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章秋绥李时祺的小说《乏善可陈》是作者小士加多德已完结的一本纯爱小说,乏善可陈的主要内容是:学生时代所喜欢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对方似乎过得很一般,因为马上要离婚了。
《乏善可陈》精选:
刚踏进咖啡厅的第一步,李时祺便注意到了窝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对方穿着个纯白色的高领毛衣,竖起的领子几乎遮住了整个下巴,金丝框眼镜后的那双眸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桌面上的电脑屏幕。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下一秒,对方就皱起了眉头,抬起落在键盘上的手,一边轻咬着大拇指尖一边继续看着屏幕思索。
这个画面清晰地落在了李时祺眼中,几乎是刹那间将他拉回至了十年前的那段青春时光里。
高中时期的章秋绥也像如今这般清清瘦瘦的,身子骨虽然硬朗但就是挂不上肉,远远望过去好像风一吹都能把他吹倒似的。
彼时他的位置就坐在章秋绥的左后方,每回数学课堂测验中他抬头的时候,总是能瞧见对方咬着自己的大拇指,一副绞尽脑汁思考题目的模样,同时,还有对方那后脖颈上的小黑痣。
李时祺默不作声地想,果然,人的习惯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于是,他也就和曾经高中时期的自己一样,好有耐心地在一旁的空位置上等待着,等章秋绥的眉头又重新舒展开来,才缓步走上前去。
“章先生。”
当耳边响起记忆中熟稔的声音时,章秋绥肉眼可见地全身颤抖了一下,过了两三秒后才慢慢地转头,抬眸望向李时祺的眼神里满是迷茫和诧异。
还未等他作出什么反应,身前人的脸上就已经扬起了日常公事公办般的笑容,向他递出手并作自我介绍。
“你好,章先生。”
“我是本次委托处理您与您妻子离婚案件的律师。”
“我姓李,叫李时祺。”
有些人好像就是不会变,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前后,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时间的存在仿佛对他们没有什么意义。
明明两个人都是即将步入三十的年纪,李时祺却觉得自己此时此刻面对的还是十六七岁时候的章秋绥。
比起自己的直言快语,对方的口吻始终温声柔和,对他的所有提问都作出一一确认应答。
到了最后,李时祺合上自己手中的文件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当事人,出口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什么起伏:“您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为您争取的吗。”
章秋绥好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他,愣了片刻后,摇摇头说没有了。
“我只想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但他和你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李时祺的话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很快地补充道:“他现在也是选择跟着自己的母亲居住。”
章秋绥完全没有受这一瓢冷水的影响,淡淡地回应说自己知道。
随后,对着自己的律师露出释然的笑意。
“是我自己想要争取的。”
上次听到章秋绥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高二上的运动会,班里因为没有男生愿意去报1500米跑,所以体委就找了班里看上去最好说话的章秋绥,而耳根子软的老好人章秋绥也如他所愿的没有拒绝他。
为了不在运动会上过于丢人,章秋绥之后每天放学后都会雷打不动地绕着操场跑上几圈,每次跑完衣服后背都被汗水浸湿,留下一大块深色印子。
而李时祺就在一边陪着他,盘腿坐在主席台下边写着作业边替跑操的人计时,回回章秋绥气喘吁吁地跑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都会当着对方的面毫不留情地吐槽体委的欺软怕硬,同时还会把手中的水笔摁得声声作响,说章秋绥蠢,笨。
“上次学期期末考试,我排名可在你前面。”
“哪又怎么样。”
“也就你这种人才会愿意去接别人都不愿意接的烂摊子,给自己惹一地鸡毛蒜皮的破事。”
章秋绥长叹口气,虽然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是没有一点气势,甚至还很是无奈说和别人无关。
是他自己想要争取的。
最后,章秋绥在自己的努力下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李时祺至今都记得那个画面,对方拿着刚刚从领奖台上颁发的奖牌,三两步地小跑到他面前,随后,郑重地将它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喘着气说这个奖牌也有他的一份,他们俩应该平分。
“但我什么都没做。”
当时的他好像是要摘下来,但被章秋绥给拦下来了。
“不,你做了很多。”
对方的眼睛亮亮的,仿佛比今日比赛时挂在半空中的太阳都要耀眼。
“谢谢。”
说罢,他好像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带着股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
于是,关于那次的运动会,李时祺不仅记住了毒辣的太阳,吵闹的欢呼,蜂拥的人群,还拥有一句感谢,一个拥抱和一个错拍的心跳。
李时祺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
因为他的原生家庭实在糟糕,糟糕到他对人与人之间的爱情并没有任何的期待。
所以,对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章秋绥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想多了。
但他没有办法不去在意那时时刻刻围绕在自己耳边的闲言碎语,那些有关于章秋绥和那个女生在一起的八卦。
高中时期谈恋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对方女生确实也是各个方面都称得上优秀的人,如果章秋绥真的和对方在一起了,也是章秋绥“高攀”了。
作为最好的朋友,李时祺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问一问,甚至如果真的在一起,也应该送上第一份祝福。
但他做不到。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曾经分文不带,离家出走三天三夜都能做出来的人,竟然会问不出一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于是,他等着章秋绥自己跟他说,却又无形期待着对方永远不和自己说。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感,对于李时祺而言,那段时间的自己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吊在了空中,只有一只脚能站立的空间,只要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跌落下去。
这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让他更加夜不能寐,每天晚上都会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章秋绥和那个女生站在一起的画面。
没办法,还是他先忍不住开口。
“章秋绥,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谁?”走在他身边的人歪着脑袋不解地问他。
他不带停顿地报出了那个女生的名字。
“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不合适。”
身边的人笑了,说他怎么说话像老头一样。
但很快就又收住说他和那个女生只是朋友,而且马上高三了,不会在一起的。
“你保证。”
章秋绥笑着说他幼稚。
大概又是过了多久,好像就是一个月后的某个课间。
有人来找李时祺,问他,章秋绥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昨天看到他和那个女生走在一起放学了。
“我不知道。”
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出了教室,迎面不偏不倚撞见了那个女生。
两个人彼此撞见都是一愣,而后错肩走开。
不知道为什么,李时祺觉得自己一时间呼吸有点困难,像是有团棉絮堵在胸口似的,就连吸气都费劲。
他双手撑在卫生间的水池旁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莫名想到“狼狈”二字。
第一次,李时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打量了那么久,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地都看了一遍。
审视自己的过程中,脑子里也冒出一个问题:自己在章秋绥的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但自己问题的答案还没给出来,他就听到从外传出一阵欢呼声。
他慢吞吞地走出卫生间,沿着走廊看过去,是章秋绥递给那个女生巧克力的画面,因为是侧身,他看不清两个人的表情,但周围的人都很是兴高采烈,有的鼓掌,有的感叹,热闹非凡。
唯独他一个人站在这里,靠着冰冷的墙壁,远远地望着那个人人都喜悦的画面,心中像是忽然缺了什么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实感了。
李时祺自认自己不是个喜欢人多喧闹的地方,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适当地“合群”一些。
可他的脚仿佛给灌了铅,挪不开一步,只能停在原地。
不知道在原地驻足了多久,李时祺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情。
原来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章秋绥。
章秋绥说他幼稚。
他确实如此。
自那天以后,他们就开启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由李时祺单方面开始。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写作业。
这些对李时祺来说都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也喜欢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没有人会来打扰他,这个世界也只为他自己而旋转。
但他自己都忘了,他已经将自己世界的大门向另一个人所打开,把这个名叫章秋绥的人也放进入了这个以他名字命名的世界。
两个人吃饭,两个人回家,两个人写作业。
两个人。
和章秋绥分享世界的时候,李时祺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也是快乐的,以至于让他渐渐无法再忍受只有他一人的空荡房子。
而现在,这个只有他一人居住的房子却成为了他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
在这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回想之前和章秋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回想起那个,不约而同弯腰捡橡皮时指尖的触碰;过马路时被特意关心而握住的手;以及拥抱时唇瓣擦过脸颊时留下的那份柔软。
李时祺以发烧,脑子糊涂为理由请假待在家中,却又清醒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在不断地变化。
他在等章秋绥的消息,等章秋绥的关心。
最后,天亮了。
他睁开眼,摸索到了床头的手机,打开聊天软件。
有许多冒着红色小点的聊天框在等他点开,但他却偏偏只点开了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没有。
一个都没有。
上一次的聊天就正好停在章秋绥和那个女生官宣的前一天晚上。
他问章秋绥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章秋绥回他说可以。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一路向上翻看着和对方的聊天记录。
看着看着,脸上好像忽然有了水渍。
李时祺翻了个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他想,他好像真的生病了。
李时祺扪心自问了无数个夜晚,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章秋绥的。
他自己也不记得第一次对对方动心的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高一下每个父母吵架的夜晚里,都是屏幕另一端的章秋绥在陪伴着他度过。
哪怕是凌晨发的消息,第二天早上六点起来的时候,都能看到章秋绥在五点三刻左右的时候回复了他,还问他要不要吃鸡蛋,他妈妈今天煮了茶叶蛋。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神奇,章秋绥是怎么做到对他的每条消息都能及时作出回应。
“你是二十四小时都看着手机吗。”
对方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说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神仙,也是要睡觉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我写作业的时候也不怎么看手机。”
李时祺当时就想揶揄回去说章秋绥写作业不专心,但后面想想自己也是会等着章秋绥的回信而三心二意地写作业,于是就闭嘴作罢。
所以,想清楚的李时祺在最初自我判定的时候,认为他喜欢上的是对自己事事有回应的章秋绥。
因为章秋绥对他的及时回复恰好弥补了他原生家庭的缺陷,他也因此对章秋绥产生了依赖感,而这种依赖感让他误以为是“爱情”。
他没有谈过恋爱,情窦初开的对象是自己的朋友,是和自己同性别的一位男生。
李时祺一边强烈否认着,又一边又笃定地坚信。
只因为他产生了想要坦白的念头。
但他和章秋绥会有未来吗。
李时祺觉得没有。
他对这个社会不抱有太多美好的幻想,他也并不觉得章秋绥在受到他的坦白后就会选择他。
而且比起那个女生,自己更是毫无一点优势。
章秋绥没道理会因为所谓的“可怜”他,而就此和他在一起。
更何况,他也并不想让自己的这份喜欢成为章秋绥的烦恼。
他们都即将面对最严峻最残酷的高考,容不得一点情绪上的起伏动荡,需要将全身心精力都放在这最重要的一环上。
所以,李时祺还是选择了将这份喜欢永远地埋藏在心里。
哪怕看着章秋绥和那个女生出双入对的时候依旧很不舒服,看到别人调侃章秋绥,说他艳福不浅的时候依旧当作聋子。
“你的柜子里,我放了东西。”
在几乎都走空的教室里,李时祺单肩背着背包走到了还在埋头做题的男生前面,在对方抬头的瞬间看清了对方眼里的惊讶和困惑。
毕竟,他们从上个学期开始,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而如今这个学期也快要接近尾声了。
“十八岁生日快乐。”
“成年快乐。”
“…谢谢…”
等对方道完谢后,李时祺就背着书包转身离开了教室。
他送了一张黑胶唱片,因为之前听章秋绥提起过家里有人买了台唱片机。
他还送了一张贺卡,正面是卡通体英文的生日快乐,背面是空白页。
那个空白页上,被他用隐形笔写下了一行字,唯有用紫光灯才能看清。
因为李时祺他还是不甘心。
但他又真的很喜欢章秋绥。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时候,李时祺意外地发现自己很平静。
身边尽是同考场人的欢呼声,雀跃声,高声嚷喊着“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
是的。
李时祺动作缓慢地将自己的文具一一收拾进书包里,而后隔着窗户,看向楼下早已都飞奔出去的考生们。
都结束了。
他的高中就此都结束了。
最后的一张毕业照是在主席台上拍的。
他和章秋绥站在了一起。
肩膀挨着肩膀。
他听到了同班其他人挽留他,要一起多拍几张合照的呼唤声。
但他假装没听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因为那个女生来了。
大学生的生活远比自己要想得忙碌的多,尤其是在加入了社团之后。
学习,聚餐,工作。
虽然有时候会累得想要地球赶紧毁灭,但还是觉得这样的生活过得也还算不错。
选择读法学的理由也很简单。
他只想在他父母彻底离婚决裂之际,他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大一的第一个国庆,原高中班级里的人基本都在一起而后聚了一波。
他被拉着在章秋绥斜前方坐下,无意中对视了一眼后,又彼此都错开。
是换了副眼镜,李时祺发现,章秋绥把他的那副黑框换成了金丝框,看上去更有现在女生们喜欢的“斯文败类”感。
还不错,是挺适合章秋绥的,起码看上去不再那么木纳迟钝,好像被人轻轻一勾就会跟着走了。
高考考完后李时祺没有去打听过任何人的去向,包括章秋绥,但在这场饭桌上,他也基本从别人的口中都听清楚了。
章秋绥去了一所师范学校,读得汉语言。
“你想要当老师吗。”
那是李时祺在那场饭桌上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正对着章秋绥说的。
问的时候对方正举起杯子打算喝水,但听到他这么问于是又放了下来,微微摇头。
“我不知道,可能吧。”
李时祺接着问:“不喜欢这个专业吗。”
对方又摇头,回答他说不是。
“还可以。”
李时祺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最后吃完饭,班长提议说要不要再去ktv搞一搞。
李时祺转头找耳机的瞬间刚好撞上章秋绥,两个人的视线再一次对上,但这一次都没有避开。
“要去吗,KTV。”
“去吧。”
李时祺听得国语歌不多,也不怎么喜欢唱歌,于是整个后半场都坐在角落里当气氛组。
那天晚上章秋绥也只唱了一首歌。
李时祺在听了后,就在自己手机音乐软件里添加了。
于是他的英文歌单里就多出了一个叫《普通朋友》的中文歌。
章秋绥是在大三的时候和高中谈的那个女生分手的。
这个消息还是高中时候的班长告诉李时祺的。
同时,对方还告诉他,他又交了男朋友。
李时祺举起酒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恭喜。
“你呢,没想在大学期间谈一个,马上就要实习工作了,到时候可更没时间了。”
李时祺回他没有这个想法。
“那对章秋绥呢。”
李时祺夹菜的手一顿,却也没回话。
“别装哑巴,说话。”对方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你约我吃饭就是为了问这个?”
上一次同学聚会中途出来,在卫生间口刚好碰到班长和一个男人在争执,他无心掺和,却被班长如遇到救星般一把拉过来,莫名其妙安了一个“白月光”的头衔。
那个男人愤愤不平地看了他一眼后,似乎是想给班长一个耳光,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后还是脚一跺转身走了。
因此,他也知道了班长如今的择偶取向。
对方见他一脸平静的模样,以为是遇到了同道之人,但李时祺却反驳了他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不可能吧,你高二下学期那个抑郁的状态,难道不是失恋了?”
“不对…你目前还没交过朋友?”对方的声音上扬得很是不可思议。
李时祺眨眨眼,沉默了片刻说哦,那次…算是失恋了。
“没交过,但有喜欢过的。”
班长以为自己会听到李时祺暗恋某个隔壁班小姑娘或者是大学里和同班同学暧昧的故事,没料到对方竟会说出一个自己分外熟悉的名字,吓得他抓在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掉落在地。
“我喜欢过章秋绥。”
身边的人颤着声音问他是喝醉了吗。
李时祺睨了他一眼,说没有。
说完,两个人站在走廊里彼此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李时祺想了想,给出了和当年有人向他求证章秋绥是否谈恋爱时一样的答案。
“我不知道。”
或许他是知道的。
毕竟应该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就逮着一个人的朋友圈反复看。
章秋绥的朋友圈和他一样都少得可怜,最多的是学校大型活动推文的转发,于是李时祺往往也会点进去看,看看是否在推文里的照片里见到章秋绥的身影。
他听到章秋绥分手的那一刻,心情如他所预料到的一样平静。
因为冥冥之中,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女生和章秋绥应当走不长久。
两个人的确很合适,但是在他们这个年龄太早把合适放在第一顺位不见得是个好事情。
如果是三十多岁,合适远比感情本身要更重要得多。
上次ktv聚餐的时候,他就坐在章秋绥旁边,自然而然也听到了章秋绥回应别人他和他女朋友目前的感情状态。
他听到章秋绥说,可能快了。
对方先是无措地呆滞了一瞬,而后干笑说现在结婚是不是还早了些。
章秋绥好像也笑了,说不是,是快分了。
“只是待在一起太久了,谈分开都有些不舍得吧。”
“不喜欢了吗。”
李时祺的插入很唐突,也很不礼貌。
但章秋绥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反而还接过他的话说:“可能一开始就没有特别喜欢吧。”
“那你们为什么在一起。”他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章秋绥原本侧着的身子转过来,包房里的头顶光照过来,让李时祺能更容易看清对方眼里所藏的感情。
像没有什么波澜的湖水,静静的,无声息。
“因为……合适吧。”
所以,李时祺也很能理解他父母的离婚。
因为合适,所以选择了搭伙过日子。
最后发现不合适,于是分开。
合情合理。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过惨,让街坊邻居总是以一种同情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活在别人眼光里是一件极其劳累的事情,但他也无处可藏,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在他身上堆积了所有传统观念里的不幸。
父亲出轨,母亲离家。
他的父母直至他大学正式毕业工作一年后才正式签下离婚协议书,即便他们早已有了各种的家庭。
但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仁至义尽”。
他在那天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一条文案:结束了。
很快就有人点赞回复了一个问号。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问候,唯有一条显眼的,格格不入的留言。
Z:恭喜。
步入二十八岁后的某一天,李时祺意外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
对方生疏地含蓄许久,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她这边有个亲戚家的女生还不错,有没有意愿见一面。
言外之意就是问他愿不愿意参加一次相亲。
“我还没有结婚的想法。”他拒绝道。
“不是要你结婚,只是让你们彼此认识一下。”
“年轻人多交一些朋友,也是多有一份人脉,之后如果有事情还可以互相帮忙不是吗。”
对方见他不作反应,生怕他突然挂电话,接着快速说道:“人家现在在一高中当老师,人长得好看,性格也文静,你……”
“你……考虑考虑吧。”
李时祺淡淡地“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并把手机调至成了静音。
他现在工作很忙很累,没空再去应付过多的琐事,所以结婚这件事情,也并没有放在他目前的人生计划中。
至于恋爱,他也自然做不到。
章秋绥的结婚应该没有通知任何人,李时祺想。
而且他大概也是第一个知道章秋绥离婚的。
他最初接这个案子是为了还另一个朋友的人情,朋友说他认识的一个朋友最近在找律师想打离婚的案子,问他最近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帮忙。
李时祺没有多想,说可以。
朋友也很快说对方也同意了,明天把电子资料发过来。
结果赫然在第二天对方发来的资料上面看到了章秋绥的名字。
他问朋友是怎么认识章秋绥的。
朋友说章秋绥是他曾经的同事,两个人当时一起在一个学校实习过,不过后来章秋绥继续在当老师,他跳槽去了某个游戏公司当策划。
至于离婚的事情,也是上次逛超市偶然碰见聊了几句中得知的。
“不过也都是快三十的人了,结婚什么的也挺正常的。”
“离婚的话,反正也还年轻,可以找更合适的。”
真有意思,李时祺乐了。
三十岁=还年轻=应该结婚=也可以离婚
算了,无所谓,他也不关心别人三十岁对于结婚的看法,他只想知道章秋绥离婚的原因。
所以,他很快提出了见一面。
章秋绥并不知道自己的朋友给自己找的律师是李时祺,只知道是个姓李的律师。
虽然在见到来者是李时祺后花了一点时间消化,但他看上去也并不抵触,反而还放松了肩膀,任由对方询问有关于自己这段短暂婚姻的所有事情。
他和他的妻子,准确来说,是前妻。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当时他还在高中教书,并没有成为一个自由投稿人。
“因为你离职所以她提出了离婚?”
“嗯,我们最初协商在一起,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依靠,我不想再被家里人催促,所以……”
“所以你也没跟任何人说你结婚了。”
章秋绥微启的嘴唇又抿上,垂下眼帘,大拇指摩挲着手中玻璃杯的边缘:“算不上结婚,只是合作关系罢了。”
李时祺单手托着腮,看了他一眼后又看向了窗外:“也没办婚礼?”
“办了,很小一个,就是双方的亲戚。”
“那你争什么抚养权。”李时祺想不通,觉得章秋绥奇怪:“一个带着小孩还离过婚的男人回头要是想再结婚可难得多。”
“而且你还换了个更不稳定的工作,谁还愿意凑上来跟你过日子。”
章秋绥被他怼得不仅不气不恼,还嘴角微微上扬说没关系的。
“结婚…我本来就没想过结婚。”
“过日子的话,一个人也是过,两个人也是过,不是都一样。”
李时祺把望向外面的视线收回,斜斜地看向他。
午后落日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将他们层层笼罩在其中,好像一时间又回到了高中的那段时间。
当时章秋绥嫌饭点人不太多不愿意凑热闹去食堂,于是就会待在教室里写课后作业,而李时祺就翻坐在他前面的位置,趴在椅背上看他写作业。
只不过当时是盛夏,太阳更烈,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空气仿佛被冻结住似的,耳边是不远处墙上时钟转动的滴答声。
半响,李时祺听到自己开口问道:
“那你过得好吗。”
不好,其实还挺糟糕的。
章秋绥仔细想来,如今快活了三十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竟还是在高中。
虽然学业压力真的很大,但身边的同龄人都性格极好,不曾有过多大的矛盾摩擦。
只有高中,对于章秋绥来说是最畅快自在的。
之后的日子对章秋绥而言也只算是无功无过,凑合着,半顺着父母的意愿生活着。
因为父母觉得如今男生读文科更吃香,所以选择填了师范学校,成为了高中语文老师;因为父母觉得男生应该早结婚,早成家立业,所以去参加了相亲,和一个比自己大上几岁,已有孩子的女生相约结了婚。
因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所以婚后的日子他们各睡在各自的房间里,平日里也互不干扰,只有必要的时候会互相扮演最甜蜜的新婚伴侣。
在最初,他们便是约定的三年,三年之后女方就会带着孩子走。因为那个时候孩子就会踏入高中,也开始成熟起来了。
章秋绥想了想后也答应了。
后来,他告诉李时祺,他当时同意协约结婚的还有一个原因是:那个男孩看他的眼神实在太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同时他也隐瞒了后话。
他在看到那个男孩的时候想到了李时祺。
章秋绥在初中就知道李时祺的名字。
当时他们是隔壁班,一个在一班,一个在二班,同一个数学老师。
大概是他第一次数学考试的成绩不错,所以他也被老师亲自点名成为了班级里的课代表,成为了办公室里的常客。
因此他也能时常见着李时祺被他们班的班主任在午休的时候叫到办公室里,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喋喋不休地说着,另一个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听着。
章秋绥没有偷听别人聊天内容的习惯,往往都是目不斜视地拿起作业就走,就只有一回他去得早了,办公室里的老师都还在吃饭没回来,却也意外撞见了趴在一边桌子上休息的李时祺。
他立刻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却在最后抱起本子的时候踩到了自己松落的鞋带,撞在了一边桌子上,不慎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最顶上两三本也掉在了地板上。
原本把脸埋在臂弯里的男生抬起头来,惺忪地睁开了眼,在半眯着盯了片刻一脸尴尬的人后又看向了他抱在怀里的一沓练习本,最后看向了地面上被章秋绥跌晃出来的本子。
章秋绥眼睁睁地见着李时祺弯腰,替他捡起了本子放在怀中这沓的最上方,而后又再度弯腰,替他把松了的鞋带系好后似是脑子还没清醒的样子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办公室。
再接着上了高中,两人熟络起来,章秋绥问起来这件事情,但李时祺却回答说他不记得了。
“我对我初中的人没什么印象,就算你现在问我,我初中时候长什么样,我也没法给你形容出来。”
但章秋绥记得,他记得初中时期的李时祺。
他还记得在那个下雨天,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的李时祺。
看上去好孤独,好可怜。
那个孩子在性子方面和李时祺有点像,但又完全不一样。
虽然两个人都是话少的人,但李时祺是冷,不乐意搭理;而那个孩子是闷,不太知道怎么表达自己。
章秋绥想,这大概是因为自己有个女强人妈妈的缘故吧。
其实自结婚以后,章秋绥见到自己名义上妻子的次数也不算多,好几次都是晚间上卫生间起来看见对方在整理行李,又要坐飞机或者高铁赶往下一个城市。
所以绝大数的时间,这个“婚房”里都是他和那个男孩待在一起。
或许是身为人民教师的身份,章秋绥很快就获得男孩的信任,也意外得知了自己妻子的前半生经历。
对方是在大学毕业后那年意外怀孕,男友得知后因为不想负责于是就跑了,而女子因为不舍得打胎,又不想受他人眼光,于是只能先放弃就业,居家待孕。
“她不爱我,她只觉得我是累赘。”
男孩语气平淡地对章秋绥说道:“虽然她现在事业有成,但我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污点。”
在诞生下孩子后,女子就选择了和认识的朋友创业,把孩子丢给了自己的父母领养,一年到头来可能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而用男孩的话说,她现在之所以再选择结婚也只是因为他的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无力再照看他了。
碰巧章秋绥的性情老实,工作稳定,就是她所看中的托盘人。
“恨她吗。”章秋绥问他。
“不恨。”男生摇头:“她是我妈妈。”
章秋绥和女人的合约只为期了一年就到了结束。
不止章秋绥选择了辞职,还因为女人之后会在另一座城市工作。
“不想走吗。”
章秋绥蹲下身子,和坐在地上理行李理到一半就突然发呆的男生对话。
男生听到他的声音后回过神来,眼睛里没什么光亮,恹恹地说道:“不想。”
章秋绥很是惊讶地听到对方那么直白地回复自己的问话,毕竟一年前刚认识的时候,不管他怎么尝试和对方搭话,对方都一字不说。
于是,他也顺势问下去,问男生为什么不想。
“不舍得。”
男生扭头,抬眸定定地看向他。
“你很好,我不舍得你。”
“我的同桌很好,我也不舍得他。”
“我和他约定了这次期末考完后会一起去游乐场玩。”
“但我现在就要失约走了。”
“我不想这样。”
男生说着说着,声音就低落了下去,而后沮丧地又把头撇了回去,以为自己的声音极轻极轻,喃喃:
“如果,你真的是我爸爸就好了。”
随后,下一秒。
“那你想要和我继续生活吗。”
男孩目瞪口呆地望头向他,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似的,宛如石化般愣在原地。
章秋绥稍稍侧头,冲他莞尔一笑:“只要你愿意。”
李时祺说章秋绥疯了,因为这个破理由就像打官司,争取抚养权。
他无辜地表示自己会分文不差地给钱的。
“你留着这钱去看脑子吧。”他的律师毫不客气地嘲讽他,却也没拒绝他递过来的珍珠奶茶。
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后头头是道地跟章秋绥分析,跟他算养一个孩子的成本,从学杂费到伙食费,到补课费等等,最后再从感性角度分析,说万一对方只是一时兴起,之后又会去找他妈之类的。
李时祺眉头一挑,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你爸妈竟然允许你这样瞎搞?”
“还有,如果你最后没有争取到抚养权怎么办,难道……”
“那也足够了。”章秋绥轻抿了口杯子中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举杯凑近的瞬间也让他的镜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他妈妈要一个月后才回来,他还能有时间和他的朋友赴约。”
“和朋友好好地玩一场,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不至于留下遗憾。”
“对吧。”
被忽然递话的人失语,呼吸在骤停一秒后又恢复正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谁知道呢。”
章秋绥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想要再度举起的杯子给放了下来。
班长曾问过李时祺,有没有遗憾没有说出口。
他说不遗憾。
这是当时的他认为,他和章秋绥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哪怕时间倒转,他也不会说。
因为他是真的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章秋绥。
最后这一场官司并没有开始就宣告了结束。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章秋绥的“前妻”竟然提前回来,并难得主动找章秋绥谈了一场,并在谈完之后的第二天就一起去民政局登记了离婚。
从此以后,两个人就是不同路上的陌生人了。
“请你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正在忙,除了翻阅纸张的声音外还有别人推门而入的声音,回答的话也时有时无:“我每天都要上班,哪有什么空。”
“那我先提前预约你下一次有空的时间。”
“哦。”
“还有。”
“嗯?”李时祺把手机从文件夹底部刨出来:“还有什么事。”
“没有事,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我可什么都还没做。”
对方话音刚落,就传来敲门问候声,说是有人来找。
于是章秋绥就听到李时祺匆匆说了一句周六晚上再说后,被挂断了电话。
章秋绥知道女人是李时祺找回来的。
因为女人和他的谈话开场白就是“你的律师三天前找上了我”。
但他不知道李时祺是具体如何和女人谈的,不仅说服了对方让孩子继续在这座城市念书,而且还让女人发自内心同他说了一句抱歉。
章秋绥摆手表示无事,毕竟这从一开始就是个交易,虽然提前结束,但最终也算是和平分开。
“祝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站在民政局的大门前,女人向他递来手:“也随时欢迎你找小季玩。”
“你也一样。”
章秋绥握上去。
“祝你们也永远幸福。”
李时祺本以为章秋绥会请他在外面某家餐厅吃饭,没想到对方竟邀约到他家里去。
章秋绥也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他的厨艺还不错,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李大律师将信将疑,在尝了一口红烧鱼后彻底打消了所有的顾虑,还让章秋绥再给自己打一碗饭,果不其然被对方无奈地挖苦是不是饿了好几天没吃饭。
“不过,我在米饭里加了一点醋。”章秋绥在递给他的时候抱着点小得意地说道。
李时祺没吭声,低头继续扒着饭。
扒着扒着,突然没头没脑地“诶”了一声,惹得章秋绥汤勺突然掉进汤锅里。
“你家里有酒吗。”
“有瓶红酒,要喝吗。”
“喝吧。”
两个人酒品都不算差,但都只在饭后草草喝了两口后就坐到了阳台上吹风。
这是个和以往一样平淡无奇的夜晚,偶尔会有一阵风吹过,随意地撩起额前的碎发。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抬头看着同一片夜空。
“章秋绥。”
抱着双膝,背靠在阳台门上的人听到身边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上一次听到李时祺喊自己名字好像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章秋绥情不自禁地想。
“怎么了。”
他本以为对方是要问为什么今晚把他叫到家里来吃饭,或者是关于他和他“前妻”,又或者是大学几年里发生的事情。
谁料,对方问出了他最想不到的一句话。
李时祺问他。
“你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喜欢你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了喝了点酒的缘故,李时祺觉得自己问出这话的时候心跳跳得异常地快,像是不规律的心电图在胡乱上下乱串。
还没等他为自己唐突的发言懊恼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给了他回复。
“嗯,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和她在一起的第二天。”
“你不再和我说话的第一天。”
所以,喜欢这个东西,是真的藏不住的。
“但你没和我说过,所以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章秋绥把头慢慢靠在了自己膝头上的手臂里,半边脸都被遮挡住,只露出一双黑灰色的眼睛。
氛围再一次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又可能是一个小时,章秋绥才听到了李时祺的声音。
“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他顿了顿,又换个开头问道:“我喜欢你,你会开心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还是他们此刻面对着面,章秋绥字字句句的回应都很快,也很坚定。
他先回答了李时祺的第二个问题,转过头,看向男人:“嗯,是开心的。”
“被你喜欢。”
“不是困扰。”
李时祺的目光错开,双手撑在身后,深吸了口气后,再度抬头望天:
“但突然发现身边最好的同性朋友喜欢自己,也挺手足无措的吧。”
其实没有。
虽然在被自己的想法猜测吓到后,章秋绥就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想着,或许,李时祺会再找他聊一聊。
于是他等着,等到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等到了他们的毕业,却始终都没有等到李时祺的一句话。
“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送了你一张卡片。”
“嗯?”
“哦,我记得,我还留着。”
“我用隐形笔在反面写了一句话。”
“你写了什么。”
“我写了:章秋绥,我喜欢你。”
十七岁时没说出的那句话,在十一年后,由二十八岁的李时祺说给了二十九岁的章秋绥。
第二天。
李时祺在离开的时候被章秋绥塞了一把钥匙,同时对方跟他说,随时欢迎来串门。
“今年过年要一起去国外转一圈吗。”
“你不回家吗。”
章秋绥依旧穿着件高领毛衣,懒洋洋地靠在门边说不回去了。
“人老了,喜欢清静,我的出现只会碍眼。”
“而且知道是你的话,他俩估计也挺开心的。”
“为什么。”
章秋绥随意地耸肩笑笑:“他们后面总是问我为什么不再找你玩了,我说你去外地念书了,忙着学业呢。”
李时祺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钥匙,掀开眼帘,没头没尾地说道::“过完年,你也三十了。”
“嫌我老?”
“再过两年,你也三十了。”
李时祺“嗯”了一声,没否认,一边推开门,一边把钥匙收进外套兜里:“所以。”
“我们都还年轻。”
“不是吗。”
大年三十的那天,章秋绥包了白菜猪肉陷的饺子,还在其中一个里面塞了一块钱的硬币,被李时祺皱着眉头说幼稚。
最后那个包着硬币的饺子被李时祺蘸着醋吃掉了。
照例在第二天临走前,章秋绥递给了李时祺一个东西,是一封信。
李时祺看了一眼,没接,半开着玩笑说他不收贿赂。
章秋绥冲他温和地笑,说不是贿赂,只是信。
不过是十八岁的章秋绥在高中毕业那天未送出的信。
回家后,李时祺打开了这封信。
入眼的第一行便是:见字如面
信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等李时祺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已经是新年的第一天。
十八岁的章秋绥在书信的最后一行写下四个字:
顺颂时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