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弹一首日落》正倾情推荐中,小说弹一首日落围绕主人公温余真乔放开展故事,作者蒲米袄所著的小说内容是:温余真的确是一次一次失去了乔放,但同时也一次又一次得到了乔放。
《 弹一首日落》精选:
乔放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两只手扒着窗沿,用力将身子探出窗外。
“疼不疼?”
温余真拿棉签蘸了点酒精,动作轻柔,沿着创口边缘擦拭了几遍。
“不疼。”
他说这话时咬着牙,温余真却没听出来,于是下一次便蘸了更多,棉签挨上皮肤的时候感觉到乔放的脑袋一颤,往后撤了撤。
乔放:“嗯......这次有一点。”
温余真把多余的酒精往手上蹭了蹭,目光落回乔放脸上时看到他耳后的一条伤疤,像是刚结痂不久。
“他经常打你吗?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老师不会管的。”
温余真神情十分认真,像是在做什么很庄重的事情,擦拭伤口的同时无意识地张开嘴唇,低垂的眼睫浓密乌黑。乔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不一会走了神。
“好了,我拿纱布给你缠住吧。”
“不用了。”
乔放赶紧撤回身子,连连摇头:
“被院长看见又要打我了。”
他曾经偷偷溜出去过,跑到附近的小诊所,诊所的大夫看他可怜,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不成想回来被院长发现,又挨了一顿打,而且比上次打得还重,三天都没下来床。
“你为什么不报警,就让他这么打你?”
乔放愣了神,双手托住下巴。
春末的和风穿过两堵水泥墙之间的缝隙,掀起他额边的碎发,露出一片淡淡的淤青。
“我不知道怎么报警......那样会有用吗?”
“有用的,警察会把打你的坏人抓起来的。”
温余真说着,伸手摘掉落在乔放头上的柳絮,放在唇边吹了口气,白色的絮团打着旋飞向天空,半途却被一片瓦片拦下。
张书慧说过要少管闲事,温余真也一贯这么做,同学吵架他绕道走,别人的热闹他从不参与,总是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旁观者,但今天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乔放做了他两个月的听众,又或许是因为人生而带来的,尚未被磨灭的正义感,温余真不想看见他这么被人欺负。
“要不然我帮你报警吧,警察叔叔把你带走,你就不会挨打了。”
“那他们会把我带去哪?”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去你爸爸妈妈那。”
乔放眼神中的光在听见这句话后逐渐黯淡,因为他知道,那并不是一个适合他的去处。
“还是算了。”
“怎么了?”
“他们在天上,那是只有死了才能去的地方,我还不想死呢。”
他从记事起就在这了,王院长说过,他的父母早就死掉了,福利院就是他的家。
乔放觉得王院长一定骗了他,因为书本上总讲家是温暖的,而他不这么觉得,明明这儿的每个人都那么招人讨厌。
乔放:“你会在这儿住很久吗?”
温余真用力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在这一直住下去,但他听得出话中的语气,也看得见那殷切的眼神。
乔放应该是想让他在这住下去的,那他权当哄小孩开心,顺着乔放的意思走。
温余真:“我会在这住很久的,你呢?”
“我也会一直呆在这的,王院长说过我一辈子都会呆在这。”
他说这话时面上满是欣喜,仿佛永远待在这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温余真却听得脊背发凉。
人怎么能够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呢?难道不应该去上学,然后工作挣钱,偶尔空闲时出去看看风景,学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么?
至少他的老师是这么教的。
温余真:“我明天要去学吉他,等我下课了,带你出去玩。”
“可是我出不去,门锁上了。”
这窗户也不过就两层楼高,两面墙又隔得那么近。温余真想,如果能找来一片足够坚实的铁皮或者木板,乔放就能顺着窗户爬进来,他就可以带着乔放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温余真招招手示意他凑近点,小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乔放刚听见能出去玩的时候心情是雀跃的,但随后又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会不会被发现?”
“嗯......我们可以晚上出去,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个山坡,晚上能看见好多星星。”
那地方还是温东泉带他去的,趁着一个周日晚上母亲值夜班的时候。往常他是没机会出去玩的,因为张书慧总是将他的周末时间安排得严丝合缝。
“我得弹吉他了,要不然一会我妈要进来说我了。”
“好。”
乔放点头如捣蒜,从旁边捞出来一把折叠的小板凳,板板正正地坐在了窗前。
他个头不够,那窗口又小,温余真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
这场景多少有些滑稽,温余真没忍住笑了笑,翻开乐谱,手指按上琴弦。
动作在拨弦前停住,他才发觉自己有些紧张。
从前没人听,他也不怕弹错,这次不仅有人听,还表现得那么正经。
“那个......你想听什么?”
乔放喜出望外:
“我可以挑吗?”
他不禁庆幸起自己今天打开木板的决定,尽管从门卫大爷那里偷来螺丝刀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但他交到了一个顶好顶好的朋友,这个朋友说会带他出去玩,还让他挑选想听的曲子。
温余真点了点头,乔放立刻说道:
“我想听你昨天晚上弹的那个。”
温余真向后翻动了几页,昨天晚上弹得那首是最近新学的歌,名字叫Dusk Rain,直译过来就是“黄昏时雨”,他弹得还不太熟练,但乔放想听,他也就硬着头皮弹了起来。
弦音低沉,泛音清亮,变换的和弦配合着规律地拨动,闭目聆听时,像是站在屋檐下听雨滴砸上雨搭,恰到好处的几处重音,像是随着风雨而来的闷雷。
他有时会停顿一两下,露怯地看一眼乐谱,再从弹错的地方重新开始。
乔放仰视着他,阳光刚好沿着刁钻的角度映在温余真的侧脸,这是一天中只有一次的时刻,因为那光束正在缓缓移动,不到五分钟便会离开窗台。
但也就是这五分钟,乔放一直清晰地记得,以至于到了死亡的前一秒,脑海中浮现的还是这副画面。
他在这天遇到了一个抱着黄色盒子的神仙,是看门大爷爱讲的那种神仙,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带走所有不愉快的事情,若是能和他再讲上几句话,天大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一曲毕,温余真有些忐忑地看向对面的窗子,他弹错了两处,自觉羞惭,手指紧张地攥了攥。
温余真:“对不起,我中间弹错了。”
乔放:“你没有弹错。”
他语气肯定,弄得温余真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我按错了两个和弦。”
“可是它很好听,好听怎么会弹错。”
温余真被这番不讲理的说辞逗笑。时间已到了傍晚,他合上了乐谱,门外响起张书慧的声音:
“真真,出来吃饭。”
他应了一声好,将吉他装进包里,挂在了墙上。
乔放:“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温余真。”
果然是神仙,连名字也那么好听。
像是怕自己说得不清楚,温余真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便利贴上,隔窗递给了乔放。
“你想找我玩的时候就敲三声木板,我听见声音就来了。”
乔放点头记下,三声木板响,这是他和温余真之间的暗号,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别人听见这三声响或许看都不会抬头看一眼,但温余真会在听见之后打开窗户,然后趴在窗沿上问他:
“今天想听什么?”
“我下次带你出去玩。”
“你挨打了吗?我给你擦擦。”
乔放坐在窗前幻想着下次再见时的情景,兴奋而又憧憬。窗口的木板被他重新合上,屋内没有一点光亮,黑漆漆的一片,还伴随着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紧紧地将纸条攥在手中,嘴里重复着纸条上的名字。
[温余真。]
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温是温暖的,余呢?老师好像没教过,真呢?好像是真实的。
温暖的,真实的,合在一起,他还弄不太懂。
一定是因为他现在太小了,学的字又不多,或许等长大了就会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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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的距离,实在不是多宽敞。
但可以供两个孩子蹲着玩卡牌,可以让拿着蜡笔的小孩在墙上写写画画。
这也是个捉迷藏的好去处,人站在中间贴着墙面,两边过路的人就很难发现。但这些离温余真都很遥远,张书慧从不让他和别的小孩一起玩。
从前这一米的距离对他来说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水槽,但从认识乔放开始,这儿变成了一个秘密的基地,属于他和乔放的基地,他拨动琴弦的时候,这儿又变成他的舞台,哪怕台下一直只有一个观众。
温余真会将在学校遇到的事讲给乔放听,有趣的,平淡的,令人气愤的。而乔放是个很合格的私人听众,总是无条件地站在温余真那一方。
“他太过分了,竟然拿你的钢笔!”
“可能是我没放好吧,下次要藏得更严实一点。”
“他应该和你道歉。”
“他好像没有......还是算了吧,反正找回来了。”
“你们老师不应该批评你,明明是他教得不好。”
“是我太马虎了,这周末要再多练几道题。”
“那他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
温余真听见他这么说话的时候总是捂着嘴笑,眼角边还会挤出褶子。
夏日。
某天温余真体育课上跑步的时候脸上摔了条口子,拇指长的一道还缝了针,乔放敲响木板的时候他还专程跑到厕所里擦了擦脸。
乔放:“今天怎么这么久?”
往常他一敲,窗帘立刻就拉开了,这次却等了好几分钟。
温余真搪塞着说没事,但那块纱布又实在显眼。
“你的脸怎么了?”
乔放勾着脑袋往他脸上看,像个小大人一样语气严肃,连眉头都拧在一处。
“我要到你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