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枇杷子儿所著的小说《押送》正倾情推荐中,小说押送围绕主人公裴渡封停开展故事,内容是:裴渡之前是个将军,他的身份已经变得不同了,但他的精神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押送》精选:
出了茶棚,再行半日就能抵达宁州镇,而到了宁州镇,便进了沈国的地界。
随着天色渐晚,道路也越来越宽,周遭的树木也逐渐多起来,宁州镇近在眼前。
副帅蒋涛松了口气,将人送到宁州镇,交给都城来的人接手,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但他这口气刚松没多久,一支冷箭突然嗖的一声迎面袭来,他迅速拔刀斩断,但随即有更多的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有埋伏,列阵!”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从两旁的树林里冲出来,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混战之中一把刀突然砍向裴渡,而他站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全无防备,还好蒋涛一直有留意这边,及时替他挡开。
不过随即又有第二刀、第三刀向那犯人挥去。
果然是冲他来的,蒋涛心想。
由于蒋涛这边人数占优,对方发现无法得手之后便撤走了。
白日那借扇子的人清点了伤亡人数,来向蒋涛禀报。
“伤十二亡四。”他腰间插着被削掉大半的竹扇,扇柄还滴着血,“是辰国人。”
蒋涛没说话,他来到裴渡面前,看了看他胸口的刀伤,冷声道:“沈国没急着杀你,你们辰国倒先忍不住了。”
裴渡闻言睁开了阖着的双眼,漆黑的眸子里却没什么波澜,似乎对蒋涛的话并不意外。
他胸前的伤两寸左右,刀口不深,并没有透骨。
这一路上蒋涛他们除了有几次故意忘记给他水或干粮外,并没有怎么凌虐他,他尚且气色大变。如今又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受了刀伤,此去皇城山遥路远,也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到那儿。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蒋涛的事,他只需要负责把人送到宁州镇就好。
以免再生变,他们顾不上休整,即刻便继续启程。
到宁州镇驿站已是傍晚,来的是上都司的人,人数不多,只六人,却个个不是善茬。
为首的蒋涛认识,是上都司少尹祁青,他父亲与兄长正是死于裴渡之手。其中还有一人,额上刻着“辰俘”二字,想必是曾被辰国俘虏,受了其独有的黥刑。
看来,裴渡这一路上不会好过了,蒋涛心想。
“祁少尹。”
“蒋副帅。”
二人打过招呼后,祁青将裴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人双眼无神,气势全无,与他经手过的其他犯人没什么两样。
他瞥了一眼裴渡胸口被血染透的衣服,问道:“他怎么受伤了?”
蒋涛道:“我们在镇外遭到了辰国的埋伏,对方似乎是奔着他来的。”
“原来如此。”祁青这才发现他们有不少人都受了伤。
他取出文书递给蒋涛,“盖了印,此人便由我负责了。”
蒋涛交完了人便准备带下属去休整,出大堂前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已派人去请大夫,待会儿让他过来给犯人也包扎一下吧。”
祁青闻言笑了笑,道:“不必。”
蒋涛与他没什么交情,既然人已经归他管,是死是活也与他无关了,于是他只好带着手下离开。
出门前他听见祁青吩咐道:“封停,今夜就由你负责看守。”
蒋涛回头看了一眼,从祁青身后走出来的,正是那额上刺字之人。
关押犯人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块架起来的木板,犯人躺在木板上,铁链正好扣在下方的柱子上,防止逃跑。
这张木板应该躺过不少犯人,深一块浅一块的血迹早已将它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屋内的布局与辰国的驿站全然不同,连床柜的样式也相差甚大。
裴渡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已彻底离开故土了。
屋内没有桌椅,只有床边有个小木柜,上面放着一壶水与一个杯子,是给看守犯人的人用的。
这边陲小镇本就不富裕,负责看守犯人一同过夜的也大多是些小兵小将,这样的布置已是不错。
封停将手中的烛灯放在木柜上,烛影映在水壶上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裴述终是没忍住,开口沙哑道:“可否,给我一杯水。”
这是他被俘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明明自己已心如灰木,明明眼前这人看着颇为凶煞,可他也不知怎的,想向他讨杯水喝。
封停也是赶了一天的路,只比蒋涛他们早到片刻,这会儿也是口干舌燥。他自己先抱着水壶痛饮了一番,才倒了些水递给裴渡。
裴渡接过喝下,可这小半杯水丝毫解不了渴,反而激活了干裂的唇舌,开始泛起痛来。
他正要将杯子还给裴渡,对方却又往里面倒了些水,如此反复几次,直到裴渡说不喝了,他才接过杯子放下。
行军的人大都知道,缺水过重的人不宜一下子猛饮。
但裴渡却并没心思去想他这么做的缘由。
他几乎两日未进水食,又缚着枷与锁徒步而行,饶是他底子再好,也难免感到疲惫酸软。
况且这几日餐风露宿,他手脚又被缚,夜间蚊虫叮咬,他连一个安稳觉也不曾睡过。
此刻他浑身乏力,只想早早躺上那块木板,好好睡一觉,可封停却迟迟没有替他打开木枷的意思。
裴渡拿不准他想干什么,但任他是想凌骂也好,殴打也罢,裴渡只希望他早些动手,好让他能早些睡觉。
因为只要清醒一刻,那三危城的乱象,属下的抵死顽抗等种种,便多侵扰他一刻。
二人沉默半晌,封停总算开了口,却是问裴渡用过饭没。
裴渡如实相告后,封停向他道:“我也还没吃,你先等着,我去找些吃的来。”
说着他便出了门,门方掩上又被他推开,“你不会逃走吧?”
见裴渡摇了摇头后他才放心离去,留裴渡一人立在屋中不知所以。
这人的举止,似乎不太寻常。
窗外清冷的月华透进来,打在他双腕的铁铐上,泛出一丝银光。银光之上的面容,虽然有些蓬头垢面,却依稀可见眉目清朗,俊逸非常。
封停没一会就回来了,带回一些烙饼。
而裴渡仍旧立在那儿,丝毫未动。
封停将碗碟放在木柜上,小小的柜面几乎已被占满。
随后他替裴渡取下了木枷,木枷虽然下了,但手铐还在,随着他咬饼的动作滑动,发出声响。
伴着这声响,封停也不时向他投来晦暗不明的目光。
等二人吃完烙饼,裴渡便撑着木板准备爬上去睡觉,却被封停叫住。
“等等。”沉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去床上睡。”
此言总算将裴渡从故国的思绪中暂时拽了出来。
分桃断袖之事在他军中也并非没有过。
他转身看了封停一眼,此人身形与他相差无几,若只看五官,眉宇轩昂,鼻梁直挺,风目薄唇,也是个俊朗之人。
可那狰狞的两个刺字几乎占了他半个额头,配上那双似邪非邪的凤眼,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得煞人,确实难讨女子喜欢。
是因为如此才找男人发泄吗?
裴渡转了转手腕,虽然仍旧酸软,但好歹恢复了几分力气。
反正他已杀了他们沈国不知多少人,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个。
封停自然感受到了裴渡眼中的杀气,他皱了皱眉,先裴渡一步跳上了木板,然后自顾躺下,阖上了双目。
意思很明显,他睡木板,让裴渡睡床。
他这一系列示好举动,定有所图。不过既然他此时不图,裴渡自然也无需此刻计较。
生人入梦,离人登场。
“将军,顾校尉他......被人吃了。”
“子博,我宁死不降。”
长夜漫漫,蝉声满庭。
次日,裴渡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的。
他甫一睁眼,便看见封停从床前仓惶转身的背影,这让他心中泛起一丝不适。
他起身下床,适应着身上各处开始苏醒的痛感。
封停给他套好木枷之后,二人方才出去。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祁青一行人正守在门外。
“封停,昨晚睡得可好?”祁青似笑非笑的问道。
“回少尹,属下睡得很好。”
“是么。”祁青不置可否,他压了压挂在腰间的弯月刀,“你起得太晚,错过了早点。”
“属下没吃不打紧,希望没有耽误少尹的行程。”
这封停并非他们上都司的人,而是来自望谟军,是鬼面的部下。
祁青也是行至半途才知道鬼面也派了人来的消息,因此并没有时间去打探他的底细。
不过昨日瞧见他脸上的刻字,祁青猜想这人来跑这一趟的理由估计和自己差不多。
现下见他态度恭谨,便也不再为难他。
“既如此,这便启程吧。”
众人出了驿站,已经有一人牵了匹马侯在门外。马上驮了些水囊和干粮,马辔上还加了两根绳子。
封停看着那两根缰绳,心中暗道不妙。
出了宁州镇没多久,日头就开始烈起来,
约莫晌午时候,祁青命令众人停了下来,他让人将马背上的水囊解了下来,分给众人。随即又让人将裴渡绑到那缰绳上去。
众人都明白他要干什么。
封停抢先一步上前,道:“我来吧。”
说着,便三两下将裴渡绑好。
众人皆向裴渡投去看戏的目光,而裴渡全程一言不发,脸上不见惊慌,也全无半点求饶之色。
祁青翻身上马,向众人道:“五里外有个凉亭,我在那里等你们。”
众人齐声应道:“是。”
随后便见他拍了拍马背,向前方驶去。
马速不算很快,起先裴渡还能跟在马后奔跑,可他身上毕竟戴着几十斤重的东西,不出一里他便轰然倒地,被马拖拽着手腕前行。
封停等人往前走了两里地左右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裴渡,以及骑在马上面带不悦等着他们的祁青。
祁青等他们走到跟前,不悦地看了封停一眼,冷哼道:“你系绳子的功夫不错啊。”
说罢,便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其余几人也随即离去,心照不宣的将地上的裴渡留给封停处理。
封停站在马蹄扬起的飞扬尘土中挥了挥手,他们就这么把人扔给他一个外人,是一点也不担心犯人逃走啊。
裴渡仰面躺在全是砂土的官道上,耀眼的阳光射得他睁不开眼。
背上火烧似的疼,胸前的伤也裂开了,十指被勒得肿肿的,正在从麻木中恢复知觉。
他近乎享受般的感受着身体上的每一处疼痛。
封停俯身将他扶起来,缓声问道:“还能走吗?”
裴渡挣开他的手,拖着轻微颤栗的双腿缓步朝前走去。
封停摸了摸腰间的水囊,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待二人行至祁青所说的那个凉亭,里面却空无一人。
封停四处看了一圈,在一根柱子上发现几个新刻下的字,写着“匀城驿馆”。
匀城是此次押送的第二站,看来众人是知道方才那番折腾会拖慢脚程,所以先行离去了。
祁青要带着众人先走时,也有下属提出疑问,“大人,若是那封停绕开我等,独自将人带回皇城邀功......”
沈国这些年南征北伐,早已将南萧、莫其等大小诸国兼并,唯独这东辰国久攻不破,如今抓得东辰国这一员大将,若是能从他口中撬出些什么,沈国统一天下便指日可待。
祁青咽下口中嚼碎的饼,不屑道:“若他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尽管一试。”
凉亭外除了来路还有两条道,岔口处竖着两块指路木牌,一块写着“匀城”,一块写着“后城”。
封停带着裴渡往后城方向而去。
裴渡虽然没有看见那几个刻字,但地上的马蹄印明显通往匀城。
不过于他,跟谁走都没什么区别。
因为无论走哪条道,他的归宿都只有一个。
身死他乡,魂亦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