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翠花猪所著的小说《晚来深情》正倾情推荐中,小说晚来深情围绕主人公清欢瞿风开展故事,内容是:清欢选择分手,当然不是因为不爱瞿风,只是他认为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耽误瞿风。
《晚来深情》精选:
海边的浪花翻腾着扑打在沙滩上,湛蓝的天空一览无际,清欢就躺在沙滩上闭着眼睛,人仿佛已经睡死了过去,浪花轻轻打湿他的脚,又慢慢退回海里,清欢也没有要睁眼的意思,脸色苍白脆弱,从侧面看去向像个单薄脆弱的洋娃娃。
他这一躺就是一天,12月份的天气已经很冷了,风吹过来都是刺骨的寒冷。
天色昏暗下来,沙滩上倒映出一道浓黑的影子,陈奶奶一路找了过来,见他又在沙滩上睡觉,面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缓缓走了过去。
清欢感觉到身边坐了一个人,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听见陈奶奶轻声叹气,细长的手指缓缓握成了拳头,竭力忍下鼻头的酸涩。
他一直没睁开眼睛,陈奶奶也没出声打扰他,直到太阳慢慢的消失在山后,远远望去,刚刚太阳落山的地方成了暗红色。
再有半个月就到元旦了,又是新的一年,万象更新,马上就到春季了,可是吹过来的风还是刺骨的寒冷。
等天边完全暗了下来,远处已经看不清了,陈奶奶才出声叫他:“清欢啊,天色不早了 ,我们先回去吧。”
清欢眼皮子颤了颤,才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脸色苍白的陈奶奶,眼眶微微发酸,别过头去,过了一会才轻声说:“好,回去吧。”
他现在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半年前还有些肉的脸颊,现在摸上去都硌手,手腕细的好似只剩了骨头。
他虽然已经瘦的一把骨头,毕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陈奶奶已经六十来岁了,扶着人往回走也颇感吃力。
清欢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不舍的看了几眼大海,他突然想起自己和瞿风在高中的时候就想来海边玩,可是那时候他整天忙着兼职打工,总想着攒够钱了再来。
那时候他觉得不能花瞿风的钱,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独自来到这里,在这里渡过他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时间,他们的约定也成了空话,自己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到瞿风了吧,他那么爱的人,瞿风以后会不会忘了白清欢呢?
他已经离开京市两个月了,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是不是还整天待在实验室里忙碌?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有没有……想过他?
“清欢啊!要回家了。”
陈爷爷不放心他们两个这么晚还在外面,找来村子里的村医老杨一路找了过来,两人一起把人送回了他家里。
村医和陈爷爷把人扶着躺在床上,见他面色灰白,脸上露出些许的死气,他叹着气拉着陈爷爷出去了。
陈奶奶在狭窄的厨房里忙活,要给清欢做些好消化的饭菜,见村医出来连忙过来道谢:“老杨啊,我就要准备做饭了,你也留下吃一些吧。”
老杨摇摇头,他偏头看了眼清欢住的小房间,拉着老两口去了院子里,陈爷爷察觉到他要说什么,叹了口气跟着出去了。
老杨低声问他们:“这孩子估计也就这几天的功夫了,他家里人还没找过来吗?”
人生的最后几天了,就让他家人过来见见最后一面吧。
陈奶奶突的眼眶就红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清欢还这么年轻,正是年华最好的时候,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
“这孩子没家人,他刚来的时候我就问过了。”陈爷爷拍拍老伴的后背。
当初清欢来的时候就跟他们说明了,他是胃癌晚期,随时可能会去世,他会留下丧葬费,麻烦他们处理后事,要是他们介意自己就另外找地方住,他和老婆子都已经一把年纪了,对这些事并不怎么在意。
于是清欢就在他家住下了,两个月来从来不见有人联系他,也不见他联系别人,若是真有家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不管不问。
老杨看着他们老两口:“那要怎么办?他和你们无亲无故的,要是没在你们家里,你们还要给他安排后事。”
陈奶奶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哑着嗓子对老杨说:“我和这孩子有缘,别的我也做不了,但是如果……如果他真的没了,我一定体体面面的送他离开。”
陈爷爷叹着气点头,老杨不解的看着她们:“我也知道这孩子可怜,可是年轻人没在家里不好,不然还是送到村里的收容所去,有村里人轮流照顾,他也不受罪。”
他们这里虽然是个小渔村,但是因为就在海边,经常有游客过来住宿,所以村里的设施还比较齐全,村里的收容所不大,就是一些没儿没女的老人去,里面有两个义工照看,村里的人也经常过去帮帮忙,总比他们老两口照顾要好一些。
陈奶奶知道老杨是好心,但她还是拒绝了:“不行,村里人照顾不好,我不放心。”
她眼睁睁的看着清欢从刚来的每天溜达出去看海,到现在的连站起来都费劲的经过,清欢离开一会她就不放心,怎么可能答应把人送到收容所去。
老杨知道劝不动他们,只能无奈的走了,临时时还交代他们:“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可能会有胃出血、呕吐,疼痛难忍这些症状,你们尽量观察着些,要是他疼的受不了了,来找我拿药,我给他开点芬太尼盐酸曲这些药,好歹能让他舒服一些。”
“多谢你了。”
清欢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屋里小桌上的照片,那是他和瞿风高三毕业的时候拍的,照片上瞿风揽着他的肩膀笑的开心,其实这种神情在他脸上是和很少见的,瞿风一直就是个性格冷淡的少年,自己脸色微微发红,由着他揽着自己,眼神黑亮,他们身上都穿着高中校服,青春洋溢,真是最好的年华啊!
清欢听到院门“吱呀”响了一声,知道是他们送村医出去了,过了一会屋里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像是刻意放轻了声音,紧接着他听着脚步声停到了自己房间的门,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陈奶奶打开门偷偷看他,见他睡着了又关上去脚步轻缓的离开了,听着像是去了厨房。
晚上清欢觉得自己内脏可能都破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疼,他连握住枕头的力气都没有,又怕吵醒隔壁的两个老人,他咬着牙硬生生的抗了一晚上。
早上这股疼痛慢慢消散下去的时候,他的嘴唇舌头已经被自己咬的全是伤口,鲜红的血迹流到了脖子上,已经干涸在了脖子上,血迹蜿蜒盘踞,看着很是渗人。
身上的疼痛慢慢褪下去后,他扶着桌子几乎是爬着出去的,幸好卫生间就在他的房间旁边,他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边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苦笑一声,打开水龙头缓缓洗去了脖子上的血迹,趁他们还没醒,又慢慢爬着回了房间。
没有回床上,靠在桌边上就睡着了,手里的还死死的捏着他和瞿风的相框,就按在他心口的位置。
下午老杨没等到陈爷爷过来拿药,干脆自己送了过来,见陈奶奶坐在院子里编渔网,他放下药也没走,坐在院子里和陈奶奶聊天。
他问道:“这孩子有没有说过疼?”
陈奶奶摇头,沉默了一会才说:“应该是疼了,他瞒着我们,都病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癌症都到晚期了,怎么可能会不疼呢,他现在连床来都困难,不过是他性子太犟,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软弱的一面,更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才在他们跟前一直咬牙忍着。
老杨看她神情也猜到了,他叹气:“这孩子也是个硬骨头,一点也没有omega娇弱的样子,这种疼痛就连alpha的扛不住,他昨天居然还能出去看海。”
陈奶奶叹气,清欢跟她孙子差不多大,她孙子也是一个omega,打小就娇气的不行,他们家里虽然条件一般,但是她孙子却是从小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前几年为了他读书自己儿子甚至还借钱买了一套学区房,就是为了他上学方便,在此之前她也想不到在omega这么珍缺的时代,还会有omega过的这么艰难。
当前社会人类的性格分为Beta、alpha、omega三类,比例大概是6:3:1,omega珍缺又娇弱,有腺体和生殖腔,可以繁育后代,国家对omega的保护是很严厉的,有omega的家庭甚至每月可以领补助金,除此之外Beta是人数最多的,虽然可以生育,但生育水平很低,加上他们没有alpha那么智商超群、体能充足,他们没有腺体和信息素,所以不会受到信息素影响。
老杨和陈奶奶没聊几句就走了,村里有人打电话说有小孩发烧了,喊他回去看看。
“这几天晚上要看着他点。”
说完老杨就走了,陈奶奶手里的渔网也编不下去了,她长长叹了口气,起身去了清欢的房间,一进去她被惊了一下,清欢坐在桌边写写画画的,脸上还挂着久违轻松的笑意,看上去他今天心情不错。
陈奶奶不敢打扰他,转身去厨房熬鸡汤了,晚上的时候清欢把他今天写好的单子还有银行卡给了陈奶奶,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了以后的安排,包括他卡里的余额和密码,陈奶奶在看到那句“火化后骨灰就洒进大海”的那条,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了下来,陈爷爷也红了眼眶。
清欢一张脸惨白的吓人,他靠在床头轻声说:“这几个月打扰你们了,我卡里钱不多,就留给您二老帮忙收拾后事吧。”
“清欢,你年纪还这么小,你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好不好?你就当奶奶求你了行吗?”
清欢看着陈奶奶抿唇笑了一会,他有很多话想要倾诉,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他意识晕晕沉沉的,没一会就昏睡了过去,陈奶奶不放心他,在他房间里坐到后半夜才回去睡觉。
接下来几天清欢几乎就没再起来过,他一天晕晕沉沉的睡着,一天里偶尔清醒一会,没几分钟就又睡了过去,一开始还能灌点汤下去,过了十来天的时候,连汤也灌不下去了,陈奶奶连夜找来了老杨,他来一看了一眼就说:“准备后事吧。”
陈爷爷红着眼眶去外面喝闷酒,陈奶奶拿着毛巾给他擦脸擦手,只觉得清欢已经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
她附身在清欢耳边说:“清欢啊,明天就是元旦了,你不是说你是元旦出生的吗?你醒来好不好,奶奶给你做碗最拿手的长寿面,保准吃了能长命百岁。”
清远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对她说的话无动于衷,一点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陈奶奶给他擦干净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实际上清欢是陷到了往事里,他梦见小小的自己缩在门后,听着他爸在外面踹门的声音,她妈披头散发的拿着菜刀要去开门,要和他爸拼命,自己爬妈妈受伤死命的拽着她,却被他妈一脚踹到了地上。
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都是因为你,所以我的日子才过成了这样,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白远年这个人渣离婚了,你为什么不去死,要是没有你我怎么会过这样的日子?”
清欢被他妈鲜红的指甲划破了脸颊,但是他不敢哭,他知道自己哭了只会招来一顿毒打,他恐惧的想爬起来就跑,可是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就地方可以去,外面是酗酒成性的他爸,里面是动不动就会打他的妈妈,他感到窒息,像是已经喘不上气了,躺在地上看着他妈开了门,和他爸扭打成了一团。
他突然觉得不然就这样死了算了,他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用呢?就连他爸妈都觉得他是拖累,这世上像他这样被父母这么厌弃的人应该很少吧,要是自己死了他们都解脱了,不会整天指责对方没用才生了一个Beta,整天喝酒打牌,回来就在家里打架,或许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高三的时候,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第一节课刚打铃,他们班主任就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他足足比班主任高了一个头,面容俊朗,就是人看着有些冷,瞳色很淡,站在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也很简短了说了两字:“瞿风。”
那天他们班里的女生们一天都偷偷看他们这里,清欢很不习惯的把书都垒了起来,他高中两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坐他旁边,新来的同学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里被人有多嫌弃,面色淡淡的拎着书包坐到了他旁边。
自己也因为新同学的缘故,受到了长这么大以来这么多的关注,下午的时候就连隔壁班的女生都来找他,想让他帮忙给瞿风送情书。
清欢一脸为难的拒绝了眼前的女生:“对不起,我跟他不熟,这个我没办法送。”
那女生顿时不屑的扫了他一眼,眼里的鄙夷像是利刃一样刮在他心里,清欢难堪的垂下头往教室里走,就听到和那女生一起的朋友不屑的说:“你找白清欢干什么?也就是新同学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要是知道了肯定就换位置了,谁会愿意当他同桌啊!”
清欢步子慢了下来,他从后门进去的时候,新同桌神色恹恹的靠在后面的墙上,面前是他们班花,正面带羞涩的看着他同桌,白皙的手指拧着裙子边。
班花主动发出邀请:“新同学,这个位置不怎么好,你要不和我一起坐吧,我那里看黑板刚好。”
清欢就面色淡淡的看着他们,他没有过去,也没有离开教室。
班里的同学都“噢噢”的叫了起来,清欢见状也没进去,就靠在后门看着,他心想“和我坐了一上午的同桌就要搬走了”不过他都习惯了。
班花被人一起哄脸更红了,不过她还是没走,等瞿风的回答。
瞿风对班里起哄的人都懒得看一眼,他把目光从黑板上移开,看着面前面带羞涩的少女,语气平静无波:“不换。”
班花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自己也是他们学校里有名的美女,瞿风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次跟他核实了一遍:“我是数学课代表,而且也是为了关照新同学,这个位置是最差的,你到前面好听课。”
瞿风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浅色的瞳孔盯着人的时候,有种冷淡的疏离,他冷声说:“我说了不换。”
班花:“……”
清欢站在后门看着他,心里突然松了口气,清欢他们的桌子在靠窗,后门边上是几个体育生的地盘,他们虽然不会欺负清欢,但也跟他没有什么交集。
体委王旭就抱着膀子靠在看同伴玩游戏,见清欢还在后门站着,抬头往他那边看去,顿时就明白了。
他直接出声道:“人家都说不换了,你还杵在那边干嘛?没看到快上课了吗?”
班花抬头狠狠的瞪了王旭一眼,扭头跑回她位置上去了,趴在桌上不说话,有几个女生在旁边安慰她。
铃声响了,王旭扫了眼还杵在门边的人,忍不住说:“上课了,你没听到打铃?还杵在这里等着挨骂?”
清欢回神,他在这个班里一年多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释放善意:“谢谢。”说完清欢就回了座位。
王旭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才低头暗骂了一句,旁边打游戏的人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你刚刚说什么?”
“没说什么,继续打你的游戏。”
“哦。”那人听话的低头,又回到了召唤峡谷,头也不抬。
王旭只是觉得学校里人人都说白清欢性格孤僻,几乎从不与人来往,自己刚刚觉得这人还不错,至少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清欢坐下后偷偷看了眼同桌,发现他又趴在桌上睡觉,像是晚上熬了通宵,跑到学校补觉来了,要是班主任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他们平时也没什么交集,清欢话不多,新同桌的话就更少了,有时候前面的同学还偷偷听他们会不会聊天,后来发现这两人一星期也说不了几句话,就熄了八卦的心思。
直到在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清欢遇到了一场意外,他突然分化成了omega,清欢眼眶都红了,他看着瞿风:“你……你能不能帮一下忙?”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分化成了oegam,还跟同桌有了脖子上的交易,
不过他一直藏的很好,生怕被学校里的女生知道,直到大学两人才表白在一起,原本以为等他们大学毕业了,就可以找份好工作,永远都能和瞿风在一起。
结果在他大三的时候他们相恋的事被瞿风家里知道了,直到瞿风的母亲找过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赌鬼爸爸找到瞿风的父母来敲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在突然胃出血,就在沈泽的建议下做了胃镜,结果他居然得了胃癌,还是晚期,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累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挣扎着活了个人样,本来以为都到头了,老天爷又跟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所以那天瞿风的妈妈来找他,要求他们分手的时候,自己就答应了,他还记得瞿风妈妈脸上的诧异,可能是没想他会这么容易就松手吧。
他妈妈很快就恢复原来高傲的样子:“既然你这么识相那就再好不过了。”说完她推过来一张金额为100万的支票。
“你拿着吧,只要你以后不跟我儿子见面,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的家人。”
说完瞿风妈妈就走了,清欢红着眼眶把支票揣进兜里,回了他和瞿风租住的房子,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他从小就穷,基本上没怎么买东西,很多衣服都是瞿风给他买的,想到瞿风他再也坚持不住了。
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收拾好东西后,在客厅愣了很久,外面已经华灯初上,他见时间已经不早了,拿出手机给瞿风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直响到快挂断才被接了起来,瞿风略有些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宝宝,是不是想我了。”
清欢眼睛突然一酸,眼泪就落在了地上,他死命压着情绪,低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今晚还回来吃饭吗?”
瞿风看了眼实验室,头疼道:“抱歉,我这几天可能都回不来,实验数据出了点问题,我最近都要在实验室。”
“好,那我等你回来,有事跟你说。”
“嗯?要跟我说什么?是不是想我了,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导师的喊声打断了。
“瞿风,你快点过去,这项数据有问题。”
清欢也听到了他导师在喊他:“你快去忙吧。”
“好。”
他电话刚刚挂断沈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一接起来就听见他问:“你怎么还没来医院?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清欢扣着沙发上的流苏,低声说:“沈哥,我不想去了,反正已经是晚期了,现在做化疗也是白受罪,还不如我潇潇洒洒的过完剩下的日子。”
沈泽一听就生气了:“白清欢你疯了是不是?你现在才21岁,以后还要大好年华要过,你怎么能就放这样放弃,你让瞿风怎么办?听话,先接受治疗,现在医学发展这么好,肯定有办法治好的。”
清欢留下一句就挂了:“沈哥你好好保重,照顾好奶奶,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就让我自己选择一次吧,记得不要告诉瞿风。”
他本来是打算等瞿风回来再和他当面说的,不管如何,他们这段感情坦坦荡荡的开始,就是结束也该当面说清楚再分开。
他在厨房煮面的时候手机突然来了短信,他拿过来一看是瞿风妈妈发的,她说希望自己今晚就离开,省的见了面大家都难受。
清欢沉默的看完,把面倒进了垃圾桶,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浪费食物,可是他真的吃不下,他在没开灯的客厅坐了很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车鸣声,把他从回忆里唤醒。
他把瞿风妈妈给的支票,放进了他的床头的抽屉里,他给瞿风留了一封信,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礼走出了这个他们住了快三年的小区。
他打了个车,司机来的时候见他一人站在黑暗里,忍不住问他:“小伙子,你怎么也不找个亮堂点的地方,这树下面黑的要命,又没路灯,你不怕吗?”
清欢坐在后座没说话,路上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明明暗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看上去跟山里的鬼魅似的。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奇怪,从上车起就一直看着外面,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12点了,外面街上也没什么人,他到底在看什么?
清欢没有坐火车高铁,他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汽车站,买了去黎市的车票,他想在自己临死前看看大海。
这晚清欢昏睡的很不踏实,这些过去的回忆反复在他梦里出现,再加上身上一直在冒冷汗,陈奶奶吓的不行,去院子里把老杨拉了进来。
进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醒了,眼神清明的看着他们,见他们进来还冲他们微微笑了一下,老杨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回光返照”四个涌上心头。
陈奶奶见他醒了很高兴,连忙过去拉着清欢的手念叨:“清欢啊,刚刚过了12点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也是你的生日,你等着奶奶去给你煮碗长寿面,吃了要岁岁欢喜,长命百岁。”
清欢点点头:“辛苦奶奶了。”他面色也红润了起来。
陈奶奶还以为人好了,欢天喜地的去厨房了,陈爷爷和老杨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都在他身边守着。
清欢看着他和瞿风的照片,看了很久才放下,从包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现金,塞到了陈爷爷手里:“我也没什么能留给您的,这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老杨鼻头一酸,扭头看着地板不吭声。
陈爷爷不肯收,他沉声说:“清欢,我们是把你那自家孙子看待的,你不用留这些给我们,只要……只要你好好的,爷爷比谁都高兴。”
清欢还是这半个月来第一次精神这么好,他嘴角挂着笑意,拉着陈爷爷的手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也没多少,留给您和奶奶是应该的,多谢你们这么用心的照顾我。”
在他心里陈爷爷和陈奶奶已经是他的家人了,至于他爸妈就算了吧,估计知道自己死了也不会伤心,他们原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他们之间的情分却比陌生人还要淡薄,既然没有缘分的事情,那就不要强求了。
说着说着他的神智已经开始恍惚了,他看见18岁的瞿风穿着育才的校服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育才的校服被评为全市最难看的,那是他第一次见有人把丑黄丑黄的校服穿的那么好看。
他看到瞿风红着脸,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问自己:“清欢,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老杨叹着气把人扶着躺下,看着他嘴唇苍白,艰难的喘息,疲惫的脸上透着一股子死灰之色,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清欢双目无神的看着房间的某一处,嘴里喃喃念叨:“我愿意。”
“瞿——瞿风,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你等我。”清欢细白的手指已经握不住相框了:“你等我下辈子变好了,再来……找你。”
“找你”两个字轻的连床边的老杨他们都没听清,清欢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一松,这个被他珍惜了多年的相框就落在了地上,陈爷爷心神一震,扑过去放在他鼻子下的手已经感觉不到呼吸了。
老杨把他拉起来:“老陈,他走了。”
陈奶奶端着她精心做好的长寿面过来的时候,看到屋里的情况还以为清欢又睡着了,她把碗小心的放在桌上,到床边一看,见他眼睛紧闭,一副睡着的样子。
她忍不住埋怨老伴:“你这个老头子,清欢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你也不多跟他说说话,好歹等他吃了这碗长寿面再睡,他都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这一睡又得好几天。”
陈爷爷难得没反驳她,低头把待在地上的相框捡了起来,看着上面两个青春正好的少年,眼里一阵酸涩,胡乱擦了把脸,把相框放到了桌子上。
老杨叹了口气,拍拍陈爷爷的肩膀,沉声说:“给他准备后事吧,明天停灵一天,后天就送去火化吧。”
“你说什么?”陈奶奶手里的毛巾掉在了地上,她顾不上捡起来,扭头看着她老伴和老杨,见他们脸色沉重。
她才回身探了探清欢的鼻息,她苍老的手指在清欢的鼻子下放了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他的呼吸,良久之后她才一脸颓然的收回手。
嘴里低声念叨着:“你这孩子向来听话,怎么也不等吃了长寿面再走,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怎么能选在这天走呢。”
说完眼泪就落到了清欢的手背上,陈奶奶突然就想起了九月份清欢刚来的时候,每日都去海边站着看海,背影看着清瘦寂寥。
偶尔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一点也不像过了二十岁的人,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哪里的高中生,没想到才过了短短两月,他年轻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老杨听着她念叨,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趟,他突然看到了桌上的相框,想起清欢临走时说的话,这个男孩子应该就是他的爱人了吧?要是他的爱人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那该有多遗憾。
“把他的手机给我。”老杨想试试,他不想让这个年轻的孩子带着满腹的遗憾就这样离去,好歹让他的爱人送他离开。
他拿着手机按开,本来以为会有密码,没想到连密码都没设,老杨松了口气,他翻开电话簿,看到最上面备注“阿风”的人给他打了很多未接电话,清欢都没有接,未接电话足足有上百个,最近一次是今天傍晚的时候。
老杨深吸了口气,给这个号码拨了过去,现在已经后半夜了,老杨都在心里做好了准备,这个点估计人都睡了,要是没人接他明天再打一个,起码让他的爱人送清欢最后一程。
响了三十秒,老杨觉得大半夜可能对方手机静音了,他刚要挂断,就见那边接起来了,一个沙哑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清欢?你在哪里?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他开的扬声,陈爷爷和车陈奶奶两人都沉默的看着床上的清欢,听到那边急切的声音,他们一直没人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更急切了:“白清欢,你快点跟我说话好不好?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不到你,你身体怎么样了?”
“白清欢,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老杨握着手机的手都出汗了,要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怕一说那边的人就奔溃了,电话那边的人还在拼命的叫清欢说话,过了一会电话那头传过来一道比较沉稳的男声:“清欢,我们都在找你,你和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听着电话那头祈求的男声,陈奶奶听着听着崩不住了,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了下来。
“清欢已经去世了,一个多小时。”老杨哑着嗓子说:“他……他现在黎市流云镇的花海村,你们要过来的话就来吧,送他最后一程。”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住了,过了很久他听到了抽泣的声音,老杨叹了口气,他想着可能就是清欢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原因吧!
之前一直催着清欢说话的男声哽咽着说:“我马上就过去。”
“好。”
老杨挂了电话后手心在衣服上蹭了蹭汗,这个电话打的他背后都汗湿了,他们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是见到这么年轻的生命离去,听到他亲人的难受痛苦,心里还是难受的让人窒息。
电话挂断后瞿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目光无助痛苦的看着沈泽,嘴张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找了几个月都没找到人,今天是清欢的生日,他们心里烦闷的不行,两人坐在一起喝了不少酒,人虽然没醉,但神智已经不怎么清醒了,这个电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去,冷的人止不住的发抖。
瞿风定定坐着,手机死死的捏在手里,他觉是自己喝多了在做梦,清欢怎么可能会去世呢?他们……他们明明还没结婚,还有那么多事都没来得及去做。
他要是真的走了,自己该怎么办?他不会那么狠心的,他们明明都说好了要一起变成老爷爷的。
他声音很轻的问沈泽:“沈泽,我刚刚好像幻听了,他……他说清欢没了,你说我是不是喝多了幻听?”
沈泽没说话,他捂着脸痛苦的哭嚎,边哭边骂:“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过的这么苦了。”
瞿风看着他哭嚎,仿佛明白了什么,连滚带爬的去了浴室,打开冷水对着他的头冲,两分钟后他彻底清醒了,出了浴室拿起手机一看,确实有个黎市打过来的号码,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冷气直往里面灌。
他咬着牙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冲,沈泽跟着他跑了出去,在后面吼:“瞿风你等等,这里离黎市有300多公里,你喝了那么多酒,叫代个驾过去,不要自己开车,太危险了。”
等他追过去的时候瞿风已经发动了车子,沈泽心里一慌扑倒前盖拦着他:“你疯了吗?这里离黎市不近,一路上那么多车子,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你让开。”瞿风眼睛猩红的看着他,眼里是冷静过后的疯狂:“我要把清欢接回来,要是他不肯回来我就去陪他。”
沈泽被他的疯狂惊的手脚冰凉,心里难受的看着他,这人是清欢最爱的人,要是他也出事了,自己以后有什么颜面去见清欢。
“你冷静一点,我们找个代驾,马上就去找他,你要照顾好自己,他那么爱你,你要是出事了,他在那边也不会放心。”
瞿风双手猛的一砸方向盘,喇叭突然在寂静的停车厂里面响了起来,瞿风眼里的悲伤被暴怒代替,他发疯怒吼:“他要是真爱我就不会一走了之,就不会生病了不告诉我,一个人扛着伤痛病死他乡,他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一点也不想想我。”
他话说到后面带上了哽咽,双手死死的捂着脸,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方向盘上,过了一会他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看着前面的沈泽:“你让开。”
“这么晚了瞎按什么喇叭,大晚上的……”来人的话噎在了嗓子眼里,因为这车他很眼熟,是他大侄子的。
瞿江眉头皱了起来:“小风,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扰民干什么?”
瞿风坐在驾驶座上没动,猩红的眼底逐渐变得不耐烦,沈泽看到后头皮一麻,连忙跟瞿江说:“找到清欢了,瞿风喝了就不方便开车,我劝他找个代驾。”
如今人是找到了,只是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找到了?”瞿江理解侄子为什么这么着急了,但是听到他喝了酒还想开车,狠狠瞪了他一眼:“喝了酒还想开车,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瞿风坐着不动,瞿江看着他这样就来气,直接过去把人从驾驶座上一把拽了下来,塞到了后座,扭头跟沈泽说:“你也上车,我送你们过去。”
“谢谢叔叔。”沈泽麻溜的爬到了后座上,给他报了地址。
瞿江发动车子,嘴里嘀咕:“去了黎市啊?难怪我们怎么都找不着,我差点都以为他出国了。”
他车速很稳,瞿风哑着嗓子说了今晚叔侄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小叔,你开快点。”
瞿江在后视镜里白了他一眼:“你叔我一个政府高官能违法交规吗?要是被交警逮了我多丢脸,再说黎市离这里也就300来公里,我们要是去早了清欢还没起床怎么办?”
后座两人都不说话了,瞿江也不在意,只当是好不容易找到人心里激动,许久之后瞿风才哽咽出声,他的头死死的抵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流泪。
瞿江在后视镜看到后,冷嗤:“臭小子你够了啊!都二十几岁了还哭鼻子,这次把清欢带回去你们就好好过,你爸妈那里交给我,我来摆平他们,快把眼泪擦擦,像什么样子。”
说是小叔,其实他就比瞿风只大十岁,他是瞿家老爷子的老来子,瞿风就跟他弟弟一样,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嫂子做的不地道,清欢那孩子身上还有胃病,瞿风这么担心也正常。
天还没大亮他们就到了花海村,瞿风又给清欢手机上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后就挂断了电话,他率先往村里走去。
瞿江落后他几步跟着,隐隐觉得去瞿风的背驼了一些,步伐沉重,像是极其恐惧前方的道路,又必须往前走,昏暗的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跟旁边的沈泽念叨:“这个村里看着不大,不过景色还不错,这里离海边也近,难怪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他。”
沈泽没说话,一脸肃穆的跟着瞿风往前走,夜色里看不清他们脸上的悲痛,瞿江隐隐觉得有点不大对,按瞿风每天那么疯狂的找人,怎么都确定人在哪里了,不冲过去抱着媳妇不撒手就算了,怎么觉得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整颗心都血淋淋的。
花海村也就百来户人家,这个点大家都没起,他们用了十分钟就走到了村尾,一个狭小的院子,院里打扫的很干净,还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瞿江过来就知道清欢肯定在这家了,整个村里就这家院里灯光亮着。
他们刚要敲门,就见屋里出来了两个老人家,陈爷爷伸手往屋里指了指:“你们进去吧。”
瞿风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片刻后脚步不停的进去了,沈泽也进去了,瞿江笑着跟两个老人道谢:“这段时间清欢在这里麻烦你们照顾了。”
他没进去,一是人家小两口久别重逢,他这个长辈在旁边他们会尴尬,二是想跟他们道个谢,自家侄子急着见老婆,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进去了,自己好歹帮他给人道个喜谢。
陈爷爷摆摆手示意没事,他叹了口气坐到桌边看着桌上的酒壶发呆。
老杨见他一副还不不知道的样子,提醒他:“你也进去再看看他吧,以后就没机会了。”
瞿江脸上的笑意愣住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和他好好告个别吧。”
清欢是个好孩子,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这个小院子里,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但是能让他们在看看清欢也是好的,好让他知道还有很多人爱着他。