里添了些炭,陪在楚晏身侧。
楚晏没有吭声,也没有抬眸,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营帐。
碎云一般的雪片落了又落,厚厚地覆在阶上,只有火炉周边把雪地烫了个洞。但到底外头开阔,这样的火也暖不了身子。
一旁的楚晏唇色苍白,跪得挺正,整个人像是冻僵了似的立在雪中。
墨岩实在看不下去,或者说良心作痛,咬着牙进到帐中,冒着惹怒顾长宁的风险劝道:“殿下,已经四更天了,外头下雪了,您看是不是让楚晏殿下起来?”
顾长宁今夜宿在楚晏的帐中,但墨岩知道他一直翻来覆去不曾入眠。
床榻上的顾长宁并没有出声作答。
墨岩心里明了,行礼退下。
他走到楚晏跟前,弯身扶他,“您可以起来了。”
楚晏只拂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
他的鞋袜已经湿透,离火炉远些的一侧,发尾还有些冰屑,是那些雪沫融化又结成的冰。
墨岩看着楚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可还没走上一步,就又直挺挺地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