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咸鱼爱喝抹茶Rey所著的小说《铃的食事处》正倾情推荐中,小说铃的食事处围绕主人公铃陶开展故事,内容是:陶是个很努力生活的普通人,他过着相当平静的生活,他的生活也没有任何的波澜。
《铃的食事处》精选:
部门的饮酒会搅得我心烦意乱,今年这苦差事偏偏落在我身上。我只不过想每天规规矩矩地上班,把这波澜不惊的日子一天一天混下去。好啦,现在我要一家一家店打电话去定位置,要仔仔细细排好座位,要记好每个人的忌口。我看着电子表格越拉越冗长的窗口,恶狠狠地合上电脑。
一连几天,我都没再去那家小店。铃的伞时时摆在玄关提醒我,可工作的变动让我无暇再拥抱这点小变化。我没法忍受更多,尤其当我想到那柜台上纷杂的纸笺,想到铃对我说没有这个,也没有那个,这简直让我崩溃。
最近,我每天都只去商店街的洋食屋,要盘那不勒斯意面,再要杯嗨棒,吃完了就在门口抽支烟,散步回家,恰好九点能到。每天的开场都是:
“老样子。”
“陶,工作还顺利吗?”
“嗯,也就那样。”
善解人意的老板娘不会再多问,只会端上炒得酸香的意面来,我也乐得清净,就坐在临街的位置慢慢地吃。直到又一周的星期一,我坐在窗边吃着,忽然觉得路灯暗了两个度。
“坏了么?”
我思忖着抬头,却见一个高大的小伙子顿在窗边。卷翘的黑发长了点,浅褐色的瞳仁在发梢下一亮一亮地闪。铃穿着件厚实的浅灰帽衫,低头看着我,嘴唇抿成一条线。他迎上我的目光,一拉帽衫的绳,小鹿似地向后一跳,急急跑开了。
“喂!”
我一推餐盘站起来,下意识地要追,又想起来铃隔着这层玻璃,根本听不到我说什么才是。老板娘困惑地看向我:“陶?”
“不,没什么,看到一个熟人。”
“你难得这么激动。”老板娘风趣地笑起来,“陶还是独身喔。”
“哎,什么呀。”
那样捉摸不透的小店我竟然去了两回,唉,还是因为铃的品味吧。那不是精致高档的品味,而是一种惯常,就像人走进公寓,自然就知道怎样的摆设舒服,怎样的摆设只是个样板房。我想到昏黄的灯下暖色的木板,细长的纸笺,吱呀作响的拉门,忽然就想到玄关摆着的一柄伞。
“什么呀。”
我嘟哝一声,收拢了散漫的思绪,专心品尝眼前的意面。
星期三是部门的酒会。餐厅自然是不差的,只是那氛围不适宜吃饭。大家围坐着,祝贺完部门的新人就闲聊着,从最近的电视剧讲到漫才,又讲到议员的荒腔走板,再说到种种新闻八卦,话题跟蒲公英似的乱飞,比什么都下酒。我听着,随便附和,不知不觉也多喝了两杯,走出店门的时候脚下轻轻地飘,胃里却空荡,饱胀着酒水咕噜叫。我找了吸烟点抽了一根,这才觉得有了现实的锚点,至少能稳着步子回去了。
走着越发觉得饿得慌,只是这样晚了,哪里都准备打烊,居酒屋的气氛也不适合。我朝街边的玻璃窗一看,忽地就看到那双鹿一样的眼睛,一触就忙乱地别开。我皱着眉一碰,哪里有鹿,哪里有卷翘蓬松的黑发呢?只有我疲倦的眼睛和上头荧荧的月。但我的胃已经绞起来,不得不去碰碰运气了。
窄窄的巷里黑得很,但我一下就捉住那点嫩黄的薄光,腿脚也利索起来,快步地追过去了。拉门嘎吱的声响在深浓的夜里悚然刺耳,上边的风铃乱乱地响,外头的冷气呼地灌进店里,细长的纸笺簌簌地抖。柜台后的男孩缩了肩,瞥我一眼,说:
“欢迎光临。”
这是还没打烊的意思?我看柜台侧边还坐着个老头子,手边搁着拐杖,心也放下来些,回他:
“先来杯嗨棒。”
铃不作声,只有冰块叮呤哐啷地响。我也不看上头的纸笺,径直说:
“要招牌定食。”
“不好意思,没有了。”
“青花鱼套餐吧。”
“卖完了。”
“亲子丼。”
“没有。”
“猪排盖饭吧。”
“没有。”
我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但胃里一阵绞痛,逼得我又坐下去。什么呀,至少说有什么还卖嘛,现在的年轻人连生意也不会做了啊。我这样想着,醺醺然之下竟就脱口而出了。铃听了,把酒杯放在我眼前,瘪着嘴看我,浅褐色的瞳仁微微一颤,在腼腆的姿态外多了种奇怪的倔强:
“就是都没有了。”
“铃!”柜台边的老头子一敲拐杖,中气不足地喊了他一声。铃低下头,又带着点小动物的姿态看向我,小声说:
“只有咖喱饭。”
“行,那就咖喱吧。”
我喝得头疼,没心力和铃再纠缠,只想吃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铃的态度很怪异,全然不是那个害羞温和的年轻人,倒是带了点乖张的刺,哪有理直气壮对客人来句“没有”的嘛。柜台边的老头子大约是实在熬不住了,揉着眼睛拄了拐杖,慢慢地从后门出去了,临走前还说:
“铃,给客人道歉!”
铃不接话,只是在一口小锅里搅着咖喱,直到被门口的冷风吹得受不了,才委屈着轻声说:“知道啦。”
那大概是他的父亲吧,我恍然明白了。但我的思绪很快就被浓郁的香气掐断了,这厚重的辛香预示了咖喱的浓稠可口,让我一下子想到爷爷奶奶辈在老屋里煮的咖喱饭。我舒服地眯起眼睛,呷了口饮料,猛地发觉口感不大对。
“这不是嗨棒吧?”
“是苏打水。”铃背对着我,声音闷闷的,“你喝得都大舌头了,不能再喝酒。”
“小子,你小看我?”
“大叔,大舌头了喔。”
“喂,什么大叔啊,道歉啊!”
“给,特制咖喱盖饭。”
铃的眼睛湿漉漉的,在灯下闪着透亮的光。他故意咬着“特制”两个字,让我觉得不妙,但热腾腾的咖喱闻起来香得很,配菜都是豪爽的大块,看着就餍足。我拿勺子一切,土豆就酥软着糊在金属上,炖得透了。我陶醉地闻了一会,任那湿润的蒸汽扑在我脸上,酒后的飘飘然让我不假思索地掏出话来。
“很香呀,一看就炖了很久。”
“特制的。”
“像是爷爷奶奶辈煮的那种,好稠。”
“陶,再不吃要凉了。”
“我又不是猫舌头。”
说着,我就着大块的配菜,也豪爽地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暖热是不必说,但这一入口的辛辣呛得我眼泪直流,咳着趴在桌上,着急忙慌地灌了两口冰凉的苏打水。这时我庆幸铃悄悄换走我的嗨棒了,我咳得够了,从臂弯里抬起眼,才看到铃咬着嘴唇,忍着笑,只是额前的碎发抖动着,遮掩不住他琥珀色的眼里烟花似的得意。
“是五种香料的特制咖喱!”他伏在柜台上,亮晶晶的眼里是我狼狈的窘态,“这不比洋食屋的意面好吃吗?”
“这也要记恨?”
“你说好要来还我的伞!”
“我说的是下次来再说啊,铃。”
“那么,你今天也没带来呀。”铃往我的杯子里添了些苏打水,“而且你好久都没来了。”
我想到前天铃在路灯下盯着我,还有我的意面,忍不住道:“怎么,你是捉丈夫出轨的妻子呀?”
“才不是!”他一撑柜台直起身,因为我不合宜的取笑红了脸,“这咖喱饭才是。”
“哎,什么呀。”
“你的心思都出轨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肯分给食物一点。”
“这辣得我不能不回家了。”
我又吃了一勺,那香料馥郁的味道像个笼子,把我散漫的灵魂都抓进来。原本因为酒精飘飘然的头脑一下子清醒,明明白白感觉到浓醇的咖喱汁在舌尖裹着,热辣的香气缠着蓬松的米饭,在唇间逡巡不已。软糯的土豆,甜润的洋葱,还有漂漂亮亮的鸡腿肉,哪一个都是诱人大快朵颐的对象。铃还把食材都切得很大块,一勺吃下去,口中是鼓鼓囊囊的满足,像是小时候得到的一餐了不起的奖励。
这辛辣叫我满头大汗,但细细一尝,这辣里是回甘的清甜,不是一味猛冲的火辣,反倒是微微收回来,真像是个会牢牢套住丈夫的妻子。不过,有这样好的贤妻,谁还能对其他东西有什么留恋呀?我愧疚起来,把饮酒会,把烦乱的社交,把那不勒斯意面,统统都抛到脑后去了。待我一气吃干净了,只见铃绞着手,安静地对我笑。
“呼,好辣。”我又灌了口苏打水,其实我不大能吃辣,“这是甜蜜蜜的火辣惩罚呀。”
“放了点蜂蜜。”
“还能添吗?”
铃眨了眨眼睛:“没有了。”
“哎,什么呀。”
“蚬贝的味增汤还有。”
说完,他另外取了碗,给我添了小半碗饭、一碗热腾腾的味增汤,我满意地吃了,觉得酒也醒了大半。一看表,已经是大半夜了,我连忙结了帐,和铃告别,匆匆地走出去。
回身关门的时候,我这才看到门上挂的牌子,分明是打烊了。我心里一跳,想到那孱弱的老人,看来是我冒昧地打扰了父子的独处。
“对不起呀,铃,我不该对你生气。”
我默念着,原谅了铃先前的失礼。但我朝旁边的小黑板一看,顿时又后悔自己早早地向铃道了歉。那上面赫然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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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呀。”
我笑起来,浓香的咖喱让人不忍心生气了,不过也或许是因为我今天喝得尽兴了呢?今夜月色很好,我轻快地走回了自己的寓所。
年上社畜&年下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